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為我下了情蠱 第124章 由得了你麼 好好的養一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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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得了你麼
好好的養一養我
真是冇出息,
青歸玉在心裡埋怨自己個。七年多過去,醫術心思多半有些進境,可對付這種漂亮又會聰明的禍害,
似乎這輩子都冇什麼長進。
寒潭十三年,被仇人撫養長大,
算計人心是他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是他活了二十餘年唯一的求生之法。如今他想放下這柄刀,
卻發現自己早已與刀融為一體,
連怎麼空著手走路,
都忘得一乾二淨。
心裡熟悉的火氣,非但冇熄,
反而燒得更旺些。但卻有點奇怪,
不燎人,倒像是冬日裡圍著一盆半死不活的炭火,
烤得蒸騰。
眼底那搖搖欲墜的光,又實在太過真切,
她但凡口氣重點,就能給它吹滅。
簡直可憐到了極處。
青年向著她眨一眨眼睛,繼而順從地低下頭,
將臉頰伏上她的手臂。髮絲柔軟,
攜著冰冷的苦香,一併縈繞過來。細微的顫抖透過她單薄的衣袖,
攀附向上。他將臉埋得更深了些。
“這是沈鐫聲此生,
最歡喜的時候了,
”他清楚明白地說,像是曉得她在想什麼,“談不上什麼可憐的。”
青歸玉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親昵嚇得一縮,
手臂都有些僵硬,可聽著他這話,心裡又有些突突地跳。
想抽回手,卻被他使臉頰蹭了蹭,像是盤繞上了一條毒蛇。
她就手撚一撚他的耳廓,儘是涼意。
“會更加歡喜的,”她隻得安撫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飄,“人隻要活著就行。你看,你現在能活了。”
能活了。
不再是那個被寒毒與蝕骨釘折磨得不人不鬼的囚徒,不再是那個需要靠偽裝和算計才能換來一線生機的人。
可以活下去了。
青年猛地擡起頭。
沈鐫聲攥著她的手臂,將她一帶,整個人便被他按上身後的書案。卷宗圖冊被撞得嘩啦啦散落一地。
隨後俯下身,金線垂墜,籠蓋覆壓,重重地吻了上來。
但卻冇有深入,冇有糾纏,隻是一個極其短暫的觸碰,他便又飛快地退開,抱起她,將臉頰重新伏回她的手臂,烏髮伴著金光點點,流曳而下,就好似方纔那個吻,不過是她的一場錯覺。
青年臉上又迅速地變得通紅,才顯得方纔的一切,都是真的。
青歸玉的臉也跟著燒了起來,
暮夏的夜風,從窗間吹過。
沈鐫聲低著頭,金絲稍稍飄蕩。她這樣被掩在玄衣之中,被抱得整個人都冰冰涼涼的。
似引清冰積白露,若有蓮花不勝風。
她歎了口氣,覺得他勞累有些過度,畢竟是二十餘年的久病,目下勘亂針剛剛拔除,寒毒也纔剛解,便是鐵打的身軀,也經不起這般連日的奔波與心神耗損。
“身體還需得好生將養,”到底是醫者心性,忍不住又多叮囑了一句,“再不好生調養,神仙也難救。”她點點頭,“不過,養養就好了。”
話音剛落,便覺得抱著的人動了動。
沈鐫聲緩緩擡起頭,因情動而燒得通紅的臉微微揚起,眼睫上還積落著薄汗。他看著她,眼中迷離的羞赧漸漸散去,撥動開漩渦般的光。
他抿著唇,忽然低低地笑了一下。
“那青姑娘,”金聲公子輕聲說,一字一句,囿於唇齒之間,低迴宛轉,
“可要好好的……養一養我。”
幾乎是明晃晃的蠱惑,青歸玉臉上一熱,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隻覺得手底下這具身子,霎時間變成了一塊冰手的山芋,丟也不是,接著也不是。臉上那點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氣,又轟地一下燒了起來。
真是條不省心的毒蛇。纔剛好一點,尾巴就又將將盤繞過來。
瘋了,纔會跟他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哪裡是醫家囑咐,分明是遞過去的梯子,教他順理成章地,往上爬。
臉頰比方纔被他親的時候還要燙。天底下最會倚美行凶的禍害,便是如此。
“說正事,”她凶巴巴地斥了一句,卻冇什麼底氣,試圖將這跑偏了的氣氛拽回來,“你的寒功,如今怎麼樣了?循著洗脈的法門,散去髓毒,如今寒毒初解,不可再妄動真氣。”
沈鐫聲這才坐直了身子,慢條斯理地將方纔弄亂的衣襟攏好,臉上那層薄紅還未褪儘,聞言,轉一轉頭,不置可否,輕輕地笑過。
“青姑娘是想問,我為何不曾殺了陸歸衍麼?你將那玄冰壁上的功法……合一之後給了他,我自然是知道的。”
他平靜地陳述,毫無半點怨懟,“斷龍峽一戰,陸歸衍內力雖有耗損,劍意卻比從前更加凝練精純。若非得了那合一的法門,以他當日的傷勢,絕無可能在那麼短的時日內便恢複如初,我便猜到了。”
青歸玉心裡一虛。
沈鐫聲看著她,神色沉穩,絲毫也無被欺瞞的惱怒,“青姑娘隻按那功法脈絡,用暖玉針替我解了寒毒便算。是怕我真習練了這功法,便會……為禍武林,是不是?”
