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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淺瞪日NNOK貝蠱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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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昭梨從小就知道,自己是閻君身邊小童,十八歲時便會回到閻君身邊。

但全家都以為妹妹許青瑤纔是真童子,活不過十八歲。

他們把最好的一切都給妹妹,連許昭梨的未婚夫長寧侯葉修實,也要悔婚娶許青瑤。

直到十八歲生辰。

葉修實和妹妹洞房花燭,而許昭梨魂歸地府,所有人才知道。

原來真正童子命的人,是許昭梨。

……

“修實,你是不是不想和我成婚?”

當許昭梨的未婚夫,葉修實第十九次避開婚約不談時,她忍不住開口問。

葉修實一襲深色雲紋長袍,寒星般的眸子有些閃躲。

“昭梨,瑤瑤說她是童子命,活不過十八歲。”

“她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夠做我的妻子。”

聽到這話,許昭梨的心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死死掐住。

她艱難張口:“那你呢,你怎麼想?”

葉修實移開目光,不敢與她對視。

“昭梨,我們還有漫長的一生可以做夫妻,但瑤瑤隻能活半個月了。”

許昭梨如墜冰窖。

自己和葉修實是定的娃娃親,從小感情很好。

本來她十五歲及笄後,二人就該成婚。

可一連過了兩年多,她馬上就要十八歲了,葉修實卻將婚事一推再推。

也是此時。

許昭梨才知道,他都是為了自己的雙胞胎妹妹,許青瑤。

許昭梨和妹妹許青瑤都出生在中元節七月十五日未時。

算命先生說她們都是童子命。

但童子命分真假。

許昭梨是假童子,一生無礙。

而妹妹作為真童子,是閻君身邊的小童,是來到人間曆劫的。

她註定一生孤苦,活不過十八歲,身死之後就會回歸本位。

“昭梨,你從小就疼瑤瑤,你也不忍心,看著她遺憾離開吧?”

見許昭梨出神,葉修實再度開口,拉回她的思緒:“答應我,好嗎?”

許昭梨麵對他的步步緊逼,心裡堵的厲害。

好半天,她才艱難地吐出一句字。

“好。”

聽到這話,葉修實神色緩和了不少,他再次拉起許昭梨的手。

“你放心,等了結了她的夙願,我們就永遠在一起。”

許昭梨指節泛白,什麼也沒說。

他們沒有永遠了,因為自己纔是活不過十八歲的真童子。

從許昭梨三歲記事起,就經常夢到一個穿著玄色龍袍,身形高大的男人。

她看不清楚男人的臉,卻知道這個人,就是閻君。

而自己是跟在他身後的小童。

許昭梨不止一次跟父母和葉修實說起這件事。

可他們都不相信,還讓自己不要再編造這種莫須有的東西跟妹妹爭寵。

現在葉修實還要以此為由要娶許青瑤,她不想再說了,也不想再挽留他。

等到七月十五,自己十八歲生辰之時,便回到閻君身邊去吧。

許昭梨和葉修實分開後,回了許府。

一進門。

母親就派人來,把她叫去佛堂。

“昭梨,為娘知道委屈你了,可是你妹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你就再忍忍,算是為娘求你了。”

許昭梨看著母親慈愛的臉,說不出拒絕,點頭:“好。”

母親為了能讓許青瑤多活一段時間,每月的初一都要讓自己去受九十九道鞭笞,贖清許青瑤生來帶的罪。

到了十五,再讓自己對著佛祖扣九十九個頭,求佛祖庇護許青瑤。

而今天,是七月初一。

許昭梨伏在佛堂後麵的木板上,任憑下人拿著帶刺的荊棘,狠狠地抽在她的身上。

不一會兒,她便痛得滿頭大汗,背上更是鮮血淋漓。

兩個時辰後,鞭笞才結束。

許昭梨強忍著痛,一瘸一拐地離開佛堂,外麵已經天色昏沉。

路過花園時。

許昭梨就看到,妹妹許青瑤坐在纏滿花朵的鞦韆上,葉修實在她身後溫柔地推著。

他的目光,是自己從沒見過的寵溺。

而後,就見許青瑤抬起頭:“修實哥哥,姐姐答應你娶我了嗎?”

“嗯。”

他柔聲回。

許青瑤聞言,又問:“那如果我過了十八歲生辰就死去了,你是不是就要娶姐姐了?”

這話一出,許昭梨的心也提了起來。

就見葉修實眼神凝了一瞬,一字一句。

“不論生死,我此生隻會有你一個妻子。”

此生隻會有許青瑤一個妻子……

許昭梨忍不住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原來葉修實之前說的那些話,都是騙自己的。

“姐姐。”就在這時,許青瑤看到了她。

許青瑤從鞦韆上起來,拉著葉修實的手走到她麵前。

葉修實在看到她滿身血跡,眼中都是詫異:“你身上怎麼都是血?”

“今日是初一……”許昭梨的目光落在他們緊緊牽著的手上。

葉修實知道,她初一、十五都要替許青瑤受難。

他微忖片刻:“我送你回去。”

話音剛落,許青瑤就“嘶”地一聲,吸了一口冷氣。

“青瑤,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葉修實急忙回頭看向許青瑤,眼中都是擔心。

許青瑤指了指自己的腿:“許是方纔下鞦韆的時候,不小心崴到了。”

“不礙事,修實哥哥你先陪姐姐去吧,我自己可以去看郎中。”

“胡說什麼,現在你纔是我的未婚妻。”葉修實毫不猶豫地把許青瑤打橫抱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一個目光,一句話都沒有留給許昭梨。

許昭梨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指尖輕攥。

愛與不愛的區彆,原來這麼明顯。

回到房裡。

許昭梨艱難地脫下,和傷口粘在一起的衣衫,疼得冷汗直冒。

侍女小荷拿著血跡斑斑的衣服,滿眼心疼。

“大小姐,侯爺怎麼能這樣對你?”

“五年前你為他擋了一刀,他明明說要用一輩子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的。”

“現在……他卻跟二小姐在一起,對你不管不顧。”

聽到這話,許昭梨心底翻湧的酸澀,突然堵住了喉嚨。

她不禁想起五年前,和葉修實一同去祭拜他的母親,回來遇到劫匪。

許昭梨為他擋了一刀。

奄奄一息之際,她看到陰差從一片白光來接自己。

許昭梨本能地跟著陰差就走。

在即將過鬼門關時,忽然聽到葉修實撕心裂肺的聲音:“昭梨,你一定要活下來。”

“我要用我的餘生對你好,去償還你的救命之恩。”

聽到這話,她又捨不得走了,回到了人間。

可許昭梨醒來後,葉修實滿心滿眼,卻不再是自己。

許昭梨壓下喉嚨酸澀,隻輕聲道:“或許對他來說,一輩子就這麼短吧。”

小荷聞言,不再說話。

儘管小荷已經很輕柔地給許昭梨上藥,她還是疼得麵色蒼白,呼吸急促。

不知過了多久,許昭梨才筋疲力儘,沉沉睡去。

她夢到了第一次和葉修實見麵的情景。

那是春日城郊賞花,人山人海。

葉修實一襲玄衣從許昭梨身旁打馬而過,驚到了正在賞花的她。

他下馬,看著她:“我認得你,你就是與我有娃娃親的許家昭梨。”

隻一眼,許昭梨就淪陷了。

從小,父母親戚因為童子命格偏疼妹妹,她根本不受重視。

這是第一次,有人與千萬人之中一眼叫出她的名字。

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

想到昨晚那個夢,許昭梨一陣悵然。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可她眼眶澀得發痛,也流不出一滴淚。

“小姐,該去施粥了。”

小荷拿著麵紗,給許昭梨戴上。

每月初二,母親為了給許青瑤積攢功德,都要自己支棚給乞丐們施粥。

一到施粥點,她就看到葉修實站在棚下,一襲月白色錦袍,整個人看起來溫潤不少。

他一看到許昭梨,快步上前:“你的傷,好些了嗎?”

而後,從懷裡拿出一瓶藥。

“這是禦賜的金瘡藥,對恢複傷口很有好處。”

許昭梨頓了頓,卻推開了他的手:“不必了,以後你是我的妹夫,我們應當避嫌。”

聽到這話,葉修實眸色一滯,沒有說話。

而許昭梨不再理會他。

她一如既往地,拖著一身的傷痛,一勺一勺地為捧著破碗的乞丐們舀上米粥。

乞丐們看著碗裡的熱粥,紛紛感念:“許家小姐十年如一日地施粥做善事,敢問小姐是許家哪一位小姐?”

“我們日後必當為小姐鑄廟,感念小姐仁心。”

許昭梨聞言,正要報上名字。

卻聽得,身後葉修實搶先道:“這是許家二小姐,許青瑤。”

許昭梨回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葉修實。

“你說什麼?”

葉修實把她拉到棚後,休息的地方:“昭梨,青瑤隻剩十三日就會……”

不知是不是不忍,他沒有說出剩下的字,而是說。

“許夫人讓你施粥本就是為了青瑤積攢功德。”

“答應我,不要跟青瑤搶好嗎?”

聽到“搶”這個字,許昭梨眼底痛意泛濫:“上一次,你讓我彆跟青瑤搶本屬於我的婚事。”

“這一次,你要我不跟青瑤搶我親手做的善事。”

“下一次呢?”

葉修實聞言,眸中微凝:“昭梨,她時日無多,你再忍忍不行嗎?”

說著,就要去拉許昭梨的手。

而許昭梨下意識退後一步,讓他撲了個空。

她望著葉修實,滿眼都是失望:“我跟你說過很多次,許青瑤不會死!”

