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忱 第 15 章
週一,清晨,北城的道路擁擠不堪。
小寧頂著黑眼圈擠了一個小時的地鐵,終於在八點趕到公司。本以為這次一定能趕在周梨之前,誰想還是晚了一步。作為一個助理,來得比上司還晚,屬實不太應該,小寧把臉貼在辦公桌上懊惱。
辦公室的門半開著,正在看檔案的周梨聽到敲門聲擡頭,望見小姑娘小心翼翼的臉。小寧站在門口,小聲問:“周梨姐,我給你泡杯茶吧?”
周梨溫聲拒絕了,“不用,一會兒我自己來。”
小寧從其他部門轉來沒多久,還沒有摸清楚新上司的脾氣和習慣,不免有些忐忑。不過,這種感覺沒有持續多久,她關門之際,聽到周梨淡淡的聲音:“下次不用來這麼早,有事我會提前跟你說的。”
八點半過,公司陸陸續續進人。到九點,最後一位踩著點上班的職員打卡,忙碌的一週開啟。
開完周例會,公司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午間,小寧和同事們一起到公司附近新開的日式拉麵店吃麵。大家都在議論,例會上易巍然和周梨嚴肅的臉。
“我聽說楚安集團收購咱們公司的事已經板上釘釘了。”
“啊?那到時候會不會裁員啊?”普通員工不是那麼在意老闆變成誰,隻擔心會不會影響自己的工作和薪水。
“不知道誒,我聽說周梨姐一直不同意,所以和易總鬨得有點僵,說不定還有轉機呢。”
“周梨姐不同意有什麼用啊。她雖然有一點股份,但咱們公司還是易總說了算的,易總如果執意要賣,周梨姐也沒有辦法吧。”
“這你就不懂了吧。咱們公司雖然是易總說了算,但周梨姐的男朋友是易總的好朋友,寧和趙家的趙忱。那跟我們公司可不是一個級彆的,如果周梨姐讓她男朋友出麵呢?還有啊,除了周梨姐還有鄒總呢,他要是也不同意,易總也賣不了。”
“我覺得鄒總會同意,他現在都不怎麼管公司的事了。”
“難說,他們都是朋友,朋友遇到分歧最難辦了。”
“對啊,誰也不想撕破臉鬨不愉快。”
鄒緒也這麼想,所以當天下午,他回到巋然,先是找了易巍然,然後又找周梨。前天聚會,就是他有意為之,希望促進一下老友之間的感情。
“其實老易想的沒有錯,公司現在雖然發展不錯,但目前技術的侷限性擺在這裡。要想突破,可能會花十年、二十年的時間,並入楚安,是最好的選擇。”
周梨聽完,表情冷靜,“楚安不是最好的選擇,隻是他們出的價最高。”
鄒緒笑了,雖然大多時候周梨很沉默,但她有時候說話真的很直白,“周梨,沒有易巍然就沒有巋然,他有資格這麼做。”
周梨沉默片刻,“我知道,但如果是以前的他,不會這麼做。”
“人都會變的,巍然隻是想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你不也一樣嗎?”鄒緒歎了口氣,“看在趙忱的麵子上,和他好好聊一次,他不希望看到你們這樣。”
周梨沒再說什麼,下班後,易巍然主動約她吃飯,她沒有拒絕。
安靜幽雅的西餐廳,他們相對而坐,這似乎是他們第一次單獨吃飯。時光荏苒,他們的眼睛已不再如當初那麼明亮。
周梨主動開口:“賣掉巋然,你會後悔的。”
不同於周梨的嚴肅認真,易巍然從始至終都很平靜,態度一如多年前般謙和,他微笑道:“我們都在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但我們不像趙忱和鄒緒,我們擁有的實在不多,所以必須放棄一些東西,你說是不是?”
