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你彆太嘴硬 056
紀時願聽不見李峰具體提了什麼要求,等他結束通話電話,再次出現在小房間後,她直截了當地問:“你想要他做什麼?”
李峰沒必要跟她隱瞞,也不想隱瞞,沾沾自喜的同時,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麵包車是我安排的,但我沒想就這麼讓他死了,不然可太便宜他了。”
一個把彆人人生攪弄得天翻地覆的加害者,哪來的臉在這端出受害者的姿態?
紀時願心裡怒火滔天,但在處於下風的危險境況中,惹惱他得不償失,隻能嚥下這口惡心,順著話題問:“你想怎麼折磨他?”
“怎麼,這就心疼了?”
“沒準是拍手叫好。”
李峰一個字沒信,笑著將話題拐回去:“當然是他最怕什麼就給他來什麼。”
不好的預感應驗,紀時願麵色迅速泛白。
藏不住的驚懼和擔憂映入李峰眼簾,他笑得更猖狂了,“我特地給他寄去的鐵皮箱大概十幾分鐘後就能到他眼皮子底下,不過你放心,雖然我沒法到場觀賞,但也不會錯過這麼刺激的畫麵。”
李峰在箱子裡裝了個微型攝像頭,沈確開啟的那瞬間,裝置會自動開啟,實時傳輸到手機上。
“沈太太,你要是現在求我,隻不準我一高興,就能邀請你一塊欣賞。”
紀時願魂不守舍,沒聽見這句話,她隻希望這時候的沈確能拿出以前的她最厭惡的權衡利弊思維模式,而不是有勇無謀地玩上一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戲碼。
當然如果這次他能順著自己的意思來,以後他對她說什麼刺人的話,她都會先原諒他一秒鐘。
紀時願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分不清是在欺騙誰,沉聲說:“我在他心裡沒這麼重要,你的算盤註定是要落空的。”
說完,她眼前就浮現出他割完腕,靠在鮮血淋漓的浴缸前衝她微笑的畫麵。
她有理由相信,要是將來有一天,有人威脅他們隻能存活一個,他會親自把刀遞到她手邊,麵不改色地握住她手腕,往前一帶,抵在胸口,施力的同時,輕描淡寫地丟擲一句:“捅吧。”
這樣一個壞得不夠坦蕩,瘋得卻相當徹底的人,最致命的是,這瘋勁裡深埋著一顆愛她護她的心。
“沈太太,你們的關係到底怎麼樣,我自己有眼睛能看,用不著你在這裡坑蒙拐騙。”
見還沒到時間,李峰挑起新的話題,“說起來,你這老公也挺可憐的,阿琴——”李峰一頓,“差點忘了,你應該沒聽過這名字。”
紀時願是沒聽過,但她不傻,拐個彎就能猜到:“我知道她,她不單是沈確的保姆,還是當年策劃綁架案的主謀。”
“沈少爺告訴你的?”
紀時願刻意選擇沉默。
李峰曲解她的意思,將一旁的椅子勾到身前,坐下,敞著腿,笑得滿臉深意,“那他有沒有告訴你阿琴是怎麼對他的?”
紀時願這會是真無話可說了。
沈確來紀家以前的生活,是她從未踏足的領域,她也不是沒有問過他,但每次他都閉口不談。
是因恐懼而選擇逃避,還是認定那段經曆無足輕重,除他自己外,無人知曉。
李峰的隻言片語,告訴了紀時願答案。
“你這老公頂著沈家少爺的光鮮身份,背地裡卻活得比乞丐還不如。”
他先下了句總結,再補充道:“阿琴知道沒人管他,所以那些本來該落在他身上的好處,不管是吃的還是用的,最後全跑到了阿琴口袋,當然阿琴也怕他餓死,所以經常會給他喂些狗糧充饑,不過有時候是她吃剩下的東西。”
“小少爺要是鬨起來,阿琴就把他關進狗籠,對了,當年綁架成功後,把他鎖進鐵皮箱裡也是阿琴的主意。”
要不是周琴親口向他敘述自己對這位少爺做了什麼,李峰估計到現在還會和其他人一樣被她憨厚老實的外表欺騙過去。
紀時願心臟像被什麼東西紮著,一抽一抽地疼,勉強維持住理智,“既然她知道沈家上下沒什麼人在意沈確,繼續當他的保姆也能讓她撈到不少錢,那她有什麼必要鋌而走險綁架他?”
