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燈寶抄 第一百九十五章 百世卷（三）
“要不然再給他喂一杯毒酒？這次，”柳氏寒聲，“再給他加重點劑量。”
“不著急，我看不過一兩日便咽氣了，彆自亂陣腳到時候留下把柄。”
“能有什麼把柄？”
柳氏嗤笑，“他的身後可沒人給他撐腰，死了就死了，誰會在意？”
腳步聲越來越近。
一隻手掀開垂簾露出柳氏的麵容來。
封玥閉眼假寐。
“他是自己找死，當個貪官有什麼不好？人生在世，本就應當權力富貴一手抓。”
一道哼笑，柳氏眼含譏誚，“也隻有他這個死心眼執意要當清官，可惜啊，他不知道捅殺他的，正是他救過的學子。”
封玥越聽心中越是震驚與憤怒。
孫策安救的學子何其多，盼望著他們能學有所成，盼望著他們能如朝堂辨是非，匡扶天下。
可沒想到竟有人害他！
“身如螻蟻，卻妄想攀扯雲中富貴鳥，這不是癡人說夢嗎？不過，他能以死為我裕兒鋪路，也算是他這條命沒枉費了。”
柳氏放下垂簾。
燭光之中，垂簾輕晃，如同將平未平的湖麵，下麵暗潮洶湧，表麵不過微起波瀾。
“這兩日，我們就守著他斷氣。用他的命，去當裕兒的投名狀。”
柳氏忍不住快意的笑出聲來。
封玥心中一片冰冷徹骨的寒意延展至四肢百骸，甚至因為憤怒她清晰的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阿爺前來為孫策安輕生，這一天的孫策安是肉眼可見的高興。
從小缺少愛意的孩子，最後竟然死在阿爺為他另一個孩子鋪路謀算他性命的虛假父愛之下。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知道他渴望阿爺疼愛，便用這份愛來殺害他。
封玥淚眼看向床上的孫策安。
他呼吸明顯不穩，麵色發白之中微微有些泛著青色。
這樣好的一個人，卻要死在肮臟的算計之下。
她要救他。
這是封玥心中的唯一念頭。
但此時，財狼環伺，就連此刻在花廳飲茶的本該救死扶傷的大夫也是殺害他的刀刃。
一條條毒蛇已經纏上了他的頸脖。
她該如何救他？
封玥冷靜下來之後決定先帶孫策安離開。
當天晚上大夫送來的藥，她趁大夫不注意倒在了床褥之上。
“孫大人是個心懷百姓的好官啊，聽說他病了，許多百姓送來了瓜果菜蔬給孫大人養身子。”
“用藥我已仔細斟酌過了，這些藥絕對對孫大人身體無害……”
“今晚我就守在外間，孫大人若有不適，小姐喚我便是……”
封玥冷冷聽著大夫虛假的話將空了的藥碗放在桌上。
她竭力控製著自己大罵大夫的衝動，低聲道謝。
“小姐何須如此客氣？能為孫大人看診，是我幾世修來的福分呐。”
封玥扯動嘴角，卻沒有半分笑意，眼神冰冷掃過一眼大夫：“哥哥似乎已經平穩了，今夜應該不用麻煩大夫了，我已吩咐侍女準備好了一間客房供您休息。”
大夫愣了愣，不明白為何封玥神色如此冷淡。
但他很快調整好情緒道了謝。
大夫沒走，在門口停了許久確定裡麵沒有其他動靜才離開。
“看樣子，她不能留了。”
大夫低聲說了這句話後便匆匆離開了。
封玥則對藏在屏風後的傀儡道：“帶哥哥去渡口，子時我帶著大夫去找你們。”
傀儡愣了片刻，固執回應：“保護你。”
“為什麼你這麼執著的保護我？究竟是誰派你來的？”
情況危急封玥也失了耐性。
她已經完全忘記了晏九山。
“主人。”
封玥歎息，“你若不帶他走，他死了我也活不了。傀儡，我告訴你，”她走向傀儡，雙目凝視著它，“他是個好官，好兒子，好哥哥，他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
“帶著他，離開。”
封玥再次下令。
這一次，傀儡終於應下。
“迷津渡口的擺渡人曾經受過哥哥恩惠，你去找他，他可信。”
傀儡俯首稱：是。
傀儡輕巧的帶著孫策安離開。
封玥則按照計劃去見了孫家家主和柳氏。
她向兩人哭訴孫策安恐怕不行了穩住二人後從後門離開。
濃稠的夜色之中，封玥喬裝之後去醫館買解毒藥丸。
醫館的大夫上下打量她之後高價賣給她一顆藥。
封玥也不知道這藥究竟對不對症，但她現在已經不敢在此地找大夫。
等乘船離開這裡之後她會立刻給孫策安找大夫。
一路過去封玥都是用跑的，跑得她肚子發痛，跑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但她不敢停下。
但等她到渡口時卻不見傀儡和孫策安，甚至連擺渡人也不見了。
她心中頓時浮起不好的預感。
回孫家的路上，她看到了飛灑的紙錢以及出殯的隊伍。
孫家家住和柳氏哭著白發人送黑發人，好不淒慘。
不！
孫策安怎麼會又落在他們的手中？
封玥朝棺木衝過去。
這時候，她看到路邊一閃而過的擺渡人的身形。
擺渡人手裡拿著沉甸甸的布包，沒有包好的一角露出了金子的光芒。
封玥心中一緊。
像是命運的玩弄，擺渡人鬼使神差的朝封玥這個方向看過來後慌張的移開眼。
他在心虛。
封玥心中悲慼，這就是財帛動人心嗎？
擺渡人曾經蒙冤入獄，是孫策安為他奔走查清真相還他清白與自由，否則他早已成了亂葬崗裡麵的一具屍骨。
可現在，他卻成了殺死孫策安的最後一把刀。
“放下他。”
封玥攔下棺木，雙眼怒瞪孫家家主與柳氏，“你們是殺死哥哥的凶手！”
“這不是孫大人那個不詳的妹妹嗎？”
“她怎麼當街攔著孫大人的棺材？”
“她說殺死孫大人是孫大人父母……這怎麼可能？”
“看樣子要有好戲看了。”
……
“你這個逆女，還膽敢回來！”
孫家家主上前狠狠給封玥一耳光。
封玥身子一晃，眼冒金星險些摔倒在地。
“你為了與人私奔竟殺你哥哥，虧他多年真心待你，沒想到你竟要害死他！”
柳氏也憤怒指著封玥，甚至上前拉扯。
他們在說什麼？
她殺了哥哥？
封玥神思一晃，反應過來後憤怒反駁：“你們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