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真實靈異故事 第25章 楊樹林
雨後的楊樹林總帶著股鐵鏽味。趙偉踩著浸透泥水的膠鞋,褲腳已經被草葉上的露水洇出深色的痕。淩晨四點的霧氣裹著他往樹林深處走,頭燈的光柱在樹乾間晃出零碎的光斑,像被揉碎的月亮。
這片楊樹林在縣誌裡記做
“鬼拍手”,老人說夜裡起風時,楊葉相撞的聲音像無數隻手在拍巴掌。趙偉攥著懷裡的羅盤,銅製的指標突然開始瘋狂打轉,邊緣的刻度被磨得發亮,是他爺爺傳下來的物件,據說民國時在舊貨市場收的。
樹根處的泥地裡嵌著半截紅繩,潮濕的纖維黏在土塊上。趙偉蹲下身時,聞到股甜膩的腐味,不是爛樹葉的氣息。他用樹枝撥開表層的土,露出塊褪色的藍布,針腳歪歪扭扭的,像是女人的衣角。
頭燈突然閃爍了兩下,滅了。
黑暗裡的楊葉聲變得異常清晰,每片葉子的翻動都像貼在耳邊。趙偉摸出火柴劃亮,橘紅色的火苗裡,他看見自己映在樹乾上的影子在搖晃
——
不是他的動作。影子的脖子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手臂拖在地上,指尖正往他腳邊爬。
火柴燒到指尖的瞬間,他摸到口袋裡的打火機。重新亮起的光圈裡,那截紅繩已經纏上了他的腳踝,纖維像活物般往麵板裡鑽。趙偉猛地後退,後背撞在楊樹上,樹皮的糙粒刮破了襯衫,混著冷汗貼在背上。
他注意到周圍的楊樹都朝同一個方向傾斜,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按著頭。最粗的那棵樹乾上有處凹陷,形狀像張人臉,眉眼處的樹皮剝落得正好,露出裡麵發白的木質,像眼球。
褲袋裡的手機突然發燙,燙得像塊烙鐵。趙偉掏出來時,螢幕上自動彈出相簿,最新的照片是十分鐘前拍的
——
畫麵裡他正蹲在紅繩前,而身後的樹影裡站著個穿藍布衫的女人,頭發垂到膝蓋,腳不沾地。
手機自動關機的刹那,他聽見頭頂傳來紡車的聲音。抬頭看見密密麻麻的楊葉間,懸著架發黑的舊紡車,木輪轉動時卡著幾根灰白的頭發。趙偉記得爺爺說過,他奶奶年輕時就用這種紡車,1958
年那年在楊樹林裡走丟了,再也沒找著。
露水開始變成冰涼的雨點,砸在臉上生疼。趙偉發現自己走反了方向,本該通向林區小屋的路,此刻通往樹林中心的窪地。那裡有片常年不化的泥沼,去年夏天有個孩子掉進去,撈上來時渾身裹著黑泥,手裡攥著塊藍布。
泥沼邊緣的楊樹上掛著件濕透的藍布衫,領口處彆著枚銅紐扣,和爺爺留下的舊相框裡,奶奶衣襟上的那枚一模一樣。趙偉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珠滴在泥地裡,立刻被貪婪地吸進去,沒留下半點痕跡。
他轉身想跑,卻看見來時的路上鋪著層薄薄的棉絮,像是剛彈過的新棉。小時候奶奶總在秋收後彈棉絮,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她花白的頭發上,也是這樣的銀白。棉絮裡混著些細小的骨頭,指節長短,泛著青黑色的光。
頭燈不知何時自己亮了,光柱直直照向泥沼中央。水麵上漂浮著無數隻繡花鞋,紅色的緞麵在霧氣裡泛著詭異的光澤。其中一隻鞋幫上繡著朵褪色的牡丹,和趙偉在奶奶遺物箱底見過的那雙,針腳分毫不差。
楊葉的拍擊聲越來越響,像是有無數人在鼓掌。趙偉感到後頸一陣冰涼,伸手摸去,摸到些黏滑的絲線,纏繞著鑽進衣領。他低頭看見自己的手腕上,憑空多出道紅痕,形狀像根勒緊的繩子。
窪地周圍的楊樹開始滲出黏液,淡黃色的液體順著樹乾往下淌,在地麵聚成小小的水窪。湊近了看,那些液體裡遊動著細小的蛆蟲,白胖的身體扭曲著,拚出斷斷續續的字跡,像是