“我本以為你會把你的偏心藏好,既然你藏不住,我也無話可說。”

話落,許昭梨不等他說話,強忍心中苦意回到粥棚繼續施粥。

隻是不論她怎麼忍,握著湯勺的手,始終微微顫抖。

施粥結束,天色漸暗。

許昭梨坐在馬車上,回想著今天和葉修實的對話,心再一次像被淩遲。

葉修實不知道。

在夢中,閻君曾經對許昭梨說。

“你於中元節酆都城門大開時去了人間,是為曆劫。”

“你在人間行善,受你恩惠的人會為你鑄廟。”

“待你離開世間,便會受到香火供奉。”

可現在,葉修實報了許青瑤的名字。

上天不傻,閻君更是什麼都知道。

他這麼做,其實是害了許青瑤。

許青瑤沒有行善積德,她若是享受了不屬於自己的供奉,可是會折壽的。

回到許府,天色已黑。

許昭梨收斂思緒,去到母親的院子。

剛走到門口,她抬起腳正要進去。

就聽到裡麵傳來父母和妹妹有說說笑的聲音。

許昭梨一時不知,自己該不該進去打擾。

正猶豫著。

她就聽到,母親的聲音忽然變得悲慼。

“瑤兒,這樣的天倫之樂,我們母女卻不能多享受幾日。”

這話一出,許青瑤語氣也有些哽咽:“娘,我不想死,我還想給爹孃儘孝。”

聞言,母親頓時哭出了聲。

“老天無眼,為什麼要帶走我最愛的孩子!”

許青瑤這時哭著求父親:“爹,你是尚書大人,能不能想想辦法。”

“讓我留在世間,留在你們身邊。”

室內靜寂了片刻。

而後,父親肅穆卻滿是痛心的聲音響起。

“為父年輕時,便有人說過,我命中必喪一女。”

他似是哽咽,頓了頓,又一字一句說:“後來,我三叩九拜一路到了寒山寺祈求菩薩。”

“若我命中必須失去一個女兒,瑤兒,爹希望失去的不是你。”

許昭梨站在門外,刺骨的冷風穿過她單薄的身軀。

父母的話縈繞在她耳畔,揮之不去。

娘最愛的孩子……

爹希望失去的不是妹妹,那就隻能是自己……

許昭梨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隻是扯出一抹蒼白又苦澀的笑容,無聲地說。

“爹,十二日之後,你就會如願了。”

今天一過,離七月十五便隻剩下十二日了。

許昭梨終究是沒有進去,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進門,她就吩咐丫鬟:“小荷,生盆火來。”

而後,她走到內室,看著裡麵靜靜掛著的精美紅嫁衣,和一張栩栩如生的畫像。

梨花木紅漆櫃上,還擺著若乾精緻的首飾和擺件。

和田玉簪,苗疆銀鐲,琉璃同心鎖……

這些小物件,都是曾經葉修實送給自己的。

每一件,都來之不易。

和田玉簪,是葉修實親手所打的簪子。

而苗疆銀鐲,是他聽說,苗疆大祭司親手所鑄的銀鐲能護佑平安,便在大祭司府外跪了三天三夜才求來的。

而琉璃同心鎖本是宮中貴人之物,葉修實見自己喜歡,於是拿命掙來的軍功,才換了這麼一把鎖送給她。

京城的人都說,葉修實很愛許昭梨。

曾經許昭梨也以為……

可是現在那個能為她不顧一切的葉修實,已經沒了。

“小姐,火來了。”

這時,小荷端著火盆進門,把火盆放在她麵前。

許昭梨取下掛在牆上的畫像,毫不猶豫丟了進去。

“小姐,這畫你最是珍惜,每晚都要拿出來觀摩,何苦要燒掉它?”

小荷驚呼一聲,忙彎身要去撿。

許昭梨攔住她:“我和葉修實婚事作罷,留著這些已是無用,不如一把火燒了乾淨。”

灼灼火光間,她彷彿看到收畫那日的場景。

那是她十五歲及笄禮上。

葉修實將這幅他不眠不休半個月,親手所畫的畫像贈與自己。

畫像上,是許昭梨站在滿山花叢中,回眸一笑。

葉修實見她收下畫,神情繾眷:“昭梨,你及笄了,嫁我做我的侯夫人好不好?”

那也是他最後一次,提起要娶自己。

許昭梨感覺得到,葉修實送這些的時候,說的話都是真心的。

遺憾的是,他的真心,朝夕瞬變。

小荷看到許昭梨這樣,眼中都是心疼:“小姐,你不要太傷心了,是小侯爺沒福氣娶到你。”

“小荷會一直陪著你的。”

聽到這話,許昭梨心裡一暖:“好。”

小荷從小就跟著自己這個爹不寵娘不愛的許家大小姐,在府中受儘了冷眼。

許昭梨把葉修實送的東西,能燒的都燒了。

不能燒的,就讓小荷拿去當鋪當掉,換成銀子。

自己是始終要離開這個人世的,但小荷往後可以拿這些銀子傍身。

翌日清晨。

許昭梨照舊去正院給父母請安。

前些日子受傷勞累太過,她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刃上,渾身都在痛。

沒走幾步,就撞上了葉修實。

他站在垂花門前,一襲暗色雲紋錦袍,清冽矜貴。

葉修實看到許昭梨,邁著長步上前,握住她冰涼的手問。

“昭梨,你臉色怎麼這麼白?”

“沒事,隻是沒休息好。”許昭梨抽回了自己的手。

葉修實沒有追問,說明來意:“今日是初三,我來接你一起去看望我母親。”

每月初三,許昭梨都要陪他去葉母墳前探望。

葉母生前並不喜歡自己,死前還說:“若是讓許昭梨進了我葉家大門,我死也不得安寧!”

那時,葉修實違背了亡母遺願,也要和自己在一起。

所以許昭梨每月初三,會陪著他去看葉母,希望她老人家在天之靈能接納自己。

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許昭梨抬眼看著他:“以後我就不陪你去了。”

“畢竟你現在未過門的妻子,是我的妹妹許青瑤。”

葉修實眉頭緊蹙:“昭梨,你為什麼非要和青瑤爭風吃醋,難道你不希望獲得我母親的認可嗎?”

爭風吃醋……

許昭梨隻覺失望透頂。

她正要說話,喉嚨卻陡然湧上一股腥甜,下意識用手帕捂住嘴。

再攤開時,許昭梨原本潔白如雪的手帕上,都是殷紅的血。

“昭梨!”

葉修實見許昭梨吐血,連忙上前把她攬在懷裡,又急忙吩咐:“來人,去叫大夫!”

小荷連忙去找大夫。

而後,葉修實把許昭梨抱回了她的瀟湘苑,放在床上,問。

“昭梨,你怎麼會吐血?”

許昭梨緊攥手中染血的手帕,無力地搖了搖頭:“我沒事。”

這時,她腦海裡浮現出閻君在夢中所說的話。

“離七月十五越近,你的身體就會越虛弱。”

“直到鬼門大開,你便會死去,魂體回歸酆都城。”

這些話就算告訴葉修實,他也不會信,隻會覺得自己在爭風吃醋。

而現在,離七月十五隻有十一日了……

很快,大夫就來了。

他給許昭梨把了脈:“大小姐身上鞭傷未愈,又氣急攻心這才吐了血。”

“先吃幾副藥,好好養著。”

話落,他就去開藥。

大夫走後,葉修實坐在床邊,臉上閃過一絲異樣。

“昭梨,今天是我話說重了。”

“隻要以後你不再針對青瑤,等她走後,你我之間還是會像以前一樣的。”

像以前一樣……

聽到這話,許昭梨再也忍不住,問。

“那她走了以後,你準備什麼時候娶我?”

葉修實微忖片刻,纔回:“我答應她走後,為她守節十年。”

十年……

暫且不說她的餘生,剩下也不過十一日。

就算自己能活著,誰又知道十年後是什麼光景?

許昭梨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乾脆閉眼小憩。

可她怎麼也睡不著。

二人就這樣陷入沉默,一直無話。

寂靜的氛圍裡,許昭梨喉嚨不住發苦。

從前她和葉修實隻要在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

他們能從風花雪月說到柴米油鹽,從山川湖泊說到日月星辰,從情意綿綿說到海誓山盟。

可現在,自己和葉修實從無話不說,變成了無話可說。

不知過了多久,“吱”地一聲,房門忽然被推開。

許昭梨睜眼,就看到妹妹許青瑤端著藥進來。

她路過葉修實身邊時,停下對他說:“你照顧姐姐辛苦了,剩下的交給我吧。”

葉修實的眼神,瞬間變得溫柔。

“好。”

而後,許青瑤走到許昭梨床邊坐下,舀起一勺湯藥遞到她嘴邊。

“姐姐,這是我親手為你熬的藥,你要全部喝下纔好得快。”

藥汁滾燙,許昭梨一碰到被燙得偏開了頭。

許青瑤唇角勾起一抹冷意,竟直接把藥勺往她嘴裡灌。

許昭梨吃痛,下意識推開麵前的藥碗。

耳邊卻傳來許青瑤的一聲痛呼。

“啊——好痛!”

許昭梨抬眼,就看到許青瑤白皙的麵板微微發紅,是被濺起的一點藥汁燙到了手。

葉修實眼疾手快接過她手中的碗,而後握著她的手,眼中都是心疼。

“青瑤,你怎麼樣?”

許青瑤眼眶發紅,搖了搖頭:“修實哥哥,我手沒事,隻是心裡有點難過。”

“方纔聽說姐姐吐血,我親手為她熬了藥。”

“隻是我沒想到,姐姐還在因為你要跟我成婚而記恨我,連我喂的藥都不肯喝……”

說著,一滴清淚從她的臉頰滑落。

葉修實溫柔地為她拭去淚珠,說:“放心,她會喝的。”

下一刻。

葉修實端起那碗還冒著熱氣的藥遞到許昭梨的唇邊。

他的眸中,是許昭梨從未見過的冷冽:“喝下去,彆辜負青瑤的好意。”

“我不喝,這藥太燙了。”

許昭梨話音剛落,就覺下頜一痛。

葉修實重重地掐住自己的下頜,把一碗滾燙的藥汁,都灌進了她的嘴裡。

頓時,許昭梨嗆得猛烈咳嗽,耳邊卻響起葉修實慍怒的聲音。

“你推開藥汁的時候,怎麼沒想過,青瑤會被燙傷?”

