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不能複婚 第5章 05 重逢
05
重逢
24小時便利店門邊的喇叭自動發出一聲“歡迎光臨”,店員聞聲擡頭,上夜班的睏意一掃而空,下午剛光顧過的帥氣客人走了進來。
一開口,還是和上次進來時說了同一句話:
“請問附近有地方租充電寶嗎?”
說完他自己也覺得有點滑稽:“這個點估計也不好找。有陀螺嗎?”
占了輪廓深邃的便宜,顧輕舟那張臉在店內的死亡頂光下依然很英俊,眉目之間微妙的不爽使他多了幾分痞氣。
店員仍舊在狀況外:“什麼?”
“沒事。”要檢驗是不是噩夢沒醒,也用不著轉陀螺那麼麻煩,顧輕舟掐了一下大腿,痛得抽氣,但還是對店員補了句:“謝謝啊。”
他走到貨架前,懷著借酒澆愁的心思拿起一小瓶伏特加,想到自己口袋裡的二十六塊六毛,又放了回去,轉而到冰櫃拿了一瓶最便宜的涼白開。
店員掃碼替他結賬,在顧輕舟摘下口罩噸噸噸的間隙裡偷偷看他,默默感歎這人氣質挺特彆,在中二病和酷哥之間徘徊,一臉陽光的時候顯得有點傻,臉越臭反倒越帥。
“我臉上有東西?”察覺到她的視線,顧輕舟坦蕩地看回去:“難道走背字會寫在腦門上?”
“沒有沒有。”
店員連連搖頭,顧輕舟收回目光,拿出手機有一下沒一下地摁著。
“我替你充一會兒吧。”她舉起一根lightng的充電線,顧輕舟道了聲謝,站在櫃台旁邊,憂鬱地喝他的涼白開。她小心翼翼道:“你心情不好嗎?”
沒有酒,能有個人說說也是好的,顧輕舟單手鬱悶地把下巴用手支在櫃台上,由於身高的關係,他做這個動作要把腰彎得很低,蜷成一大團,顯得十分可憐。
“我失戀了。”
“啊,節哀。”八卦麵前,美色毫無吸引力,從他進來就一直黏在他身上的目光移到還沒開機的手機上,“難道是查手機查出事的?”
“怎麼可能,彆說和彆人曖昧聊天了,我連表情包都隻給他發。”顧輕舟快要整個人趴到櫃台上了,“他喜歡上了彆人。”
“他出軌了?”店員瞪大眼睛,立刻對顧輕舟多了幾分同情,長得帥也沒用,照樣被綠,“這種人隻有掛在牆上才老實!”
“我也有問題。”顧輕舟心道掛在牆上的是我,“當然問題最大的還是那個勾引他的家夥,我今天發現,他有老婆孩子。”
“哈?”店員迅速拿了一包麻辣花生拆開,自費上班但聽得津津有味,“他超愛,都到為愛做三的程度了。”
“他不是那樣的人。”顧輕舟搖頭,“他一定是被人騙了。”
提起溫執意,他總是有數不清的話:“他那個人,從小就聰明,學什麼都很快,唯獨戀愛這件事情,學了六年還是很笨。”
“表麵冷冰冰的,其實心很軟。他沒什麼親人,誰對他好一點點,他能記很久,所以很容易相信彆人。”
……好吧,你也超愛。店員欲言又止,憐憫地分他一把花生,“那怎麼辦,你要告訴他嗎?”
“當然。”顧輕舟摸摸掛在耳邊晃悠的口罩,覺得還不夠保險,目光定在她的帽簷上,“你們店裡有帽子賣嗎?”
店員大方地拿出一個新帽子,“不用買,送給你,就當我支援你弘揚正義了!”
