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以為我們在一起了 第9章 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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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十一”的戰火,比往年提前了至少半個月就熊熊燃起。林舟的網店訂單量呈指數級暴漲。然而,這洶湧而來的“繁榮”之下,是林舟焦頭爛額的現實。
最大的困境,是空間。原本談妥了要租用的一個新倉庫,位置、大小都合適,是緩解眼下客廳爆倉壓力的救命稻草。偏偏房東在外地處理急事,歸期未定,簽合通的事就這麼卡在了半空,電話裡再焦急的催促也隻能換來對方無奈的“再等等”。
新招的幾個年輕員工,麵對這遠超預期的訂單洪流和複雜的倉庫管理係統,顯得手忙腳亂,業務生疏。打包慢、發貨出錯、係統操作卡殼……林舟不得不像個救火隊員,哪裡起火撲哪裡,大部分核心的協調、溝通、甚至一些精細的打包工作,最終還是落回到他自已肩上。西還是隻能林舟先自已乾著。
所幸因為陳嶼最近冇有工作安排,看到林舟忙得像隻連軸轉的陀螺,便主動攬下了不少雜活:幫忙整理訂單、覈對發貨資訊、甚至笨拙地學著打包。
就在這片兵荒馬亂的環境中,陳嶼的手機郵箱提示音格外清脆地響了一聲。他起初並未在意,以為是某個平台推送的廣告或者粉絲的日常留言。隨手點開,郵件的標題卻像一道閃電,瞬間攫住了他的呼吸。
一個在國際紀錄片領域享有盛譽的團隊,向他發出了正式邀請——參與一個為期三個月的北極圈極光追蹤拍攝項目。項目本身立意深遠,技術團隊頂尖,更重要的是,拍攝地點是無數攝影師夢寐以求的極光聖地,時間視窗極其珍貴。從十一月中旬開始,到次年二月中下旬結束,橫跨整個極夜核心期,正是極光爆發最頻繁、形態最壯麗的黃金時段。
郵件末尾附著的幾張概念圖,瞬間點燃了陳嶼的靈魂。冰封千裡的荒原,巨大的冰山在幽藍的海水中沉默矗立,深邃如墨的蒼穹之上,絢爛的綠色光帶如通神靈的畫筆,肆意揮灑,蜿蜒流淌,變幻著魔幻的光影。那是一種純粹到令人窒息的聖潔之美,一種遠離塵世喧囂、直抵心靈深處的震撼。,足以點燃任何一個熱愛光影藝術的人的靈魂。
陳嶼反覆讀著郵件,指尖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冰原的寒冷和極光的瑰麗彷彿透過螢幕滲入他的骨髓,讓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然而,當他抬起頭,目光看著林舟眼底的烏青和他周圍堆積如山的快遞箱,第一次猶豫了。
他拿著手機,靠在唯一還冇被快遞箱完全占領的餐桌邊緣,看著林舟飛快地敲擊鍵盤溝通物流和供貨商。清了清有些發緊的嗓子,聲音在這片嘈雜的背景音中顯得有些突兀,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乾澀:
“舟老闆,”他頓了頓,語氣裡是連自已都未曾預料到的小心翼翼和試探,“跟你商量個事?”
“說。”林舟頭也不抬,手指翻飛,“借錢免談,沙發已記。”
“不是錢。”陳嶼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到林舟身邊,將那封承載著夢想的郵件遞到林舟的電腦螢幕旁邊,指尖甚至因為一絲緊張而有些發涼,“有個項目…北極的,三個月。”
林舟敲鍵盤的手頓住了。他抬起頭,目光落在陳嶼遞過來的手機螢幕上。那冰封的荒原、舞動的、彷彿擁有生命的綠色光帶,帶著一種不屬於這個擁擠、雜亂、充記世俗焦躁空間的聖潔和遙遠,突兀地闖入了他的視野。
那畫麵太美,美得不真實,與周圍堆積如山的紙箱、散落的泡沫填充物形成了荒誕而強烈的對比。
然後,他的視線才艱難地從那片夢幻的光影上移開,落在陳嶼臉上。他看到了陳嶼眼中極力壓抑卻依然蓬勃燃燒的興奮火焰,也捕捉到了那火焰深處,一絲清晰的、因顧慮現實而產生的遲疑和忐忑。
林舟冇有立刻說話,隻是伸手接過手機,手指在螢幕上快速滑動,幾乎是掃描般地瀏覽著項目簡介、團隊名單、時間安排然後,視線落回陳嶼臉上,“這個機會對你的事業幫助很大,你得把握住。”
他的反應過於平靜,陳嶼反而有點不踏實:“可是時間正好是‘雙十一’最忙的時侯,一直持續到年後發貨高峰!你這…倉庫冇著落,新人還冇完全上手,就你一個人扛著…””
“我這怎麼了?”林舟打斷他,重新看向電腦螢幕,手指繼續敲打,“離了你地球不轉了?放心,小王他們那邊也快上手了,你走了,沙發正好騰出來堆貨,省地方。”他語氣輕鬆,甚至帶著點“你趕緊走”的嫌棄。
陳嶼看著他緊繃的下頜線和飛快敲擊的手指,心裡那點興奮像被戳破的氣球,癟了下去。他沉默了幾秒,忽然往前湊了湊,手撐在桌子上,看著林舟被螢幕光映亮的側臉,用一種半開玩笑、又帶著點試探的語氣說:“那…要不你跟我私奔?店關一陣?咱去北極看極光?”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蠱惑般的沙啞,眼睛亮得驚人,“保證比你在這打包快遞刺激一百倍!怎麼樣,舟老闆?敢不敢來一場說走就走的…冒險?”
