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真實靈異故事 第30章 胭脂巷舊事
民國二十六年,南京城像隻悶在蒸籠裡的螃蟹。胭脂巷深處的沈家綢緞莊,簷角的鐵馬被曬得發燙,叮當作響的聲音裡總摻著點黏膩的潮氣。
沈老闆接下這家鋪子時,前掌櫃的死因還在巷子裡傳得沸沸揚揚。有人說姓王的掌櫃是被狐狸精勾了魂,半夜裡穿著壽衣往秦淮河跳;也有拉黃包車的見過,出事前三天,每到子時,綢緞莊二樓的窗就會透出粉紫色的光,像浸在水裡的胭脂在發光。
鋪子裡的夥計都辭得差不多了,隻剩個瘸腿的老胡,說是看著王家少爺長大的,不忍心眼睜睜看著鋪子散了。沈老闆拍板盤下這天,老胡正蹲在櫃台後擦賬本,泛黃的紙頁上沾著些暗紅色的斑點,他用指甲颳了半天,說這是去年梅雨季節生的黴。
頭七剛過,沈老闆就發現不對。庫房裡的綢緞總在夜裡移位,明明傍晚時分按顏色碼得整整齊齊,第二天開門,素色的杭綢上總會沾著幾根猩紅的絲線,像縫衣針不小心紮破了手指滴下的血。他讓老胡夜裡守著,老頭揣著旱煙袋在庫房打地鋪,淩晨被凍醒時,看見牆角的穿衣鏡正對著自己,鏡麵蒙著層白霧,擦開一塊,裡麵映出的卻不是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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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穿月白旗袍的女人,領口彆著枚碎珠花,頭發濕淋淋地貼在脖頸上。
老胡第二天就告了病,說是犯了腿疾。沈老闆去探望時,見他縮在床角發抖,膝蓋上的舊棉褲滲著血,說是夜裡起夜摔的。掀開褲腿,傷口邊緣整整齊齊,像被什麼東西細細劃開,肉裡還嵌著幾根銀色的絲線,和鋪子裡賣的蘇繡線一模一樣。
綢緞莊的生意漸漸冷清。不是沒人來,是來了也留不住。有太太看中一匹湖藍色的織錦,剛伸手去摸,指尖就起了串水泡,像是被滾水燙過。那匹料子後來被沈老闆鎖進樟木箱,半夜卻聽見箱子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開啟一看,織錦不知被誰剪成了無數細條,在月光下飄得像蛛網。
巷口的張裁縫是第一個敢來賒賬的。他要給顧家小姐做件出嫁的旗袍,指名要庫房裡那匹酒紅色的真絲。沈老闆記得清楚,那料子前幾日還好好的,這天拿出來,上麵竟繡滿了纏枝蓮,針腳密得不透光,可他明明記得這是塊素麵真絲。張裁縫沒在意,樂嗬嗬地扛回去,三天後,他婆娘瘋了似的跑到綢緞莊,說張裁縫死在裁衣案前,手裡還攥著剪刀,旗袍隻裁了一半,剩下的料子上,繡滿了人臉,眼睛的位置正好是真絲上的瑕疵。
沈老闆開始失眠。每到後半夜,總能聽見二樓有腳步聲,踩在地板上咯吱響,像是有人穿著高跟鞋在來回走。他壯著膽子上去看,樓梯扶手蒙著層薄灰,隻有第三級台階的灰塵被蹭掉一塊,形狀像隻女人的鞋跟。二樓的陳列架上,那件月白旗袍還掛在那裡,是前掌櫃壓箱底的貨,據說王掌櫃的太太生前最愛穿。旗袍的領口處,不知何時多了塊墨漬,越來越大,慢慢暈成個模糊的人影。