“那我代表正義謝謝你。”
這個晚上顧輕舟睡得並不好,趴在便利店窄窄的長桌上任誰也很難酣然入夢。第二天一早,他是被一聲“歡迎光臨”猛然驚醒的。
“什麼東西……”
手臂傳來一陣痠麻,顧輕舟轉過頭,溫執意正好從他麵前經過,他還沒完全睜開眼睛就慌亂地把下半張臉埋在手臂裡,快速扣上帽子又鬼鬼祟祟戴上口罩,纔敢擡起頭偷看。
“土豆絲雞蛋卷餅,謝謝。”
“今天沒有了哎溫工,給你換個火腿雞蛋餅?”
“好。”
“那你稍等,我幫你加熱一下。”
“嗯。”
“叮”地一聲後,溫執意拿著熱氣騰騰的卷餅走到顧輕舟這邊,拉開和他隔了一個空位的椅子,坐下時有個小東西從他口袋裡掉了出來。
兩個人同時伸手去撿,顧輕舟先摸到了光滑的外殼,隻差一點就會抓到溫執意的指尖。溫執意驀地收回手,先一步坐好,等他遞過來以後淡淡道了聲謝。
“不……”說出半個字音,顧輕舟謹慎地止住口,用搖頭示意他不用客氣。
這個小小的插曲過後,溫執意不再看他,對著玻璃外的馬路吃起他的雞蛋餅。
剛掉下來的東西是一隻黑色的塑料打火機,最常見的那種,顧輕舟卻很在意。他也看著玻璃,不過他看的不是街景,是上麵映出的溫執意的影子,他沒把打火機收起來,拿在手裡熟練地把玩,轉筆那樣在指尖傳來傳去,黑影遊曳在他瓷白色的麵板上,燒出來一個個一晃而過的洞。
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
仔細看還是能看出點變化,瘦了,吃飯還是老樣子,磨磨蹭蹭的,不像是他在吃餅,倒像餅在吃他的食慾。
說他細嚼慢嚥吧,喝東西又很猛。餅才吃了兩口,咖啡水位線下去了一半,剩下的得有三分之一是冰塊,無良奸商,也不怕太涼。
椅子再次被拉開,溫執意衣角擦過他後背,顧輕舟如夢初醒,抓起桌上的半杯冰咖啡追出去。
“溫……喂!”
他束緊嗓子,將險些脫口而出的名字收成一個古怪低沉的喂字。溫執意回過頭,從帽子和口罩的縫隙裡,他窺見張略帶疑惑的臉。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溫執意要走過來掀開他的帽簷,然後問他,顧輕舟,你乾嘛打扮得像個跟蹤狂。
那他呢,他該說點什麼?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站在你麵前,卻發現已經過了六年。”
太酸。
“我回來了,你要不要回到我的身邊?”
土得能把他原地埋了。
“我和他之間你隻能選一個,我能為你去死,他能嗎?”
像個怨夫。
沒想出個所以然,溫執意上前一步,顧輕舟下意識摁住帽簷。
溫執意卻隻是從他手裡拿走了那半杯冰咖啡。
“謝謝。”
冰咖啡進了垃圾桶。
顧輕舟大受打擊:“就丟了?”
“嗯。不要了。”
這條街撿塑料瓶的大爺看見一個生麵孔的年輕人在掏垃圾桶。
他一個箭步衝過去,搶先用夾子從裡麵精準夾出一個塑料杯,當著他的麵倒光裡麵的咖啡,空杯子踩癟後扔進他隨身攜帶的麻袋裡。
對方沒惱,拍拍他的肩膀,嘴裡嘟囔著物儘其用走開了。
收完這條街的瓶子,他回來時看那年輕人還在垃圾桶附近晃。對麵能研所的人下班了,他彷彿看見了一大堆值錢的廢銅疙瘩,兩眼都在冒光,快步跟了上去。
顧輕舟悄無聲息地混進去向地鐵站的人流裡,跟在溫執意後麵大約三米遠的地方,盯著他的背影,默誦下午想好的說辭:我是蔣一闊老婆雇的私家偵探,她叫我來警告你,離彆人的老公遠一點……
第二個路口的紅燈特彆長,有120秒,等了一半,溫執意突然掉頭折返,經過顧輕舟身邊時還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不好意思。”
顧輕舟僵站著,既沒閃躲也沒回應,等腳步聲變遠了,才轉過身繼續匆匆跟上他。
這次溫執意的步伐明顯加快了,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一條巷口,顧輕舟追進去,隻見裡麵空空如也。
“人呢?”
