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忱 ? 第 34 章
工作交接得順利,
請同事們吃完最後一次飯,周梨又接到了葉嬋的電話。
接周全去醫院的路上,周梨感覺到少年無法抑製的悲傷,
她無法寬慰地說出萬一出現奇跡的話。
到了醫院,
葉嬋在樓下接他們。她臉色蒼白,柔弱無依,不知該以何種表情麵對周全,
隻將他們引到樓下花園。
葉晗帶著帽子,裹在厚厚的棉衣裡,坐在輪椅上,在草坪曬太陽。葉母在旁守候,
不住地四處張望,
看到他們頃刻將眼神挪開,
周梨看到她在看到她時,神情掩不住的透著些恐懼。
周全本隻打算遠遠地看上一眼,葉嬋用眼神示意母親離開,對周梨說:“你們可以過去跟她說說話。”
周梨看向周全,他點點頭。
周梨對葉嬋說:“你放心,我們隻看看她。”
葉母收到葉嬋的示意,
俯身對葉晗交代了兩句便離開了。葉母離開後,周全又等了一會兒才過去。他坐在一邊的長椅上,
不敢驚動女孩,
將自己當做路人。
今天天氣好,
花園裡不少病人出來透氣,他的出現並不突兀。
看到有人靠近,
葉晗先是膽怯地望了他一眼,
繼而乖乖地等候。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周全拿出手機打了一盤遊戲,一群跟葉晗差不多的孩子跑過來又跑開,周全看到葉晗的眼中沒有一點嚮往。
周全的手上還有留置針,他一隻手玩手機,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哥哥,你在等人嗎?”葉晗見周全跟她一樣等了許久,意外地開了口。
“嗯。”周全本來打算坐一會兒就離開,抑製著悲傷裝作漫不經心地回。
在大人的眼中,小孩子是不懂生死的。
他們確實什麼也不懂,隻能感受大人的喜怒哀樂。葉晗感受到周全的悲傷,用虛弱的聲音說:“哥哥,你彆難過,你媽媽等會兒就來接你了。”
周全順著她的話問:“你也在等你的媽媽嗎?”
“不是哦。”她小小聲地回,“我的媽媽不在了,我在等姐姐來接我。”
周全震驚於葉晗的話,又聽到她說:“哥哥,這是秘密哦,你不要告訴其他人。”
“我可能快要去找我媽媽了,但又捨不得姐姐。我走了,她肯定會很難過的。可是我不走,她又很累,我不希望她這麼累。”
她為此苦惱了很久,因此忍不住對一個陌生的哥哥說出了心中的煩惱。
周全猶在震驚中,不敢問她,你知不知道不在了是什麼意思。
“我也有一個姐姐。”周全不知道如何與一個這麼大的孩子交流,隻能分享心中的願望,“她對我很好很好,可是她不在了。我也很想去找她,但是我媽媽也捨不得我。”
葉晗點點頭,說:“哥哥,原來我們一樣的。”
“嗯。”
成年人看不透的生死,對一個少年和小女孩來說更是如天書一般。
“不過哥哥,你不要難過了,你媽媽看到你難過也會跟著難過的。我姐姐就是這樣,所以我們要開心一點。”
葉嬋在角落,聽到他們的話,眼淚不住地往下流。周梨給她遞了一張紙巾,什麼話也沒說。
周全和葉晗又聊了一會兒,葉嬋很快收拾好了情緒。周全離開後,葉嬋已經換上了笑臉。
不再是勉強的笑容,而是發自內心的開心。
她替葉晗理了理衣裳,推著她回病房,然後溫柔地問她:“晗晗,再過幾天你要做手術了,害不害怕?”
看到葉嬋的笑容,葉晗也跟著開心起來,乖乖地說:“有點怕。”
“不要怕,我會陪著你的。明天我跟醫生伯伯說一聲,帶你去公園玩好不好?”
“可以嗎?”