“冷”、“等”、“來”。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起來,螢幕亮著詭異的綠光。鎖屏桌布變成了片楊樹林,正中央的樹下站著個模糊的人影,手裡舉著紡車。趙偉劃開螢幕,發現通話記錄裡多了個未接來電,時間顯示是
1958
年
9
月
17
日,奶奶失蹤那天。
泥沼裡突然冒出氣泡,黑綠色的泥漿翻湧著,露出半截腐朽的木梳。梳齒間纏著團灰白的頭發,根根分明,像是剛從頭上梳下來的。趙偉想起爺爺臨終前說的話,他說奶奶走的那天,頭上彆著把桃木梳。
風突然停了,楊葉不再作響。趙偉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震得耳膜發疼,每跳一下,周圍的楊樹就往他這邊傾斜一分。樹乾上的人臉凹陷處開始滲出汁液,順著木紋流成眼淚的形狀。
他的膠鞋陷進泥裡,拔出來時帶出些黑色的毛發,纏在鞋底的紋路裡。趙偉突然發現,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時變得烏黑,像是塗了層洗不掉的墨。指尖觸到麵板的地方,起了串細密的疙瘩,連成線,繞著手腕轉了三圈。
遠處傳來雞叫時,趙偉終於跌跌撞撞衝出了楊樹林。天邊泛起魚肚白,他回頭望了眼,看見最粗的那棵楊樹下,站著個穿藍布衫的身影,手裡的紡車正轉得飛快。陽光刺破霧氣的瞬間,那身影化作無數楊葉,散落在泥沼上。
回到林區小屋時,趙偉發現襯衫口袋裡多了樣東西。攤開手心,是枚銅紐扣,背麵刻著個模糊的
“蘭”
字,是奶奶的名字。紐扣邊緣沾著些濕潤的黑泥,和楊樹林深處的泥土一模一樣。
他坐在床沿抽煙,煙灰掉在褲腿上燙出個小洞。牆上的日曆停留在
9
月
16
日,昨天的日期被人用指甲摳掉了,露出紙頁背麵淡淡的藍布紋理。趙偉摸出手機想看看時間,螢幕裡映出的人影,脖子正以不自然的角度歪著。
窗外的楊樹葉又開始響了,拍巴掌似的,一片接一片。趙偉低頭看見自己的手腕上,紅痕變成了深深的勒印,像被人用繩子纏了整夜。他突然想起,爺爺的脖子上也有圈這樣的印子,那年秋天,他在楊樹林裡上吊了。
中午送飯的老張發現趙偉時,他正坐在桌前發呆。桌上擺著枚銅紐扣,旁邊是半截紅繩,還有團灰白的頭發。林區小屋的門從裡麵反鎖著,窗戶關得嚴嚴實實,但所有的楊樹葉都從縫隙裡鑽進來,在地板上堆成了小山。
後來縣裡派人來搜查,在楊樹林中心的泥沼裡打撈出架腐朽的紡車。紡車的木軸裡卡著塊藍布,化驗後發現上麵的血跡屬於六十多年前。最讓人毛骨悚然的是,紡車的線軸上還纏著半根紅繩,另一端消失在更深的泥層裡。
趙偉被送去精神病院的那天,手裡緊緊攥著枚紐扣。他說每到夜裡,就能聽見楊葉拍手的聲音,還有個女人在耳邊說,該輪到你了。護工換床單時,發現床墊下藏著無數片楊樹葉,每片葉子的背麵都用指甲刻著日期,最新的那片是今天。
楊樹林依舊立在那裡,沒人敢再靠近。有個獵人說,起霧的夜裡,能看見樹林深處有個穿藍布衫的女人在紡線,旁邊蹲著個男人,正往樹上係紅繩。他們的腳邊,堆著些小小的骨頭,像是孩子的指骨。
今年的秋雨比往年更冷。有個迷路的揹包客闖進楊樹林,說看見最粗的那棵樹乾上,新刻了張人臉,眉眼像極了失蹤的護林員趙偉。樹底下擺著枚銅紐扣,背麵的
“蘭”
字被雨水泡得發脹,像是在流淚。
揹包客逃出樹林時,褲腳沾了些黑泥。後來他發現,那些泥裡混著幾根銀白色的頭發,還有些細小的纖維,藍得像深秋的楊葉。每當起風的夜晚,他總能聽見窗外傳來拍手聲,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人站在那裡,等著他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