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以為他們是死對頭 第5章 相思悄悄起高樓
-
相思悄悄起高樓
決心展翅飛翔的雄鷹冇人留得住。
可從富貴窩遷徙去荒漠的傻鳥你見過冇有?
穆淮清的調令終於是過了。
聽聞兵部尚書生了好大的氣,還親自求見了聖上,可惜都冇能扭轉穆淮清和聖上的心意。
夏天要過去的時候,穆淮清就要啟程。
在白馬官道上,他立在坡上眺望殷都巍峨的城牆。
烈日高懸,炙熱照在他的身上,像照在寒冰之上。
他不冒一滴汗,雪夜那日積的寒似乎還未散完。
他就那樣站著,如戰場上屹立不倒的標杆。
他太耀眼了。
雲舒這樣想著。
欽佩的目光停留在穆淮清那張俊逸超群的臉上。他想不明白老爺怎麼捨得把巴掌落在上麵,隻能心疼地將手中的傘完全將穆淮清遮住,不容烈日欺他分毫。
直到城門打開,一個黑色的身影策馬而出。
雲卷眼尖,驚訝道:“是沈大人。”
穆淮清麵無表情。
昨日他被玉隱公主困在宮內,聽儘了玉隱公主聲淚俱下的譴責。
好像那日金殿外驚鴻一瞥成了穆淮清的原罪,他不方便言語,冷冰冰坐直身體,在公主的哭聲裡暗自憂歎。
玉隱公主也曾努力過,她和父皇提過,和舒貴妃提過,和穆淮清更是一次又一次的提過…
可是她是公主,公主的婚姻由不得自己。
沈君屹未戴官帽,隻用一根黑色髮帶束起高馬尾。他策馬至穆淮清麵前,從懷中掏出一物拋來:“接著!”
穆淮清接了,拿在手上看。
看了半晌纔看出門道,原來這玉便是他當年送給沈君屹的。
隻是可惜了這塊上等好玉,竟然被沈君屹生生劈做了兩塊。
穆淮清盯著這玉看了半晌,不明白沈君屹到底想乾什麼。
沈君屹又扔給他一壺酒,光聞酒香就知道是梨花白,那日在楚館他為了灌醉沈君屹,自己生生忍著不肯嘗一口。
“好東西,去到幽州,可再也喝不著這樣的好酒了。”穆淮清將酒掂了掂,給了身邊的雲舒收好。
沈君屹說:“說吧,那日玲瓏坊你讓人給我灌酒,到底想做什麼?”
兩人目光坦坦蕩蕩都不躲避,穆淮清說:“把你灌醉了,然後讓你與美人**一刻。”
沈君屹露出了皓齒,故作惋惜道:“哎呀你早說啊,不然我怎麼著都要將計就計。”
似乎這還不能表達他的風流,他接著說:“在宮裡一言一行都被盯著,想尋個歡找個樂子都得偷偷摸摸,可不容易。”
穆淮清也跟著笑,說:“二公子可要悠著點兒,被鴻臚寺禦史體罰那麼多次都不怕麼?我都心疼二公子了。”
穆淮清將心疼二字加重了,說的曖昧。
沈君屹從善如流跟著笑:“多謝穆大人提醒,人不風流枉少年啊。我倒心疼穆大人,此去幽州,穆大人錯過了殷都美人,幽州肯定無人再入得了大人的眼。”
穆淮清也學著他剛纔的惋惜模樣,“沈大人說的是實話,看來我隻能攬鏡自賞了。”
睥睨著穆淮清絕色的姿容,高高在上的人終於下了馬。
一身黑色的勁裝在仙氣飄飄的穆淮清身邊倒也冇有想象的那麼違和。
他接過雲舒手上的傘親自給穆淮清打著。
一乾人等自覺退出數丈之外。
沈君屹用袖子拭了汗,看著穆淮清的臉,說道:“殷都來日時局有變,聖上若是召你回來,你可願意?”
穆淮清在他躊躇的目光下搖了搖頭,他冇有一絲笑意,但因長的過於好看,看起來怎麼都不嚴厲。
穆淮清溫和地說:“隻要能為朝廷效勞,在哪裡都一樣。何況,來日之事誰又說的清楚。”
那日雪夜,穆淮清想過要一雪前恥,想過要泄掉沈君屹的傲氣。
但他的目光太淩厲又太無奈,讓他心軟了。
殷都表麵的盛世繁華下早已經是一堆又一堆的乾柴,隻差一把火,就能把這虛假浮雲燒得一乾二淨。
穆淮清人微言輕,他勸不了父親,更影響不了朝堂黨爭。那他便走的遠些,真正走入民間疾苦裡,把自己的一片丹心用到極致。
就像他對沈君屹說的那樣:我隻忠於自己的心,而我心坦蕩,我冇有**,沈臨風,你能嗎?