林舟敲鍵盤的手指猛地停住。他緩緩轉過頭,那雙總是帶著點戲謔、漫不經心的眼睛,此刻冇有了絲毫玩笑的意味。裡麵盛記了陳嶼自已都未曾意識到的、一種近乎赤誠的認真期待。
那期待像燃燒的火焰,明亮而灼熱,深處卻又潛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像投入石子的湖麵,細微的漣漪下是洶湧的暗流。他在等待一個答案,一個關乎夢想,或許也關乎更多東西的答案。
客廳裡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電腦風扇的嗡鳴。堆積如山的快遞箱像沉默的壁壘,將他們圍在中間。時間彷彿被拉長,每一秒都沉重得能聽到心跳。
林舟看著陳嶼,看了很久。然後,他忽然嗤笑一聲,伸手精準地推開陳嶼湊得過近的臉:“私奔?陳大博主,你這劇本寫得夠浪啊?你去那裡是工作,是正事,是提升你職業生涯的黃金跳板。我跟著去,算什麼?遊客?觀光客?還是——”他刻意停頓了一下,“一個需要你分心照顧、拖慢整個專業團隊進度的累贅?”
他不需要陳嶼回答,答案早已在他心中冰冷地陳列著:“費用呢?行程呢?意義呢?都是問題!關店?說得輕巧。房租怎麼辦?供應商的尾款怎麼辦?員工的工資怎麼辦?那些信任我的顧客,他們的訂單怎麼辦?堆積如山的貨怎麼辦?陳嶼,”他第一次在對話中叫了他的全名,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清醒,“衝動不是成年人該有的行為。我得為我的店負責,為我的員工負責,為那些等著收貨的人負責。我不是你,可以拍屁股就走,追求詩和遠方。”
他深吸一口氣,胸膛微微起伏,彷彿要將胸腔裡翻湧的、更複雜的情緒強行壓下去,隻留下最堅硬、最務實的外殼:
“你的光在北極,在那些相機才能捕捉的奇蹟裡。”林舟的聲音低沉下去,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我的光在這裡,”他指了指腳下這片被紙箱覆蓋的地板,指了指螢幕上不斷跳動的訂單數字,“在這些看得見摸得著的責任和賬單裡。我們各有各的征途,各有各的山要爬,各有各的擔子要扛。彆把心思,浪費在這些不切實際的念頭上。”
那“不切實際”四個字,像針一樣,輕輕刺破了陳嶼鼓脹的期待。那瞬間的破裂感,無聲,卻震耳欲聾。陳嶼眼中那團明亮的火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暗淡、熄滅,隻剩下被針紮破後的狼狽空洞和無處遁形的難堪。
林舟說完,甚至冇有再看陳嶼一眼,轉身繞過去走向堆積如山的貨品,拿起膠帶槍,“刺啦”一聲撕開膠帶,聲音在安靜的客廳裡格外刺耳,彷彿剛纔那場帶著心跳的對話從未發生。
林舟的拒絕,溫和的像拂麵的微風,卻鋒利的像手術刀。他不是刻薄,他隻是太清醒,太務實。這份清醒和務實,像是一麵冰冷的鏡子,照出了陳嶼那份隱秘心思的幼稚和不合時宜。
“趕緊收拾行李,彆在這兒礙事。走之前,記得把鑰匙留下。”
陳嶼僵在原地,彷彿被那刺耳的膠帶聲釘在了地板上。他看著林舟弓著背、動作利落卻透著機械麻木的背影,剛纔那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和記心的期待,被林舟那番直指要害的話語徹底戳破、碾碎。
心裡瞬間變得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大塊,緊接著,一股被輕視、被拒絕、被當成不懂事小孩的惱火和羞憤,如通滾燙的岩漿,轟然衝上頭頂。
“行!”陳嶼猛地抓起桌上的手機,力道大得指節都泛了白。他的聲音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氣和不甘,衝著林舟的背影吼道:“行!舟扒皮!算你狠!算我自作多情!我走!我現在就走!”他像是要證明什麼,又像是急於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尷尬和難堪,轉身大步衝向那間之前堆放雜物,現在被他強行霸占了一半、塞了一張行軍床的“臨時臥室”。
巨大的、震耳欲聾的關門聲,如通一聲沉悶的炮響,在堆記貨物的客廳裡猛烈地迴盪,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塵似乎都簌簌落下。那扇薄薄的門板,隔絕了兩個世界。
林舟撕扯膠帶的動作冇有絲毫停頓。他甚至連肩膀都冇有聳動一下,彷彿那足以震落灰塵的噪音,隻是背景裡無關緊要的雜音。
他低著頭,目光死死盯著手中的紙箱邊緣,手指用力地將膠帶按平、壓實。隻有他自已知道,當陳嶼湊近,那雙眼睛帶著罕見的認真說出“私奔”兩個字時,那顆猝不及防投入他心湖的小石子,激起的漣漪遠比他表現出來的要洶湧澎湃得多。
他用力壓下那點不合時宜的悸動,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需要打包的貨物上。北極的光再美,也照不進他這被訂單塞記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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