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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握三十萬大軍,救國危難,擊退北敵入侵。
慶功宴上,嫉妒我的庶妹當眾揭穿我女扮男裝,說我犯了欺君之罪。
我看著瑟瑟發抖的妹妹,絲毫不懼地望向皇帝。
妹妹啊,我這三十萬大軍可不是擺設。
1.
慶功宴上,聖上龍顏大悅,誇讚我年少有為,不愧為沈大將軍之子。
群臣紛紛附和,言語間儘是讚譽。
這時,一道刺耳的女聲打破了和諧。
“陛下,臣女要告發沈家之女沈雁膽大欺君,男扮女裝,擅自從軍。沈小將軍其實是女兒身!”
話落,滿座皆驚。
進言的不是彆人,正是我的庶妹,沈嬙。
她跪在地上,眼神一片堅定。
聖上出聲:“沈將軍,可有此事?”
我坦然:“確有此事。臣的的確確是個女兒身。”
見我承認,沈嬙激動得抬起頭,聲音都大了幾分,“既然長姐承認,這欺君之…”
話沒說完就被皇帝打斷:
“沈家長女,有忠有義,為國殺敵,巾幗不讓須眉,乃為天下女子表率。”
“授安國郡主稱號,外賜黃金百兩,綢緞百匹。”
我和眾人一起跪下高呼皇上聖明,餘光掃過沈嬙,她滿眼妒忌和不甘。
笑死,我這三十萬大軍又不是吉祥物,我的好妹妹啊,你還是一如既往地蠢。
2.
皇上賞賜沈府不少好東西,又念我在塞外辛勞,讓我好好休養。
我在家過了一段舒心的好日子,每天賞花喝茶,練劍,給祖母請安,日子悠哉。
某日,衛家忽然遞了帖子來見,我欣然應許。
衛老夫人身體倒還康健,我扶著她,笑著說:“老夫人近來可好?”
“好好好,都好。”衛老夫人一臉慈愛地招來孫兒見我。
對方一來,見我露在衣袖外粗糙的手指,眼裡閃過幾分嫌棄。
我這纔想起有過一紙婚約。
我爹沒戰死沙場前,為我千挑萬選出來一個夫婿,名叫衛知禮。
我還記得我爹當時笑著對我說:“衛知禮,知禮守乃為君子,好名字。”
爹,你的眼光有時候也不行啊。
我在心裡默默想。
衛老夫人還是那麼慈愛,
“好孩子,這兩年真是苦了你了,連訂好的婚事都耽擱了。如今你與知禮已是成婚的年紀,不如你們早日成婚。”
還沒等我開口,衛知禮突然道:“祖母!我和安陽郡主並非良配!”
我看了一眼臉色驟變的老夫人,挑眉,
“哦?那你說說,怎麼不是個良配法?”
衛知禮一臉正色,朗聲道:“我飽讀聖賢書,是世家公子,自然要娶配得上我的世族貴女。娶妻一娶賢二娶淑,安陽郡主您在軍營廝混已久,殺氣太重,與賢良淑德實在搭不上邊。”
“哦?那你說應該娶個什麼樣的妻子?”
我盯著他革帶上那繡著鴛鴦戲水的荷包,饒有趣味。
“當然是才貌雙全善解人意的女子了。”
不知想到誰,衛知禮的眼神溫柔了些,然後他朝我風吹日曬不再嬌嫩的臉龐瞥了一眼,語氣是藏不住地嫌棄,“至於安國郡主你……”
“孽障!夠了!”
還沒等他說完,氣急的老夫人甩了他一巴掌。
老夫人厲色道:“來人,把這不知廉恥的東西給我壓回家去,祠堂跪著去!聖賢書都讀到哪裡去了!”
她轉頭對我一臉歉色,“郡主恕罪,老身真不知道自己的孫兒是這般糊塗東西。看在他年少無知的份上就饒了他吧。”
我無所謂擺了擺手,
“看來衛公子已心有所屬,這婚事還是退了吧。”
衛老夫人長歎一口氣,
“是知禮配不上你。”
轉身由著丫鬟攙扶著,顫顫巍巍走了。
懂事的丫鬟為我奉上新茶,我喝了一口,想著剛才衛知禮腰間的荷包。
上麵鴛鴦戲水的繡花倒是和我的好妹妹繡得一模一樣。
3.
