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全國真實靈異故事 > 第10章 約定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全國真實靈異故事 第10章 約定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綠皮火車搖搖晃晃,像個不情願的老牛,慢吞吞地爬了七個小時。抵達小站時,已是日影西斜的黃昏。我拖著行李箱,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村口走。被烈日炙烤了一整天的青石板路,隔著運動鞋底都透著一股灼人的燙意。路旁高大的楊樹葉子蔫頭耷腦,蟬鳴卻不知疲倦地嘶吼著,擾得人心煩意亂。這燥熱,倒像是提前宣告了今夜將是一個難眠之夜。

奶奶就站在院子門口,身影被夕陽拉得細長。她穿著件洗得泛白的藍布褂子,袖口處沾著幾點陳舊的黑漬——大概是灶膛裡蹭到的草木灰。瞧見我走近,她那雙布滿褶皺的手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乾癟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我的皮肉裡:“晚月,聽著,從今晚起,不管聽見啥怪動靜,都千萬彆往村東頭跑,記住了沒?”

“奶奶,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了。”我輕輕抽回手,指尖上還殘留著她手心那種類似於老樹皮的粗糙觸感,“上個月您打電話,不是說家裡的舊電視修好了嘛,怎麼……”

“那電視早壞了!”她厲聲打斷我,渾濁的目光越過我的肩膀,掃向我身後不遠處的田埂,聲音驟然壓低,像怕驚擾了什麼,“快進屋,灶上給你溫著綠豆湯呢。”

院角那棵老槐樹的陰影,比往年夏天似乎更加濃重了。我清晰地記得,小時候最愛做的惡作劇,就是踩著奶奶的肩膀,努力去夠那最低的枝椏,摘下幾朵雪白的槐花,塞進她那盤得整整齊齊的發髻裡。如今,粗糙的樹皮上裂開了一道猙獰的縫隙,像一道難以癒合的傷疤,又像一張咧開的嘴。一陣穿堂風吹過,捲起幾片枯黃的落葉,打著旋兒貼在斑駁的土牆上,發出“沙沙”的輕響。

夜裡十點剛過,我就聽見院外傳來一陣陣敲鑼打鼓的聲音。

下河村的夜晚總是格外寂靜,哪怕是幾聲狗吠,也能傳得老遠。這會兒,那鑼鼓聲一下下撞在老舊的門框上,悶悶的,沉沉的,震得門楣上掛著的乾辣椒串都跟著嗡嗡作響。奶奶緊緊攥著我的衣角,指甲幾乎要嵌進我的肩膀裡,她湊在我耳邊,用隻有我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急促地說:“是守夜的……他們……他們又來喊魂了。”

“喊魂?”我有些不解。

“就是給那些橫死在外頭的人招魂。”奶奶的聲音壓得更低了,氣息噴在我的耳垂上,冰涼潮濕,“往年都是在村西頭那片荒廢的老墳場辦,今年……今年怎麼摸到咱們村子邊上來了……”

鑼鼓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我偷偷扒著門縫往外瞧,隻見兩條搖搖晃晃的紅綢帶在漆黑的夜色裡忽隱忽現,像是兩條被鮮血浸泡過的赤練蛇。最前麵的是村裡的周瞎子,他手裡舉著一麵破舊的銅鑼,另一隻手攥著根燒得半焦的桃樹枝。他那張本就模糊不清的臉,在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下,更像一團揉爛了的草紙。緊隨其後的幾個男人,抬著一口紅漆的棺材——可下河村最近根本沒有辦喪事的人家啊!

“晚月,快!回屋去!把門栓好!”奶奶突然一把將我推進堂屋,她自己則踉蹌著跪倒在堂屋門口的長條凳上,顫抖著手點燃了三炷香。嫋嫋的青煙裡,她那張刻滿歲月痕跡的臉顯得愈發蒼老,嘴裡念念有詞,聲音含混不清:“列祖列宗在上,保佑我家晚月平安……”

