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真實靈異故事 第154章 消失的時間
我家在皖北一個叫“老鴰窩”的村子,名字是老輩傳下來的,村口那棵三個人抱不過來的老槐樹上,常年壘著十幾個烏鴉巢,風一吹,枯枝和鳥糞簌簌往下掉,總在地上積出黑褐色的印子。我記事時是九歲,跟著奶奶住,爸媽在南方打工,一年就春節回來一次。那年夏天特彆長,蟬鳴從早吵到晚,空氣裡總飄著麥秸稈和泥土混合的腥氣,可就是那個夏天,我丟了一段黃昏,也丟了點什麼彆的。
奶奶家的土坯房在村西頭,屋後是片沒人管的荒墳地,墳頭都塌得差不多了,隻留著幾截歪歪扭扭的石碑,碑上的字被雨水泡得模糊,像哭花了的臉。奶奶從不許我去屋後,說“那邊有東西纏人”,可九歲的孩子哪懂這些,隻覺得荒墳地裡長的野草莓特彆甜,紅得像血珠子,摘下來塞嘴裡,能甜到牙根發顫。
那天是七月十六,農曆的鬼節剛過沒幾天。下午四點多,我在院子裡幫奶奶剝玉米,金黃的玉米粒從指縫裡漏下來,掉進竹筐裡發出“嘩啦啦”的響。奶奶坐在門檻上納鞋底,線穿過布的聲音“嗤啦嗤啦”,和遠處傳來的牛哞聲混在一起。她突然抬頭看了看天,說:“天要黑了,彆剝了,去把雞趕進窩,晚了就回不來了。”
我抬頭望瞭望,太陽還掛在西邊的槐樹上,橘紅色的光把樹影拉得老長,怎麼看都不像要黑的樣子。但我不敢違逆奶奶,放下玉米就往雞窩跑。我家的雞窩在院子東南角,用籬笆圍著,裡麵養了五隻母雞,一隻公雞。那天不知道怎麼了,公雞蹲在籬笆頂上,脖子上的毛豎得筆直,對著屋後的荒墳地“咯咯咯”地叫,聲音發顫,像被掐住了脖子。母雞們也不安分,在籬笆裡轉圈,翅膀撲棱著,把地上的稻草刨得亂飛。
我伸手去抓最胖的那隻蘆花雞,它卻突然掙脫我的手,撲棱著翅膀往屋後跑。我急了,奶奶說過丟了雞要捱打的,於是拔腿就追。蘆花雞跑得不快,就在我前麵幾步遠,可我怎麼追都追不上,像是隔著一層看不見的東西。它一直往荒墳地跑,我跟著它穿過齊腰高的野草,草葉上的露水打濕了我的褲腿,涼得像冰。
荒墳地裡的空氣比外麵冷,明明是夏天,卻透著一股陰嗖嗖的風,吹得我後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烏鴉在老槐樹上叫,聲音嘶啞,像是在笑。我看見蘆花雞停在一座塌了的墳前,低著頭啄什麼東西。我跑過去,剛要伸手抓它,突然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啪嗒,啪嗒”,像是有人穿著濕鞋在走路。
我猛地回頭,什麼都沒有。隻有野草在風裡晃,墳頭上的土簌簌往下掉。可那腳步聲還在,好像就在我耳邊,又好像在很遠的地方。我心裡發慌,想喊奶奶,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我轉身想跑,卻看見蘆花雞不見了,剛才它啄的地方,放著一個布娃娃,藍色的布裙子,臉上用紅墨水畫著眼睛和嘴,眼睛是兩個黑洞,嘴是一條歪歪的線,看著特彆嚇人。
我盯著布娃娃看,突然覺得天暗了下來。剛才還掛在天上的太陽,不知道什麼時候沒了,四周變得灰濛濛的,連烏鴉的叫聲都沒了。我看了看手腕上的電子表,是爸爸去年給我買的,亮著綠色的光——四點四十五分。可這天色,明明像是晚上七八點的樣子。
我想往回跑,卻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空地上,剛才的荒墳地不見了,野草也不見了,隻有腳下的泥土是濕的,踩上去“黏糊糊”的。前麵有一條小路,鋪著青石板,石板縫裡長著青苔,泛著綠光。我記得村裡沒有這條小路,可我的腳像是不聽使喚,一步步往小路上走。
