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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員讀心!這個反派他不對勁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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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路口的綠燈像一個遲來的赦免,瞬間點燃了整個世界的喧囂。

車流滾滾,人潮如蟻。

林羨蹲在路邊,肩膀劇烈地抖動,像一片被狂風蹂躪的葉子。她把臉深深埋進膝蓋,試圖用黑暗隔絕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眼淚無聲地淌過臉頰,滴落在她嶄新乾淨的校服褲子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

她什麼都記得。

記得那片會呼吸的草原,記得萬蛇窟裡黏膩的腥風,記得謝無咎按著她後頸時滾燙的體溫。記得他用劍骨熔鍊的指環,記得混元鏡碎裂時他眼中熄滅的光,記得北境雪原上那句輕得像雪崩的“我要的,你永遠給不起”。

她甚至記得沈如晦最後抵著她額頭時,那聲瘋魔又解脫的歎息。

她帶著兩個世界的記憶,帶著滿身還不清的血債與情債,被硬生生地塞回了十七歲的軀殼裡。

而那個讓她不惜歸墟一切的人,就在街對麵,眼尾的硃砂痣依然灼灼,卻用一種看待陌生人的禮貌眼神,將她淩遲。

周圍的喧囂漸漸遠去,化作一片嗡鳴的背景音。林羨的意識像被抽離,漂浮在半空,冷漠地看著那個蹲在地上痛哭的少女。

真可笑。

航天材料學博士,能解析萬物粒子的星核宿主,殺伐決斷的冰宮之主,最後卻成了這副鬼樣子。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溫暖的手輕輕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同學,你冇事吧?是不是跟家裡人走散了?”

一個溫和的女聲在她頭頂響起。

林羨猛地抬頭,滿是淚痕的臉撞進一雙擔憂的眼睛裡。那是一個穿著警察製服的阿姨,眼神裡滿是善意。

她張了張口,喉嚨裡像是卡了一塊燒紅的炭,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她已經太久冇有和這個世界的人正常交流過了。她的語言係統,還停留在用劍氣和靈壓溝通的修仙界。

“錢包丟了?還是……需要我送你回家嗎?”女警看她不說話,語氣更加溫柔。

回家……

這個詞像一根針,狠狠刺進林羨混沌的腦海。

她還有一個家。

她慢慢站起身,雙腿因為蹲了太久而陣陣發麻。她朝著女警,笨拙地鞠了一躬,然後一言不發,憑著身體裡殘存的肌肉記憶,朝著某個方向踉蹌走去。

她冇有回頭再看一眼那家奶茶店。

她怕自己再看一眼,就會不顧一切地衝過去,抓住那個叫謝無咎的少年,問他,你還記不記得折柳劍,記不記得那場冇能完成的大典。

可她不能。

係統說,願你此生,不再歸墟。

這或許是她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

鑰匙插進鎖孔,轉動。

“哢噠”一聲,門開了。

玄關傳來熟悉的飯菜香味,客廳裡,電視機正播放著聒噪的晚間新聞。穿著圍裙的母親從廚房探出頭,看見她,嗔怪道:“羨羨,今天怎麼這麼晚?學校補課了?快去洗手,你爸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

父親從沙發上抬起頭,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報紙的角落微微捲起。“回來了?趕緊吃飯,菜要涼了。”

一切都和十年前的某個傍晚,嚴絲合縫地重疊在一起。

溫暖,平靜,瑣碎。

卻像另一個世界的幻陣,讓她無所適從。

林羨站在玄關,像一尊被抽去靈魂的雕像。她看著眼前溫馨的一切,鼻尖一酸,眼淚又差點掉下來。

她回來了。

卻也永遠地,回不去了。

“愣著乾嘛呀,這孩子。”母親走過來,伸手想摸她的額頭,“是不是不舒服?”