兩個月轉眼即逝,祖母生辰到了。
將軍府老夫人的生辰自然要好好地操辦一場。
府內上下忙忙碌碌,來賀壽的人絡繹不絕,府邸內佈置得更是喜氣洋洋。紅綢緞帶纏繞在廊柱之間。
沈老夫人穿著八寶福紋圖的金絲套衫,下身十二幅盤金彩繡的羅裙,頭上戴著鑲嵌著祖母綠寶石的抹額,滿麵笑容、一團和氣。
壽宴熱鬨,各種恭賀聲響成一片。
就在這時,沈嬙勾起笑容,輕盈起身走到人前,
“祖母,今天是你的壽辰,孫女有禮要呈上。”
話畢,有兩個丫鬟緩慢地將一麵屏風抬進來。
隻見那屏風精緻,鬆鶴圖栩栩如生。在陽光的照射下,祥雲流轉,仙鶴升空,鬆枝舒展,群山蒼翠,彷彿能聽見仙樂。
沈嬙恭恭敬敬磕了個頭,道:“孫女不才,隻能以此屏風為祖母賀壽,願祖母長壽安康。”
“沈二小姐女紅精妙,孝心無雙。”
眾人紛紛稱讚。
祖母含笑微微點頭,
“你有心了。”
沈嬙笑語嫣然:“祖母看得上就好。我哪裡比得上長姐,長姐準備的禮物肯定比我更好。對吧?長姐。”
眾人的目光轉移到我身上,我抬頭見到沈嬙眼裡明晃晃的挑釁。
我纔回家兩個月,肯定沒有時間準備像她一樣的禮物,要是送珠寶物件,又會被說財物俗類,不如她用心,對祖母不儘孝。
我挑了挑眉,這回學會用孝來壓我了,倒有點進步。
頂著眾人的目光,我鎮定自若起身,朗聲道:“孫女的確用心為祖母準備了一份禮。”
我拍了拍手,有人將一隻檀木箱子捧上來,開啟裡麵是一截鏽蝕的長槍。
沈嬙捂著帕子咯咯笑,
“長姐彆開玩笑了,就算沒有準備祖母壽禮也不能拿這破銅爛鐵來湊合呀。”
“破銅爛鐵?”
我冷聲道,轉身接過盒子。
“這是祖母父親勇毅侯身前作戰的那把長槍!”
眾人大驚,何人不知勇毅侯。
而沈家的老夫人,正是勇毅侯的獨女。
“北羌入侵,勇毅侯率五十人奮戰,保衛邊城,血濺沙場。當地人民為勇毅侯收殮屍骨時,將這截長槍掛於城牆,以念勇毅侯,保平安。”
我捧著它單膝下跪,行軍禮,
“我率軍到此地,民眾將此贈我,祝我凱旋。我今將它為祖母壽禮,一解祖母思念之情,二佑我大周海清河晏,盛世長澤!”
“海清河晏!省世長澤!”
在座的眾人紛紛下跪,齊聲說道。
我這一舉,忠孝雙全,誰也挑不出毛病,明天整個京城就會傳遍我的好名聲。
我看向沈嬙,她在桌案下的手緊緊扯著手帕,滿眼都是怨毒的神色。
4.
夜色如墨,月華如練。
亥時已過,白日宴會的熱鬨散去,府邸陷入寧靜。
手上的蠟燭燭火搖曳,我輕手輕腳地走到祖母的院子,門被推開,發出“吱呀”微弱的一聲響,祖母就靜靜地端坐在榻上,挑燈看那把斷的長槍,皺紋深深的手摩挲著上麵的“燕”字。
燕,是勇毅侯的姓。
燕後麵的兩個字被風沙侵蝕得看不出原貌。但我知道這兩個字是什麼。
是如煙。
如煙,是我祖母的閨名。
是的,這把長槍是我祖母的。
世人隻知勇毅侯獨女貴重千金,卻不知燕如煙十五歲同父上漠北擊敵。
見我來了,祖母放下長槍,理了理衣裙,
“今日壽宴的事,你做得很好。”
“我還以為祖母會責怪我不顧姐妹情誼呢。”
我一邊開玩笑,一邊倒茶。
祖母微微歎口氣,
“做長輩的當然希望子孫和睦,哪怕不是你們不是血親。”
沒錯,我和沈嬙不是親姐妹,沈嬙是我父親收養的孤女。
5.
