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在砍一刀 赴京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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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未歸,段晟一回來就窩進書房,正垂首批閱卷宗。
窗外日光漸斜,落他周身鍍上一層淺金,側顏清雋,神情專注。
書房內隻聞紙頁翻動與毛筆劃過宣紙的沙沙聲。
見此幕,進來送信的仆役卻偷偷在心裡可惜,彆家公子在他家大人的年紀要麼早已婚娶,要麼兒女都生一雙了,可他家大人呢,卻要一直守著當年那封指腹為親的婚約。
“大人,京城溫家小姐今年也已十七,剛纔來信邀您前往參加她的生辰宴。
”婚約是當年他娘與溫侯府那位好姐妹定下的,段晟冇想過違約,但也無心娶妻,自從侯府小姐及笄那年始,溫侯爺總有意無意想邀他進府一敘,這一切雖無明說,但他也心知肚明,所以常以公務繁重推拒。
可一轉眼兩年過去,他再拒之不見也說不過去了。
“回信。
”侍從收回遞信的手,垂眼道:“明白,這次也回拒,人還在外麵候著,奴才這就去……”“就說我必定會在小姐生辰宴那日到場。
”從小就跟在段晟身邊的張一諾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微張著唇,愣愣轉身,不確定地又問了一遍:“奴才這就去告訴他這個訊息,順便去安排回京的準備?”段晟頓下筆,輕輕頷首,複又垂眼批閱。
一出書房,張一諾腳步都輕了不少,終於能回京城見妻兒了。
大人居然還答應了赴溫侯府的宴會,是不是就說明他家大人終於想通,準備成家了?四季茶館後院,溫春沅靜坐在石桌旁,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在那封蓋著禦史官印的特許經商文書,上麵明確寫明瞭“四季茶館”可在一定範圍內試行“拚單”、“補貼”等新式經營之法,官府不得以“不合舊製”為由隨意乾涉。
旁邊還有一封手寫信:“此物予你,或可省去日後些許麻煩。
”一行字稀鬆平淡,彷彿隻是隨手給出的一張普通紙條。
剛從盒底拿出這封被布包裝完好的文書時,溫春沅怔住了,這份文書於她而言,不啻於一道護身符。
“財福聚”無故將抄襲來的活動木牌收回,她近日正擔憂生意做大,必會引來更多如周家般覬覦和官府的刁難,有此物在,無疑方便許多。
張玉茹端來一個食盒,裡麵有張素箋,其上字跡綿裡藏針,僅寥寥數字——“文書收好,近日無事,勿往戲樓。
”冇有署名,卻帶著那人一貫的命令口吻。
溫春沅握著紙條,心中波瀾起伏。
段晟此人,心思深沉難測,時而疏離,時而相助,真真假假,讓人難以捉摸。
那計算器在他手中,終是心腹大患。
【叮!檢測到“禦史大人的秘密日記”更新:溫春沅飲食偏好記錄(新增:惡苦菊,喜甜糯)】溫春沅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段晟,你果然還在記!她得了那套精巧撬鎖工具,心中雀躍不已,連夜便欲再探雲聽戲樓。
然思及段晟告誡,知此事凶險,遂強按心緒,暫將木盒藏於枕下。
是夜,溫春沅輾轉反側,腦中儘是那戲箱古怪鎖孔模樣,並係統急促提示之音。
忽聞窗外風聲,似有異動。
她悄然起身,躡足至窗邊,指尖輕挑窗紙,但見院中槐影搖曳,並無人跡。
“是風聲吧?”她心下狐疑,正欲返身,餘光卻晃過一抹極淡黑影自牆頭掠過,迅如鬼魅,轉瞬即逝。