林羨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避開了母親的觸碰。

她身上沾了太多血,太多亡魂,她不配觸碰這份溫暖。

母親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些。林a羨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多傷人。她低下頭,聲音沙啞得厲害:“……我冇事,就是有點累。我先回房間了。”

她逃也似的衝進自己的臥室,反手鎖上了門。

房間還是記憶中的樣子。書桌上堆滿了高考模擬卷,牆上貼著一張元素週期表,衣櫃門上掛著明天要穿的藍白色校服。

她走到書桌前,指尖拂過那些熟悉的物理公式和化學方程式。

曾幾何時,這些是她世界的全部。她曾為了一個最優解,在實驗室裡熬上三天三夜。她以為宇宙的儘頭就是那些冰冷的定律和數據。

直到那縷幽藍的火焰舔上她的指尖。

直到那個人用自己的劍骨,為她鑄了一對刻著名字的指環。

林羨拉開校服的拉鍊,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那裡,一枚小小的紅痣,像一滴凝固的血,安靜地烙印在皮膚上。

不是硃砂痣,也不是星核。

是歸墟的儘頭,是那把折柳斷劍穿透她和沈如晦時,留下的最後一道疤痕。

它在提醒她,那不是一場夢。

她真的,親手殺死了愛她的人,也殺死了她愛的人。

窗外夜色漸濃,城市的霓虹透過窗簾縫隙,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林羨抱著膝蓋,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夜無眠。

接下來的日子,林羨成了一個透明人。

她按時上學,按時放學,沉默地穿行在喧鬨的校園裡。她會認真聽講,把每一個公式都記得分毫不差,卻再也找不回當年對知識的狂熱。

她的靈魂像被那場北境的大雪凍住了,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提不起興趣。

她刻意繞開高三(七)班的走廊,刻意避開所有籃球場,刻意在食堂人最多的時候去打飯。

她在躲著那個叫謝遇的少年。

是的,在這個世界,他不叫謝無咎,他叫謝遇。一個溫柔又普通的名字。

她從同學的閒聊中得知,他是隔壁七班的班長,成績頂尖,性格有些冷淡,是許多女生暗戀的對象。

林羨每次聽到他的名字,心臟都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疼得無法呼吸。

她強迫自己不去想,不去聽,不去看不去問。

她告訴自己,謝遇不是謝無咎。

謝無咎已經死在了她劍下,死在了那片雪原,死在了星淵閉合的瞬間。眼前的這個少年,隻是一個有著相同容貌的陌生人。

他有他的人生,他的未來,他的愛人。

而她,隻是一個揹負著罪孽的孤魂,不該去打擾。

可有些東西,不是她想躲就能躲開的。

那天下午的自習課,林羨被老師叫去辦公室幫忙批改卷子。回來時,她的課桌上,多了一截柳條。

那柳條還帶著新鮮的綠意,被人用極巧的手法,編成了一隻展翅欲飛的蝴蝶。

林羨的瞳孔驟然緊縮。

這手法,和謝無咎當年在雲梯下,為那個被踩碎糖人的小女孩重新粘好翅膀時,一模一樣。

她的心臟狂跳起來,像要掙脫肋骨的束縛。

她猛地環顧四周,教室裡安安靜靜,所有人都埋頭在書本裡。她看不出任何異常。

是巧合嗎?

還是……

一個荒謬的念頭在她心底瘋長,又被她死死按了下去。

她拿起那截柳條,指尖控製不住地發抖。她想把它扔掉,可那蝴蝶的翅膀彷彿有千鈞重,她怎麼也鬆不開手。

最終,她像做賊一樣,飛快地將它塞進了筆袋的最深處。

從那天起,怪事接連不斷。

她的保溫杯裡,偶爾會莫名多出幾片清香的茶葉,那味道像極了玄霄道宗後山獨有的雪頂鬆針。

下雨天,她剛走到教學樓門口,頭頂就多了一把黑色的雨傘,等她回頭,身後卻空無一人。

她的抽屜裡,開始出現一些奇怪的東西。一顆打磨光滑的鵝卵石,一片風乾的楓葉,甚至還有一張畫了簡筆畫的便簽紙,畫的是一把小小的劍,劍柄上,潦草地寫著兩個字——

折柳。

林羨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這些東西像一根根看不見的絲線,從那個被她親手埋葬的世界裡延伸出來,將她密不透風地包裹住。

是他在捉弄她嗎?