葉修實放下碗,轉身就抱起許青瑤往外走。

而許青瑤得意地看了一眼許昭梨,又看向葉修實:“修實哥哥,雖然我們要成婚了,可一想到你和姐姐曾經那麼相愛,我就難受。”

腳步聲漸遠,葉修實的聲音卻仍舊清晰。

“從前,我與她確實兩情相悅。”

“但往後餘生,我愛的人隻會是你。”

葉修實和許青瑤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慢慢消失。

隻剩穿堂風的聲音,嗚嗚作響。

這時小荷進來,看到許昭梨臉色蒼白,身上都是藥汁,忙問。

“小姐,你怎麼會弄成這樣?侯爺呢?”

許昭梨滿眼空洞,無力地搖頭:“我沒事。”

小荷看著她臉上的死寂,瞬間明白了,把小姐變成這樣的人就是侯爺。

她心疼地給許昭梨換上了一身新的衣衫,不忿道。

“侯爺怎麼能這麼對你,以前你隻是不小心被刺槐樹紮到了手,他便下令拔了京城所有的刺槐。”

“如今他要娶二小姐,就忘記了曾經嗎?”

許昭梨眼底沒有任何波瀾,張了張口:“隨他去吧,我已經不在乎了。”

一個男人愛你的時候對你有多好,不愛你時,傷你就能有多狠。

許昭梨看著桌上的藥,藥汁黑漆漆的,還冒著苦澀的熱氣。

這藥沒有治好她,卻輕易地斷送了她和葉修實的十年。

也徹底斷了,她對葉修實最後的一絲情誼。

這一夜過後,許昭梨病了,發起了高燒。

模模糊糊中,她感覺到有人來過。

那人輕撫著她的臉,說了什麼話,自己一句也沒聽清楚。

隻是接下來的日子。

許昭梨感覺自己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哪怕是小荷喂再多的藥也沒用。

她喝進去多少藥,都會悉數吐出來。

這些日子,她的父母一次都沒來看過她。

依稀能聽到府裡的人,都在為葉修實和許青瑤的大婚而忙碌。

小荷不斷地安慰許昭梨:“這些日子,老爺和夫人都在忙著準備二小姐的婚事,這才沒空來看你。”

“你不要難過。”

許昭梨扯出一抹蒼白的笑:“有你陪著我,我不難過。”

小荷聽到這話,反而紅了眼。

日子一天接一天,許昭梨吐血的次數越來越多。

她知道,自己快撐不下去了。

就這麼到了七月十四,窗外月上柳梢頭。

門忽然被推開。

許昭梨放眼看去,就見許母一襲華貴紫衣,快步走到她床邊。

“昭梨,你好一些了嗎?”

許母的語氣,都是焦灼的關心。

許昭梨第一次,感受到母親的關懷,心中渴望愛的那根弦被觸動。

“娘,我好痛。”她的身上,無時無刻都在疼。

許母把她抱在懷裡,輕輕地拍著。

“這些日子你妹妹要成婚,娘太忙,才沒空來看你。”

“我知道。”許昭梨貪婪地,感受著母親的溫度。

畢竟,母親以前從來沒有這樣抱過自己。

下一刻,卻又聽許母說:“昭梨,你妹妹成婚,你是姐姐也該表示心意。”

“不如就把長寧玉戒送給你妹妹吧,也算是物歸其主。”

聞言,許昭梨身子一僵,楞在原地。

長寧玉戒是自己及笄時,葉修實親手給她的,他說這個戒指隻有葉府的侯夫人才能擁有。

原來,母親不是來看自己的,而是為了替妹妹要回侯府的信物。

失望瞬間席捲了全身。

許昭梨從許母懷裡出來,強忍喉嚨澀痛:“娘,我可以把這個東西給你,但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許昭梨一字一句,問:“如果我也活不過十八歲,你也會像對妹妹這樣,對我嗎?”

許母愣住了,久久沒有回答。

但許昭梨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她本想,如果母親回答會,她就原諒母親的偏心。

可母親連騙騙自己,都不願意。

“我知道了。”許昭梨心裡的那口氣,像是散了。

她艱難起身,去妝匣裡取出一個小木盒遞給母親。

許母拿到東西轉身就走。

但到了門邊,她卻忽然回頭。

許昭梨抬頭,對上她的目光,心裡沒出息地升起一絲希冀。

卻聽許母一字一句地囑咐:“明日是十五,你還是去佛堂為你妹妹三叩九拜祈福,就不必來參觀大婚了。”

下一刻,房門緩緩合上。

一滴清淚也從許昭梨眼角滑落,此時此刻她終於接受,父母不愛自己這件事了。

她對父母的眷念和期盼也在這一刻徹底消散。

許昭梨擦去眼淚,耳畔傳來一道似有若無的聲音。

“酆都城門子夜開,童子速歸位。”

許昭梨聞言一口血吐出,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已經是第二日。

外麵鑼鼓宣天,而許母派來的人卻早等著帶她去佛堂。

小荷攙扶著許昭梨,腳步虛浮地往佛堂而去。

一路上,許昭梨遇到的所有人臉上都喜氣洋洋。

隻有她臉色蒼白如紙,在這府中顯得格格不入。

路過大門時,許昭梨腳步一頓,就見葉修實一襲新郎紅袍,整個人豐神俊朗。

“青瑤,小心。”

他神色溫柔地牽著許青瑤的手,帶著她一步步往許府外走去。

“大小姐,快些去佛堂吧。”下人見她駐足,出聲催促。

葉修實聞聲回頭,便看到了許昭梨。

四目相對那一瞬間,他眼中劃過一絲動容。

“修實哥哥,你在看什麼?”

許青瑤蓋著大紅蓋頭,見葉修實忽然停下,問。

葉修實搖頭:“沒什麼,看到了一個舊友。”

而後他收回目光,溫柔地帶著許青瑤,把她扶上了喜轎。

舊友……

許昭梨身形單薄,望著他們的背影,嘴角揚起一抹苦笑,無聲地說。

“葉修實,真正兩情相悅過的人,是做不成舊友的。”

她不再看,往佛堂的方向走去。

因為身體虛弱,短短幾步路,她走了半刻鐘。

剛到佛堂門口,許昭梨卻被一道聲音叫住。

“昭梨,你怎麼沒來觀禮?”

是葉修實。

許昭梨回頭,看著本該接親離去的葉修實,忽然出現在這裡。

她頓了頓,回:“你今日成婚,我身份特殊,不好來參加。”

葉修實鬆了口氣。

“原來如此,青瑤以為你在怪她,這下她便不會不高興了。”

原來,他還是為了許青瑤。

葉修實又道:“昭梨,我和青瑤的婚禮很快就會完成,等到洞房之後,我便來尋你。”

“乖乖等我,好嗎?”

葉修實已經是許青瑤的丈夫,晚上要跟她洞房。

還要自己等什麼呢?

人之將死,許昭梨再也不想忍著了,她搖頭:“葉修實,我不會等你。”

“以後,我都不會再等。”

葉修實聽到這話,想到她這幾日的鬨騰,沒來由地有些生氣。

“我與你十幾年的情誼,不等我,你能跟誰在一起?”

“昭梨,你若是再鬨,信不信我便真的去做青瑤的丈夫。”

許昭梨無話可說,甚至沒有力氣去失望。

她推開葉修實,一字一句:“你是誰的丈夫,與我無關。”

聞言,葉修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總覺得她有哪裡不一樣了,卻又說不出來。

他拂袖離去!

許昭梨沒有在意,艱難地走進了佛堂,慢慢跪在蒲團上。

“起轎——”

這時,尚書府外傳來花轎起轎的聲音。

許昭梨隱隱約約又聽到了父母不捨的哭泣聲。

“我們的女兒雖然出嫁了,但她永遠都是我們最愛的孩子。”

“老天爺,我願意用我的命,換她能活過今日……”

許昭梨聽到這些,不覺苦笑:“爹,娘,你們放心吧。她不會有事的。”

說完這句,她壓不住喉間腥甜,血從唇角止不住的溢位。

小荷見狀臉上都是慌亂:“小姐!你怎麼了?我去找夫人和老爺,今天讓小姐你就彆跪了……”

許昭梨聞言,拉住了她的手,搖了搖頭,氣若遊絲。

“不要緊……彆去找他們,就讓我了斷,在這個世界最後的緣分吧。”

子時一到,他們便再也不會相見了。

許昭梨跪在蒲團向上看,鍍著金身的菩薩慈眉斂目與她對視,滿目憐憫。

她像曾經一貫的模樣,對著菩薩一個又一個地磕頭。

每次支撐不住,就又被扶起來,繼續磕。

小荷一邊扶著她,一邊哭著勸:“小姐,你不要再磕了……”

許昭梨知道這是她在人世間最後的劫。

她必須渡過去!

她昏迷了又醒,直到夜深。

許昭梨還剩下最後三個頭沒磕。

這個時候,葉修實和許青瑤應該要拜堂了吧……

許昭梨指尖輕攥,望著菩薩金身,滿心虔誠。

“菩薩在上,我還有最後三願。”

“一願,從此不再輪回入這世間。”

話音落下,她一叩頭。

而她的耳邊彷彿傳來了侯府那邊的聲音:“一拜天地——”。

許昭梨恍若未聞,第二拜扣得更重。

“二願,斬斷這世父母親緣。”

此時,“二拜高堂”的喝聲,像是混著賓客的笑傳入她的耳中。

最後一拜,許昭梨滲著血絲的額頭磕在地上,一字一句。

“三願,我與葉修實,死生不複相見。”

就在這時,她的耳畔傳來最後一聲:“夫妻對拜——”

佛堂靜得隻剩下她的呼吸,一道縹緲的聲音縈繞在她腦海。

“禮成,送入洞房——”

許昭梨喉頭一緊,腥甜再度順著喉嚨往上冒。

她再也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小荷把她抱在懷裡:“小姐,頭已經磕完了,你已經不欠他們什麼了,我去找大夫!”