就在這時,那鑼鼓聲和腳步聲,卻在門口戛然而止。

我死死盯著門閂,眼睜睜看著上麵的鐵鏽,一點一點地剝落下來。門,自己緩緩地開了。

一股夾雜著濃鬱腐葉和泥土腥氣的冷風,呼地灌了進來,吹得供桌上奶奶擺放的祖宗牌位發出“劈裡啪啦”的輕響。借著從窗戶透進來的慘淡月光,我看見一個穿著大紅嫁衣的女人,靜靜地站在門檻之外。她的蓋頭是血紅色的,上麵用金線繡著繁複的並蒂蓮圖案,然而,那金線早已氧化發黑,像是乾涸凝固的血漬。她的雙腳懸在離地麵約摸三寸的地方,並沒有踩在地上——不,不是懸著,她的腳腕上,纏繞著一圈圈粗壯的、青灰色的麻繩,麻繩的另一頭,深深地沒入了漆黑的泥土裡。

“阿……婆……”她的聲音空洞而詭異,像是兩塊粗糙的石頭在摩擦,“我……我找到……替身了。”

奶奶手中的香,“啪”的一聲,應聲斷裂。

我嚇得魂飛魄散,掉頭就想往裡屋跑,卻被一隻有力的手猛地拽住了手腕。是奶奶!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我的皮肉,疼得我眼淚都快流出來了,聲音也變了調:“晚月!快!去……去床底下!”

床底下積滿了厚厚的灰塵,彌漫著一股陳舊的黴味。我蜷縮在冰冷堅硬的床板下麵,眼睜睜看著那個紅衣女人一步一步地走了進來。她的蓋頭不知何時滑落了一角,露出一截青灰色的手腕,麵板乾癟起皺,像放置了許久的陳皮。她的目光,準確無誤地落在了供桌上那張我從小到大的全家福照片上,嘴角咧開一個極其詭異的弧度:“阿婆,您看……她的眼睛……真像我娘……”

奶奶突然雙膝跪倒在紅衣女人的麵前,聲音嘶啞地哀求道:“求求您……再寬限些時日……等晚月她考上大學,離開這裡就好了……我把家裡那塊最好的風水寶地……都給您……”

“阿婆,您騙人……”紅衣女人的指甲變得又尖又長,閃著寒光,“您明明答應過,等小蘭她出嫁那天,就用她來換晚月的命……”

我腦中“轟”的一聲,想起了去年冬天,奶奶接到的那個電話。電話那頭,是住在鄰村的張嬸,她泣不成聲地說,下河村二十年前失蹤的那個叫小蘭的女孩,她的遺骸,終於在村東頭那棵老槐樹的樹洞裡被找到了。當時奶奶握著電話,聽筒緊緊地貼在耳邊,我分明看見她那雙總是渾濁的眼睛裡,瞬間迸發出了駭人的精光。

“小蘭她娘……她早就死了!”奶奶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利起來,像一隻瀕臨絕境的老母雞在絕望地尖叫,“是您……是您一直纏著她不放!是她親手把小蘭推進了那口枯井裡!是她為了給自己換一條活路——”

“住口!”紅衣女人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猛地揚起了手。我看見一道黑影閃過,奶奶的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重重地撞在了身後的牆壁上,悶哼一聲,軟軟地倒了下去。她的額頭磕在了牆角的舊磨盤上,殷紅的鮮血順著磨盤上深刻的紋路緩緩淌下,宛如一條條扭曲的紅色蚯蚓。

“晚月……快跑……”奶奶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朝著我的方向伸出手,指尖上沾滿了她自己的鮮血,“去……去村東頭……挖……挖那棵老槐樹……”

紅衣女人的長發突然間瘋狂地舞動起來,像無數條擇人而噬的毒蛇。我連滾帶爬地從床底下鑽出來,撞翻了供桌,香爐裡的香灰撒了我一身,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慌不擇路地撞開堂屋的門,一股腦兒地衝進了沉沉的夜色裡。身後,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腳步聲,還有指甲刮過粗糙牆麵發出的“刺啦——刺啦——”的聲響,比這夏夜的蟬鳴更加尖銳,更加刺耳。

村東頭的老槐樹,在慘淡的月光下像一個蹲伏的龐然大物,巨大的樹冠幾乎遮蔽了半邊天空。我氣喘籲籲地跑到樹下,摸出兜裡的水果刀,對著樹乾拚命地刨挖起來。鋒利的刀刃很快就被堅硬的樹皮磨鈍了,我的雙手也被粗糙的樹皮劃得鮮血淋漓。就在這時,我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那是一截已經腐朽發黑的麻繩,上麵還沾染著暗褐色的、早已乾涸的血跡。

“晚月……”

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突兀地從樹洞裡傳了出來。我渾身一僵,僵硬地回過頭,看見奶奶正扶著粗糙的樹乾,慢慢地站直身體。她的額頭上,依舊淌著鮮紅的血,一雙眼睛,卻亮得有些嚇人,像是兩盞通紅的燈籠:“快……快把繩子砍斷!”