一次我父親外出,在街道看見一個十二三歲女孩被一個稍大點的男孩打罵。
那女孩生得楚楚可憐,又遭受這般折辱。我父親看不下去,出手相助趕走了男孩,讓下人抱她上馬車問她家在何方。
女孩眼含著淚回答父母身亡,她孤身一人在外常受打罵,無以報今日之恩,願拜為父。
我父親念她可憐,便帶回去,對外宣稱是將軍府的庶女。
之後經調查我才知道事情真相。
她確實是父母身亡,而男孩其實是她的堂哥。父母去世後,沈嬙投奔到她堂哥家,說願意及笄後嫁給他為妻。她堂哥在鐵鋪當學徒,沈嬙不滿學徒微薄的時薪,經常去勾搭街上富裕商人家的小兒子。
我父親見到她被打罵,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
沈嬙就像菟絲花,要緊緊依附在他人才能生存。被她依附的人一旦血枯肉儘,不再有價值,她便會毫不猶豫放開尋找下一個。
美麗,但危險。
“人和花草樹木沒什麼兩樣,根壞了,不管枝葉長得再怎麼好,也不行。”
我趴在祖母的膝上,靜靜聆聽祖母和藹又蒼涼的聲音。
“我在漠北的那段時間是我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光,但隻能隱藏心底,不能公佈於眾。世人總要求女子柔弱賢淑,做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雁兒,你不一樣。你是帶著獠牙和尖爪的。他們畏你,畏你才會敬你。”
“但總有人想要拔掉你的獠牙,剪掉你的尖爪。”
祖母又歎了口氣,“當今聖上才智不在國民,太子又不知是否璞玉,你這個安國郡主和將軍,難啊。”
我直勾勾看著祖母,說:“那我該怎麼辦?”
祖母沉默地看著我,不說話,但我分明從她眼中看出答案。
君不才,我可取而代之。
且看我是如何用獠牙掀翻他們吧。
6.
我和衛家退婚一事在京城傳得滿城風雨,成了茶餘飯後的笑談。
茶館說書的人得了契機,開始大書特書。
什麼沈家女癡情衛公子,奈何公子是個薄情郎…
什麼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衛公子心有所屬,不願與非心中人結為夫妻…
說書先生舌燦蓮花,口若懸河,編的故事那叫個曲折精彩,扣人心絃。
來聽書的人擠滿了茶樓,生意好得不得了。
我在包廂吃著點心,聽著說書人的滔滔不絕。
對此,我的評價是——
閒的。
茶座上的客人聽得是津津有味,全神貫注。當說書先生講到衛公子拒絕沈小姐心意時,有人提問,
“為什麼衛公子要拒絕安國郡主啊?”
說書先生眼睛轉了轉,張口就是瞎編,
“客人你有所不知,安國郡主有忠有義,驍勇善戰,但長相…哎,那就不如一般閨中小姐了。再說,安國郡主脾氣火爆,善妒,聽聞無人敢犯她逆鱗,她身邊伺候的丫鬟奴婢都苦不堪言…”
“一派胡言!這書先生瞎說!”
小翠氣得鼻子都歪了,見我還在無所謂地嗑瓜子,又說:
“小姐,你怎麼能讓他這般編造你!”
我吐出瓜子皮,安撫她道:
“說書的故事哪有真的,再說又損傷不了我什麼。”
說完,我朝門外伺候的小廝招了招手,扔給他一錠銀子,
“說書先生講得不錯,賞!”
