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真實靈異故事 第169章 天地銀行
我第一次見那麼多燒給死人的紙,是在二爺爺家的老院。那年我剛上高中,暑假被我爸打發回村,說二爺爺病得重,讓我替他儘點孝心。
進村的路還是土的,車輪子碾過轍印時,能看見路邊楊樹上掛著的紅布條,風一吹就飄,像隻攥不緊的手。二爺爺家在村西頭,院牆是土夯的,牆根爬滿了拉拉秧,有一節牆皮塌了,露出裡麵摻著麥秸的黃土。我剛走到門口,就聞見一股燒紙的糊味,混著院子裡老槐樹的腥氣,往鼻子裡鑽。
二奶奶坐在門檻上,手裡攥著一遝黃紙,紙邊都磨毛了。她看見我,沒起身,隻是抬了抬眼,眼窩陷得厲害,像兩個深洞。“來了,”她聲音啞得像砂紙磨木頭,“你二爺爺在裡屋,醒著,但不認人了。”
我往裡屋走,門是木門,推開時“吱呀”響了一聲,驚得房梁上的灰塵往下掉。裡屋暗,窗戶被一塊舊藍布簾遮著,隻有一點光從布縫裡漏進來。二爺爺躺在土炕上,蓋著一床洗得發白的藍布被,臉瘦得隻剩一層皮,顴骨凸著,嘴唇乾得裂了口子。他的眼睛睜著,卻不聚焦,直勾勾地盯著房梁,嘴裡時不時發出“嗬嗬”的聲音,像有什麼東西堵在喉嚨裡。
我站在炕邊,沒敢說話。二奶奶跟在我身後,輕輕歎了口氣:“前兒個還好好的,去村東頭的小賣部買煙,回來就不對勁了。進門就說看見‘人’了,穿著黑衣裳,站在院門口,手裡還拎著個紙糊的箱子。”
我心裡咯噔一下。我們村有個規矩,老人快不行的時候,家裡會提前準備紙活,燒給底下的人,好讓他們到了那邊不受罪。但二爺爺這情況,還沒到那一步,怎麼就說起紙人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就在二爺爺家守著。白天幫二奶奶燒火做飯,晚上就坐在裡屋的小凳上,陪著二爺爺。二爺爺還是老樣子,不說話,隻盯著房梁,偶爾會突然伸手,像是要抓什麼,指甲在炕蓆上刮出“沙沙”的響。
第五天傍晚,天陰得厲害,烏雲壓著房頂,好像隨時會掉下來。二奶奶在院子裡燒紙,黃紙扔進火盆裡,火苗“騰”地竄起來,映得她的臉忽明忽暗。我蹲在旁邊幫她遞紙,忽然聽見二爺爺在裡屋喊:“紙……紙箱子……”
我趕緊跑進去,二爺爺的眼睛亮了些,直直地盯著門口:“門口……有箱子……”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門口空蕩蕩的,隻有風把布簾吹得晃了晃。“爺,沒有箱子,您看錯了。”我扶著他的胳膊,想讓他躺下。可他卻突然使勁,掙紮著要坐起來,嘴裡喊得更急了:“有!黑的……上麵有字……天地銀行……”
“天地銀行”這四個字,像冰錐一樣紮進我心裡。燒給死人的紙錢,大多印著“天地銀行”的字樣,可二爺爺說的是紙箱子,難不成是裝紙錢的箱子?我越想越怕,轉頭喊二奶奶。二奶奶跑進來,一看二爺爺的樣子,臉瞬間白了,她哆哆嗦嗦地從炕蓆底下摸出一個紅布包,開啟,裡麵是一遝嶄新的黃紙,還有幾張印著“天地銀行”的紙錢。
“這是前兒個村西頭的王婆子給的,說讓我提前準備著,”二奶奶的聲音發顫,“她說……她說看見你二爺爺跟在一個黑衣裳的人後麵,往村後的老墳地走……”
村後的老墳地我知道,那地方荒了好多年,除了清明上墳,平時沒人去。我心裡發毛,卻不敢說出來,隻能安慰二奶奶:“王婆子的話彆信,她就愛胡說。”
可當天晚上,怪事就來了。
我躺在外屋的小床上,迷迷糊糊快睡著的時候,聽見院子裡有“沙沙”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掃地。我以為是二奶奶起夜,沒在意,翻了個身,又要睡。可那聲音越來越近,順著門縫往屋裡鑽,還帶著一股燒紙的糊味。
我猛地睜開眼,外屋沒開燈,隻有一點月光從窗戶照進來,能看見桌子上放著的暖水瓶。那“沙沙”聲停在了門口,接著,我聽見了“咚、咚、咚”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用手指頭敲門板。