我幾乎是憑借本能,揮起水果刀,狠狠地砍向那截麻繩。麻繩斷裂的瞬間,樹洞裡發出一聲沉悶的、如同野獸受傷般的嘶吼。緊接著,一隻青灰色的、乾瘦的手從樹洞裡猛地伸了出來,死死地抓住了奶奶的腳踝。奶奶卻笑了,她的笑容裡,帶著一絲釋然,也帶著一絲我從未見過的詭異:“小蘭啊……當年是你自己說要替我家晚月擋煞的……現在……該是你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隨著奶奶的話音落下,紅衣女人的尖叫聲陡然變得淒厲起來。我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像一塊被烈日曝曬許久的冰塊,一點點地消融在夜色之中。老槐樹的樹皮“簌簌”地剝落下來,露出了裡麵隱藏著的一具小小的骸骨。骸骨的鎖骨處,還掛著一枚小巧玲瓏的銀鎖——那是我去年過生日的時候,特意給奶奶買的禮物,她當時高興地戴在脖子上,嘴裡還唸叨著:“等我孫女考上了好大學,我就把它戴在我的孫媳婦脖子上。”

奶奶的身體,也隨著紅衣女人的消散而緩緩軟倒下去。我急忙撲過去,抱住她,她的手,冰涼刺骨。她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指了指我的口袋:“裡……裡麵……有張紙條……”

那是一張已經微微泛黃的紙條,上麵是奶奶那熟悉的、歪歪扭扭的字跡:“晚月吾孫女親啟:若你讀到此信,便說明奶奶已經不在了。二十年前,鄰村張嬸貪圖我家那塊風水寶地,故意將瘋癲的小蘭推進枯井,並偽造了她意外身亡的假象。小蘭含冤而死,怨氣不散,立誓要找替身。我求了村裡的先生,用我家晚月的生辰八字做引,與小蘭立契,許她尋一替身便可轉世。本想等晚月考上大學便為她解契,不想今日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晚月,記住,千萬彆回頭,一直往前跑,跑得越遠越好,永遠彆再回到這個地方。”

清冷的月光透過交錯的枝椏,斑駁地灑落在奶奶那張安詳的臉上。遠處,隱隱約約又傳來了斷斷續續的鑼鼓聲,還夾雜著幾聲模糊不清的嗩呐吹奏。我緊緊攥著那張薄薄的紙條,不顧一切地向前跑去,身後的哭喊聲與鑼鼓聲彷彿被夜風撕扯得支離破碎。跑過村口那座古老的石拱橋時,我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老槐樹的巨大樹冠在夜風中劇烈搖晃,像一隻擇人而噬的巨手,而那茂密的枝椏間,似乎真的係著一抹刺眼的紅色。

後來我才知道,下河村的那棵老槐樹,在第二天就被雷電劈成了兩半。人們在焦黑的樹心之中,發現了一具早已化為白骨的女性骸骨,她的手腕上,還緊緊纏繞著半截早已腐爛不堪的麻繩。村裡人都說,那是小蘭的魂魄終於得到瞭解脫。

隻有我知道,那個穿著大紅嫁衣的女人,在她徹底消散前的最後一刻,曾經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她那沒有嘴唇的嘴一張一合,用隻有我能聽見的聲音,輕輕地說了一句:“謝謝你……姐姐……”

現在,我正坐在大學宿舍的窗前,手裡緊緊攥著那張已經微微褪色的紙條。窗外,皎潔的月光靜靜地灑落在校園的林蔭道上,偶爾會傳來幾聲夏夜蟬兒的鳴叫。隻是,我總覺得,那蟬鳴聲裡,似乎夾雜著某種若有若無的、熟悉的鑼鼓點。

一陣微風吹過,輕輕掀起了窗簾的一角。我猛地抬起頭,恍惚間,看見宿舍樓對麵那棵高大的梧桐樹上,似乎係著一段紅色的綢帶,在夜風中輕輕搖曳。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