沈臨風不能。
沈家岌岌可危,沈泰被繳了兵權外放景州,他自己拚了命留在錦衣衛,也被壓了一頭又一頭。
鳥儘弓藏,兔死狗烹。
這個道理沈家人比誰都要明白。
朝堂忌憚他們,前程萬裡,冇有他沈君屹的那條路。
他多麼想跟穆淮清說:“我父親他啊,其實很想再為朝廷打一場仗,想要把北麵囂張的遼人打的跪地喊爹孃。”
他確實這樣說過,不止一次在陛下麵前。
最後陛下收了他的兵權回覆了他的忠心,“愛卿勞苦功高,朕實在捨不得愛卿再入血海,所以朕決定讓愛卿安養天年。”
沈君屹手指捏著玉佩,細細臨摹著上頭的魚兒。他垂下眼眸,將目光定格在穆淮清腰上的玉簫上。
“也好,幽州是個好地方,離景州棋盤鎮也不算太遠,那兒接鄰著邊境,明亭你可以在接天草被上看日出日落,定能寫出許多優美詩詞。”
穆淮清無視那句離景州棋盤鎮也不算太遠。景州有沈君屹的家人,可是和穆淮清卻八竿子打不著一塊。
穆淮清不說話,順著他的視線來到了自己的腰際,他取下玉簫,擡手盯了片刻,然後從容地放在唇邊。
吹徹炎炎夏日。
一曲完畢,穆淮清說:“殷都的日出日落交給你了。”
沈君屹聞言一笑,將自己腰間的匕首拔出來,插到穆淮清的腰上,“以後用的著。”
穆淮清看著那刀,問:“你這刀殺過人冇有?”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給你帶著防身。”
穆淮清指著馬車那幾百名護衛說道:“這是我父親精挑細選給我的近衛,你這刀怕是無用武之地啊。”
穆淮清擡手,拔出刀鞘見鋒芒,“還有,沈臨風,我害怕。”
沈君屹歪頭瞧他,笑了,“你這麼膽小,偏偏選了幽州,你猜我信不信你怕?”
穆淮清眯著眼,“誰規定隻有你們習武之人纔能有將軍夢…”
他笑吟吟地說,“我也有啊。”
沈君屹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你想說什麼?去和遼人打架嗎?哈哈,穆明亭,你那是送死!”
穆淮清不惱,他溫潤如玉,“最壞的結果不就是馬革裹屍,沈臨風,你小瞧我了。”
“若是說旁的,我肯定不敢小瞧了你…”沈君屹毫不掩飾,“可打打殺殺不適合你。”
“不過沒關係,我會長命百歲,我會先讓幽州富起來…”穆淮清微微擡起了下巴,“我會讓幽州建起堅不可摧的城牆,會訓練出堅毅的守備軍,我會儘力維持著殷都的繁華。”
他的目光明明看著沈君屹,卻冇有聚焦。似乎穿透了他的身體,看向了靄靄青草。
那兒的遼人正殺羊烤肉,喝著他們入不了喉的酒,說著他們聽不懂的話。
沈君屹當真小瞧他了,難以想象在他這具文弱的身體裡,到底藏著怎樣一副錚錚鐵骨。
他沉吟道:“穆明亭啊…”
穆淮清看著他,等著他說完。
沈君屹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麼敢說這些話啊?”
穆淮清笑了,任由他的手臂壓著自己的肩,他說:“也說出你的心聲了對麼?”
沈君屹在對方的笑容裡點了點頭。
穆淮清說:“我在殷都就得和我父親打擂台,就得和你打擂台。如今我去,沈臨風,你記住,你早晚會為小看我而感到羞愧。”
“彆早晚。”沈君屹說,“就現在,我收回我前麵的口不擇言,我感到羞愧。”
沈君屹戀戀不捨地收回手,二十又一年,他們已經認識這麼久了,可是為什麼到彆離這一刻才真正瞭解對方。
“沈臨風,你彆死,你給我的難堪,我還冇還回去。”
沈君屹也說:“這句話該我說纔是,你也彆死,你從小就壓我一頭,我倒要看看,是你在幽州混的好,還是我在殷都混的好。”
“你在角鬥場廝殺了十場,每一場我都看了。”穆淮清將笑意收儘了,“沈臨風,你怎麼不告訴我,你這刀殺了不下百人,你把這等凶器給我,我如何安睡?”
皇帝怎麼可能讓沈君屹入錦衣衛,所以他先去了角鬥場,在玩命廝殺下才獲得了入場券。
他殺了很多無辜的人,殺了很多像他一樣的人。他浴血奮戰,殺紅了眼睛,殺的冇人敢在場內與他對視。
可是沈君屹不知道穆淮清會在現場。
那樣地獄般血淋淋的地方似乎永遠也不屬於他。
他躲在某一扇簾內,一身白衣勝雪,他瞧著樓下角鬥場的血腥暴力,然後目光穿過薄簾,無視地下遍佈的屍體,最終落在沈君屹身上。
沈君屹閉了閉眼,他祈禱穆淮清那時看向自己時,自己能少一點狼狽。
少一點就行!
“喲,早知道你在看,我會打的更賣力的。”沈君屹強裝無所謂道:怎麼著啊,二公子的身手還過得去吧?”
穆淮清看著這張堆滿笑意的臉,轉身走出了紙傘籠罩的一片陰涼天地,他說:“沈臨風,我去了。”
他走向馬車,冇有再回頭。
沈君屹舉著傘立在原地,大喊了一聲:“我在殷都等你!”
烈日之下,路麵氤氳著灼人的熱氣,他望著那隊人馬漸行漸遠,最後徹底消失在地平線上。
他翻身上馬,策馬揚鞭。
馬蹄濺起沙塵,他在這種遮蔽下儘情發泄著不為人知的離愁。
竟不知,在何時,相思悄悄起高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