全國真實靈異故事 第22章 孕槐
2003年秋,皖北蒙城縣的雨下得沒頭沒尾。淮河支流的水漫到了田埂根,村西頭那片窪地積成了淺塘,泡得剛收的玉米棒子在囤裡發了黴,連空氣裡都飄著股子潮腐的土腥味。我媳婦秀蓮懷著七個月的肚子,總說屋裡悶得慌,每天傍晚都要扶著腰,慢慢挪到院門口那棵老槐樹下坐會兒。
那棵老槐樹是村裡的老物件,樹齡比村裡最年長的張老漢還大,樹乾要兩個成年男人才能合抱過來。往年這個時候,槐樹葉該是深綠的,枝椏間還能聽見蟬鳴,可這年秋天怪得很,樹葉落得早,才八月底就光禿禿的,樹身上卻滲出一層黏糊糊的白霜,用手一摸,又涼又滑,還帶著點說不出的腥氣。秀蓮第一次靠在樹乾上時,突然打了個寒顫,說這樹跟冰窖似的,可往後幾天,她還是天天往這兒來——她說隻有坐在槐樹下,肚子裡的孩子纔不鬨騰,能安安穩穩睡會兒。
我一開始沒當回事,隻當是孕期反應,直到有天夜裡。那天我起夜,看見院門口有團白影,飄在槐樹下。我揉了揉眼,以為是眼花,走近了纔看清,那白影是個女人,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褂子,頭發披散著,正低著頭,手輕輕放在槐樹乾上,跟摸孩子似的。我嚇得嗓子發緊,剛要喊出聲,那女人突然抬起頭,臉白得像紙,眼睛卻黑沉沉的,直勾勾地盯著我。我渾身的血都涼了,轉身就往屋裡跑,撞在門框上,驚醒了秀蓮。
秀蓮問我怎麼了,我哆哆嗦嗦地說看見鬼了,在槐樹下。秀蓮的臉一下子變了,沉默了半天,才說她早就見過。她說這些天坐在槐樹下,總覺得有人在跟她說話,細細軟軟的,像個女人的聲音,說羨慕她肚子裡有孩子,說自己的孩子也在這兒,在槐樹下。我聽得頭皮發麻,抓著秀蓮的手說以後再也彆去槐樹下了,可秀蓮卻搖了搖頭,說那聲音沒惡意,就是可憐。
第二天我找了村裡的老人,問這老槐樹的來曆。張老漢抽著旱煙,慢悠悠地說,這樹底下埋過人,還是個孕婦。三十多年前,村裡有個叫春桃的女人,懷了孕,男人卻在外地打工時沒了。春桃身子弱,又受了打擊,臨盆那天血崩,孩子沒保住,自己也走了。那時候天旱,地裡硬得挖不動,春桃的孃家窮,就把她埋在了這棵槐樹下,說是樹大根深,能護住她。可埋了沒多久,就有人說夜裡看見槐樹下有白影,還聽見孩子哭。後來村裡鬨了場瘟疫,死了好幾個人,大家都說是春桃的怨氣重,就請了個道士來,在槐樹上貼了符,又在樹根處埋了塊鎮石,之後就太平了,再沒人見過白影。
我聽完心裡咯噔一下,趕緊問張老漢那符和鎮石還在不在。張老漢說早沒了,前幾年村裡修路,挖掘機不小心碰了老槐樹,把鎮石挖出來扔了,樹上的符也被雨水衝沒了。我這才明白,是鎮石沒了,春桃的魂又出來了。我不敢耽擱,當天就去鎮上請了個風水先生,讓他來看看。
風水先生來了,圍著老槐樹轉了三圈,又蹲在樹根處摸了摸,臉色凝重地說,這樹底下的怨氣積了三十年,現在被雨水泡開了,那孕婦的魂已經附在樹上了,而且她盯上了秀蓮肚子裡的孩子——她太想有個孩子了,想把秀蓮的孩子搶過去,當自己的孩子。我嚇得腿都軟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風水先生救救秀蓮和孩子。風水先生歎了口氣,說不是沒辦法,就是難。他說要在槐樹下燒些紙錢,再用紅布把樹乾纏上,紅布上要繡上生辰八字,還要讓秀蓮這幾天彆出門,尤其不能靠近老槐樹,等過了這陣陰氣最盛的日子,就好了。
我一一照做,買了紙錢,又找了塊紅布,讓風水先生繡了秀蓮的生辰八字,纏在槐樹上。那天晚上,我守在秀蓮身邊,不敢閤眼。秀蓮睡得不安穩,翻來覆去,嘴裡還喃喃地說著話,一會兒說“彆搶我的孩子”,一會兒說“你可憐,可我的孩子也可憐”。我緊緊握著她的手,心裡又怕又疼。