溫春沅心頭一緊,屏息凝神,側耳細聽。
良久,院外唯有夏蟲低鳴,再無他響。
“或是野貓?”她自忖道,隻是心中那絲不安卻如漣漪般擴散開來。
係統雖未再警示,她卻再難安眠,索性取出那檀木盒,於微弱燭光下細細端詳。
盒中工具皆以百鍊精鋼打造,細針如毫,鉤刃似月,扳手瑩潤生光,一觸便知非是此間工匠所能為。
尤其一枚彎鉤,觸手生涼,其上隱有奇異紋路,竟與那日所見戲箱鎖孔形狀依稀吻合。
“奇怪……”溫春沅拈起那鉤,心下駭異,“此物竟似專為那箱鎖打造,陸敬昀為何私藏此物又捨得放在段晟手裡?”種種疑團交織,如霧鎖重樓。
她忽覺自己似墜入一張無形巨網,每行一步,皆在他人算計之中。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溫春沅便被院中喧嚷驚醒。
推門一看,但見張嬸正與一陌生老仆爭執。
那老仆衣著體麵,雖躬身賠笑,語氣卻帶三分強硬:“我家老爺誠心相邀,溫掌櫃何必推拒?不過一場私宴,烹茶品茗罷了。
”溫春沅蹙眉上前:“何事喧嘩?”張嬸見她出來,忙道:“春沅,這位是周府管家,道是周永昌之弟周永盛欲請你過府一敘,商討……合作事宜。
”那老仆遞上一份泥金請帖,笑道:“溫掌櫃年輕有為,我家老爺甚為賞識。
如今周永昌已伏法,往日恩怨皆可勾銷。
老爺願出資與掌櫃合開分號,共圖大業。
”溫春沅接過請帖,但見其上字跡工整,措辭謙恭,然“周永盛”三字卻刺目得很。
她心下冷笑:昨日剛擒了周永昌,今日其弟便來示好,黃鼠狼給雞拜年,能安好心?此時,係統恰時提醒道:【周氏三子,長兄□□與次子周永昌向來交好,唯獨老三週永盛除家中生意外,與兩位兄長無任何私交,好似陌生外商。
】她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淡淡道:“承蒙周老爺抬愛。
但小店本微利薄,不敢高攀。
且近日事務繁忙,實難抽身,還請管家回稟貴主,恕春沅不能從命。
”那管家笑容微僵,仍勸道:“溫掌櫃何必自謙?如今四季茶館名動永安,誰人不知?我家老爺實是慕名而來,誠心相交……”話音未落,忽聞一道清冷嗓音自門外傳來——“既知她事務繁忙,何必強人所難?”眾人回首,但見段晟負手立於晨光之中,一襲布料細膩的青色常服,更襯得麵色如玉,眸光似冰。
他緩步而入,目光掃過那管家,雖未厲色,卻令對方霎時冷汗涔涔。
“段、段大人……”管家膝下一軟,雖早已知曉禦史大人在此,但仍險些跪倒。
段晟卻不看他,隻對溫春沅道:“昨日所予文書,可收好了?”溫春沅點頭:“已妥善收存。
”“甚好。
”段晟這才轉向那麵如土色的管家,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回去告訴周永盛,溫掌櫃乃本官特許試行新商製之人,若有何‘合作’之想,不妨先來禦史台備個案由。
”管家連聲應“是”,幾乎屁滾尿流而去。
張嬸長舒一口氣,拍著心口道:“幸虧段大人來得及時!那周家豈是好相與的?昨日剛折了一個,今日又遣人來,必是冇安好心。
”溫春沅卻看向段晟,若有所思。
“段大人今日怎來得這般早?”段晟自袖中取出一卷書冊遞與她:“今日講《貨殖列傳》第七卷。
另,三日後隨我入京一趟。
”溫春沅一怔:“入京?為何?”“赴一場宴。
”段晟語氣淡然,彷彿在說今日天氣尚可,“溫侯府千金的生辰宴。
”溫春沅腦中“嗡”的一聲,險些失手摔了書卷。
溫侯府……那不正是原身的本家?那位過生辰的“千金”,豈非就是頂替了她身份、奪了她姻緣的堂妹溫沐寧?她強自鎮定,乾笑兩聲:“段大人說笑了。
侯府千金誕辰,何等場麵?我一介草民,如何去得?”“於公,溫侯與百花商行牽連甚深,此番或可探些線索。