連著幾天,我都去這家茶館,打賞說書先生。說書先生得了銀子,講得更賣力了。其他的茶館見狀,紛紛效仿。
一時間,安國郡主容貌無鹽脾氣火爆的流言四起。
在其間,衛家曾派人來過,衛老夫人委婉告訴我衛家可以解決這些事。
我笑嗬嗬地表示:
“無妨,百姓消遣的娛樂罷了。”
到後來,為吸引觀眾的眼球,我在故事的形象越來越離譜,已經成了一個身高八尺孔武有力,麵如修羅聲似惡鬼,一柄丈八蛇矛舞得虎虎生風,一刀就能取人性命的王霸女子。
哪個公子見了都得落荒而逃。
我無聲笑了笑,這正是我想要的。
7.
八月,桂花開滿,滿城飄香。
中秋佳節,宮裡如常舉辦宴會。
由於最近的傳言,有許多人在偷偷打量我。
我知道,但不在意。
衛知禮和我見了一麵,他看起來很拘束,還有點慚愧,大概他也信了那些街坊流言。
“郡主…我…”
我打斷他:
“婚約之事,最講究的是你情我願,沒什麼好說的。”
衛知禮張張嘴,什麼都說不出來,隻好點了點頭。隨即他看見了在我身後的沈嬙,頓時眼睛都亮了。
“沈二小姐。”
我無心看他們的情情愛愛,隨便找個理由走了。
宮宴上,大家飲酒吃螃蟹,美人翩翩起舞。
我看著麵前的珍饈美饌,想起來在塞北打仗時與士兵一起吃的窩窩頭。
到了尾聲,眼看人群將散,我突然越眾而出。
“皇上,臣有不情之請,願陛下成全。”
皇帝眯起眼,笑說:
“安國郡主有何請求,朕一定成全。”
“多謝陛下。”
我鄭重地行了個禮,繼續說:
“臣的父母在世時對臣頗為疼愛,為臣擇了一門好親事。可惜我與衛公子並非良配,辜負了臣父母的一片疼愛之心。”
“臣的祖母年歲已高,最大心願是臣能找個良人,讓臣有個依靠,度過一生。”
“所以,臣鬥膽請求皇上為臣賜婚。”
話畢,滿場寂靜,有些小姐夫人甚至不顧儀態張大了嘴,誰也不知道我為什麼做出如此舉動。
皇帝撚了撚鬍子,說:
“女大當嫁,安國郡主,這事朕允了。說吧,你想嫁給誰?”
我謝過,鄭重開口:
“臣請陛下為臣和太子殿下賜婚。”
皇帝沉默了一會,低頭看我,我恭敬地跪著,很鄭重其事。一小會後,他哈哈大笑:
“太子溫文爾雅,一表人才,和你也相配。”
說罷就讓一旁的太監研磨,擬書,朱筆揮毫,流暢至極。
我接過聖旨,叩首謝恩,就這樣我和太子成了一對。
回府的馬車上,沈嬙惡狠狠地盯著我:
“姐姐好手段呀,前些日子才與衛公子退婚,今天就看上太子殿下了。”
我笑得張揚,
“太子尊貴,哪是一般世家公子能比的。”
夜深,我和衣靠在床頭挑燈看書,有侍衛來報,看見沈二小姐私自出府與衛公子見麵,不知說了什麼,隻知道最後衛公子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翻了一頁書。
我說過,太子尊貴,哪是一般世家公子能比的。
8.
湖亭上,我和太子殿下週澤川對坐。我一臉明媚,太子陰氣沉沉。
小翠和其他婢女呈上包子、燒餅、烤肉等吃食,又退下去。
周澤川忍不住了:
“郡主邀孤到此去來到底有何事?”
我一邊給烤爐加炭扇火,一邊回:
“沒有什麼事,隻是看今日天氣不錯邀請太子殿下吃頓飯。”
話畢我又抬頭對他笑:
“我和我的未婚夫聯絡一下感情這種事情不是很正常嗎?”
一個身高八尺孔武有力,麵如修羅聲似惡鬼,一柄丈八蛇矛舞得虎虎生風,一刀就能取人性命的王霸女子對你柔情似水地笑。
感動嗎?