到了後半夜,院門口突然傳來“吱呀”一聲響,像是槐樹枝被風吹斷的聲音。我抬頭往窗外看,隻見那棵老槐樹上的紅布,正一點點往下掉,像是有隻看不見的手在扯。緊接著,就聽見一陣細細的哭聲,從槐樹下傳過來,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像個剛出生的嬰兒在哭。秀蓮突然驚醒,尖叫著抱住肚子,說孩子在踢她,踢得特彆厲害,像是在害怕。
我衝出門,看見槐樹下的紙錢灰被風吹得漫天飛,紅布已經掉在了地上,被撕成了碎片。那團白影又出現了,還是那個穿舊褂子的女人,她正朝著房門的方向走過來,腳步輕飄飄的,沒有一點聲音。我抄起門口的鐵鍬,對著她喊:“你彆過來!再過來我對你不客氣!”
那女人停住了腳步,抬起頭,臉上還是白得像紙,可眼睛裡卻流出了兩行淚,是紅色的,像血。她張了張嘴,聲音細細軟軟的,跟秀蓮說的一樣:“我就是想看看孩子……我三十年沒見過孩子了……”她說著,伸出手,朝著我身後的房門指了指,“她肚子裡的孩子……很乖……”
我心裡一軟,可轉念一想,她是鬼,她要搶秀蓮的孩子。我咬了咬牙,舉起鐵鍬就要往她身上拍,可就在這時,屋裡傳來秀蓮的喊叫聲:“彆打她!彆打她!”我回頭一看,秀蓮扶著牆站在門口,臉色蒼白,肚子挺得老高,額頭上全是汗。
秀蓮朝著那女人走過去,我想拉住她,可她卻甩開了我的手。她走到那女人麵前,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說:“我知道你可憐,你想孩子。可這也是我的孩子,我不能給你。如果你不嫌棄,以後我就把你的孩子也當自己的孩子,逢年過節給你燒點紙錢,跟你說說孩子的事,好不好?”
那女人看著秀蓮,看了很久,然後慢慢點了點頭。她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一點點消散在空氣裡。臨走前,她又看了一眼秀蓮的肚子,嘴角好像微微向上揚了一下。
從那以後,再也沒人見過槐樹下的白影。秀蓮的孕期很順利,到了冬天,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孩子滿月那天,我抱著孩子,帶著秀蓮去了槐樹下,燒了些紙錢,還擺了些水果。秀蓮抱著孩子,輕輕摸了摸槐樹乾,說:“春桃,你看,孩子很健康,以後我們會常來看你的。”
那天風很大,吹得槐樹枝輕輕搖晃,像是在回應她的話。我抬頭看著光禿禿的槐樹枝,突然覺得,這棵老槐樹,好像也沒那麼嚇人了。有時候夜裡起夜,我還會往槐樹下看一眼,總覺得那裡安安靜靜的,有個女人在守護著我們一家,守護著她沒能留住的孩子,也守護著我們的孩子。
後來村裡有人說,那棵老槐樹第二年春天就發芽了,長得比往年都茂盛,夏天的時候,枝椏間還掛了很多槐花,香得整個村子都能聞到。有路過的人說,看見槐樹下有個穿舊褂子的女人,抱著個孩子,坐在樹下曬太陽,可走近了,又什麼都沒有了。我聽了,隻是笑了笑,沒說話。我知道,那是春桃,她終於如願以償,見到了孩子,雖然不是她自己的,可她也該滿足了。
現在孩子已經上小學了,每次放學回家,都會跑到槐樹下玩一會兒,有時候還會對著槐樹乾說話,說學校裡的事,說自己考了多少分。秀蓮說,這孩子跟春桃有緣,說不定春桃真的在看著他呢。我覺得也是,有些東西,雖然看不見摸不著,可它確實存在,就像春桃的執念,就像那份跨越陰陽的可憐與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