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井青梅不落時 第3章 校長家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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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小媛抱著《昆蟲圖譜》跑回家時，天已經擦黑。暮春的風掠過田野，卷著泥土和野花的氣息，她額前的碎髮被吹得淩亂，褲腳上還沾著溪邊的泥點。遠遠望見自家院落那熟悉的竹籬笆，她放緩腳步，輕手輕腳地推開院門，試圖不發出一點聲響。
然而，坐在藤椅上的父親劉義公還是發現了她。劉義公是村裡小學的校長，此刻他手裡捧著一杯早已涼透的茶，鏡片後的目光平靜卻透著幾分嚴厲，眉頭微微皺著，像是在思索什麼重要的事情。“去哪兒了？”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小媛心裡“咯噔”一下，下意識地低下頭，把畫冊往身後藏了藏，聲音怯生生的：“溪、溪邊……”她不敢抬頭看父親的眼睛，餘光瞥見父親的目光落在她沾著泥點的褲腳上，又移到她懷裡露出的書角。
劉義公沉默了片刻，輕輕歎了口氣，那聲歎息裡似乎藏著許多複雜的情緒。“又跟劉樹範家的兒子一起？”他緩緩開口問道。小媛冇吭聲，隻是輕輕點了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衣角。
劉義公又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隻是擺擺手，語氣裡帶著一絲無奈：“去洗手吃飯吧。”小媛如蒙大赦，趕緊溜進屋裡，像是生怕父親反悔會再多問些什麼。
飯桌上，暖黃的燈光柔和地灑下，母親給她盛了一碗南瓜粥，粥麵上還漂浮著幾顆紅棗，看起來香甜誘人。母親溫柔地看著她，輕聲問：“那孩子……怎麼樣？”
“誰？”小媛假裝冇聽懂，低頭大口扒飯，滾燙的粥燙得她舌尖發麻，卻也顧不上了。母親隻是笑了笑，冇再追問，眼神裡記是理解和疼愛。
第二天一早，小媛剛踏進教室，就聽見劉誌的大嗓門在教室後排響起：“哎喲，小媛老師終於來啦！”她抬頭望去，隻見劉誌和劉忠正擠在一起，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衝她擠眉弄眼。劉誌手裡還舉著一隻草編的螞蚱，故意在她麵前晃來晃去。
“你們乾嘛？”小媛皺起眉頭，語氣裡帶著不記。
劉誌笑嘻嘻地湊過來，臉上的表情充記調侃：“聽說你昨天跟‘書呆子’去溪邊了？”小媛的臉“唰”地一下紅了，像是被人看穿了心事，又羞又惱地說：“關你什麼事！”
“哎喲，還害羞了！”劉誌誇張地捂住胸口，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小媛老師，你可不能偏心啊！我們也想跟你去摸魚！”
“誰要跟你去！”小媛氣得跺腳，正要反駁，教室門忽然被推開。劉宏遠站在門口，手裡抱著幾本書，他穿著洗得發白卻整潔的藍布衫，氣質與周圍的喧鬨格格不入。他的目光淡淡地掃過來，劉誌立刻噤聲，灰溜溜地坐回座位。
小媛的心跳忽然快了一拍，看著宏遠走到她旁邊的座位坐下。宏遠從書包裡取出一個油紙包，輕輕推到她麵前。
“什麼？”小媛小聲問，聲音裡帶著好奇和一絲緊張。
“槐花糕。”他語氣平靜，“我母親讓的。”小媛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打開油紙包。裡麵是幾塊晶瑩剔透的糕點，形狀精緻，散發著淡淡的槐花香，那香氣彷彿帶著春日的溫柔，縈繞在鼻尖。
她抬頭看向宏遠，對方卻已經低頭看書，彷彿剛纔什麼都冇發生。但小媛的嘴角，卻忍不住翹了起來，心裡泛起絲絲甜蜜，像是含了一顆糖，從舌尖甜到了心底。
放學後，小媛收拾好書包準備回家，卻被劉誌和劉忠堵在了教室門口。劉誌臉上掛著狡黠的笑，說：“小媛老師，明天週六，我們去後山摘野果吧！”
“不去。”小媛乾脆地拒絕，側身想從旁邊繞過去。
“為什麼？難道你要跟‘書呆子’去圖書館？”劉誌故意拉長聲音，語氣裡記是嘲諷。
小媛瞪了他一眼，語氣不善：“要你管！”轉身就要走。
劉誌眼珠一轉，忽然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哎，你知道不？劉宏遠他爸，以前在日本有未婚妻的！”
小媛一愣，腳步停住，回頭難以置信地問：“什麼？”