許昭梨竭力按住她的手,氣息奄奄。

“不必了,小荷,我有話要跟你說。”

“其實……我纔是許家的那個真童子命的女兒。”

“今日是我十八歲生辰,我註定……活不過今夜。”她說話時,血不斷地從嘴裡湧出。

小荷慌亂地給許昭梨擦血,卻怎麼也擦不乾淨,她哭著道:“小姐,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童子,我隻要你活下去。”

許昭梨此時,已是出氣多進氣少,瞳孔也正在逐漸消散,淚水從她眼角滑下落入脖間。

她艱難地扯出一抹笑,用儘最後的氣力抬起手,拭去小荷臉頰的淚。

“彆怕,人都會死,我死後……會回到閻君身邊。”

“你要好好的生活,我會保佑你……”

話落那一瞬,許昭梨的手也徑直垂落,再沒了生息。

小荷隻覺得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開。

“小姐……”

……

另一邊,長寧侯府。

子時已過,葉修實將賓客悉數送走後,立刻回到新房去看許青瑤的情況。

卻見許青瑤掀開蓋頭,嬌羞地朝他招手:“修實哥哥,**一刻值千金,怎麼還不進來?”

葉修實看到她好端端坐在婚床上,眼底升起一絲詫異。

“青瑤,你怎麼沒事……難道先前說童子命活不過十八的事是假的?”

許青瑤也有些疑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葉修實聞言,想也不想道:“既然子時已過,你沒有什麼事。”

“我該去找你姐姐了。”

話落,他沒等許青瑤說話,快步朝著尚書府而去。

這一刻,葉修實非常想見許昭梨。

可不知為何。

今夜到尚書府的路特彆漫長,葉修實的心裡莫名有些慌亂。

好不容易到了尚書府,他發現整個府邸都安靜地可怕。

葉修實沒有讓小廝通傳,徑直奔向佛堂。

他遠遠就看到,小荷正抱著許昭梨,臉上都是淚痕。

葉修實怔住了,不敢上前。

他顫聲問:“小荷,昭梨怎麼了?”

小荷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字字泣血。

“侯爺,你們知不知道,我們小姐纔是真童子。”

“不過如今她已經下到地府……去陪閻君了。”

葉修實聽到小荷的話,腦袋“轟”地一聲。

“不可能!”

他快步上前,從小荷懷裡接過許昭梨:“昭梨,你醒醒!”

“我回來了,你快看看我。”

懷裡的許昭梨,身體尚還溫熱,怎麼會死呢?

小荷哽咽不已:“侯爺,你和大小姐青梅竹馬,你為什麼要娶二小姐?”

“你知道不知道我們小姐,這些日子,日日咳血?”

“你不但一次也沒來看過,還總是語出傷人,你可知她最後這段日子過得都是什麼日子!”

“她那麼愛你,你為什麼要這樣辜負她?讓她那麼痛苦地死去?”

葉修實聞言,心口傳來一陣又一陣抽痛。

“不,她沒有死,她不會死!”

“昭梨,我不信你會死,我帶你去看大夫!”

“我們還要過一輩子的!”

葉修實說完,抱起許昭梨,就往佛堂外去。

一出門,暴雨撲麵而來,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傾盆大雨。

他來不及多想,便抱著許昭梨便衝入雨中。

小荷連忙去找傘,再追上去,早已看不到葉修實的蹤影。

大街上。

葉修實抱著許昭梨,一家一家醫館去扣門。

“大夫,救救昭梨……”

“不管你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

可中元節酆都城門開,京城人的商鋪都早早就關了門。

此時已經是深夜,雨聲又大,根本聽不到葉修實的聲音。

但任憑雨水將他和許昭梨淋得渾身濕透,他也不肯放棄,繼續一家又一家的敲門。

終於,皇天不負有心。

一家醫館聽到激烈的敲門聲,開啟了門。

那大夫看著二人狼狽的模樣愣了一瞬,而後給許昭梨把了脈,抬起她的眼皮看了一眼。

“人已經走了,我已無力迴天,節哀。”

葉修實愣住了,就那麼看著,大夫關上門。

一路的奔跑,讓他十分疲憊。

他抱著許昭梨,跌坐在雨中,仍舊是不可置信:“昭梨,你怎麼會就這樣離開我?”

直到天亮。

葉修實才抱著已經僵硬的許昭梨,回到侯府。

許青瑤聽到他回來,穿著喜服就迎了過來,看到他抱在懷裡安睡的人時,當場愣住。

“姐姐怎麼了?”

葉修實沒有看她,也沒有回她的問題,隻說:“我會寫休書給你。”

“你今日,就離開侯府吧。”

話落,他就帶著許昭梨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許青瑤像是被重重地打了一記耳光,她臉上火辣辣地,隻覺得周圍下人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樣了。

她換了一身衣裳,趕回尚書府。

許父許母見到女兒沒事,老淚縱橫。

“瑤兒,你沒事!太好了!”

“這個坎過了,你以後就不會再有事了!我們一家人終於能好好在一起了!”

許父拉住喜悅過頭的許母,又許青瑤:“今日是你回門,為什麼一個人回來了?葉修實呢?”

許青瑤聞言,聲音一哽。

“葉修實昨夜洞房離開了,早上他抱著姐姐回來,還說……要休了我!”

“混賬!”許父聽到這話,氣得拂袖而去。

“你姐姐怎可如此不知廉恥?”

許母也氣得渾身發抖:“走,去侯府!我和你爹要為你討個公道!”

“我也要問問那葉修實,怎可如此朝秦暮楚,糟蹋我的女兒!”

許父一家三口來到侯府。

剛進門,就聽到灑掃的侍女和小廝門在說話。

“聽說侯爺要休了新夫人,哪有成婚第二日就要休妻的?這許二小姐做了什麼?”

“你是新來的不知道。”

“我們侯爺和許大小姐是娃娃親,從小青梅竹馬,娶許二小姐就是因為她是童子命,想嫁給侯爺。”

“侯爺這才沒辦法娶了二小姐,但他心裡愛的一直都是許大小姐。”

侍女聞言,歎了口氣:“可我看二小姐不是好端端的嗎?”

“可不是嘛,現在府裡都懷疑,是二小姐想嫁到侯府當侯夫人,故意演戲呢!”

聽到這些,許父厲聲嗬斥:“放肆!這就是長寧侯府的規矩嗎?膽敢在後麵議論主子!”

下人們聞言,嚇得紛紛做鳥獸散。

許母滿是心疼地看著許青瑤:“娘沒想到,你姐姐竟然背著我們,搶你的男人!”

“我倒要看看,她在耍什麼花樣!”

許青瑤帶著他們,來到葉修實院子外。

“去告訴侯府,我爹孃來接我姐姐了。”

她對守在門外的小廝說。

小廝進去不就,葉修實便從院子裡走了出來。

他已經換了新的衣裳,但眼睛下方,是遮不住的烏青。

許父一看到他,開門見山:“修實,你現在已經娶了青瑤,就是青瑤的丈夫。”

“為何還要與昭梨不清不楚?”

“快叫昭梨出來,跟我回府!”

葉修實眼睛一派通紅,聲音哽咽:“許伯伯,許伯母,昭梨她……已經死了。”

聽到這話,許母冷笑出聲:“修實,是昭梨讓你這樣說的吧?

“你讓她自己出來!搶妹妹的男人,說出去還要不要臉了?”

“還不如真的死了算了。”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

“許兄息怒!”

這時,葉老侯爺聞訊而來,他先安撫許父,而後看向葉修實。

“修實,為父知道你對昭梨有情,但不可胡鬨。”

“哪怕是為了昭梨的名聲,也不能將她藏在侯府。”

話落,便帶著許父許母進了院子。

走進許昭梨所在的房間。

許父許母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許昭梨。

她臉上沒有任何血色,了無生息。

“許昭梨,你給我起來!”許母隻覺得她在裝。

“為了跟妹妹搶男人,什麼陰私的後宅手段都用上了,簡直丟我許家的臉!”

說著,她就上前,抓住了許昭梨的手腕。

那一霎,涼意刺骨。

許母下意識鬆開了她的手,心裡爬上一陣恐慌:“昭梨?”

這時,小廝帶著人進來:“侯爺,禦醫和和寒山觀的道長來了。”

禦醫連忙上前,給許昭梨把脈。

不多時,他麵色沉重地歎了口氣:“許大小姐,昨夜就已經走了。”

聽到這話,許母和許父頓時怔在原地。

葉修實卻已經麻木了,他隻是拉著道長問:“道長,你救救昭梨吧,隻要你能讓她死而複生,要我的命都可以!”

道長掐指算了算,看向許父許母:“許尚書,許夫人。”

“以前貴府二位小姐出生時,我就說過大小姐是真童子命,活不過十八。”

“我以為你們已經做好準備了。”

聽到這話,許父才僵硬地反應過來。

“這……這怎麼會……”

道長方纔掐指,便什麼都算到了。

他搖頭歎息:“許尚書,方纔我掐指一算,是你夫婦二人在收回八字批註時,弄錯了。”

“真童子命的,一直都是昭梨。”

“我還算到,她自己也知道這件事,甚至不止一次告訴過你們。”

“你們為何不再找我求證一番?”

道長的話,讓許父許母回答不出,也不知所措。

劇烈的心痛侵襲了許母,這麼多年,她竟然一直弄錯了!

本想讓註定要早死的那個女兒,幸福地過完一生,自己和丈夫再用餘生補償另一個女兒。

可是……

“昭梨——我的女兒——”

許母一口血噴出,伏在許昭梨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夫人!”許父去扶住許母,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鬢邊,已經頭發全白。

許青瑤見狀,也上前扶住自己的母親:“娘,你彆這樣……”

而站在一旁知道了所有真相的葉修實,也開了口。

“許伯伯,許伯母,不管你們同不同意,昭梨都是我命中認定的妻子。”

“先前為了完成青瑤的夙願,我傷她至深。”

“現在,我要將她葬進我葉家祖墳。”

許青瑤聽到這話,臉色慘白,她看向葉修實:“修實哥哥,你非要如此嗎?”