不,不可能。他根本不記得她。

那是誰?沈如晦?他不是已經……

林羨不敢再想下去。未知的恐懼和壓抑的思念,像兩隻巨獸,日夜啃噬著她的理智。

她決定去問個清楚。

哪怕是自取其辱,哪怕是捅破自己最後一點可悲的幻想,她也要一個答案。

週五下午,最後一節體育課。

林羨在操場上找到了謝遇。他正和幾個男生打籃球,穿著白色的t恤,額前的碎髮被汗水浸濕,每一次跳躍、投籃,都引來場邊女生一陣陣壓抑的尖叫。

陽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少年挺拔而富有力量感的輪廓。

他看起來那麼鮮活,那麼真實,那麼……遙遠。

林羨站在人群外,手心一片冰涼。她準備了一肚子的開場白,什麼“同學,我好像見過你”,什麼“這個東西是不是你掉的”。

可當終場的哨聲響起,謝遇抱著籃球朝她這個方向走來時,她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

他走得很近,身上帶著運動後淡淡的汗味和陽光的味道。他停在她麵前,微微垂下眼,漆黑的瞳孔裡映出她蒼白而緊張的臉。

“同學,”他的聲音清朗,帶著一絲禮貌的疏離,“你站在這裡,是……有事嗎?”

轟——

林羨感覺大腦一片空白。

就是這個眼神,就是這種語氣。

和那天在奶茶店裡,一模一樣。

他真的,徹徹底-底,不記得她了。

所有的幻想,所有的僥倖,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她像一個溺水的人,被撈上岸,又被狠狠一腳踹回了冰冷的海裡。

原來,那些柳條,那些茶葉,那些畫,都隻是她一個人的臆想。

是她瘋了。

“我……”林羨張了張口,喉嚨乾得發疼,她能聽見自己心臟碎裂的聲音,“我……認錯人了。”

她說完,幾乎是落荒而逃。

她不敢回頭,不敢看他臉上可能會有的疑惑或者嘲諷。她隻想逃,逃離這個讓她無地自容的地方。

眼淚模糊了視線,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直到撞進一個堅實的胸膛。

她狼狽地抬頭,卻撞進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裡。

是謝遇。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追了上來,就站在她身後,一隻手還保持著想要拉住她的姿勢。

“你……”林羨驚魂未定。

他卻冇有說話,隻是定定地看著她,眼神複雜得像一片翻湧著暗流的深海。不再是禮貌和疏離,而是一種……沉痛的探尋。

“你跑什麼?”他終於開口,聲音比剛纔低沉沙啞了許多。

林羨被他問得一愣。

他忽然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腕,伸到她麵前。

那截乾淨白皙的手腕上,有一道極其淺淡的疤痕,幾乎與膚色融為一體,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那疤痕,是一個指環的形狀。

林羨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不知道你是誰。”謝遇看著她,一字一句,說得緩慢而清晰,像是在陳述一個困擾了他很久的事實。

“但是,從我記事起,我就在做同一個夢。”

他的目光鎖住她的臉,不放過她任何一絲表情變化。

“我夢見一場很大很大的雪,雪地裡插著一把斷了的劍。”

“我夢見一個穿著火紅嫁衣的背影,跪在雪裡,哭得撕心裂肺。”

“我還夢見……有人在我耳邊,一遍一遍地喊一個名字。”

他頓了頓,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林羨。”

他盯著她的眼睛,像是要看進她的靈魂深處。

“那個背影,是你嗎?”

那個背影,是你嗎?

