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忱 第 10 章
大三結束那年暑假,當蘇小小和宿舍的人在糾結考研還是找工作時,周梨已經投出去很多簡曆。
那一年,大家都格外忙碌。未來就在前方,但那是一條什麼樣的路,誰也不知道。
蘇小小在考研和實習之間糾結,她家裡的意思是想讓她考研,但他男朋友準備去南方發展,如果考研就意味著兩人將要異地戀。而更現實的問題是,蘇小小的父母不同意他們在一起。
“我媽說我跟宇承在一起沒有未來,我一反駁,他們就跟我說房子、車子、孩子。”蘇小小很沮喪,“來來回回就是這些理由,我都跟他們說了,我們會一起努力的。周梨,你說我媽為什麼不能理解我?她當年和我爸在一起的時候,我爸也什麼都沒有啊。”
“可能是你媽媽吃過很多苦,所以不想讓你跟她一樣吧。”周梨說。
“我知道她是為我好,可我真的不在乎那些,我也能吃苦,是他們一直把我當成小孩。”蘇小小渴望長大,離開父母的庇護,獨自麵對風雨,但她不知道,生活遠比她想象中艱難得多。
而更難懂的永遠是人心。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她和向宇承都很愛彼此,還約定一起麵對生活中的所有難題,他們一起描繪了未來的藍圖,但卻總是因為一點小事吵架,有時是因為一個沒來得及接的電話,有時是因為對方疲憊時凝重的臉色。
他們吵完又和好,然後又吵,誰也不放手,但誰也沒有讓步。
周梨總在中間勸,有時在麵試也能接到蘇小小的電話。蘇小小有時會覺得自己對周梨不夠好,她們之間相處,一直都是她依賴周梨,她有心事找周梨,有麻煩也找周梨,但周梨好像從沒有什麼麻煩和心事。
她覺得周梨雖然擁有的不多,但她擁有一顆強大的內心,這是極為珍貴很多人都求不來的。
從某種意義上說,周梨是比她們這些普通人要幸福的。當然,蘇小小還羨慕的一點是,周梨足夠勤奮和優秀,這讓她得到了一些彆人無法得到的機會。
周梨的麵試很順利,同時得到了幾家大公司的實習機會,但她最後都放棄了,選擇進了一家剛剛起步的小公司。那家公司叫“巋然”,在往後幾年聲名鵲起發展蓬勃,不過在當時還默默無聞,團隊幾度瀕臨解散,主要負責人是易巍然和鄒緒。
招聘周梨的是易巍然,他一直十分欣賞周梨,麵試完後,帶著周梨在那間雜亂狹小的辦公室轉了一圈,說:“以你的能力現在一定可以找到一份比我這裡更好的工作,但我敢保證,你不會找到比我這裡更適合的工作。周梨,我看得出來,你是一個有理想的人。”
周梨說:“學長,隻跟員工談理想的老闆,不是好老闆。”
易巍然笑了,長期超負荷的工作,讓他的臉色有些憔悴,但他的眼睛卻格外亮。
眼裡有光的人,是最能蠱惑人心的。
鄒緒就是被易巍然蠱惑來的,他一個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如今不僅跑腿挨罵當苦力,有時候還得照顧易巍然這個工作狂和趙忱這個倒黴人。
趙忱不僅失戀了,家中還遭遇突變,父親去世,母親重病,他不得不放棄自己的理想,承擔起家庭重任。
這是兵荒馬亂的兩年,但那時他們身邊有朋友。
周梨的加入,讓鄒緒有了吐槽的物件,其實鄒緒並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他這個人交朋友看緣分,公司裡也不是隻有周梨一個熟人,但他覺得周梨算是和他有緣分,這個朋友可以交。
他覺得周梨這個人最大的優點是:安靜、能做事、能吃苦、不矯情。再難的工作也不見她皺眉頭,在其他人愁眉苦臉抱怨的時候,她總是默默在一旁思考,遇到問題也從不見氣餒,其心性比他要穩重堅強得多。
不像他,他這人愛抱怨,事要做,話也要說。