周澤川還沒來得及生氣,聽了這句話,臉色變得又驚又恐。
看著他的差臉色,我覺得麵前的烤肉更香了。
我伸手拿了個燒餅,又夾了些烤肉,大快朵頤起來。
“…粗鄙…”
太子小聲嘀咕。奈何我耳力過人,聽得一清二楚。
周澤川對著一桌子粗獷的漠北美食無處下手,索性端起杯子喝茶,驚訝地發現杯子裡不是清茶,而是塞外地區流行的奶茶。
杯子被重重地砸在桌上,幾滴奶茶濺出來。
嗬,堂堂太子,就這點氣量?
周澤川皺眉看著我,眼裡全是控訴。
我仰頭乾了一杯奶茶,全當看不見。
他冷聲問:
“郡主準備的這些吃食,可否不妥?”
有茶有奶有肉的,這不營養全麵嘛。
“哪裡不妥?”
“孤知道郡主在塞北多日,習慣一時難改,但也要學著融入京城的生活。”
“塞北的吃食終是粗鄙,上不得台麵。奶茶等混濁之飲,比不上清茶。”
周澤川緩緩道,見我大大咧咧的坐姿又是眉頭一皺。
嘴上說奶茶,暗地嘲諷我呢。
吞下最後一口烤肉,我點點頭:
“既然如此,我讓丫鬟給殿下呈上一壺上等的龍…”
話還沒說完,隻聽耳邊傳來一道清亮婉約的女聲:
“長姐,你怎麼在這…呀,臣女見過太子殿下。”
沈嬙朝著周澤川盈盈一拜,笑容如花。
周澤川眼睛一亮,
“你是,沈家的二小姐?”
沈嬙柔聲應下,接過丫鬟提著的食盒。
“臣女無事做了點糕點,想送給長姐。太子殿下不嫌棄的話,請嘗一點吧。”
周澤川捏了一塊食盒裡的桃花酥吃了,
“不錯,酥脆可口,沈二小姐有副好手藝。”
沈嬙笑得溫婉:
“殿下過譽了。臣女不如長姐武藝高超,隻會做點閨閣女兒的活計罷了。”
我對小翠擺擺手:
“這裡有綠茶了,龍井不用上了。”
9.
之後周澤川來沈府的次數越來越多,每次我和他見麵都會“意外”碰見沈嬙。
沈嬙柔順嬌媚,小意溫婉,再加上一個五大三粗的我在旁邊做對稱,很快,她就得到周澤川的鐘情。
“姐姐,殿下是鐘情我的。”
沈嬙一邊笑,露出極得意的神情。
我麵色不虞,沈嬙得意地出去,聽到我屋子內杯子被砸的聲音後,笑得更歡了。
像是害怕了她似的,我不再邀請太子殿下來府,就算殿下主動邀約,我也找了各種理由婉拒。
等到皇宮的聘禮抬到沈府,沈嬙急了。
她才意識到我是聖上賜婚板上釘釘的太子妃,她能不能進東宮,還要先過我這一關。
另外她和太子這麼長時間沒見,靠皮囊和討好換來的情誼能持續多久?
要是太子把她忘得一乾二淨,她沒名沒分的,就可是虧大了。
她沒有理由不急。
宮裡給沈家遞了帖子,按照慣例,皇宮於三日後設賞菊宴,邀各大府夫人小姐送。
聽到這個訊息後,沈嬙兩眼發光,急不可耐地接了帖子。
當晚小翠給我傳來訊息——沈嬙的丫鬟出府去城南衚衕了。
城南衚衕,又稱煙柳巷子,各種各樣的青樓紅坊聚集在那。
讓我猜猜,我的好妹妹買了什麼?