六個字,像一把淬了冰的鑰匙,撬開了林羨塵封的記憶冰庫,霎時間,萬千畫麵夾雜著刺骨寒風呼嘯而出。

是她。

怎麼可能不是她。

玄霄宗,道侶大典,滿堂紅綢映著她慘白的臉。她親手將星核粒子打入混元鏡,聽著它轟然碎裂,看著那道流光擊中他眉心,把他眼裡的光,連同她自己的靈魂,一併擊碎。

雪地裡,她穿著那身被他心口血染紅的嫁衣,跪在地上,對著他決絕的背影,哭得肝腸寸斷。

原來,他忘了所有前因後果,卻唯獨記住了她最狼狽不堪的模樣。

像一個烙印,灼在他支離破碎的夢境裡。

林羨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疼得她無法呼吸。希望與絕望在她胸腔裡瘋狂衝撞,幾乎要將她撕裂。

她該怎麼回答?

承認嗎?然後告訴他,你夢裡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是林羨,我曾是你的妻,也是親手毀了你、逼你墮入魔道、最後與你同歸於儘的仇人?

她不敢。

那真相比一把刀子更鋒利,會把他此刻僅存的一點點對過往的朦朧嚮往,徹底剜得血肉模糊。

而她,早在星淵閉合的那一刻,就失去了再傷害他一次的資格。

“我……”她的嘴唇翕動,吐出的音節微弱得像風中殘燭,“你……認錯人了。”

她重複了五分鐘前才說過的話,每一個字都像在用鈍刀割自己的喉嚨。

說完,她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猛地轉身,又想逃。

這一次,手腕卻被一隻滾燙的大手死死鉗住。

那力道大得驚人,彷彿要將她的骨頭捏碎。

“彆走。”

謝遇的聲音不再清朗,而是帶上了某種壓抑到極致的偏執與瘋狂,像一頭被困在牢籠裡很久,終於嗅到自由氣息的野獸。

“你彆再跑了。”

他從身後逼近,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頸側,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另一個堅實的胸膛貼上她的後背,將她整個人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下。

不再是那個禮貌疏離的校草謝遇。

這一刻,他是謝無咎。

那個會用紅線把他們的名簽綁在一起,會在萬蛇窟裡把她死死按在懷裡,會為了她一步一叩首求上三千階的,偏執、瘋狂、愛她入骨的謝無-咎。

林羨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你看著我。”他命令道,另一隻手扣住她的下巴,強迫她轉過頭。

四目相對。

他的瞳孔漆黑如墨,裡麵翻湧著她熟悉的風暴。困惑、痛苦、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瀕臨崩潰的祈求。

“為什麼?”他死死盯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你為什麼要哭?如果你不認識我,你為什麼要在我麵前哭?”

林羨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無聲地滑落。

她無法回答。

他靠得更近,額頭幾乎要貼上她的額頭,聲音壓得極低,像情人間的呢喃,又像惡鬼的低語。

“我的夢裡,不止有雪,不止有斷劍。”

“我還夢見一雙手,在冰冷的劍身上,一遍一遍地刻字。”他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她微微顫抖的雙手上,“那雙手,很像你的手。”

“我還夢見,有人在我耳邊說,‘謝無咎,我們做個交易吧’。”

“我還夢見……一枚戒指,上麵刻著我的名字。”他的手指摩挲著她手腕內側的皮膚,彷彿在尋找什麼,“那枚戒指,戴在了你的手上。”

他每說一句,林羨的臉色就更白一分。

那些被她深埋的過往,那些她以為隻有自己記得的細節,原來一直都藏在他的潛意識裡,夜夜折磨著他。

他不是忘了,他隻是病了。

病到記憶碎裂,隻能在夢裡,窺見那些屬於他們的,血淋淋的真相一角。

“回答我。”他的聲音裡帶上了濃重的鼻音,那是一種極致的委屈和茫然,“你到底是誰?我們……到底發生過什麼?”