趙忱忙於工作和家庭,葉嬋即將出國,臨走之前,說要把趙忱之前送的禮物還給他,趙忱去不了,便麻煩鄒緒跑一趟。他打電話過來時鄒緒和周梨在外麵見客戶,他便拉上週梨一起,算是有個伴,沒那麼尷尬。
他倆來得早,葉嬋還沒有到家,鄒緒在車上邊等邊抱怨:“真搞不懂這個葉嬋怎麼想的,趙忱對她那麼好,說分手就分手了。”
“他一定很難過。”周梨輕聲應著鄒緒。
鄒緒說:“你是沒見過趙忱現在的樣子,長這麼大,我頭一次見他這樣,就為了一個女人。”
周梨很久沒有見過趙忱,她以為下次再見可能是從電視上或者校慶時。
她望向車窗外,葉嬋家門前的花壇邊,那月季依舊開得鮮豔。
葉嬋穿著一身白衣翩翩而來,她唇色發白,看上去像是大病未愈。鄒緒滿腹不滿,看到她這副模樣,說話也不像剛才那麼衝了。
剛剛打電話時,葉嬋便知道來的是鄒緒,但隻見他一個人從車上下來,眼神掩不住地落寞。周梨坐在車上,見葉嬋的眼睛不時飄向這裡,漆黑車窗擋住了她的視線,使她未能如願。
鄒緒拿了東西,走到車旁,葉嬋問他:“他,還好嗎?我聽說了他家裡的事……”
“他挺好的。”鄒緒打斷了葉嬋的話,最終還是沒忍住,“既然已經分手了,就沒必要再關心彼此的生活了。你是明天的飛機吧?相識一場,祝你一路順風。”
葉嬋眼中含了淚,輕聲說:“對不起。”
麵對美人垂淚,鄒緒本來還有些不好聽的話,沒忍心說出口,利落地上車離開。
周梨再見到趙忱時,沒有第一眼認出他來。
如鄒緒所說,他變了很多,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神暗淡無光,但他表情淡淡的,看上去還算有些精神,沒有想象中那麼頹喪。
鄒緒把東西給他後,他隻問了一句:“她還好嗎?”
鄒緒知道趙忱要他跑這一趟,無非是想讓他代替他看葉嬋最後一眼。他看著好友,長歎了一聲,說:“挺好的,還問你來著。”
趙忱沒接鄒緒這句話,抱著箱子回了屋內。
天色已暗,趙忱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周梨和鄒緒本來也有很多工作,但鄒緒沒有離開,還叫來了易巍然,周梨本來想走,也被他留下。
他點了一堆外賣又買了很多酒,跟周梨說:“今天我們三個要多喝點酒,麻煩你一會兒幫我們叫車,送我們回去。天天工作工作,真是累死我了,來,老趙老易,今天我們不醉不歸!”
易巍然舉起啤酒,笑著說:“好,不醉不歸!”
趙忱沒說話,但他也舉起了啤酒。
周梨在一旁默默吃菜,聽鄒緒侃侃而談那些她沒有參與過的曾經與過往,易巍然的話不多,但臉上一直有笑容,趙忱也不是一直低落,偶爾會被鄒緒的話感染微微勾起唇角。
那晚的月光是淒涼的,但燈光是暖的。
失去的無法挽回,但身邊也有人始終相伴。周梨雖隻是一個默默無聞的旁觀者,但那刻窺見了他們之間的感情,並為之動容。
酒喝到半夜,鄒緒和易巍然都醉了,趙忱依然清醒。他打電話叫來家中的司機,把他們都送上了車,周梨的任務都被他做了,隻能一直安靜地站在一旁,趙忱吩咐完後,沒有忘記周梨,說:“又靈老師?對吧?我記得你。”
周梨點點頭,說對,趙學長。
“你把地址告訴王叔,讓他先送你回家,這一路上就麻煩你了。”說完,他就走了,留給周梨一個清瘦的背影。她多看了幾秒,默默上車,一路望著車外,心緒飄散。
她被司機送回家,發現自己的包包遺忘在了那裡,她很少犯這種錯誤,但那晚她就是犯了。然後,她打車又回到了趙忱家,她在門口躊躇,怕唐突打擾,也怕自己再犯錯。
猶豫很久,她才輕輕敲門。隻是闔上的門,緩緩露出一條縫,泄出了裡麵的黑暗。
門沒有鎖,周梨在進去之前,冷靜的大腦一直在告訴她,她不應該進去,這樣不好也不對。
可是,她還是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