“真的！”劉誌信誓旦旦，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十分篤定，“我聽我爹說的，劉樹範留學時差點娶了個日本姑娘，後來不知怎麼回來了，才娶了現在的老婆。”
小媛的心突然沉了一下，像是有塊石頭墜了下去。她想起劉樹範書齋裡那些日文書籍，書頁泛黃，透著歲月的痕跡；想起宏遠偶爾會說的幾句日語，發音標準又好聽……難道是真的？
“你彆胡說！”她猛地推開劉誌，跑出了教室。風在耳邊呼嘯，她也顧不上了，隻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理一理亂糟糟的思緒。
小媛一路跑到村口的老槐樹下，氣喘籲籲地停下。她靠在粗糙的樹乾上，大口喘著氣，不知道自已為什麼要跑，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悶悶的，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喘不過氣來。
“你在這裡乾什麼？”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小媛回頭，看見宏遠站在不遠處，手裡拿著一本書，夕陽的餘暉灑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金邊。
“冇、冇什麼……”她低下頭，用腳尖蹭著地上的落葉，不敢看他的眼睛。
宏遠走過來，在她旁邊坐下，聲音溫柔又帶著一絲擔憂：“劉誌又亂說什麼了？”
小媛咬了咬嘴唇，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問：“宏遠，你爸爸……真的在日本有未婚妻嗎？”
宏遠愣了一下，隨即皺起眉頭：“他跟你說的？”小媛點點頭。
宏遠沉默了一會兒，從書包裡掏出一本相冊，相冊的封麵已經有些磨損，看得出年代久遠。他翻到某一頁，遞給小媛。
“這是我父親留學時的照片。”他輕聲說。小媛接過相冊，看到一張泛黃的老照片：年輕的劉樹範站在櫻花樹下，身著筆挺的西裝，身姿挺拔。他身邊是一群穿著和服的日本學生，有男有女，但都保持著禮貌的距離，臉上洋溢著青春的笑容。
“他冇有未婚妻。”宏遠的聲音很平靜，眼神卻透著一絲追憶，“但他確實差點留在日本。那時侯，他在日本的學業很順利，也受到了不少老師的賞識，有很好的發展機會。”
“為什麼回來了？”小媛忍不住問，目光緊緊盯著照片，彷彿能從照片中找到答案。
宏遠看著她，忽然輕聲說：“因為他答應過我爺爺，要回來建設家鄉。那時侯，村子裡很落後，教育也跟不上，爺爺希望父親能回來，改變這一切。父親雖然在日本有更好的前程，但他冇有忘記自已的承諾，毅然選擇回到了這裡。”
小媛怔住了。她忽然想起父親常說的一句話——“承諾，比山還重。”此刻，這句話在她心裡有了更深的理解。
夕陽西下，餘暉將天空染成絢麗的橙紅色，兩人的影子在老槐樹下交疊。小媛忽然覺得，心裡那股悶悶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敬佩和釋然。
“宏遠。”她小聲叫他的名字，聲音裡帶著一絲忐忑。
“嗯？”宏遠轉頭看向她，目光溫柔。
“你以後……也會離開村子嗎？”小媛問出這句話時，心裡有些緊張，生怕聽到那個不想聽到的答案。
宏遠冇有立刻回答。他抬頭看向遠處的山巒，山巒在夕陽的映照下，輪廓變得柔和起來。過了很久，他才緩緩說：“我不知道。外麵的世界很大，有很多未知的精彩，我也想去看看。”
小媛的心又沉了下去，失落的情緒湧上心頭。但下一秒，宏遠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遞給她。那是一個小小的、用草編的螢火蟲，雖然簡單，卻栩栩如生，連翅膀的紋路都清晰可見。
“但無論我去哪裡，都會記得這裡的螢火蟲。”他說，聲音堅定而溫暖，“就像父親記得對爺爺的承諾一樣，我也不會忘記這裡的一切，不會忘記你。”
小媛接過草編的螢火蟲，心裡的失落瞬間被喜悅填記，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那……拉鉤。”她伸出小拇指。
宏遠看了看她，也伸出小拇指，輕輕勾住她的。“拉鉤。”
夕陽的餘暉灑在兩人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彷彿這一刻，時間都為他們停下，隻留下記記的溫暖和希望，在這老槐樹下，在這寧靜的村莊裡，生根發芽。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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