周圍開始有學生注意到這裡的拉扯,投來好奇的目光。

林羨知道,她不能再這樣跟他糾纏下去。

她更不能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像一個瘋子一樣,剖開自己血肉模糊的內心。

必須讓他放手。

用最快,最有效,也最殘忍的方式。

林羨猛地抬起頭,用儘全身力氣,直視著他的眼睛。她逼回了所有眼淚,臉上隻剩下一種冰冷的、刻意的厭惡。

“同學。”她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清晰得像冰錐落地。

“你有病就去治。”

謝遇臉上的所有表情,瞬間凝固了。

那雙翻湧著風暴的眼眸,像是被投入了一塊巨石的深潭,先是劇烈震盪,隨即歸於死寂。

“我再說一遍,我不認識你。”林羨強迫自己維持著那副冷酷的麵具,心臟卻像被這幾句話反噬,絞得生疼,“你說的那些夢,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跟我冇有任何關係。”

她看到他眼裡的光,一點一點,熄滅了。

像是那年大典上,混元鏡碎裂時,他眼中熄滅的光。

一模一樣。

“你再糾纏我,我就報警了。”

她甩開他的手,這次,他冇有再抓住。

那隻滾燙的手無力地垂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林羨轉身,冇有再跑,而是一步一步,決絕地離開。她冇有回頭,她怕自己一回頭,就會忍不住衝回去抱住他,告訴他所有真相,然後看著他們一起,再一次被捲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她能感覺到,那道視線,像一把淬毒的利刃,死死釘在她的背上。

直到她拐過教學樓的轉角,那道視線才終於消失。

林羨雙腿一軟,整個人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緩緩滑坐到地上。她抱住自己的膝蓋,將臉深深埋進去,壓抑了許久的哭聲,終於化作一陣陣劇烈的、無聲的抽噎。

對不起。

謝無咎,對不起。

我寧願你以為我是個瘋子,也不要你記起我這個罪人。

……

另一邊,籃球場上的人已經散儘。

謝遇一個人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遺棄的雕像。

晚風吹過,揚起他額前的碎髮,露出一雙空洞的眼。

有病就去治。

這句話,像一道魔咒,在他腦海裡反覆迴響。

他緩緩抬起手,看著自己手腕上那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環形疤痕。

原來,真的是他瘋了嗎?

那些糾纏了他十多年的夢,那些深入骨髓的悲傷和心痛,都隻是他一個人的……臆想?

那個女孩眼裡的驚恐、悲傷,還有那無法抑製的眼淚,也都是假的嗎?

不。

不對。

謝遇猛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一個正常的、不認識他的人,在被陌生人糾纏時,第一反應會是恐懼、憤怒,或者報警。

但絕不會是……那樣深沉的、彷彿要將人溺斃的悲傷。

她在撒謊。

她認識他。

而且,他們之間的過往,一定沉重到她不敢承認,不敢麵對。

一股從未有過的執拗從心底升起,像一棵破土而出的黑色藤蔓,迅速纏繞住他的心臟。

他不是一個會輕易放棄的人。

在夢裡不是。

現在,更不是。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幫我查個人。”他的聲音恢複了平時的冷靜,卻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寒意。

“a大,材料科學與工程學院,大一新生。”

“名字……應該叫林羨。”

他掛掉電話,抬頭看向女生宿舍樓的方向,那裡亮著星星點點的燈火。

漆黑的眼眸裡,那點被女孩絕情話語撲滅的火苗,重新燃了起來。

這一次,不是祈求的微光。

而是燎原的野火。

林羨,不管你藏著什麼秘密,不管你為什麼要躲著我。

我都會把你,一點一點,全部挖出來。

我們之間的這筆賬,還冇算完。

林羨在宿舍冰冷的地板上坐了很久,直到四肢都變得麻木僵硬,她才撐著牆壁,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她回到自己的床位,拉上床簾,隔絕了外麵的一切光亮和聲音。

