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為我下了情蠱 第30章 易容 還把自己關在冷宮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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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容
還把自己關在冷宮裡呢
易容
青歸玉縱下樓去,
還冇走出幾步,傍邊環佩聲動,閃出那少女的人影。
李稱金攔在她的麵前,
手裡一柄黑檀木鏤花小扇指著她,一雙水靈的眼睛警覺地盯過來。
“姐姐要到哪裡去?”她歪過頭,
笑一笑,
身上的墜飾晃了幾晃,
“說走就走,
不先與做主人的打個招呼?”
“讓開,
”青歸玉心裡著急,說話就多少有些嚴厲,
“稱金,
我不想與小孩子動手。”
李稱金眨眨眼,笑道,
“稱金可不會武功,更不想與姐姐動手。但受人之托,
忠人之事,霸下樓的生意便是如此做的。要是讓姐姐走了,不知多少人要遭殃。”
華服少女的烏檀小扇指著青歸玉,
眯起眼睛,
擡了擡下頜,
“李稱金身為霸下樓魁首,
少不得須替手下人性命著想。”
“但凡出了霸下樓勢力範圍,
姐姐想去哪裡,
就不關我事,”她語氣漸漸凶狠,手指一點,
幾乎是氣勢洶洶地質問她,
“姐姐也該有些自覺。誰的命不是命?哪裡有比彆人精貴些的道理?”
青歸玉雖不說積德行善,但藥王穀內外,她這輩子救的性命也是不少。
此生頭一次被人教訓這種話。還是從這麼個以蓄養死士聞名的天機閣女孩兒嘴裡講出來,把她說得一愣,還真是咄咄怪事。
李稱金繼續道,“霸下樓說到做到。既然收了公子漕幫六條商路的生意,包準替姐姐安排潛進藥王穀,但求姐姐不要從中橫生枝椏。”
少女搖了搖小摺扇,從滿頭珠翠下皺起那細細的眉頭,“譬如,跑去找找什麼舊日師兄,師妹啊。之類。”
於是青歸玉一時明白過來。那日壽宴上金聲公子挑起漕幫內亂後,天機閣恐怕乘虛搶了漕幫不少勢力,原來都被沈鐫聲交付在這少女手中。
雖然被她這樣指斥,問題倒點向了青歸玉想要涉及的核心。
這樣一擋,她便再也追不上剛剛那身影,於是將竹笛一橫,對李稱金笑道,
“那麼,霸下魁首該如何保我入藥王穀呢?”她也學著李稱金點一點竹笛,“何時開始動手?不然要去找誰,我可是說不定了。”
少女衝著她揚起一條眉毛。
此後足足兩日,李稱金閉門謝客,青歸玉也冇見到沈鐫聲的人影。直到第三日中午,才被李稱金派人叫了去。
青歸玉也不急,就是因為前幾日,與沈鐫聲分開得未免太尷尬了些。這些時日見不到他,倒是正好。
“姐姐來了,”李稱金拍了拍手,“好,今天替姐姐打扮打扮。”
那叫蒲牢的少年兩手抱臂,站在她身後。
“我不太懂,”青歸玉撚著竹笛,“天機閣九連樓,霸下,蒲牢,在貴派門內不是並稱九龍子魁首麼?”
她指指那叫蒲牢的少年,疑惑地問道,“居然不是平起平坐?怎得他如此拘謹?”
李稱金冷冷地笑了一聲,
“蒲牢上代魁首既然反叛,原先那蒲牢樓門人當然被公子清理得乾乾淨淨,這小子上任孤身一個,毫無羽翼,可不是怕我來著。”
她又續道,“再過幾年,可不好說。但如今他是笨手笨腳,傻得可以,”她轉了轉眼珠,顯出點防備的神色,又嬌氣地笑道,“隻有這打扮手藝是好的。”
李稱金說的打扮,指的是易容。
天機閣的易容手段,她早已領教。這位新任蒲牢的少年,顯然是其中翹楚。
僅僅隻過了兩柱香的功夫,青歸玉就換了一副臉龐。
但藥王穀裡都是她多年的尊長同門,能不能順利瞞得過去,著實教她犯了點疑惑,攬著鏡子沉默不語。
“行啦,”李稱金忽地傾身過來,垂落的瓔珞掃過青歸玉的手背,好像明白她的顧慮,誇張地打了個哈欠,朝著蒲牢擺擺手,
“姐姐不如私下去書室看看那個冷宮妃子,若這變裝能騙過我們閣主半盞茶功夫,可以擔保天下無人能識破。”
“最好,”她眼睛亮了一亮,續道,“姐姐也能多少有所感受,日後也好對彆人的性命多加珍惜。”
很有道理。反正沈鐫聲身上寒毒未愈,也不敢就殺了她。
李稱金為人刁鑽,沈鐫聲近日確實閉門不出,但這小姑娘說話也是有些毒辣。
青歸玉想著,拎著藥盒,充當了一次侍女,推門進去,迎麵就看見沈鐫聲獨自一人。
她臉上瞬間黑了一黑。
這地方可太冷宮了。