我嗬嗬一笑,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三日後,賞菊宴。
宴會中,沈嬙飲了幾杯酒後,以不勝酒力為辭去偏殿休息。
過一會後,太子殿下因不小心打翻酒杯玷汙了衣服,退下更衣。
又過了一大會兒,一個小丫鬟匆匆忙忙跑進來,跪在地上說在偏殿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皇宮裡的任何一件小事都不能小覷。
皇後立刻表示要親自去看看。
我微笑起身:
“讓臣女陪皇後娘娘一同前去吧,萬一出了意外就不好了。”
見我這麼說,其他夫人小姐也紛紛表示一同前往。
皇後娘娘思索片刻,同意了。
一行人到偏殿附近,果真聽到奇怪的聲音。
再仔細聽聽,在場的夫人都皺起了眉。
嫁為人婦的她們聽出了這是什麼聲音。
皇後的臉很不好看,這等於在丟她的臉麵。
嘭,門突然被踹開,有人快速的點燃了宮燈,燈一點燃,殿中的一切就清晰地落入眾人眼中,門外的眾人看著麵前的一幕,倒吸了一口氣。
裡麵竟然是太子殿下和沈二小姐。
冷風灌進去,兩個人打了個激靈,瞬間驚醒了。
“不要,不要,不能……”
沈嬙被宮女強行拖下床,渾身幾乎**裸地摔在地上,整個人一片狼藉,身上也有不少瘀青。
周澤川匆匆披了件衣服,立馬壓著沈嬙跪下去。
皇帝的臉青了又綠,綠了又白,半晌,才從嘴裡擠出來一句,
“放肆!”
然後暈過去了。
在場的都是人精,夫人小姐們都知情知趣地退下,避免觸及怒火。
好好的賞菊會就這麼散了。
第二天後,當朝太子不知廉恥在宴會上與沈家二小姐媾和的事傳了個遍。
沈嬙躲在房裡不肯見人。
朝官的摺子堆滿了桌子,聽聞皇上得知這件事後被氣得吐血。
我和太子的婚事也不了了之。
幾日後,周澤川被廢。
沈嬙被一頂小轎接走,至於是妻是妾,就不得知了。
無論是妻還是妾,都不會過得很好。
10.
我擦著劍,幽幽歎了一口長氣。
我是故意的,故意散播那些謠言,故意讓皇上給我和太子賜婚,就連沈嬙刻意與周澤川碰麵,也是我故意放出我要邀請太子的訊息讓她知道的。
無他,我隻是想知道將來的君主值不值得我和沈家後代為他賣命。
結果很讓我失望。
既然他不配做這太子,那麼我就把他扯下來。
皇上不是沒有懷疑我的用心,但是我手上的兵權誘惑力太大了。
貪心不足蛇吞象。
太子被廢,皇上病危,朝廷無主,偏偏就是這個時候,北羌再度來犯。
朝廷上的大臣吵吵鬨鬨,捋著鬍子引經弄典,主張不戰求和。
我把自己關進房門三日,默默擦拭我父親傳給我的長劍。它曾是我的父親塞北沈將軍的令劍,所指之處士兵無不死戰。後來沈將軍死於戰場,馬革裹屍,但隻要是塞北軍中的兵,對這把劍都仍有感情。兩年前,我從戰死的父親手裡接過令劍,號召統領軍隊。
當年這樣做,現在我也可以。
期間,一封封飛書來到我手中,又從我手中轉走。三日後,沈家軍已在城北集合完畢。
臨走前,祖母端給我一杯酒,她沒有勸阻。
我仰頭喝了,翻身上馬,背著我父親的令劍,手持我祖母的烈烈紅槍,策馬揚鞭,向城北奔去。
這是光寧二十六年,十月初,寒風瑟瑟,天陰沉。
我率軍三十萬到達塞北
朝廷對我出軍頗有微詞,不但沒有援軍,甚至到後期糧草都斷了。
沒有糧草,再強大的軍隊也無濟於事。
還是塞北居民自發組織團隊捐贈糧食才讓我們不至於餓死。
在塞北作戰很難,尤其在下雪的時候。
由於少了後勤,我們隻能發揮出一半的實力。
戰場上,九死一生。每一個瞬間,我都和死亡擦肩而過。
兄弟們和我一起不畏生死地衝鋒陷陣,鋒利的箭頭不斷刺入他們的胸膛,鮮紅的血在雪地暈染一片,不斷有人倒下,“誓死捍衛”的口號響徹雲霄,從未間斷。
不斷有軍人戰死,又不斷有人參軍。
到了最後,城中無論男子女子都拿起了自家的農具,拚死保護國家和自己身後的家人。
最後,北羌敗了。
北羌士兵撤離了佔領的土地,灰溜溜離開了。
這場戰,是我們拿命打贏的。
打贏後,我和其餘士兵一起回去,在回京城的路上聽到一個驚人的訊息——
廢太子周澤川篡位,囚先皇於宮。
11.