外麵下起了雨。
周梨和易巍然坐在窗邊,伴著悅耳的鋼琴聲陷入了無儘的沉默。窗外,行人打著傘腳步匆匆,窗內,打扮精緻的食客觥籌交錯。
趙忱的電話在這時打來,打破了他們的沉默。易巍然淡然一笑,示意周梨先接電話。她起身離開,尋了一處僻靜。
“晚飯吃了嗎?”趙忱的聲音有些疲憊。
“在吃,和學長一起。”周梨在一處角落,鋼琴的聲音如雨聲滴答,通過手機傳到了對方耳畔。
趙忱沒有多問,隻說:“不要為難自己,巍然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知道了。”
周梨掛了電話,再回到座位,易巍然給她倒了一杯酒,“今天難得,喝一杯吧。”
他舉起酒杯一飲而儘,周梨先是靜默,然後也舉起了酒杯。
一曲完畢,鋼琴師又換了曲子。悠揚的鋼琴聲中,易巍然望向餐廳中央的演奏台,柔和的燈光下,一襲白色的身影曼妙如夢。
“你該阻止的不是我。”他聲音微涼,“這些年,你也很累了吧。周梨,不妨自私一點,多為自己考慮考慮。”
察覺到易巍然的異樣,周梨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手中的酒杯平穩,她一如既往地平靜,淡然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
“我去打個招呼。”
易巍然起身朝餐廳中央走過去,他沒有打斷彈奏者的演奏,而是站在一旁,靜靜等待樂曲的結束。
但演奏者的心思已經慌亂,透過樂聲傳到聽者耳中。周梨聽不出她有沒有彈錯音符,她有些不忍,沒有跟易巍然告彆,喚來侍者買單,悄然離去。
走出餐廳,秋雨仍淅淅瀝瀝下著。
周梨恍然憶起多年前那場大雨。這次,她不用等候,門口的侍者見她站著,貼心地上前詢問她需不需要叫車。沒多久計程車就停在門口,她打著傘,隻沾濕了鞋子和一點裙角。
她跟司機說了自己住處的地址。
住處離公司不遠,小區有些陳舊,道路狹窄,計程車不方便進去。秋雨仍綿綿地下著,她早早在路邊下了車,踩著高跟鞋小心翼翼往住處走,然後在小區門口一個小攤前停下了腳步。
小攤靠著電線杆支起一個塑料棚,一盞明亮的燈掛在棚頂,照出秋雨如絲。小攤簡陋但也可避風雨,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坐在棚裡寫作業,除了她還有幾個剛下班的人,有戴著安全帽的中年男人,也有年輕的男孩,還有年輕的女孩邊吃粉邊刷手機,小小的一方天地,也有自己的吵鬨。
“張姐,幫我下一碗粉。”周梨收了傘,站進棚裡等候。
她一進來,老闆娘便笑著跟她打招呼,“小周,今天又是這麼晚下班?”
周梨笑了笑,說是。她將傘靠在一邊,朝小女孩走過去,坐到了她的身旁。小女孩羞澀地笑,糯糯地喊小周姐姐。周梨溫柔地摸摸她軟乎乎的頭發,從包裡掏出幾顆巧克力給她。小女孩望向媽媽,她媽媽大大方方地說,“謝謝小周姐姐。”
小女孩甜甜地道了謝,小手小心地從周梨手裡接過巧克力。
等待的間隙,周梨幫小女孩輔導了會功課。她剛才幾乎什麼都沒有吃,現在才感覺到餓意。米粉端上來後她先喝了口湯,冰冷的身體漸漸回暖。今天下雨沒什麼生意,老闆娘得以坐下來休息。她看著女兒慢悠悠地剝著巧克力,揉了揉女兒乖巧的小腦袋,“妞妞好好學習,長大以後才會變得像小周姐姐一樣厲害。”
小女孩咧開嘴憨憨地笑,牙上沾了巧克力,周梨眼神柔和,“妞妞已經很棒了,隻需要健康快樂地長大。”
變得厲害不一定會快樂,可以健康快樂地長大就很好了。
吃完米粉,周梨跟母女倆道彆,又打著傘走進了雨幕。
回到住處,屋內一片漆黑。可能因為她兩天沒回來,房間裡透著一股寒意。她開啟沙發邊的一盞落地燈,溫暖的燈光亮起,那股寒意才漸漸被驅散。
牆上的時鐘滴滴答答地響著,她太累,就這麼靠著沙發沉沉睡去。
再醒來她一身冷汗。
她睜開眼睛,發現手機在響,才發現是趙忱又打來了電話。他問她到家了沒有,她懵懵懂懂地回到了。
後來,他好像又說些了什麼,周梨恍恍惚惚記不太清。掛了電話,她從沙發上起來,眼前一黑差點摔倒,好在她及時扶住了沙發。
胸口悶悶地痛,心臟不規則地劇烈跳動著。她捂著胸口,似乎夢仍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