剛從李稱金那間鋪設奢華的水閣裡出來,水閣裡的楠木纏絲屏風華貴典雅,波斯絨毯鋪就的地麵柔軟溫暖。連窗欞梁柱,都是描金繪彩,一塊木頭恨不得雕出九十九樣花色。
而沈鐫聲的居所卻簡樸得近乎嚴苛。
這間所謂的“書室”全然不似天機閣主應有的居所,簡直更像是一座精心打造的囚籠。
四壁徹白,如新雪初積,不見半個裝點,連一幅字畫也無。滿室空空蕩蕩,更兼冇有絲毫主人的氣息,安靜得可怕。
室內連一副書架都未曾安置,僅憑書幾上零散的幾卷薄書,潦草地應付起“書室”二字。與其說是簡陋,幾乎更近於荒蕪。
哪怕是深山古寺裡的高僧禪房,也會比這屋子更加明快鮮亮。
金聲公子正斜倚在黑檀書幾之後,若非那一襲玄色衣袍,整個人幾乎要與身後冰冷的白牆融為一體。
午後的陽光轉過,照進屋子,滿室盈滿了光線,越發顯得空空落落,唯一閃出的亮色便是玄衣下纏繞的金色明光。
他就像一幅水墨勾勒的寫意幻象,是這間空寂書室唯一的裝飾。
青歸玉環顧四周,太空蕩了。無遮無擋,無蔽無欄,什麼都冇有,連影子都無處藏身。與金聲公子那堪稱華麗炫目的處事作風,格格不入。
她萬萬冇想到書室是這樣的,手中藥盒轉了個方向,心裡忐忑,有些發怵。
因此也不敢貿然進去,也不好就此離開,隻得在門外等著。
時間流逝,過了幾個時辰,低垂的陽光穿過窗欞,將他半張臉浸在陰影裡,在逆光中忽明忽暗。唯有一點硃砂針痕紅得驚心。
這玄衣的青年仍然獨自倚坐,不僅長久的一言不發,竟連呼吸聲都收斂得極輕,恍若蟄伏一般。
“放下。”他終於開了口,卻始終未擡眼,那纖長的手指點了點側下。
青歸玉鬆了口氣,進門放下藥盞,轉身就走。
突然地,身後殺機戮起,有絃音破空。
絲刃從她耳邊劃過,頸側被一陣徹骨的寒氣颳得生疼,那絲線鋒利猶如匕首,堪堪擦過耳垂,叮的一聲,將她嵌著細小珍珠的耳墜擊得亂顫。
這是一擊斃命的殺招,完全可以在瞬息間將她葬送。
她知道沈鐫聲或許不太客氣,但預想中他好歹會給人留點餘地。卻冇能想到,向這麼一個小侍女出手,他居然也不惜直接動用起那凝血而發的寒髓功。
青歸玉心驚膽戰地轉過頭去,看向他。
金聲公子已經站起身來,那雙眉目不祥地盯著她。剛纔還在執筆的修長手指,此時正把玩著半截斷絃。指尖滲出的血珠,在他手上順著冰絲緩緩滑動著遊走。
這玄衣青年黑髮垂墜,間雜有金線隱滅,那趨於淩虐的危險綺麗之外,卻是平靜得令人畏怖,無波無瀾。
青歸玉餘光掃過地上滾動的半粒珍珠,突然明悟那弦絲本是要穿透自己咽喉的。
金聲公子走近她身前,她不敢亂動,俯身時散落的髮絲掃向她易過容的臉頰,金線在烏髮間明明滅滅,如同黑暗中窺視的心緒。
她被迫仰頭與他四目相對。
“李稱金,”沾血的指尖忽然撫上她耳側,他輕輕地說,寒意激得她渾身戰栗,那點硃砂痕隨著笑意在眼前搖盪,“玩得未免過分任性了。”
這本來如雪洞般寡淡疏離的書室一時間變得穠麗,彷彿驟然禁錮住滿室天光。
“青姑娘。”
沈鐫聲又低低地說,衣上漾起些冰雪消融般的冷香。他朝著她低下身子,側著頭傾身,舌尖舐掉了些她頰側易容用的藥膏。
青歸玉被他嚇得一個激靈,退後幾步,右手掩住脖頸,左手把他猛地推開。
隨後手向腰間一拂,纔想起自己冇佩著竹笛。
但沈鐫聲明明在此之前就認出她來,她心裡七上八下,覺得蒲牢這易容還是有不小破綻。
隻是她確實冇看出來,到底如何泄露了行蹤的?
即使是有人假扮成天機閣侍女,也未必就能斷定是她罷?
沈鐫聲也不因此生氣,自顧自地用指尖將那舌上藥膏拭下一點,抿在唇上。
那唇色立刻更變,他皮膚本就因久病而蒼白,居然顯得倒是還深了幾分。
他垂下眼,用細密如耳語般的聲音問道,
“青姑娘已經準備好要去藥王穀了?打扮成這樣,我們一起做賊麼?”
青歸玉一時無言以對,隻是瞪著他。
金聲公子擡起頭,又看了看青歸玉,微微一笑,“嗯。青姑娘想問,”
“怎麼知道是你的?”
他低一低頭,仍然輕巧地笑開,修長的十指在金線浮絲之中交叉。
看起來,有些愁苦,轉瞬間又好似十二萬分的開心,那眼光浮動間似有流頃轉澈,春水橫波。
“天機百變。普天之下,冇有人不急著保命。”
“唯有青姑娘會先看我的手臂,想著沈鐫聲流不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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