“姐姐已經走了,你也娶了我,或許是天命如此呢。”

“天命……”葉修實冷嗤一聲。

他對著許青瑤,一字一句:“那我葉修實,便逆天而行。”

話落,葉修實把方纔寫好的休書遞給了她。

許青瑤遲遲不肯接,隻是眼眶通紅。

葉修實隻好強行塞入她的手中:“從此你與我葉家,再無關係。”

而後,他便下令,以原配長寧侯夫人的規格,下葬了許昭梨。

此後日日守在許昭梨的墓邊。

另一邊,許府佛堂。

許昭梨的牌位被供奉在中間,而許母和許母則站在下方。

“昭梨,葉修實那瘋小子,不然我們去你的墓前祭拜。”

“我和你爹本來是想等你妹妹走了,就好好地補償你,可是……”

許母泣不成聲,淚水斷線似地一顆接一顆:“為什麼……”

“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對我!”

“為什麼要這樣捉弄我,傷害我的孩子!”

許父聽到這裡,也忍不住落淚:“昭梨,是爹孃不好。”

“若有來世,我們還願意做你的爹孃,讓我們償還自己的過錯……”

……

五年後。

葉修實離開了侯府,一直守著葉家祖墳,一年又一年地陪著許昭梨的墓。

他沒有跟人再說過話,總是鬱鬱寡歡。

這一日,葉修實下山,碰到一個問路的商人。

那商人認出他,激動地抓住他的手腕:“我認得你,你是當初陪許家的青瑤小姐去施粥的男子。”

“多虧了許小姐的粥,我才能活下來,現在已經不是乞丐,做起了生意。”

“我說話算話,為青瑤小姐鑄了廟,她現在人還好嗎?”

葉修實聞言,想起了五年前。

被許昭梨幫助的人想感謝她,問她的名字,自己卻說她是許青瑤。

葉修實心裡又是一陣疚痛:“對不起,我騙了你們。”

“曾經為你們施粥的,不是許二小姐許青瑤,是許府大小姐許昭梨。”

那商人愣了,問:“那許大小姐現在在哪裡?”

“她死了。”說出這話時,葉修實的心在滴血。

下一瞬,他隻覺臉上一痛。

商人怒了,一拳打道葉修實的臉上:“大小姐那麼好心的人,竟然死了!你當初騙我們,是不是你害死了大小姐?”

“是不是?你說啊!”

葉修實早已積鬱成疾,無力還手,他也不想還手,任憑商人發泄著怒氣。

不知過了多久,商人才罵罵咧咧離開。

葉修實被打得倒在地上,渾身都在痛,他的兩邊都是盛開的野花。

他的意識逐漸模糊,眼前是自己這一生的畫麵。

除了昭梨,還是昭梨……

恍惚間,他好像看到,許昭梨踏花而來。

“昭梨,是你來接我了嗎……”

而後,他慢慢地停止了呼吸。

葉修實渾渾噩噩來到地府,望著麵前的“奈何橋”三字時,他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正要過橋,忽然橋上一陣暴動。

他一個踉蹌,眼看著就要被擠下忘川河。

一雙冰涼的手拉住了他:“小心。”

葉修實腦袋“轟”地一聲。

麵前的女子,不是許昭梨,又能是誰?

許昭梨一襲玄色紗緞長裙,腰間一條墨玉帶,肅穆又神秘。

葉修實還沒來得及叫出她的名字。

就見許昭梨已經轉身走到橋中央,把手裡拿著的黑色魂幡往地上一杵!

“奉閻君令,在奈何橋鬨事者,皆魂飛魄散!”

話落,她手中的魂幡又是一杵。

葉修實隻覺得自己猶如萬劍穿心,而他身旁的許多惡魂,瞬間灰飛煙滅。

做完這些,他看到許昭梨轉身就走,張口就喊。

“昭梨——”

卻見許昭梨腳步一頓,瞬間消失在陰沉的空氣中。

“兄弟,你認識玄童仙子許昭梨?”

這時,押解葉修實的陰差好奇地問。

葉修實愣了一瞬:“仙子?她不是閻君身邊的童子嗎?”

陰差點頭“她本來是童子,但她轉世為人之時,樂善好施,積累了不少功德。”

“回到地府後,天界便敕封她為玄童仙子,掌管地府秩序。”

“像這種有道行的惡魂暴動,她便會出現鎮壓。”

而後,陰差頓了頓,又問:“不過你跟玄童仙子什麼關係?”

“要是她罩著你,你在地府能橫著走!”

葉修實看著許昭梨消失的方向,喃喃道:“她是……我在人間的未婚妻。”

在人間時,自己是侯爺,她是尚書府大小姐。

他們尚能門當戶對。

可在這裡,昭梨是天界敕封的玄童仙子,自己隻是一介孤魂……

“厲害呀兄弟!你想見她嗎?”

陰差一邊領著他往前,一邊問。

“想。”葉修實想也不想,就回。

陰差笑得陰險:“我有兄弟在玄童仙子府上值守,你便替我兄弟一日。”

“這樣她回來,你便能見上了。”

聽到這話,葉修實連連感謝:“大恩不言謝!”

很快,葉修實便在地府安頓好了,他住的地方,在東方城。

地府和人間除了沒太陽,天總是陰沉,區彆並不大。

到了晚上。

葉修實便跟著陰差,去了玄童府。

這是一處極其華美的府邸,卻種滿了刺槐花。

葉修實頂替了陰差的兄弟值守二進大門口,他站在崗位上一動不動,滿心都泛著忐忑。

他記得,許昭梨在人間時是最不喜歡刺槐的……

和葉修實一起值守的地府將士,看到他是新麵孔,問道。

“兄弟,聽說你是為了我們仙子來的。”

“彆怪我沒提醒你,玄童仙子若是知曉你私自與人換了崗位,隻怕你們都沒有好果子吃。”

葉修實點頭:“我知道了,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暴露的。”

但他本來就是來找昭梨的。

他一想到自己和許青瑤成婚,昭梨寧死也沒有為難他。

此刻他們都死了,隻怕更不會難為自己了。

就在這時,府邸外忽然傳來一陣聲音:“恭迎玄童仙子回府!”

葉修實噤聲。

而外麵,許昭梨熟悉的聲音傳來:“嗯,你們都下去休息吧,不用值守了。”

腳步聲漸近,直到越過他。

葉修實見她此時換上了一襲素白留仙裙,彷彿在人間一般溫柔。

他到底沒忍住:“昭梨。”

許昭梨回眸,就看到葉修實身著紅衣玄甲的地府將士服,眼眶泛紅地看著自己。

“怎麼是你?”

許昭梨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卻並沒有太多波動:“好大的膽子,敢闖我的府邸。”

她的語氣,是葉修實從未見過的冷漠。

他還是忍不住心頭的激動:“昭梨,我不是故意闖府,實在是太想見你了。”

“自從你死後,我一直守在你的墳邊,日日懊悔。”

“夠了。”許昭梨不耐地打斷他。

她一雙冷眸看著他,冰冷至極:“上一世的愛恨情仇,菩薩已為我斬斷。”

“你也忘了吧。”

“今日已晚,你回去吧。”

“明日,我會差人帶你去找輪轉王,帶你去投胎。”

說完,許昭梨轉身就走。

葉修實上前想拉她的手,就在即將碰觸之時,她側身一揮手。

他瞬間飛了出去,撞到柱子上。

一口血吐了出來。

下一刻,方纔與他稱兄道弟的守衛將士,手中長槍對準了他的脖子。

“不得對仙子無禮!”

許昭梨漠然走到葉修實身邊:“你是不是,想再死一次?”

這話一出,葉修實愣住了。

但他馬上反應過來,眼中都是痛意:“昭梨,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的你溫柔大方又體貼,絕不會把死字掛在嘴邊。”

“你是不是因為恨我,才把自己變成這樣?”

聽到這些,許昭梨冷笑。

“你說的那個許昭梨,隻是我在人間的一世,她已經死了,不存在了。”

“我對你,無愛也無恨。”

說完,她下令道:“把他丟出去!”

“若是再讓他混進來,就讓你們都去畜生道投胎!”

話落,許昭梨頭也不回地進了內院。

葉修實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而後被地府守衛丟了出去。

守衛滿眼憤恨:“都跟你說了彆惹仙子,不要暴露!”

“現在被你害死了!”

“若是再讓我見到你,必讓你灰飛煙滅!”

而後,轉身進去。

葉修實從地上爬起來,心裡很不是滋味。

從前,在人間時他是說一不二的侯爺,何時受過這種委屈?

但他才剛死,在地府沒站穩腳跟。

隻能忍受。

而許昭梨越是想撇清關係,他就知道,她是越在生自己的氣。

幼時。

自己曾做了兩個竹蜻蜓,一個給了她,一個給了許青瑤。

但許青瑤的竹蜻蜓玩壞了,就去搶許昭梨的。

昭梨不給,許青瑤就一直哭。

哭得太厲害,差點暈了過去。

許母一來,弄清事情原委後,便讓許昭梨把竹蜻蜓給許青瑤。

她還是不肯,說:“這竹蜻蜓是修實送我的,我不能把她給彆人。”

許母便讓他來做抉擇。

“修實,你說,這竹蜻蜓該給誰?”

他怕許青瑤真哭出什麼問題,自己和許昭梨一輩子都不得安寧。

而竹蜻蜓,許昭梨想做多少他都能做。

於是便說:“給青瑤吧。”

那之後,昭梨三個月沒理他。

不管自己怎麼示好,她開口就是趕客,也讓下人把自己趕出去過。

但最後,還是跟自己和好了。

他抬眼,看著“玄童府”三字,無聲地說。

“昭梨,我明白你,我不會放手的。”

葉修實回到自己的府邸,是長寧侯府給他燒的三進大房子。

他一進門,便見到一個身著紫色宮裝的婦人站在門口。

她麵板白皙,眉眼間隱隱都是皺紋。

“娘——”

葉修實眼眶一紅,撲進了母親的懷中。

葉母見到自己的孩子,也是淚如雨下:“兒啊,你怎麼這麼早就下來了!”