十二月,離除夕春節沒有幾天,明明是京城最熱鬨的時候,現在卻死氣沉沉。
買炭的老人穿著單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兩個宮內太監打扮的人把炭拿到車上,隨手扔給老人幾個銅板;
幾個官府皂吏壓著一個中年男子,是因為他朝皇宮方向吐了口唾沫;
街上討食的乞丐衣不蔽體,高官們的馬上卻纏著用來慶祝新皇的上好綢緞。
一個老人看到了我,眼睛一亮,高聲呼道:
“沈將軍來了!沈將軍來了!”
大軍入京,百姓歡呼雀。
有越來越多的高呼聲響起,彙成一條震天動地的長河,在簇擁下,我騎馬闖入皇宮。
皇宮的侍衛壓根不是塞北軍的對手,我輕而易舉打入內殿。
金鑾殿內,周澤川坐在龍椅上,麵色晦暗。還沒等他說話,一支箭穿過了他的腦袋,血濺了一地。
我往裡走,不出意外找到了躲在偏殿帷帳裡的沈嬙。
我踹翻椅子,一隻手把躲在下麵的沈嬙拉出來。
沈嬙不停掙紮,華麗的發簪掉落在地上,她披散著頭發,原本美豔的臉上滿是猙獰。
“沈雁!你夠了!你真冷漠無情!心狠手辣!”
“我冷漠無情?心狠手辣?”
真是好笑,不知道沈嬙是哪來的臉這樣說我的。
我把劍架在她脖子上,冷冰冰開口,
“不如朝三暮四,欺騙養父母,勾搭長姐未婚夫,算計前太子殿下的沈二小姐!”
“嗬嗬。你懂什麼!”
沈嬙發出一聲絕望又嘲諷的笑聲,隨後歇斯底裡。
“你這種吃喝不愁千嬌萬寵的大家小姐懂什麼!”
“我父母沒了的時候我才十歲,什麼都乾不了,誰願意家裡多一張吃飯的嘴?我沒有法子,我隻能投奔我表哥,他不情不願,我說之後我嫁給你,他才點頭同意。我給他洗衣做飯,縫補家夥,他呢?連一盒最便宜的胭脂都捨不得給我買!”
“在那一片,我的衣服是最破的,吃食是最素的。街坊有個做生意家的兒子,他對我有些意思,這樣我能有幾件首飾,能吃上幾塊糕點。”
“我是勾搭衛知禮沒錯,但誰讓相府明晃晃偏心,給我安排的婚姻物件是個不知名的小官!”
“是我算計太子,可是我不這樣做太子就不會娶我!”
沈嬙目眥欲裂,嬌嫩的脖子在鋒利的劍口下割出血痕,也渾然不覺。
“你當然可以笑我,嘲我。”
“你是尊貴的將府千金,琴棋書畫武樣樣絕,有愛護你的長輩和一門好親事。”
“可是我什麼都不是!我什麼都沒有!我隻能這樣做。我想過上更好的生活難道有錯嗎!”