李峰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因為你的老公他就是個瘋子。”
“什麼意思?”
“他在阿琴能接觸到的東西上下了慢性毒藥。”他眼神充滿邪性,“這藥還是他自己調配的……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居然能想出這麼歹毒的招數,換做誰,都會嚇得屁滾尿流,阿琴自然不敢再繼續待在他身邊,想著在離開前,再狠狠宰上他們沈家一頓。”
沈確在沈家是不受重視,但說到底身體裡流著正統繼承人的血,沈家人不會真的讓他出事。
這也是當初李峰為什麼會答應周琴這提議的原因。
紀時願沉默了會,問:“那毒藥能毒死人?”
“人是死不了,不過——”
紀時願沒聽完,直接打斷:“但她最後還是死了,這算什麼,多行不義必自斃嗎?”
她扯了扯唇,“沈確不是瘋子,起碼一開始不是,他會變成今天這副樣子,說白了就是拜你們這些人所賜。現在你們這幾個人,死的死,殘的殘,隻能說是遭報應了,等這事徹底了結,我高低得給神仙上柱香,感謝他慧眼如炬,能辨清善惡。”
李峰一愣,第一次認真打量起她,看著柔柔弱弱的一個人,骨子裡倒也挺瘋的。
他跟她沒什麼恩怨,目前也懶得耗費精力在折騰她上麵,就無視了這些挑釁般的言論,拿起手機離開。
這地方位於荒郊野外,隱秘性極強,除了來去自如的鳥禽外,不見其他活物氣息,也是考慮到這層麵,李峰才沒有用膠帶封住紀時願的嘴,隻使喚嶽恒一個人進去看著。
房間狹窄陰暗,充斥著一股難聞的黴味,空氣裡塵埃彌漫,紀時願懷疑自己再多待幾分鐘,呼吸道就會被侵害到潰爛。
反觀一旁的嶽“少爺”,一副見怪不怪的姿態,顯然這段東躲西藏的經曆已經將他養尊處優下的一些挑剔毛病磨沒了,渾身上下透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頹廢氣質。
嶽恒用餘光捕捉到她意味不明的目光,冷著臉問:“你他媽眼睛賊溜溜地在看什麼?”
都出口成臟了。
看來這人是真墮落了。
紀時願沒回答,隻是長歎一聲。
嶽恒是渾,但沒打過女人,即便現在已經被紀時願坑到傾家蕩產、家破人亡的地步,也不打算違背原則,最出格的舉動是拿腳踹她的椅子,惡狠狠地威脅道:“不管你又在憋著什麼壞水,都給我安分點。”
紀時願隻閉麥了十秒鐘,“你們明明有這麼多人,李峰卻隻使喚你一個人看我,還真是辛苦你了。”
“哪來這麼多人,現在可就隻有我——”嶽恒倏地刹車,“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在套我話。”
套都套出來了,才反應過來,也是難為他這榆木腦袋了。
“我可沒這意思。”
她又長歎一聲。
嶽恒咬牙切齒,“你又想說什麼?”
紀時願一臉惋惜地說:“彆人都看不起你,偏偏你自己最不爭氣。”
嶽恒徹底被氣笑,再次用力踹了踹她椅子,“你以前狂,我倒能理解,可你現在是什麼境遇,跪下來求饒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擱這冷嘲熱諷什麼?”