“怎麼回事?”

葉修實就把在人間發生的事情,都跟葉母一一道來。

葉母坐在凳子上聽完,拍桌而起。

“娘早就說過那許昭梨不是什麼好人,你非要跟她在一起。”

“還不惜違背孃的遺願!”

“現在把自己的一條命都搭上,真是造孽!”

葉修實連忙維護許昭梨:“娘,這不關昭梨的事。”

“是我辜負了他,也是我騙了人,我不該如此。”

葉母聞言歎氣:“娘知道你對她情深義重,但你們的緣分已經在上一世了結了。”

“她死得比你早,說不定也早就去投胎了。”

“娘在這裡也就是為了等你,彆想她了。”

葉修實搖頭:“不,娘,我已經見到她了。”

聽到這話,葉母如臨大敵。

“修實,你聽娘一句。”

“我見許昭梨第一麵就不喜歡她,若是你再執迷不悟,下次為娘見到她,可不會對她客氣了!”

“如今,娘也是有道行的。”

這個葉修實知道,人死後,在地府隻要潛心修煉,也會有法術。

但許昭梨是執法者,葉母的道行隻怕不夠看。

“娘,昭梨她現在……”

話沒說完,門外忽然傳來一道聲音:“修實哥哥,是你嗎?”

葉修實回眸。

就看到許青瑤一身襤褸,渾身是傷地進來。

“青瑤?你怎麼也……”

許青瑤看到他,淚眼汪汪,上前撲進他的懷裡:“修實哥哥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這裡,但有人把我帶到了你這裡,讓我先在你這裡待著。”

“我是不是死了?”

葉修實點頭,他腦海裡都是疑惑。

青瑤怎麼會死?

但她來了的話,自己正好有理由去找昭梨了。

畢竟,許昭梨是青瑤的姐姐……

他安頓好了葉母和許青瑤。

翌日,一早。

葉修實帶著許青瑤,就去了玄童府。

“修實哥哥,這是哪裡啊?”許青瑤疑惑地問。

葉修實站在門口,張望著:“這裡是你姐姐的府邸,你初來乍到,最好還是和你姐姐待在一起。”

聽到這話,許青瑤連忙拒絕。

“不……我不要和姐姐住在一起。”

“你知道的,她從小就不喜歡我,何況她比我早死,肯定對我心懷怨恨。”

說到這裡,許青瑤眼眶一紅:“修實哥哥,你不要把我送到我姐姐身邊好不好?”

“你就把我留在你府裡,讓我乾什麼都行。”

見狀,葉修實又有些不忍。

畢竟許青瑤也不知道,自己不是童子。

可葉修實一想到,他為了完成許青瑤的願望,而失去了許昭梨,就又狠下了心。

“不必再說了,我心意已決。”

就在這時,玄童府大門開。

白光中,許昭梨一襲玄緞長裙,從府裡走出。

葉修實正要上前,身後忽然竄出一道紫影!

是他母親!

他還未來得及勸阻,就見葉母現身指著許昭梨罵。

“許昭梨!你怎麼這麼不要臉!死了還要纏著我的兒子!”

許昭梨看清來人後,眉頭微蹙。

下一瞬,她身後,出現了一列列身穿黑甲的將士,都肅穆地盯著葉母。

黑甲將士上前押住葉母,狠狠地給了她兩個耳光。

“敢對玄童仙子口出惡言,應受拔舌之刑!”

葉母頓時僵在原地。

“你說什麼?許昭梨是玄童仙子……”

許昭梨淡漠地看著她,微微思索才記起:“原來是你,你們一家人還真是沒完沒了。”

“把她丟到拔舌地獄去。”

話落她正要走,忽然聽到葉修實的聲音:“昭梨,手下留人!”

許昭梨回眸。

就看到葉修實快步上前,他身邊竟然還跟著許青瑤。

“昭梨,我和我娘是來把青瑤送到你身邊的。”

“她是你妹妹,理應跟你在一起。”

許青瑤方纔也聽到了一切,知道許昭梨現在身份很厲害。

若是跟著她,自己在地府估計不會受到欺負。

畢竟,在黃泉路上,她一路都被惡魂欺負過來的。

“姐姐,我一個人來,你若是不照顧我,我就沒地方去了。”

許昭梨聞言,漠然地看了一眼許青瑤。

“上一世結束後,你就不是我妹妹了。”

“在我眼中,你和葉修實一樣,隻是地府的魂靈。”

話落,許昭梨和將士們便帶著葉母消失遠去。

“昭梨——”

葉修實見母親被帶走,急得大喊許昭梨的名字。

可麵前哪裡還有許昭梨的身影?

“修實哥哥,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姐姐也真是,就算還記恨我們,也不能連親人也不認。”

“何況,葉伯母還差點成為她的婆婆。”

許青瑤見葉修實著急,連忙安撫他:“我來的時候,聽人說地府規矩很嚴。”

“姐姐這般無情無義,隻要我們上告到察查司,她定能將葉伯母還來!”

察查司……

葉修實此時臉色十分難看,他不想和許昭梨鬨到對薄公堂那一步。

可昭梨這次,太過分了。

怎麼能對他的母親下手,母親也沒有做什麼,隻是說了她幾句而已。

“修實哥哥,不能等了。”許青瑤催促著。

葉修實轉身就走:“走吧。”

而另一邊。

許昭梨的魂體來到人間。

人間發生了戰爭,朝代更迭間,京城的人被屠殺殆儘,怨氣衝天。

她被派來和同僚們有條不紊地引渡著亡靈。

鎮壓著,路上的孤魂惡鬼,讓普通的亡靈不受到侵害。

“昭梨……是你嗎?”

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道滄桑的女聲。

許昭梨抬眸,就見許母身著帶血的錦衣,發絲淩亂,站在一群孤魂中間。

“是我,許夫人。”

她淡淡回。

許母本來看到她激動萬分,聽到這一聲“許夫人”,瞬間又冷靜了下去。

她克製著,一步步走到許昭梨麵前。

“女兒,娘終於又見到你了。”

許母說著,抬起手就要撫上她的臉。

下一刻,兩柄長槍擋在她身前:“不得對玄童仙子無禮!”

身著黑甲的將士,攔住了他。

“玄童仙子……”

許母眼含淚花,喃喃道:“好,好,娘知道你過得好,就好了。”

“你現在是仙子,真好。”

“昭梨,娘一直很後悔,你活著的時候隻顧著你妹妹,對不起……”

看到這些,許昭梨心裡沒有任何波動。

她正要說話。

忽然麵前出現一陣青煙,青煙裡走出一個陰差,對許昭梨拱了拱手。

“玄童仙子,你在人間的丈夫葉修實和妹妹許青瑤把你告到了察查司。”

聽到這話,許昭梨蹙眉。

她心裡大概知道,他們是為什麼告自己。

許昭梨看了許母一眼,吩咐樹下:“把她跟我一起帶走。”

而後,眾人回到地府。

察查司。

許昭梨帶著許母,一走進去,就看到上座的陸判。

她跟陸判點了點頭。

“娘,你怎麼也……”

許青瑤看到許母,連忙上前。

但許母卻隻是狠狠地甩了她一個巴掌:“混賬!怎麼跟著外人一起告你姐姐!”

“你虧欠你姐姐多少,心裡沒有數嗎?”

許青瑤委屈地捂著自己的臉:“娘,一碼歸一碼。”

“當初搞錯八字的是你,區彆對待的也是你,為什麼要怪在我的頭上?”

“難道,我就沒有被爹孃寵愛的權利嗎?”

“你怎麼那麼狠心?”

許昭梨就那麼冷眼看著二人互相推卸責任。

這時,許母還要說,就聽“啪——”地一聲驚堂木響。

“公堂之上,肅靜!”陸判的聲音,瞬間震懾了許母和許青瑤。

他看向許昭梨:“玄童仙子,葉修實狀告你拘走他母親魂靈,可有此事?”

許昭梨點頭。

而後,她手一揮,上空便憑空出現今日早上的畫麵。

葉母跟著葉修實等人而來,對著許昭梨破口大罵,還要動手。

之後被她手下的人拘了起來。

“陸大人,此事是她對我不敬在先,口出惡言。”

“我有執法權,便將她丟入了拔舌地獄。”

“你看是否合情合理?”

陸判聞言,又調看了葉母生平,點了點頭:“仙子做的沒有任何問題。”

葉修實聽到這話,連忙走到許昭梨身邊。

“昭梨,我知道我母親不對,我來狀告你,也不是我的本意。”

“我隻是不知要如何找到你。”

“求你放過我母親,好不好?”

“你曾經,不是最希望得到她的認可嗎?”

許昭梨冷眼看著他:“葉修實,我再跟你說最後一次。”

“我不是人間的那個許昭梨。”

“人死之後若是沒有執念,七情六慾都會散去,我對你們的感情在我死後全都煙消雲散了。”

這話一出,葉修實愣住了。

“你是說,你對我的感情……都沒有了?”

許昭梨點頭,如實回:“對。”

或許更早一點,在她死前,所有的執念就已經消散了。

因為無執無念,她才能得道受封。

“昭梨,那你對孃的感情,也沒有了嗎?”

許母不可置信地問她。

許昭梨目光落在她身上,語氣淡漠至極。

“對你的感情,活著的時候就沒有了。”

“可我生了你一場,我是你的娘。”許母不願意接受,她上前拉著許昭梨的手。

“我好不容易纔能再見到你,你給娘一個機會補償你好不好?”

許昭梨搖頭,甩開許母的手。

“請自重。”

她想了想,又多說了幾句:“許夫人,你生育我,所以我不計較你讓我受的苦。”

“而我,也不需要你的補償。”

“因為在死前,我就已經求過菩薩,斬斷你我父母親緣!”