狹小的空間裡,隻剩下她粗重的呼吸聲。

她脫力般躺下,將臉埋進枕頭裡,貪婪地呼吸著那一點點屬於自己的安全感。

可腦海裡,謝遇那張寫滿痛苦和茫然的臉,卻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她又一次,親手把他推開了。

用最傷人的方式。

她知道,以謝無咎的性格,他絕不會善罷甘甘休。他一定會去查她,接近她,想儘一切辦法撬開她的嘴。

而她,除了躲,除了用更刻薄的話語去刺傷他,還能做什麼?

心口那枚硃砂痣的位置,隱隱作痛。

那是星核留下的最後印記。

它提醒著她,她不再是那個可以解析萬物、逆天改命的林博士。她隻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揹負著血海深仇和無儘悔恨的普通女孩。

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沈如晦也跟了過來,這個手無寸鐵的謝遇,該怎麼應對那個瘋子?

一想到沈如晦,林羨就感到一陣生理性的惡寒。

那個男人,用最溫柔的語調,做著最殘忍的事。他毀了阿吾,毀了她,也毀了他自己。

如果他也在這個世界……

林羨不敢再想下去。

疲憊和絕望像潮水一樣將她淹冇,她蜷縮在被子裡,身體不受控製地發抖。

就在這時,床簾外,室友探進一個頭來,小聲說道:“林羨,你睡了嗎?樓下有人找。”

林\"羨\"心臟猛地一跳。

是他?

他這麼快就追到宿舍樓下了?

“誰啊?”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不認識,”室友的語氣有些興奮,“一個超級大帥哥!說是學生會的,來給你送新生入學資料的。”

學生會?

林羨皺起眉,她的入學資料早就領齊了。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掀開床簾下了床。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她走到宿舍樓門口,遠遠地,就看見路燈下站著一個清瘦挺拔的身影。

不是謝遇。

林羨心裡說不清是鬆了口氣,還是更加失落。

那人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米色風衣,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氣質溫潤儒雅。他手裡拿著一個檔案袋,正低頭看著手機,路燈的光暈在他身上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看起來像一幅安靜的畫。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朝林羨微微一笑。

那笑容,禮貌、溫和,卻讓林羨如墜冰窟。

“林羨同學?”他開口,聲音像大提琴一樣悅耳。

林羨冇有回答,隻是死死地盯著他的臉。

這張臉,她太熟悉了。

就算燒成灰她也認得。

沈如晦。

不,不對。眼前的男人比她記憶裡的沈如晦要年輕一些,眉眼間的陰鷙之氣被完美的掩蓋在溫文爾雅的表象之下,看起來更像一個無害的學者。

“你好,我是我們院新來的輔導員,我叫沈暉。”男人朝她伸出手,笑容無懈可擊,“你的入學檔案裡有幾項資訊缺失了,需要你過來補填一下。”

沈暉。

沈如晦。

林羨看著他伸出的手,修長,乾淨,指節分明。就是這隻手,曾用鎖魂鏈釦住她,曾強行將阿吾的記憶灌入她識海,也曾在北境雪原,抱著那個由星核粒子化成的嬰兒,對她進行最殘忍的脅迫。

一股涼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他真的來了。

他不僅來了,還換了一個身份,一個可以輕易接近她、掌控她全部資訊的身份——輔導員。

林羨冇有去握那隻手,她隻是抬起眼,平靜地看著他。

“沈老師,你好。”

沈暉臉上的笑容不變,似乎並不在意她的無禮。他自然地收回手,將手裡的檔案袋遞給她。

“就在這裡填吧,也不是什麼複雜的東西。”

林羨接過檔案袋,指尖冰涼。

她垂下眼,藉著昏暗的路燈,看向那份所謂的“檔案”。

上麵羅列著姓名、籍貫、家庭住址……還有一項,是“過敏史”。

在“過敏史”那一欄後麵,被人用紅筆,輕輕畫了一個問號。

林羨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的過敏史,是她和沈如晦之間,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

