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鵲橋斷 第7章 破碎的琴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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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川坐在樓梯拐角,把數學課本攤在膝蓋上,眼睛卻盯著樓下客廳的掛鐘。五點十七分,父親通常六點到家,母親則會提前半小時開始準備晚餐。

但今天不通。父親的黑色轎車提前停在了門前,而母親冇有繫著她那印著向日葵的圍裙。

“你去了哪裡?”沈墨川聽見父親沈建國的聲音,低沉而剋製。

“圖書館。”母親林婉的聲音像一片薄冰。

“一整天?圖書館?”

課本上的公式在沈墨川眼前模糊成一片。他屏住呼吸,聽見自已的心跳撞擊著胸腔。

“你調查我?”林婉的聲音陡然升高。

“王主任說他看見你和那個男人在湖畔餐廳。”沈建國的聲音依然平靜,但那種平靜下藏著某種沈墨川熟悉的東西,像暴風雨前沉悶的空氣。

樓下傳來瓷器相碰的清脆聲響——母親在泡茶,她緊張時總是這樣。

“所以你跟了我一個月?還是更久?”林婉問。

沈墨川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數學課本的邊緣。上週三,他看見母親在公園長椅上和一個陌生男人說話,兩人之間隔著一本厚厚的書。母親笑起來時眼角皺起的紋路,是沈墨川許久未見的。

“他是誰?”沈建國問。

“一個朋友。”

“什麼樣的朋友需要每週二週四見麵?什麼樣的朋友會送你回家,在街角握手告彆?”

沉默像水一樣淹冇了客廳。沈墨川想起去年全家去海邊,一個浪頭打來,就是這樣的寂靜,彷彿整個世界都被吞冇了。

“我隻是交了個朋友,沈建國。一個能和我聊文學、聊藝術的朋友。不像我們,除了孩子的成績和水電費,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沈建國的聲音終於裂開一條縫,“我每天工作十二小時是為了什麼?為了讓你們住好房子,上好學校,這就是無話可說?”

“是的!這就是無話可說!”瓷器被重重放下,“你以為生活就是銀行卡上的數字嗎?你記得我最後一次拉小提琴是什麼時侯嗎?記得我們最後一次不看手機,真正地看對方一眼是什麼時侯嗎?”

沈墨川的心揪緊了。母親的小提琴盒上已經積了薄薄一層灰。

“所以這是個藝術家?”沈建國的聲音裡滲出諷刺,“拉小提琴的?”

“至少他聽得見我說話!至少他不會在我說話時點頭應付,心裡卻想著合通和報表!”

“哦,那他知道你兒子對芒果過敏嗎?知道你喜歡在咖啡裡加一點鹽嗎?知道你半夜會腿抽筋需要按摩嗎?他知道嗎?”

沈建國的聲音突然變得柔軟而尖銳,像一把磨鈍了的刀。

林婉冇有立即回答。當她的聲音再次響起時,裡麵有什麼東西破碎了。

“你不知道,沈建國。你也不知道我去年為什麼停止拉琴。不是因為忙,不是因為肩周炎。是因為每次我拉琴,你都會下意識地看錶。那感覺就像就像我的靈魂在你麵前**,而你卻在計算它值多少錢。”

沈墨川記起來了。母親停止拉琴的那天,正是他數學競賽失利的那天。父親一整晚都冇說話,家裡的空氣凝固成塊。

“所以你要離開我們?”沈建國問,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很疲憊。

“我不知道。”

“為了他?”

“不,為了我自已。我隻是需要呼吸。”

沈墨川聽見父親沉重的腳步聲走向窗邊。

“二十年了,林婉。二十年就這麼輕易放棄?”

“輕易?”母親的聲音顫抖著,“你覺得這是輕易?每天看著你漸行漸遠,我卻無能為力,這是輕易?在婚姻裡感到孤獨,比獨自一人更孤獨,你知道嗎?”

“我不完美。”父親的聲音粗糙得像砂紙,“我努力工作,可能太努力了。我沉默寡言,不像你的藝術家朋友那麼有趣。但我從未背叛這個家,從未。”

“冷漠也是一種背叛,沈建國。”林婉輕聲說,“缺席也是一種背叛。”

突然間,沈墨川聽見父親哭了。那聲音陌生而可怕,像是從地底深處撕裂出來的。他從未聽過父親哭。

“那我該怎麼辦?”父親問,聲音破碎,“告訴我該怎麼辦,我不想失去你。”

長長的寂靜。沈墨川屏住呼吸,數著自已的心跳。

“我需要時間。”母親最終說,聲音柔和了些,“我們需要時間。”

“還會有時間嗎?”

“我不知道。”

沈墨川輕輕合上數學課本。樓下的對話變成了模糊的低語,再也聽不清詞句,隻有情緒的起伏。

他盯著樓梯牆壁上的全家福照片——去年在公園拍的,三個人都笑著,父親的胳膊摟著母親的肩,母親的頭髮被風吹起,拂過他的臉頰。

照片看起來那麼真實,卻又那麼遙遠,像是彆人的故事。

沈墨川慢慢站起身,課本從膝蓋滑落,書頁嘩啦啦地合上。他冇有去撿,而是走向自已的房間,關上門,從床底下拖出母親的小提琴盒。

他打開琴盒,小心地取出琴弓,輕輕擰緊。然後他坐下來,將小提琴抵在下巴下,就像母親曾經教他的那樣。

第一個音符嘶啞而走調,第二個稍好一些。他拉的是母親最常練習的曲子,那首她說是他們定情曲的《愛的禮讚》。

琴聲微弱而斷續,像一縷細煙,從門縫底下飄出去,飄進充記裂痕的房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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