“這怎麼能算冷嘲熱諷,我隻是在為你感到難過。”
得虧紀時願平時戲癮足,三天兩頭原地大小演,演技慢慢被磨練出來,外行難以從她細微的神態中瞧出端倪,更彆提嶽恒這種聽風就是雨的智障。
嶽恒偏過頭,細細觀察了她一會兒,沒品出異樣,片刻冷笑一聲,“難過我被你害成了現在這幅德行?”
“你說的對,你有今天,我確實逃脫不了責任,但冤有頭債有主,你綁我,還不如去找幕後黑手算賬。”
“放心,你和沈確到最後一個都跑不了。”
“誰告訴你幕後黑手是沈確的?”
嶽恒嘴角擒著嘲弄的笑,沒把她這話當回事的意思。
他不聽,也不妨礙紀時願繼續往下說:“在你們嶽家出事前,沈確怎麼對你的,你就一點印象都沒了?現在他人不在,我就直接跟你透個底吧——沈確他啊,壓根看不上你,既然他都沒把你當回事,又怎麼肯費心思對付嶽家?而且你彆忘了,沈家和莊家勉強算競爭對手,但和嶽家,主營產業八杆子打不著邊。”
嶽恒對她的防備心已經變重不少,沒再聽信她的一麵之詞,“紀五,這才半年多不見,你這張嘴還是這麼能說會道,糊弄人的本領也越發厲害起來了……他沈確要真這麼清白,怎麼會在我倆取消婚約後,立馬跟你結婚——”
他頓住,荒唐一笑,“彆跟我說你們這對賤人早就勾搭到一起了。”
他們不是賤人,但也確實早就勾搭上了。
紀時願在心裡這麼說著,麵上誠懇地回:“我跟他那可是眾所周知的死對頭,換做是你,你會跟自己死對頭勾搭?如果你想說我倆是在演戲,那我無話可說,就當我倆天賦異稟,從小演技卓越,把你們全都騙了過去……至於沈確最後為什麼會選擇我,純粹是因為沈家和紀家達成了某項協議,就和當初我們紀家和你的嶽家一樣。”
嶽恒從小耳濡目染“利益至上”原則,聽到她這麼解釋,不由信了幾分,餘下幾分懷疑單純針對她的人品。
“如果不是沈確乾的,那會是誰在背後操控?”
“具體是誰我也不清楚,畢竟我從來沒見過傳訊息的那個人,不過我讓林喬伊調查過,那段時間有個人頻繁經過我家彆墅門口,轉頭就去見了一個人。”
“誰?”
“宋庭宇。”
這人就是紀時願之前在飛機上遇到的宋家大少爺。
紀時願一一列舉出他和嶽恒之間的恩恩怨怨,“宋庭宇大學時交往的女朋友不是被你拐走了嗎,想來他就是在那個時候對你懷恨在心的,偏偏宋家那會比不上你們嶽家,後來你好幾次當著所有人的麵給他難堪,他也隻能受著,不過他又不是真窩囊,怎麼可能任由你欺壓。”
嶽恒沉吟幾秒,咬著牙說:“我憑什麼信你?”
就憑你蠢。
“你彆忘了錦瑟會所背後的東家是誰?你們嶽家乾的事為什麼會被傳出去,還不夠明顯嗎?”
話引導到這份上,嶽恒心裡的天平已經完全傾斜,怒不可遏,脖頸青筋暴起,“那龜孫,敢這麼玩老子,老子當初就該在淮山撞死他!”
紀時願狀似無意地丟擲一句:“前幾天我還在飛機上碰到了宋庭宇,他人現在應該還在川西。”
嶽恒的注意力已經完全沒在紀時願身上,而這給了紀時願可趁之機。
她用指尖輕觸改良過的手錶表盤,側邊彈出來一枚兩公分長的細刀片,刀口鋒利,沒幾秒,繩索斷裂。
紀時願慢悠悠地起身,途中順手拿起一旁的鐵鍬,敲了下嶽恒腦袋。
嶽恒頭暈目眩,踉踉蹌蹌地栽倒在地。
房間裡工具多,還有沒用過的尼龍繩,紀時願拿它將人綁得結結實實,一麵語重心長地歎了聲氣。
“我說你這一天天的,怎麼光長歲數不長腦子?我要是你爸,知道你還是這麼蠢,估計氣到逃獄出來給你一個大腦瓜崩。”
給不了也沒關係,畢竟她已經代他效勞了。
嶽恒終於緩過來,眼睛紅得能滴血,“你他媽又耍我!”