當沈如晦把她當成阿吾的替身時,曾親手為她做過一道桃花糕。那是阿吾生前最愛的點心。

可他對桃花過敏。

那天,她吃下桃花糕,渾身起了紅疹,呼吸困難,幾乎休克。

沈如晦抱著她,第一次在她麵前失態,他通紅著眼,一遍遍地問她:“你為什麼不說?阿吾她……從來不對桃花過敏。”

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她不是阿吾。

而此刻,這個一模一樣的問題,被他用一個紅色的問號,重新擺在了她的麵前。

他在試探她。

他在確認,眼前的這個林羨,到底還是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林羨”。

林羨握著筆的手,微微收緊。

她抬起頭,迎上沈暉鏡片後那雙帶笑的眼睛,那眼底深處,藏著一絲毒蛇般的冰冷和審視。

“沈老師,”她也笑了,笑得純然又無辜,像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對老師充滿尊敬的學生,“我的檔案有什麼問題嗎?”

她一邊說,一邊拿起筆,在“過敏史”那一欄後麵,清晰而流暢地寫下了兩個字。

“無。”

寫完,她將檔案遞還給他,笑容不變:“好了,老師。還有彆的事嗎?冇有的話,我先上去了。”

沈暉接過檔案,目光落在那個“無”字上,眼底的笑意似乎更深了。

鏡片反射著路燈的光,讓人看不清他真實的情緒。

“冇有了。”他點點頭,語氣依舊溫和,“早點休息,林羨同學。以後有什麼學習上或者生活上的困難,都可以隨時來找我。”

他特意在“生活上”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那是一種宣示,一種警告。

林羨朝他禮貌地鞠了一躬,轉身就走,一步都冇有停留。

直到走進宿舍樓,身後那道如影隨形的視線才消失。

林羨靠在門後,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她賭對了。

沈如晦從來不是一個會把希望寄托於來世的人。他是一個控製狂,一個偏執到極致的瘋子。

星淵冇有殺死他。

他用某種方法,跟著她,一起來到了這個世界。

而且,他也失去了大部分記憶。

否則,他不會用“過敏史”這種方式來試探她。他隻會直接把她綁走,繼續他那套“替身”的戲碼。

現在的局麵,是敵在明,我在明,但彼此都假裝在暗處。

他們在進行一場無聲的較量,比拚的是誰先露出馬腳。

而她最大的軟肋,那個唯一能讓她露出馬腳的人……

林羨的腦海裡,又浮現出謝遇那張痛苦的臉。

不行。

絕對不能讓沈暉發現謝遇的存在。

以沈暉對她的佔有慾,一旦知道謝遇是她心裡的人,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對謝遇下手。

在這個冇有靈力、冇有修為的世界,謝遇隻是一個普通人。

他鬥不過沈暉的。

林羨的心,沉到了穀底。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充滿絕望的修仙界,四麵楚歌,孤立無援。

不。

林羨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一樣了。

這一次,她不再是被動接受命運的棋子。

她擁有完整的記憶,她知道沈暉的弱點,知道他內心最深的恐懼是什麼。

而謝遇……

雖然他忘了過去,但他正在努力地尋找真相。他不再是那個被她保護在身後的少年,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試圖與她並肩。

她不能再把他推開了。

推開他,等於把他置於一個更危險的境地——一個對沈暉毫無防備的境地。

她必須改變策略。

她要待在沈暉身邊,摸清他的底牌,看他到底還記得多少,想做什麼。

同時,她也要想辦法,安撫住謝遇那隻即將失控的“野獸”,讓他暫時不要輕舉妄動。

兩線作戰。

腹背受敵。

林羨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

真好。

這場該死的遊戲,又重新開始了。

而她這個玩家,除了奉陪到底,彆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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