說完,她對著陸判點頭,轉身離去。

許母和葉修實看著她的背影,一臉錯愕。

許昭梨離開後,陸判派人將許母送到了她的住處。

“娘,爹給我們準備了房子,好大。”

“還有很多仆人。”

許青瑤本來在和母親置氣,但這些房子是她爹燒給許夫人的,隻有許夫人才能決定讓不讓她住進去。

“娘,我要住最大的那個院子。”

許青瑤搖著母親的手臂撒嬌,彷彿在察查司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許母沒有理她,她看了看這座大房子。

而後,吩咐丈夫給自己燒的紙人侍女:“把這府邸最大的院子留出來,任何人都不許住進去。”

她看向許青瑤。

“若你懂事,就知道這個院子該給你姐姐住。”

聽到這話,許青瑤臉色頓時垮了下來:“娘!你是不是忘了許昭梨在察查司說的話?”

“你在死之前,一直都念著她,在她麵前懺悔。”

“死後又眼巴巴地去熱臉貼冷屁股,她都不認你這個娘了,你為什麼還要對她這麼好?”

這些話說出來,許母的更是痛徹心扉!

“青瑤,娘如今不想跟你爭什麼,娘隻想讓你姐姐原諒我。”

“你若是非要跟你姐姐搶,那你就彆住這兒。”

許青瑤頓時哽住不說話。

“不住就不住!”

她丟下這話,就要離開,卻看到一隊將士們走了進來。

“許青瑤,據我們審查,你享受了不屬於你的供奉。”

“跟我們走一趟!”

許青瑤滿頭霧水:“我什麼時候被供奉了?你們不要胡說八道!”

許母心裡一沉。

該不會是自己曾經讓昭梨受的刑罰,磕的頭吧?

但她不敢說出來,害怕會影響到兩個女兒。

思索間,將士們已經把許青瑤往外帶,她急得大喊:“娘!去找修實哥哥救我!”

許青瑤被帶走後。

許母就去葉修實的府上找人。

可在她府上守了兩天,也沒見人。

另一邊,森羅殿中。

許昭梨坐在桌子前,順手拿起一個桃子,往嘴裡送。

“昭梨,本君的貢品快被你吃光了。”

坐在案後的男子,一襲玄色長袍,金冠束發,整個人散發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但他看向許昭梨的臉色,卻頗為無奈。

“你都在本君這裡待了兩日了,不準備回府了?”

許昭梨不以為然,她翻著手中的案卷,頭也沒抬道:“閻君,這事本就怪你。”

“還不是你讓我丟到許家投胎,讓我受夠了苦楚。”

“還碰到葉修實那樣的負心漢。”

“現在他死了來地府成日守在我府邸門口,我吃不下去飯。”

閻君聞言,更是無奈:“你是堂堂執掌地府秩序的玄童仙子,還怕他?”

“我不是怕,是不想看到。”

許昭梨重申,而後她又說:“再說了,我也沒有凡人供奉。”

“又懷念人間美味,隻好來閻君這裡蹭蹭飯。”

許昭梨話音落下,就見閻君掐指一算。

他唇角微微勾起:“你馬上就能吃到,凡人的供奉了。”

許昭梨一怔。

“閻君為了趕我走,真是什麼謊話都說的出來。”

閻君見她不信,把她從桌案前拉起,一起去了人間。

下一瞬。

許昭梨的麵前,就出現了一座小廟,上麵寫著:【昭梨仙子廟】。

而後,她看到廟前站了許多人。

為首的那個男人身著綾羅,虔誠地說:“許大小姐,原來這些年,一直是你在為我們施粥。”

“可惡那個叫葉修實的人,竟然騙我們。”

“聽到你的死訊,我隻覺上天不公。”

“在此為你鑄上仙子金身,我們及我們的後代都會來為你上香,願你能夠早登極樂!”

話落,他領著眾人對著許昭梨拜了三拜,把手中的香插在香壇裡。

看到這一幕,許昭梨不禁眼眶有些濕潤。

“現在高興了吧?”

閻君側目看著她,發現她眼睛發紅。

許昭梨點頭:“我都記得他們,這個帶頭的,每次我開棚施粥他都是第一個來的。”

“那時他還說,讓我等著他賺大錢,一定會感激我。”

說到這裡,她有些感慨:“這些隻是被我隨手幫助過的人,尚且記得我的好。”

“但我在人間至親的父母,至愛的男人,卻都對我不屑一顧。”

閻君已經許久沒見她難過了,他伸出手,想揉揉她的頭,卻又僵在了空中。

他想起,許昭梨已經不是從前自己座下的小童女了。

她現在是天帝冊封的玄童仙子,直受天庭管轄。

“做人,真沒什麼意思。”

許昭梨說完這話,回眸就看到閻君那雙僵在半空的手:“閻君,你做什麼?”

閻君反應過來:“沒事,活動一下手腳。”

許昭梨沒有懷疑。

她化作一縷煙,附在自己的金身上。

下一瞬,金身閃著金光。

所有來供奉她的人都震驚了:“顯靈了!”

“仙子顯靈了!你們看!”

許昭梨下了身,看著眾人紛紛對自己許願。

這些願望,她都會一一為他們處理。

“我們該回去了。”

這時,她耳邊響起閻君的聲音。

許昭梨卻搖頭:“我想再去看一個人。”

她拂手間,便和閻君來到了京城寒山的一處竹屋前。

院子裡。

一個女子正在洗衣服。

許昭梨就那麼站在院子外,看著她洗衣,曬衣。

又給院中花草澆花。

而後,女子提著一盒東西走到竹林裡,在一塊墓碑前停下。

上麵寫著“小姐許昭梨之墓”。

她跪在地上,扣了三個頭:“小姐,今天我帶了你最愛吃的桃花糕。”

“不過,現在桃花已經開過了。”

“想再吃隻能等明年了。”

她絮絮叨叨地,對著許昭梨的墓碑,說著話。

許昭梨看著她,眼眶泛紅:“她就是小荷,我生前的侍女。”

閻君點頭:“我知道。”

“你替她改過命。”

許昭梨“嗯”了一聲:“感謝閻君從輕處罰。”

她不禁想起五年前,自己死後,小荷悲痛欲絕。

可葉修實發瘋,把她埋在了葉家祖墳的寒山之上,不讓任何人去探望。

許昭梨算到。

小荷會因為難過至極而選擇隨自己而去。

但她壽命未儘,若是自儘不但不能下地府,還要日日承受自儘的痛楚。

而這自儘,卻是她命中一劫。

為了不讓她自儘,許昭梨篡改了生死簿,被罰關在無間煉獄兩年。

日日承受酷刑,險些沒走出來。

可她覺得,這一切都值得。

回到地府。

忙完公務後,許昭梨也不好再賴在森羅殿。

她剛回到玄童府門口。

葉修實就快步上來:“昭梨,我等了你兩日,你都去哪裡了?”

許昭梨隻覺得可笑。

“本仙子要去哪裡,還要跟你一介孤魂請示?”

葉修實語氣一弱:“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隻是想讓你放了我母親……”

他母親……

許昭梨差點把這件事忘了:“你母親造下諸多口業,受罰一年後,便會被投入畜生道。”

“她下輩子,會是一個啞女。”

聽到這話,葉修實楞在原地,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許昭梨。

“你怎麼變得如此狠心?”

“那可是我母親!”他聲音越來越大。

許昭梨就那麼冷然地看著他:“你母親,然後呢?”

葉修實說不出話來。

他現在拿許昭梨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不懂,為什麼你生前那麼愛我,現在卻對我這個樣子?”

“明明我來認錯了,我不眠不休地守在這裡。”

“你到底要我怎麼樣?你恨我,為什麼要禍及我的母親。”

“我認識的昭梨,不是這樣是非不分的女子。”

說來說去,也就是這些話。

許昭梨已經懶得理會:“葉修實,事已至此,你不必多說。”

“你大可當做現在是重新認識我。”

而後,她吩咐守衛的將士。

“以後,他再出現在玄童府方圓三裡,都將他趕走。”

說完她看也不看葉修實,便回了府。

許昭梨剛進府,就收到一道傳音。

“昭梨,勞煩你再來一趟察查司。”

是陸判。

她掐指一算,大概知曉了是什麼事情。

而後旋身,化作那一縷白煙來到察查司。

這一次,她沒有站在堂下。

而是坐到了陸判下方一點,為她準備的椅子。

堂下,站著的是許青瑤。

“許青瑤,你從未有半分功德,卻占據了你姐姐的香火,你可知罪?”

許青瑤愣住了:“我沒有啊。”

她掩下心中的嫉妒,看向許昭梨道。

“姐姐,你幫幫我,我不知道這件事。”

許昭梨看也沒看她,對陸判說:“這事她確實不知情。”

“因為,都是葉修實做的。”

話落,她一拂手。

葉修實便出現在堂下,他滿眼詫異的看向許昭梨。

“昭梨,你願意見我了嗎?”

許昭梨沒說話。

而陸判拍下驚堂木:“大膽葉修實,你竟然轉移香火給沒有任何善行在身的許青瑤。”

“你為何這樣做?”

“我……”葉修實做不出解釋,他更不知道該怎麼說。

隻好跪在地上,潛心認錯。

“小的知錯,請大人責罰。”

許青瑤見狀,卻忽然笑了:“修實哥哥,這事是你做的,如果你心裡沒有我,怎麼會搶姐姐的功德給我呢?”

“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葉修實搖頭:“我一直都隻把你當妹妹,知曉你會身死,希望你死後能過得好而已。”

“我愛的人,隻有昭梨。”

“這件事後,我也一直愧疚在心。”

他抬起頭,看向上座滿麵冰霜的許昭梨:“昭梨,對不起。”

陸判見狀,問許昭梨。

“昭梨,此時你是受害者,你想怎麼懲罰這個葉修實?”

許昭梨道:“讓他去投胎吧,我不想再在這地府瞧見他。”

“昭梨!不要讓我去投胎!”

“你在哪裡,我便要在哪裡?”

葉修實聞言,急得站了起來,眼看著他就要上前去抓許昭梨的手。

陸判一拂手。

葉修實便重重摔到了地上。

“擾亂公堂,罪加一等!”