我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攥著被子,不敢出聲。敲了幾下,門板突然“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我借著月光,看見門縫外有一個黑影,很高,瘦得像根竹竿,身上穿著一件黑衣裳,衣角在風裡飄著。
我大氣不敢出,死死地盯著那個黑影。黑影沒進來,就站在門口,好像在看我。過了一會兒,它緩緩地舉起手,手裡好像拎著個東西,黑乎乎的,像是個紙箱子。我看見箱子上有幾個白字,模模糊糊的,像是“天地銀行”。
就在這時,裡屋傳來二爺爺的咳嗽聲,很劇烈,像是要把肺咳出來。黑影動了一下,好像被驚動了,轉身就往院子裡走,腳步很輕,沒聲音,隻有衣角摩擦的“沙沙”聲。我聽見它走到院子中間,然後,那“沙沙”聲就沒了。
我嚇得渾身是汗,等了好一會兒,纔敢爬起來,走到門口,輕輕推開一條縫。院子裡空蕩蕩的,隻有火盆裡還剩一點火星,風吹過,火星滅了。我往院門口看,大門關著,門栓好好的,沒有被開啟過的痕跡。
第二天早上,我跟二奶奶說這事,二奶奶的臉一下子就白了,她抓著我的手,手冰涼:“昨兒個晚上,我也聽見了……我以為是你……”
從那以後,每天晚上,那個黑影都會來。有時候站在門口,有時候在院子裡轉,手裡總是拎著那個印著“天地銀行”的紙箱子。二爺爺的病越來越重,話也說不出來了,隻是每次黑影來的時候,他都會睜大眼睛,盯著門口,手指在炕蓆上劃來劃去,像是在寫什麼。
第七天早上,天還沒亮,二爺爺就不行了。他的呼吸越來越弱,眼睛卻一直睜著,盯著門口。二奶奶趴在炕邊哭,我站在旁邊,心裡又酸又怕。就在二爺爺最後一口氣沒上來的時候,我聽見院子裡傳來“咚”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我趕緊跑出去,院子裡空蕩蕩的,隻有火盆旁邊,放著一個紙箱子,黑的,上麵印著“天地銀行”四個白字,跟我晚上看見的一模一樣。箱子是開啟的,裡麵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二爺爺下葬那天,村裡來了不少人。王婆子也來了,她看著那個紙箱子,歎了口氣:“該來的還是來了。你二爺爺這輩子,最疼你爸,年輕的時候,為了給你爸湊學費,去後山挖煤,差點把命丟了。他這是放心不下,想帶著點錢,去那邊給你爸攢著。”
我沒說話,隻是看著那個紙箱子。下葬的時候,二奶奶把紙箱子跟紙錢一起燒了,火苗竄得很高,紙灰飄得漫天都是,落在我臉上,有點燙。
二爺爺走後,我在村裡待了幾天,幫二奶奶處理後事。那幾天晚上,黑影沒再來過,院子裡安安靜靜的,隻有風吹過槐樹的聲音。
回城裡的前一天,我去了村後的老墳地。二爺爺的新墳在最裡麵,墳前擺著幾個紙人紙馬,是二奶奶燒的。我蹲在墳前,剛想把帶來的水果放下,就看見墳邊的草叢裡,有一遝黃紙,紙邊都燒黑了,上麵印著“天地銀行”的字樣,跟二奶奶給我的那遝一模一樣。
風一吹,紙灰飄起來,落在我的手背上,涼絲絲的。我忽然想起二爺爺臨終前,手指在炕蓆上劃的痕跡,像是一個“錢”字。
那天下午,我收拾東西回城裡。車開出村子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村西頭的老院在樹影裡,模模糊糊的。路邊的楊樹上,紅布條還在飄,風一吹,像是在跟我揮手。
我想起那個拎著紙箱子的黑影,想起二爺爺盯著房梁的眼神,想起火盆裡竄起的火苗。也許,真的有另一個世界,那裡有“天地銀行”,有我們看不見的人,在等著把這邊的牽掛,一點點帶過去。
隻是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在晚上聽見“沙沙”的聲音,也不敢看印著“天地銀行”的紙錢。每次看見,心裡都會咯噔一下,想起二爺爺家的老院,想起那個黑衣裳的黑影,還有那個空蕩蕩的紙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