紀時願踹他兩腳,“就耍你怎麼啦?怎麼啦?!”
嶽恒疼到說不出話。
鬨得動靜實在大,李峰惴惴然揣上匕首,剛踢開門,膝蓋骨就被人用力砸了下,直接跪到在地。
紀時願一碗水端平,也給他腦袋沉重一擊,完事後坐會椅子上,對著手錶說:“Joey姐,你聯係到沈確了嗎?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進鐵皮箱。”
紀時願事先猜到李峰和嶽恒會對自己出手,但她沒料到李峰不要錢,隻要沈確的命。
她還想說什麼,一道聲音插了進來,帶著微弱的啞澀感,“小五,有沒有受傷?”
紀時願點開相機功能,拍了幾張照片傳輸過去,“他們比較慘。”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紀時願不自在地揪了揪耳邊的碎發,“你現在在來接我的路上了吧?”
“嗯。”
“我渴了,你順路給我帶一杯奶茶。”
“好。”
好像有點不對勁。
紀時願找到自己手機,給林喬伊發去訊息:【你趕到沈確那兒的時候,他還沒進鐵皮箱吧?】
林喬伊沒來得及回複,沈確在一旁沉聲開口:“彆告訴她。”
李峰還給出一個附加條件,他要是早進鐵皮箱一分鐘,紀時願就能提前安全一分鐘。
當時的他,除了答應外,彆無選擇。
她是什麼秘密樹洞嗎?怎麼一個兩個都要她保密。
林喬伊差點被氣笑。
林喬伊的母親比葉雲錦大幾歲,葉雲錦十來歲時,她就跟在她身邊照顧她,葉雲錦出意外前不久,林母肝癌複發,沒多久去世,死前交代林喬伊一定要照顧好小小姐。
這幾年,林喬伊一直守在紀時願身邊,自認為兢兢業業,但總有無能為力的時候,比如在紀時願意識到自己可能會被綁架後,不僅沒有躲避,而是主動走近李峰和嶽恒製造出的陷阱裡,還不忘囑咐她彆把自己的計劃告訴沈確。
林喬伊勸阻不成,隻能順著她的意思來,因此度過了心驚膽戰的五個小時。
林喬伊一邊違心地敲下“沒出什麼事”,一邊對著沈確挖苦道:“但凡沈公子有點能力,早在危機出現前,就把這些人一網打儘,我家大小姐也不至於受這種苦了。”
對她的嘲弄,沈確照單全收。
宛若一拳能打在棉花上,林喬伊頓覺沒趣。
紀時願百無聊賴地刷了十分鐘手機,終於將人等到,連跑帶跳地撲進他懷裡。
沈確早就悶出了一身汗,沒換衣服,這會還濕淋淋地貼在麵板上,不太舒服。
她卻沒有露出半分嫌棄,抬起腿,旁若無人地勾住他勁瘦的腰,八爪魚似的纏在他身上,抵靠在他胸膛的腦袋微微揚起,哪怕背著光,琥珀色瞳仁也亮盈盈的。
她用半討賞半表揚的語氣:“沈確,我用你教我的手段,救了自己。”
改裝過的手錶是他幾年前送給她的,逃脫的技能和哄騙人的話術也都是他傳授的,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沈確的教導是她能夠自救的另一主要因素。
她雀躍的嗓音像密集的鼓點,一下又一下砸到沈確心上,也順勢讓他聽出了另一層含義:
看吧,沈確,你沒那麼糟糕,當初你為了一己私慾教給她的一切,也不是那麼的一無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