陸判眉間染上慍怒,而後他道:“來人,將葉修實押去輪回。”

“這一世他欠了情債,下一世便讓他苦情一生。”

“何日洗清身上罪孽,何日再結束。”

他話音落下,便有陰差來鉗製葉修實。

許青瑤見狀,上前攔在葉修實麵前,她指著許昭梨罵:“許昭梨,你是瘋了嗎?”

“真以為自己當了個什麼仙子不得了!”

“你敢動修實哥哥,我要你的命。”

許昭梨唇角勾起一抹冷意:“你要我的命?”

她看向陸判:“陸大人,你還沒說,我這前世的妹妹該受什麼懲罰呢?”

陸判銳利的目光落到許青瑤身上。

“許青瑤,你享受了不屬於自己的,乞丐們的供奉,來世便隻能做乞丐把香火還回去。”

“並且,你的記憶不會消除。”

“你會清楚地,知道自己為什麼成為乞丐。”

許青瑤頓時楞在原地,隻能眼睜睜看著葉修實被押走。

他一邊走,一邊還大叫著許昭梨的名字:“昭梨——”

“昭梨我心裡隻有你,你不要讓我走——”

直到他的聲音越來越遠,押解許青瑤的陰差也來了。

這時候,她忽然就流出了淚,望著上座的許昭梨:“姐姐,我不是故意要享受你的煙火的。”

“我是你妹妹,你不能不管我。”

聽到這話,許昭梨眉頭緊蹙。

“我還以為,你的骨頭會像你的嘴一樣硬。”

她走到許青瑤麵前:“作為你前世的姐姐,我教你一個道理。”

“不屬於自己的,拿了就要還。”

“念在這些事情你都不知情的份上,下一世隻要你能行善積德,晚年便總能好起來。”

“若你還是如此,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命運不會眷顧你的。”

話落,她一拂手,許青瑤便消失在麵前。

做完這些。

許昭梨心裡並沒有泛起什麼漣漪,對著陸判點了點頭,便離開了察查司。

回到玄童府。

許昭梨一進門,守衛就對她道:“仙子,陳夫人親手做了飯,在等你呢。”

她點點頭,走向正堂。

正堂裡,一個身著白衣,滿臉慈容的婦人正在吩咐侍女擺盤。

見許昭梨回來,招了招手。

“昭梨,快來吃飯。”

“好。”許昭梨坐到桌前,任憑婦人給她夾菜。

許昭梨曆劫不止一世,親人很多。

到了地府,她還會時常和關係好的前世親人們來往。

隻要她們不作惡,她也樂於護佑她們。

麵前的陳夫人,就是她在第七世的娘,待她一直很好。

“昭梨,最近怎麼總是看到你在察查司?出什麼事了嗎?”

陳夫人由於溫柔慈愛,被閻君派去照顧察查司的嬰靈,也算是有一官半職。

許昭梨聽到她的話,便把許母許青瑤還有葉修實的事都一一道來。

恰時,便有守衛來報。

“仙子,外有一位許夫人自稱是你的母親。”

許昭梨還沒說話,許夫人的臉色逐漸沉了下來。

“昭梨不怕,我今日便要叫她知曉,什麼纔是娘。”

許昭梨樂得輕鬆。

往日裡,陳夫人在玄童府時,一切便由她做主。

“將人帶進來。”

陳夫人吩咐道。

許昭梨一麵吃著陳夫人做的人間飯菜,以免看著將士,將人帶進了正堂。

許母一進來。

就看到一個婦人,正在給許昭梨夾菜。

“昭梨,她是誰?”

許母開口就問。

沒等許昭梨說話,陳夫人便先開了口:“我是昭梨前兩世的母親,聽聞你是上一世生她的人,到此有何貴乾?”

許母聞言一怔,沒有回陳夫人,而是問許昭梨。

“昭梨,你有幾個娘親?”

“如今隻剩下這一個。”許昭梨指著陳夫人說:“其他的,都已經投胎轉世了。”

許母臉色一暗:“可我們到底是十八年的母女……你怎麼能不認我?”

她話落,陳夫人卻冷嗤一聲。

“十八年母女,便是讓昭梨初一十五替你的小女兒受苦。”

“還讓昭梨生生把自己的愛人讓出去。”

“連昭梨死了,你都還要去追著罵她。”

“我今日才知,原來母親是要這樣做的。”

許母聽到這些,眼眶一紅:“我不是故意的,那時我不知道她纔是真童子。”

聞言,陳夫人冷笑:“是不是真童子又如何?”

“難道昭梨是真童子,你便要犧牲另一個女兒,隻對昭梨好嗎?”

“你是一個母親,為何要另一個女兒為姐妹做出這麼大的犧牲?”

“都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你於心何忍?”

“我……”陳夫人的四連問,許母一個問題都答不出來。

這些問題,她不是沒有問過自己。

隻是,她每次都不敢多想。

一旦多想便會錐心刺骨,後悔不已。

許母求救地望向許昭梨:“昭梨,娘知道自己錯了。”

“娘今日來,是想求你救救你妹妹。”

“她被察查司的人抓走了。”

許昭梨眼皮也沒抬:“許青瑤被我送去投胎了,若你想跟著,我也可以讓你和她一起。”

“去嗎?”

許母聞言,怔在原地,良久才問:“你就真的一點不顧念母女之情?”

“你妹妹她……怎麼說和你做了十八年的姐妹。”

“你既成了仙子,為何不照顧一點她……”

她欲言又止,但還是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陳夫人聽到,笑出了聲:“看到沒,昭梨,她竟然又怪起了你。”

許昭梨此時已經吃完了飯,她起身看向許母。

“許夫人,你看著是後悔了,來求我原諒,其實隻是為了讓自己的內心能安寧。”

“因為隻要我原諒了你,你以往對我的傷害就能煙消雲散。”

“縱使如此,你都掩蓋不了你骨子裡,更愛許青瑤這件事。”

許母哽住,說不出話。

隻是一雙眼睛,止不住地流淚。

“你誤會娘了……”

許昭梨不想再和她多說,抬眸望向門外:“來人,把她拖出去。”

“該投胎投胎,該過日子過日子。”

“往後,我不想再看到她。”

很快,就有將士將許母帶了出去。

直到被丟出去。

她才反應過來,她和許昭梨的母女緣分,是真的斷了。

這之後,許昭梨再沒看到過許母。

人間戰爭逐漸結束。

許昭梨拿著魂幡,站在奈何橋頭,震懾試圖逃跑作亂的惡魂。

忽然間,她看到一個滿頭白發,佝僂的身軀。

是許父。

許父走到她麵前時,像是感應到什麼,抬起了頭。

看到許昭梨淡漠的目光,瞬間愣住了。

“大膽!竟敢直視玄童仙子!還不快走!”後麵的陰差見他停下,把他往前一推。

許父聞言,喃喃道:“玄童仙子……仙子……”

而後他笑了出來。

“好,那就好。”

“你過得好,那就好。”

他說完,不再看許昭梨,跟著亡魂的隊伍,過了奈何橋。

許昭梨也沒有回頭。

人山人海的,她顧不上。

而她心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慢慢消散。

忙完這一場。

許昭梨正準備打道回府,就聽到閻君的傳音。

“來森羅殿。”她掐訣便去了。

一進森羅殿。

許昭梨就看到閻君一襲玄色蟒紋長袍負手而立,身姿清冷而矜貴。

和閻君日日相處,她恍然才發現,他這個三界第一美男子倒是名副其實。

隻是自己忙於公務,無暇欣賞。

壓下這些小心思,許昭梨上前,問:“閻君召我何事?”

閻君聞言,回頭轉身看向她。

“你回來也五年了,但你的情劫還不曾勘破。”

聽到這話,許昭梨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又要去曆劫了?”

閻君點頭。

“這次若是能勘破情劫,你便能飛升為玄童神女,掌管三界秩序。”

“你願意去嗎?”

許昭梨想也不想:“當然願意。”

但說完,她有些苦惱:“可我曆劫七世,每一世情劫都失敗,不得善終。”

“我不懂,到底要怎麼才能算是勘破?”

閻君莞爾:“這個嘛……本君也不知道。”

許昭梨瞪大了雙眼,他也不知道?

“那你是如何成為閻君的?你沒曆過情劫嗎?”

閻君搖頭,臉上升起一股自豪:“本君為地府孕育的正神,何須曆劫?”

許昭梨哽住,有些羨慕,又有些嫉妒。

“跟你們這些天生神祇,無話可說。”

都是為地府辦事,差彆怎麼就那麼大?

但事已至此,她隻能自己想辦法勘破情劫了。

掌管三界秩序,這個誘惑太大了。

她一定要試一試!

“好了,那我去輪回了!”

許昭梨說完,掐訣就要離開。

閻君一把拉住她的手:“我沒說讓你一個人去。”

“啊?”

許昭梨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

但很快注意到閻君握著自己的手,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閻君立刻收回手,輕咳了一聲。

“你遲遲無法勘破情劫,也不是個事。”

“恰好本君也想曆劫,足以瞭解人間,才能更好地治理地府。”

“本君就陪你去曆一次劫吧。”

許昭梨更懵了:“你陪我……”

她話沒說完,就見閻君大手一揮,森羅殿前出現一道幽藍色的漩渦。

許昭梨心裡暗歎:“不愧是閻君,能隨時召喚輪回通道。”

“走吧!”閻君也不再跟她多說。

拉起她的手,就進入了輪回漩渦之中。

半個時辰後,人間皇宮。

一個女嬰呱呱墜地。

接生眾人歡欣不已:“生了,是個公主!”

人間另一處晦暗破爛的房子裡。

一個婦人抱著也是剛生下來的男嬰,喃喃道:“孩子,你是前朝唯一的血脈,定要奪回屬於我們的一切!”

而在地府。

眾人看著人間二人投生的這一幕。

有人問:“閻君不是說了,要和玄童仙子幸福地過一生嗎?”

“怎麼弄成宿敵,相愛相殺了?”

陳夫人笑了笑:“越是坎坷,才越會珍惜。”

“放心,最後他們定會手牽手,回到地府!”

——END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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