於私……”他語聲微頓,側過臉去,“你需還我贈文書之禮。
”最後一句,雖帶了幾分難以察覺的溫和,但落入溫春沅耳中卻是聽得她後槽牙一緊:就知道這狗東西冇這麼好心,居然還有人伸手討要回禮的。
溫春沅心緒複雜,垂眸不語。
她自是明白,溫侯府此行必是龍潭虎穴。
那位鳩占鵲巢的堂妹,視她為眼中釘;溫侯夫婦更非善類;加之周氏一黨或許亦會暗中窺伺……係統此刻亦在她腦中響起:【觸發支線任務:侯府迷雲。
任務目標:探明溫侯府與百花商行勾結證據,並全身而退。
任務獎勵:聲望值
8000,解鎖“高級易容術”臨時技能。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溫春沅把心一橫,抬頭綻開一個無懈可擊的笑顏。
“既然段大人盛情相邀又願攜伴,春沅豈有推拒之理?隻是……”她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瞬狡黠。
“我這般寒酸模樣,怕是會丟了大人顏麵。
段大人既要我同行,可否預支些‘束脩’,助我置辦些行頭?”段晟似早料到她有此一問,自袖中取出一隻沉甸甸的錦囊拋與她:“今日講學加倍。
”溫春沅接過錢袋,入手沉實,頓時笑靨如花:“成交!”此後三日,溫春沅白日裡,上午被段晟押著苦讀商經,下午抽空教他識辨數字和簡體字,晚間則閉門研究那套撬鎖工具,竟真讓她琢磨出幾分門道。
其間周家亦未再生事,彷彿當真偃旗息鼓。
唯有那雲聽戲樓的異界之物,如一根刺紮在她心頭。
然段晟看得緊,她始終尋不到時機再探。
轉瞬便至赴京之期。
段晟備下的馬車外表樸素,內裡卻極是舒適,軟墊香爐,一應俱全。
溫春沅著一身新置的藕荷色襦裙,雲鬢輕綰,略施粉黛,竟也透出幾分清麗風致。
她抱著個小包裹鑽入車內,見段晟早已端坐看書,一身靛藍深衣,金冠束髮,較平日更添幾分矜貴氣度。
“段大人今日真是豐神俊朗。
”她笑嘻嘻地奉承一句,自顧自在對麵坐下。
段晟自書卷間抬眸,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複又垂下,隻淡淡道:“啟程。
”馬車轆轆而行,出了永安縣,官道漸顯繁華。
溫春沅初時還興致勃勃觀賞窗外景緻,不久便覺無聊,加之昨夜研習工具睡得晚了,竟倚著車壁昏昏欲睡。
朦朧間,似覺身上微微一沉,一件帶著清冽鬆香的外袍輕輕覆在她肩頭。
她含糊嘟囔一句,陷入甜美夢鄉。
再醒來時,日已西斜。
溫春沅發現自己竟從座榻滑下,頭枕著一段堅實溫熱之物。
赫然是段晟的腿!她駭得瞬間清醒,猛地坐起,結結巴巴道:“我、我怎會……”段晟神色如常,仍在看書,隻是耳根處似有微紅:“溫姑娘睡相,實在不敢恭維。
”溫春沅麵頰滾燙,手忙腳亂將他外袍捧還:“多謝大人……呃……借枕?”段晟接過袍子,瞥她一眼:“口水擦擦。
”溫春沅大窘,慌忙以袖拭唇,卻見對方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揚,方知被戲弄了。
“段晟!”她氣結。
正在此時,馬車緩緩停住。
車伕在外稟道:“大人,已至京城門關,需驗看文書。
”段晟斂了笑意,取出官牒路引,正要遞出,忽聞車外一陣喧嘩,伴有婦人哀哭之聲。
溫春沅好奇,輕挑窗簾望去。
但見城門外聚著數十流民,個個麵黃肌瘦,衣衫襤褸,正被守城兵士驅趕。
一老婦跌倒在地,懷中幼兒啼哭不止,情景淒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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