“你怎麼……”青歸玉下意識地便想反駁,可話到嘴邊,又覺得實在冇什麼好瞞的。
天機謀主,洞若觀火。即便身處情潮,天底下最聰明的心竅裡頭,也依舊存下些冷靜的籌劃。
但被他戳穿,臉上有些掛不住,就便點點頭,道,“怎麼想,都是小師兄的武功比你強些,要更穩妥安全。”
這話半是解釋,半是真心。陸歸衍心性沉穩,劍心澄明,得了這等神功,隻會用於正道。可眼前這個禍害……天知道會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來。
可畢竟寒髓功是他獨門武功,成名絕技,似這般被她拿走,滿以為他多少會有些不快,或是又要使出那套拈酸吃醋的本事。可沈鐫聲隻是看著她,看了許久,忽然又微微一笑。
這容色本就穠麗到近乎凶險,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月光如練,披在他身上,將玄衣映襯出幾分清淡的朧光。
“青姑娘,”他轉過身,看著她,
“我不需要那套功法。”
他朝她走來,一步一步,不疾不徐,金絲刃縈蕩左右。
“便是手腳皆斷,筋脈儘毀,”
青年走到她麵前,俯下身,用那雙冰冷修長的手,捧住了她的臉。
“沈鐫聲。”他溫聲道,“也能護著你。”
……
青歸玉一時無語。
這個人,胡吹什麼大氣呢?
她將手裡的紫竹笛梢抵上他的臉,將他湊近了的臉頰推遠了點,倒不是為了彆的,實在是因為這蓄意蠱惑的情態,過於使人動搖。
笛身溫潤,觸在他微涼的肌膚上,彷彿隔著一層薄薄的玉。
“沈儼沈儼沈儼,”她說,毫不客氣,“你爹你爹你爹。”
不需懷疑,金聲公子即便武功儘廢,也能活得極好,完全足以為害天下。但攪得天翻地覆,也不見護得住誰。
沈鐫聲被她這毫不客氣的一推,臉上那點蠱惑似的溫柔便散了些,化為一點幾乎稱得上是委屈的鬱氣。他退後半步,垂下眼,撫著自己被她推開的臉頰,聲音也低了下去。
“那是因為牽涉到你的緣故。”
他有些氣餒地道,像是在抱怨,又恰如無可奈何的剖白。
青歸玉一愣,正想問他這又關自己什麼事,卻見他忽然擡起頭,好似驚覺自己說錯了話,眼中霎時漫上倉皇。
“我……”他擡起手,用袖口掩住了自己的唇,
“我是不是……使你不喜歡了?”
他傾過身,輕聲問,聲音都有些發顫,彷彿她但凡點一下頭,他便能當場碎成一地琉璃渣子。
青歸玉被他這副模樣弄得心裡一軟,那點剛升起來的、想要教訓他的心思,又被堵了回去。
天機謀主,金聲公子。能將整個江湖,置於翻覆之間。
正要說些什麼,沈鐫聲卻像是為了將功補過,又或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遲疑著,從懷中摸出了一張摺疊得有些用力的紙張,遞到她麵前。
惴惴不安。
“這個,”他將信紙遞過來,卻不敢與她對視,目光閃躲,隻望向她腰間的衣帶,“陸歸衍傳了訊給你。他連日截殺天機閣舊部,已追得沈儼所在。”
青歸玉心頭一凜,想也不想,一把便將那紙奪了過來。
展開一看,上麵隻有寥寥數語,和一個用硃筆畫下的地圖。筆鋒淩厲,正是小師兄的字跡。
他找到了沈儼。
青歸玉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方纔那點被攪亂的心思蕩然無存。將信紙攥緊,毫不猶豫,立刻轉身便要走。
沈儼的行蹤!小師兄!
纔剛一動,便感覺到身後那股原本還帶著點暖意的氣息,瞬間冷了下去。
不用回頭也知道,身後那隻剛剛還搖曳尾巴的孔雀,此刻定然是垂頭喪氣,羽毛都黯淡許多。
因此停下腳步,心裡頭那股子無名火混著不知從哪兒來的煩躁,燒得很旺。
這叫什麼事?
轉過身,果然看見沈鐫聲還站在那裡,垂著眼,月光落在他身上,顯得有幾分蕭索孤寂。
唉。青歸玉在心裡哀歎一聲。
罷了罷了,自己救回來的禍害,還能怎麼辦?總不能真把他丟在這裡,由著他再把自己憋回那個半死不活的樣子。
她在心裡咬牙切齒地念著自己的名字,告誡自己,正事要緊,正事要緊!
可腳下那步子,卻怎麼也邁不出去。
她擡起頭,正對上他那雙盛滿了苦楚的眼睛。
真是上輩子欠了他的!
這禍害,這麻煩,這漂亮的毒蛇!她治好了他的病,難道還要負責他往後這幾十年的愁腸百結不成?
於是快步走回去,在他驚愕又茫然的目光中,一把攥住了他冰涼的手腕。
腕骨突出,被她溫熱的手掌握住,輕輕一顫。
“走!”她冇什麼好氣地道,手上卻用了力,將他整個人都朝自己的方向拽了過來。
沈鐫聲被她抓得一愣。
“你……”
“彆教我再反覆說了。”青歸玉頭也不回,拉著他便朝外走,聲音裡滿是不耐煩,
“一起走,以後都一起走。”
身後的人冇有說話,隻是那隻被她抓著的手,卻在片刻的僵硬之後,反手過來,緊緊地,抓住她。
掌心相貼,能感覺到他冰涼的肌膚底下,那顆心,正在死而複生般,劇烈跳動。
時隔七年,她又這般得意地想。
還能由得了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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