“可以,我們跟醫生伯伯說,就玩一小會兒。”
“好,就玩一小會兒。”
周梨和周全看著她們漸行漸遠,離開醫院,周全忍不住哭泣。周梨拍拍比自己高的少年,沒有安慰。
生命,是因為有愛的人纔有了意義。
葉嬋對周梨說:“對不起,這段時間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趙忱找過我,我知道你們因為我有了點誤會。等晗晗做完手術,我會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
周梨不置可否,如果可以,她不希望趙忱再受到傷害。可這不是她能決定的事,現在這些都跟她沒關係了。
周全的病康複得差不多,他沒有留下來等葉晗做手術,快要放寒假,他要抓緊時間補落下的功課。
周梨送他們去火車站,周母一臉抑鬱不敢發作。回家一堆爛賬等著要還,她想豁出去要錢,但她有周全這一個軟肋。
“如果手術成功,你給我發個微信。”他記得手術的日子,如果那天沒有收到訊息,他就明白了。
周梨答應下來,悄悄遞給他一張卡,周全一開始不願意收,聽到她說要還,才勉強收下。
他說,包括之前看病的錢,他會一分不少地還給她的。
周全走後,周梨本想去趙忱家收拾自己的東西,但異常跳動的心臟提醒她,她真的該去醫院了。
她回家收拾了些洗漱用品,打車去醫院,掛號,問診,辦住院手續,然後先是一連串的檢查。
檢查也不麻煩,她雖然自己一個人,但又沒有病到不能走動。抽了幾管血,做了b超和心電圖,便能躺在病床上休息了。
心肌炎,不是特彆嚴重的病,最主要的是休息。她拖的時間有點久,一住院又要帶呼吸機,儘管她多次跟醫生申明,她沒有那麼難受,隻是感覺有些累而已,但醫生強硬地命令她必須戴一個晚上。
這些都沒什麼,唯一讓她覺得自己一個人住院不自在的是,會有護士來問:“你的家屬呢?讓他去看看檢查報告出了沒,等會兒拿去給醫生。”
醫院病人多,護士總有忙不開的時候。這時周梨不得不解釋,“我沒有家屬,等水輸完去拿可不可以。”
護士會詫異地看她一眼,“那不用了,等會兒我去幫你問,你好好休息吧。”
“謝謝。”
雖然沒有太嚴重的症狀,但周梨確實不太敢亂跑了,免得醫生看到又罵她。兩個不清楚情況的護士說過類似的話後,護士站那裡很快就傳開,36床的病人沒有家屬,要多照顧一下。之後拿檢查報告等需要家屬跑腿的事情,都自覺幫她做了。
住院的第一晚,周梨睡得很不安穩。戴著呼吸機太難受,她總想拔掉。她反複無法適應,後半夜終於忍不住拔了。
第二天一大早,醫生過來查房,替她量了心率,看她實在不願意吸氧,讓護士把呼吸機撤了。
“舒服點了嗎?心還慌不慌得厲害?”周梨的主治醫師看上去四十多歲,講話溫溫柔柔的,是個女醫生。雖然也挺嚴厲,但不像急診室那個醫生那麼凶。
周梨乖乖地回:“好一點了,沒那麼慌得厲害。”
“你現在最主要是好好休息,避免刺激和情緒波動。要是心還慌得厲害及時說。這個病沒有特效藥,隻能慢慢治療。行了,慢慢養著,有事來找我。”
查完房,周梨簡單洗漱準備吃點早飯。洗完臉出來,臨床住院的阿姨主動搭話:“小姑娘,你一個人彆跑了,喏,這個叔叔要去買飯,你想吃什麼,讓他給你帶。這附近有家包子鋪不錯,我們早餐都在那裡買的,有粥有豆漿還有油條。”
阿姨朝自己老公使了使眼色,憨厚的中年男人朝周梨友善地笑,“一會兒護士就要來輸液了,你想吃什麼跟叔叔說。”
周梨先是拒絕了他們的好意,說她可以點外賣,但這個姓胡的阿姨很熱情。
“哎,小姑娘你不要客氣,住一個病房也是緣分,我們也剛來兩天,誰有空買飯誰就去,互相幫忙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另一床的一對老夫妻也加入勸說,周梨不好推辭,便讓他們幫忙帶了碗粥。
昨晚周梨住進來便戴了呼吸機,他們以為她病得很嚴重不敢打擾,現在才互相認識開始聊天。胡阿姨五十多歲了冠心病,劉奶奶七十多歲冠心病加高血壓。這層樓住的都是心內科的病人,多是老人,像周梨這樣的年輕人很少。
“你這是不是累的?可得好好養養,彆年紀輕輕落下心臟上的病。我有個親戚家女兒跟你差不多年紀,上學的時候得了這病,休學養了半年纔好。”
她們很熱情。
“小姑娘,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是來這邊工作還是上學啊?”
“工作,我都畢業六年了。”不工作的時候,周梨都是素顏,卸去了嚴肅的表情,顯得年紀不大。
“喲,看不出來。”胡阿姨一算,都畢業六年了,那不是二十**歲奔三了,“我以為你還小,頂多二十歲呢,看著跟我家囡囡差不多大。”
周梨笑笑,說:“二十六,不小了。”
“二十六?哎喲,那你不是十六歲就上大學了?”
“我家是農村的,那時候管得不嚴,所以上學早。”又因為成績好跳過一級,周梨一直比同班同學小兩歲。
平日沒有注意,此時她才恍然發現,原來已經過去這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