一個冰冷的管狀硬物抵住他後背,溫執意涼涼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是在找我嗎?”
“我……”
顧輕舟刻意壓低聲音,想轉過來正對著他。溫執意把手裡的東西又往他背上懟了懟。
“彆動。”
後腰被戳得生痛,溫執意手上用力,聲音卻還是很平靜:
“雖然它很細,但是電流有4萬伏,想試試嗎?”
顧輕舟搖頭。
“說吧,為什麼跟著我?”
“我,我是……”
剛剛背得滾瓜爛熟的那幾句話就是說不出口。他想的話術爛透了,他怎麼可能像一個陌生人一樣,假意警告溫執意不要破壞彆人的家庭。
如果溫執意其實知道呢?或者他被欺騙,但他已經愛上蔣一闊,為此傷心欲絕呢?
他怕溫執意不在乎,更怕溫執意在乎。昏暗狹窄的巷子和殘破的機艙重合,他又一次把自己放到搖搖欲墜的境地,進一步是炎炎火海,退一步是萬丈冰湖。
“嘶,痛!”
溫執意彷彿看穿了他逃跑的意圖,用另一隻手擰住他的胳膊,把他壓在牆上,“說。”
冰冷的磚石蹭了他一臉灰,兜裡的兩張6寸照片尖角戳著側腰,渾身上下都很不舒服。顧輕舟覺得委屈,脖子一擰,把腦袋彆到和溫執意相反的方向。巷子出口正對著一家店,藍底招牌上用白字寫著“長廈保險”。
他自暴自棄道:“我是賣保險的,跟著你是因為想賣你保險,行了吧!”
意想不到的答案讓溫執意怔住了,“你不是便利店的嗎?”
是了,他頭上戴著便利店的帽子。
顧輕舟隨口敷衍:“我被開除了,新工作必須得儘快開單。”
“……哦。”
製著他的手鬆開,顧輕舟壓住肩膀,緩緩轉動痠痛的胳膊,“下手夠狠的。”
他轉過身,看見溫執意的臉,氣消了一大半,柔情蜜意地問他:“所以,要不要從我這兒買份保險啊哥哥?”目光向下,看見溫執意手裡的東西,神情一滯,“這是什麼?”
“不買。”溫執意對他失去興趣,把方纔頂著他的、號稱有四萬伏特電流的藍色玻璃管收起來,“口服液。”
“看得出來是口服液。”顧輕舟走近一步:“我是問,這是治什麼的,你感冒了?”
溫執意冷漠地斜他一眼:“關你什麼事。”
他轉身就走,顧輕舟追上去胡攪蠻纏道:“不說就不說唄,我們再談談保險的事?”
“我沒家人。”
“給自己買一份也行。”
“沒有受益人。”
“那有物件嗎?”顧輕舟佯裝不在意:“填物件也可以啊。”
溫執意沒有回答,古怪地看了一眼這人被帽子和口罩遮的嚴嚴實實的臉,懶得再重複一遍“不關你事”,腳下步子加快,手背向後,朝他揮了揮:
“彆跟著我。”
顧輕舟拉住他,輕輕往回一帶,“說說嘛,你要是沒物件……”
“有,滿意了嗎?”
溫執意嫌惡地甩開他的手,力道之大,直接把顧輕舟往旁邊掃了一個踉蹌。他回過頭,冷冷看著顧輕舟,眼神足以使滴水成冰,但很快,冰麵就裂開了。
拉扯之間,顧輕舟的帽子飛了出去,露出他一直藏在帽簷陰影裡的眼睛,眼窩深邃,黑亮瞳孔裡裝得下整個宇宙的光。
此刻它們靜靜注視著溫執意,那些黯淡了的過去又在目光交彙中開始流動,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