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橋斷 第8章 雨夜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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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川猛地推開教學樓天台鏽蝕的鐵門，冰冷的夜風裹挾著細雨瞬間撲了他記臉。他幾步跨到欄杆邊，雙手死死攥住那冰涼的鐵桿，指節用力到泛白。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程昱跟了上來，停在幾步遠的地方，微微喘著氣。
“墨川？”程昱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沈墨川冇有回頭。他閉上眼睛，額頭頂在冰冷的欄杆上，試圖讓那寒意澆滅胸腔裡翻騰的怒火和屈辱。父親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母親哭泣著擋在中間的身影，還有那些像刀子一樣飛濺的傷人話語，在他腦海裡反覆迴盪。
「要不是為了你，我早就離開這個家了！」
「你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兒子，跟你一樣是個悶葫蘆！」
「錢呢？是不是又給你那個外麵的野男人了？」
每一句都像重錘，砸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讓我一個人待會兒。”沈墨川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被風吹散在雨裡。
程昱冇有離開。他沉默地走上前，與沈墨川並肩靠在欄杆上，冇有說話，隻是安靜地陪著。雨絲細細密密，很快打濕了他們的頭髮和校服外套。
遠處的城市燈火在雨幕中暈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海，襯得這方天台更加寂靜孤清。
良久，沈墨川緊繃的肩膀微微垮塌下來，一種深切的疲憊取代了最初的憤怒。他仍然閉著眼，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他們又吵了。”他終於開口，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卻又清晰地落在程昱耳中，“每次都是錢，或者是我……或者是一些陳年舊賬。好像不把對方撕碎就不甘心。”
程昱側頭看他。沈墨川的側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異常蒼白，雨水順著他的髮梢滑下，流過眼角，像一道未落的淚。
“我爸摔了杯子，”沈墨川繼續說，語氣平板，卻掩不住底下的波瀾，“我媽就在哭……然後他們開始互相指責，翻出多少年前的事……我就在那兒站著，聽著……”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帶著雨水的潮濕和塵埃的味道。
“我覺得……很多次我都覺得，那個家像個快要散架的牢籠。有時侯我甚至希望……希望他們乾脆……”
“分開”兩個字終究冇能說出口，化作一聲壓抑的喘息。
程昱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了一下，悶悶地疼。他看著沈墨川微微顫抖的指尖，那上麵還沾著一點剛纔慌亂中碰到的牆灰。
“那不是你的錯，墨川。”程昱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他們的問題，不是因為你。”
沈墨川猛地轉過頭，眼底泛著紅絲，情緒第一次劇烈地翻湧上來：“那為什麼每次都要把我扯進去？為什麼都要對我說？我爸說要不是為了我……我媽說都是為了我……好像我成了他們所有不幸的理由！我……”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被巨大的情緒堵住了喉嚨，再也發不出一個音。他猛地轉回頭，再次死死抓住欄杆，手背青筋暴起。
程昱冇有猶豫。他伸出手，溫暖的手掌輕輕覆蓋在沈墨川冰冷緊繃的手背上。
沈墨川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想抽回，卻被那堅定的溫暖牢牢按住。
“不是你的錯。”程昱重複道，聲音更加沉穩，“聽著，沈墨川，父母是他們自已。他們的痛苦，他們的選擇，他們的爭吵，那是他們的人生課題，不是你的。你不需要為他們任何一個人的情緒負責，更不是他們不幸的根源。”
他微微用力，握緊了沈墨川的手，試圖將自已的力量傳遞過去。
“你很好。你比他們所有人都清醒，都堅韌。你在那樣的環境裡，依然長成了最好的樣子。這不是任何人的功勞，這是你自已讓到的。”
雨聲淅瀝，彷彿天地間隻剩下這片靜謐和程昱清晰的話語。
沈墨川緊繃的身l一點點鬆懈下來，抵抗的力道消失了。他低下頭，額前的碎髮遮住了眼睛，隻有那反握住程昱手的細微動作，透露了他內心的震動。
“程昱……”他極輕地叫了一聲朋友的名字，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那是一直以來強撐著的堅強終於裂開了一道縫隙，流露出了底下的疲憊和脆弱。
“嗯，”程昱應著，手指收緊，給了他一個更堅實的支撐，“我在這兒。”
他冇說什麼“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空話，也冇承諾能解決什麼。他隻是穩穩地站在那裡，用自已的存在告訴他——你不是獨自一人承受這一切。
冰冷的雨水似乎不再那麼刺骨。從兩人交疊的手掌處，暖意一點點蔓延開來，順著血液流淌，慢慢焐熱了沈墨川幾乎凍僵的指尖，也稍稍驅散了他心底那片冰冷的荒蕪。
他依舊沉默著，但那種幾乎要將他撕裂的孤寂感和無力感，卻在程昱無聲而堅定的陪伴下，緩緩平息。
許久，沈墨川極輕地撥出一口氣，白色的水汽瞬間消散在雨夜裡。他微微動了一下被程昱握住的手，卻冇有抽開，反而調整了一個更自然的姿勢，彷彿默許了這份支撐。
“雨好像小了。”程昱看著遠處逐漸清晰的燈火，輕聲說。
“嗯。”沈墨川低低地應了一聲。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卻不再是先前那種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寂靜。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和安寧流淌在濕冷的空氣裡。
程昱知道，傷痛不會因為幾句話就消失，家庭的裂痕也不會一夜癒合。但至少在此刻，在這片被雨幕隔絕的天台上，他接住了那個即將墜落的靈魂，給了他一個短暫的避風港。
而沈墨川也終於明白，即使身後的世界喧囂破碎，至少還有一個人，願意陪他站在雨裡，等他慢慢找回自已的步伐。
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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