走了沒幾步,我看見前麵有個院子,土坯牆,木大門,和奶奶家的院子一模一樣。門是開著的,裡麵有個老太太坐在門檻上納鞋底,背影和奶奶一模一樣。我喊了一聲“奶奶”,她沒回頭,還是“嗤啦嗤啦”地納著鞋底。我跑過去,剛要碰到她的肩膀,突然看見她的手——那不是奶奶的手,奶奶的手上有很多老繭,指關節是腫的,可這隻手,又白又嫩,指甲上還塗著紅色的東西,像是血。
我嚇得往後退,老太太慢慢轉過頭來。她的臉是模糊的,像是被水打濕的紙,五官都混在一起,隻有眼睛是清楚的,兩個黑洞,和布娃娃的眼睛一模一樣。她咧開嘴笑,嘴裡沒有牙,隻有黑洞洞的牙床。她說:“來啦,陪我玩會兒吧。”
我轉身就跑,眼淚順著臉往下掉。我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啪嗒,啪嗒”,越來越近。我不敢回頭,拚命地跑,腳下的青石板變成了泥土,泥土裡好像有手在抓我的腳,涼得刺骨。我看見前麵有光,橘紅色的,像是太陽的光。我朝著光跑,終於跑回了荒墳地,蘆花雞還蹲在那座塌墳前,公雞在籬笆頂上叫,聲音還是發顫。
我抓著蘆花雞往回跑,衝進院子的時候,奶奶正站在門口,臉色發白。她看見我,一把把我拉過去,摸我的額頭,說:“你去哪了?都快六點了,我喊你半天都沒應聲。”
我愣住了,看了看手腕上的電子表——四點四十六分。剛纔在小路上跑了那麼久,怎麼才過了一分鐘?我把布娃娃的事、模糊臉的老太太的事告訴奶奶,奶奶的臉更白了,她拉著我進了屋,把門窗都關緊,從灶台上拿了三根香,點燃了插在門口的香爐裡。香燒得很快,煙是黑色的,繞著門框轉了三圈,才慢慢散了。
奶奶沒再提這件事,隻是從那天起,她每天傍晚都會把門窗關緊,不讓我出門。我手腕上的電子表,從那天起就再也沒走過,一直停在四點四十六分。爸爸回來的時候,想把表修一下,可修表的師傅說,表沒壞,就是走不了了,像是被什麼東西纏住了。
後來我問奶奶,那天我是不是遇到鬼了。奶奶坐在門檻上納鞋底,線穿過布的聲音“嗤啦嗤啦”,她看了看屋後的荒墳地,說:“那是你太奶奶,她想你了,來看看你。”我問太奶奶為什麼長那樣,奶奶沒說話,隻是歎了口氣,把納好的鞋底遞給我,鞋底上繡著一朵藍色的花,和布娃娃的裙子一個顏色。
再後來,我上了初中,就跟著爸媽去了南方,很少回老鴰窩村。去年春節回去,奶奶已經不在了,屋後的荒墳地被推平了,種上了麥子,金黃的一片,再也看不見那些塌了的墳頭和歪歪扭扭的石碑。村口的老槐樹還在,烏鴉巢少了很多,風一吹,隻有枯枝往下掉。
我在奶奶的舊箱子裡,找到了那個布娃娃,藍色的布裙子已經褪色了,臉上的紅墨水也淡了,可那兩個黑洞洞的眼睛,還是看著我。我把布娃娃放在奶奶的墳前,墳前的香燒得很快,煙是黑色的,繞著墳頭轉了三圈,才慢慢散了。
那天傍晚,我坐在奶奶家的門檻上,看太陽一點點往下落,橘紅色的光把樹影拉得老長。我看了看手機,六點整。突然覺得後頸一涼,像是有人在我耳邊呼氣。我回頭,什麼都沒有,隻有風裡飄著麥秸稈和泥土的腥氣,還有一聲輕輕的歎息,像是奶奶的聲音,又像是太奶奶的聲音。
我突然明白,那天我不是丟了一分鐘,是丟了一段黃昏,一段被太奶奶留住的黃昏。而那段黃昏裡的東西,一直跟著我,在每個有烏鴉叫的傍晚,在每個有麥秸稈香味的風裡,輕輕看著我,等著我再陪她玩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