入了冬,秦淮河開始起霧。綢緞莊的窗玻璃上總凝著水汽,擦掉後能看見外麵站著個黑影,披著件蓑衣,一動不動地盯著鋪子。沈老闆讓路過的巡警去問,巡警走過去,那黑影就消失了,地上隻留下幾攤水漬,形狀像串腳印,從河邊一直延伸到綢緞莊門口。有天早上,門板被什麼東西撞得咚咚響,開門一看,台階上擺著雙繡花鞋,緞麵是酒紅色的,鞋頭繡著鴛鴦,鞋跟處沾著濕泥,鞋底的針腳裡還嵌著幾根水草。
老胡的兒子來替父親取東西時,在庫房角落發現個木箱。箱子沒上鎖,裡麵堆著些舊賬本,最底下壓著件濕透的旗袍,料子和張裁縫用的那匹一模一樣,隻是顏色深得發黑,像是被血泡過。他想把旗袍拽出來,手指剛碰到布料,就被凍得縮回手,明明是暖烘烘的炭房,那料子卻冰得像塊鐵。等沈老闆聞聲趕來,箱子裡隻剩下賬本,旗袍不翼而飛,箱底積著層水,水裡漂著枚碎珠花,和老胡描述的鏡中女人戴的那枚一模一樣。
臘月二十三祭灶那天,綢緞莊著了場火。火勢不大,隻燒了二樓的陳列室,可那間房裡的綢緞明明都是防火的料子。消防員趕來時,看見火裡站著個穿旗袍的影子,火苗在她身上燒得劈啪響,卻燒不壞那身月白的料子。等火被撲滅,滿地灰燼裡,隻有那件旗袍完好無損地躺在地上,隻是顏色變成了深褐色,領口的墨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圈暗紅色的印記,像被人用手死死掐過。
沈老闆在那天夜裡走了。街坊說看見他背著個包袱往秦淮河去,包袱裡鼓鼓囊囊的,像是裹著件長衣服。第二天,有人在河麵上發現了那匹酒紅色的真絲,被水泡得發脹,上麵的人臉圖案愈發清晰,眼睛的位置泛著綠光。綢緞莊的門板上,不知被誰用胭脂寫了個字,像
“冤”
又像
“怨”,太陽一曬就化了,滲進木頭的紋路裡,下雨時會隱隱透出紅色。
年後開春,胭脂巷來了個新貨郎,推著獨輪車走街串巷。他說在綢緞莊門口撿到過塊碎鏡子,鏡麵裂成了蛛網,拚起來能看見個模糊的人影,穿著月白旗袍,在鏡裡慢慢褪成透明。貨郎把鏡子扔到秦淮河,夜裡就夢見個女人站在床邊,頭發上往下滴水,說她的旗袍還沒繡完,讓他把落在水裡的絲線撿回來。
如今胭脂巷早就沒了綢緞莊,舊址上蓋了間雜貨鋪。老闆說每到陰雨天,牆角就會滲出暗紅色的水,用布擦了,布上會留下絲線的紋路。有回他兒子在閣樓找到個舊木盒,裡麵裝著半截旗袍,料子摸起來冰涼,領口處彆著枚碎珠花,珠花的縫隙裡,嵌著點乾硬的泥,像從河底撈上來的。
去年有個拍電影的劇組來取景,道具組在雜貨鋪後院挖到個木箱,裡麵整整齊齊疊著十二件旗袍,顏色從月白到酒紅,每件的領口都有個暗紅色的印記。開箱那天,整個巷子都飄著股胭脂味,混著河泥的腥氣。劇組的服裝師想試試尺寸,剛穿上那件酒紅色的,就尖叫著脫下來,說領口像有隻手在勒她的脖子,脫下來的旗袍上,多了串指印,紅得像剛染過血。
現在胭脂巷的老住戶,每到梅雨季就會把門窗關緊。他們說聽見雨裡有紡車聲,還有女人的咳嗽聲,順著秦淮河的水漂過來,在綢緞莊的舊址上打轉轉。有膽大的夜裡扒著雜貨鋪的牆往裡看,說看見院子裡晾著排旗袍,在雨裡飄得像人影,最中間那件月白色的,領口處的珠花在黑夜裡亮得像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