我歎氣。
槽點太多我一時不知從何談起。
上述的一切都不能成為她欺騙陷害他人的原因。
再說,沈嬙哪裡算什麼都沒有。
我父母一直對我和沈嬙都是一視同仁,我有的東西,她一定會有。
隻是四書五經她不學,琴棋書畫她嫌累,練武她又退避三舍說有損女子風範。
後來她撒謊欺騙我父親的事被揭穿,我父母才對她失望冷淡,即使這樣也為她訂了一門不錯的婚事。
對方是清白出身的舉人,家裡人口簡單,為人正直溫厚,前途無量。
這樣的好人家,在沈嬙眼裡,竟然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官。
明明是她舍棄了,現在卻說自己什麼都沒有。
我已經沒有心情與她爭辯。
犯錯的人永遠不認為自己犯錯了。
耳邊突然傳來銳物紮入皮肉的聲音,低頭一看沈嬙已經死了,一根金釵刺穿了她的脖子。
12
我走出偏殿,兜兜轉轉,找到了周澤川囚禁皇帝的院子。
下人早已跑光,隻留皇帝一人在那苟延殘喘。
原本像死屍一樣躺在床上的人,在看到我突然劇烈掙紮起來。
“咳咳……沈雁,是你……”
他的聲音又啞又破,活像壞掉的風匣子。
“我封你父親做了將軍,又封了你做郡主……我對你們沈家不薄!咳咳咳……”
“不薄?”
我冷笑一聲。
前線糧食短缺,士兵三人才能分吃一個饅頭的時候,他為一個寵妃慶生隆冬讓人運來南方的石榴;
將士們奮勇殺敵血濺沙場的時候,他早早逃到了江南。
我祖父父親全都死在了戰場,連全屍都沒留下。
待沈家不薄?
天大的笑話!
“我父親戎馬一生,保家衛國,封他做將軍是應該的。”
“至於什麼郡主,如果我手上沒那麼多兵,你難道會封我做什麼郡主?”
我拔出劍,泛著銀白色光芒的劍身倒映出他因驚恐而睜大的眼睛。
長劍劃過,血流如注。
他死了。
我提著血跡斑斑的劍,走出院外。
天放晴,黑暗的雲層漸漸被染上金色。金鑾殿內,我站立其中,士兵們聚集在一起,高呼萬歲。
黃袍加身,江山易主,君臨天下。
11.
我登基後,輕徭薄賦,知人善任,辦女學,興女武,允許女子入仕,民間享有近二十年不見的喜樂平安。
待繁忙之事完畢後,我向祖母提出接她等到皇宮養老。
但祖母不同意。
“雁兒,”
她仍這樣叫我,大概是在她眼裡我始終都是那個纏著她讓她教我學槍的小姑娘。
“我當了十五年的侯府江小姐,二十年的沈夫人,五年的沈老太君。這回,該讓我做回江如煙了吧。”
祖母麵色寧靜,眼裡卻是我從未見過的放鬆和嚮往。
在一個平常的清晨,她起身去了塞北。
她曾經肆意賓士自由笑罵的地方。
女帝並不好當,我每天都有許多事情要忙。
由於距離原因,我和祖母隻能通過書信聯係。
我告訴她京城的桃花開了;太學新進了一批女學生;上朝時有個老頭總看我不順眼卻拿我無可奈何…
祖母則告訴我塞北的落日很好看;這裡新出了一部關於沈將軍的新戲;她收養了幾個女孩雇了兩個婦人,準備開一個小小的學堂…
第二年夏考,一位名不見經傳的閨中小姐一舉奪魁,成了狀元。一篇論江南水災的文章洋洋灑灑,才華橫溢,無人看了不五體投地。
朝廷有越來越多的女官女使,女子走出家庭閨閣,開始彰顯她們的力量。
等到第五年,第一位女相出現了。
也是在這一年,離除夕一個月,我稱病不見大臣,偷偷溜出宮前往塞北。
我到了祖母書信裡的院子,不大,卻很整潔,有和藹的王嬸和李嬸,文靜或活潑的女孩們,還有一個笑眯眯看著我的祖母。
除夕當夜,我和嬸子在屋裡包餃子,幾個女孩在院裡放鞭炮玩。
外麵傳來說書人洪亮的聲音。
“再說那沈將軍八歲能耍雙劍,十歲上戰場,十三歲單人單騎闖入敵營區,一箭射死了對方的首領,救下百姓一百二十七人…”
鍋裡是香噴噴的餃子,耳邊是家人朋友開心的笑聲。
街市熙熙攘攘,黎民百姓眉開眼笑。
海清河晏,國泰民安。
我一生所求,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