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無疆之海的彼岸 第878章 你配嗎
滕子京發動引擎,黑色商務車緩緩駛離東恒小區,輪胎碾過路邊的落葉發出細碎的聲響。
剛拐過單元樓拐角,就見朱玲、解心雨幾人正往樓裡走,雙方腳步一頓撞了個正著。
女孩們看清車裡的人,連忙收住腳步,臉上還帶著剛才的驚惶,卻依舊規規矩矩地頷首:“京爺,江總。”
江程煜降下車窗,冷冽的風卷著陽光灌進來,他語氣沉定地吩咐:
“你們上去多陪陪餘倩倩,有任何情況立刻給我打電話。”
幾人連忙點頭應下,腳步急促地踏進單元門,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一路向上,消失在樓道深處。
車子重新彙入車流,江程煜靠在後座上,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方纔天台上的驚險、出租屋裡的對峙,像走馬燈似的在腦海裡輪轉,攪得他思緒紛亂。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驟然響起,打破了車廂裡的沉寂。
他掏出手機,螢幕上跳動的“顧澤”二字讓他指尖微頓,隨即按下接聽鍵。
還沒等他開口,電話那頭就傳來顧澤帶著急切的聲音,尾音裡裹著顯而易見的擔憂:
“程煜?你不是頭疼得厲害嗎?我剛去廚房給你煮白粥,馮濤就說你急匆匆地出去了。你現在在哪兒?出什麼事了?”
“抱歉,臨時出了點急事,”江程煜的聲音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現在正在回去的路上。”
中午接到薑黎的電話時,滿心都是餘倩倩的安危,竟忘了自己宿醉未醒的頭痛。
被顧澤這麼一提,太陽穴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鈍痛順著神經蔓延開來,腦仁裡彷彿有無數根針在紮。
顧澤的語氣瞬間柔和下來,像溫水漫過礁石:“路上開車慢些,一定注意安全。”
“嗯。”江程煜應了一聲,結束通話電話。
前排的滕子京透過後視鏡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是顧澤?”
江程煜“嗯”了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邊緣。
“那小子的演技,在我見過的人裡堪稱一流,”滕子京轉動方向盤,車子平穩地超車,“你能看清他的小心思嗎?”
江程煜聞言,唇邊漾開一抹淺淡的笑,帶著幾分對顧澤的讚賞:
“他在這方麵確實天賦異稟,不去混娛樂圈,真是屈才了。”
滕子京見他答非所問,語氣直截了當:“你就沒看出來?他看你的眼神,黏得像膠,那可不是普通朋友該有的樣子。”
江程煜臉上的笑意淡了些,語氣輕描淡寫:“京爺言重了。
他之前患有重度抑鬱症時,我是他的主治醫生,大概是那個時候對我太過依賴,
如今一時間改不了那個習慣,京爺怕是誤會他了。”
挨著座位一旁的鄧州毅原本就因江程煜“多管閒事”憋著一肚子火,
剛纔在出租屋裡又被堵得說不出話,此刻聽到這話,像是被點燃的炮仗,
翻了個白眼,用看白癡似的眼神瞥了江程煜一眼,沒好氣地脫口而出:“傻b。”
江程煜的眼神驟然冷了下來,側臉看向他,眸底的寒意像淬了冰。
鄧州毅卻梗著脖子彆過臉,徑直看向窗外,陽光在他緊繃的側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再不肯多說一個字。
車廂裡的空氣瞬間凝固,隻有引擎的轟鳴和窗外掠過的風聲,在沉默中拉扯出幾分微妙的張力。
商務車平穩駛入豐騰國際樓下的停車場,昏黃的夕陽正沿著玻璃幕牆緩緩爬升,
給整棟大廈鍍上一層流動的金輝,連空氣裡都浮著細碎的光塵。
三人推門下車,皮鞋踩在光潔的地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滕子京撣了撣西裝外套,語氣帶著慣有的爽朗:“上去喝杯茶?剛到的雨前龍井。”
江程煜抬手捏了捏發脹的眉心,眉宇間凝著化不開的疲憊:
“不了,得回去了。”說罷轉身拉開自己的車門,坐進駕駛座。
滕子京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多叮囑了一句:“看你臉色不太好,要不我讓保安送你?”
“謝了,我自己能行。”江程煜朝他擺了擺手,引擎輕響,車子緩緩駛出停車場,很快彙入主乾道的車流裡。
滕子京收回目光,對身後的鄧州毅道:“去開車,回家。”
鄧州毅沒應聲,隻是轉身走向自己的車,腳步有些沉。
片刻後,黑色轎車穩穩停在滕子京身邊,他拉開車門坐進副駕,車子便朝著家的方向駛去,一路無話。
推開家門時,客廳裡迎麵撲來一陣溫暖的氣息。淩雅坐在沙發裡,正和滕君昊低聲說著什麼,
見滕子京進來,臉上立刻漾起慈愛的笑:“子京回來了?”
目光一轉,落在他身後的鄧州毅身上,笑容瞬間凝住——鄧州毅右邊臉頰上那塊淤青在燈光下格外紮眼。
“州毅,你這臉怎麼了?”淩雅猛地站起身,緊張地拉過他的胳膊,
扭頭看向滕子京時,語氣裡帶了點質問,“是不是你又欺負他了?”
鄧州毅眼神閃爍了一下,避開淩雅的目光,低聲道:“淩阿姨,不關京爺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先去洗手準備吃飯吧。”淩雅鬆了口氣,又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臉頰,“等會兒讓你媽煮個雞蛋,給你熱敷一下。”
滕子京走到滕君昊麵前,微微頷首:“爸。”
滕君昊放下手裡的報紙,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銳利:
“今天中午,江程煜怒火衝衝的闖進公司,臉色不善,到底出了什麼事?”
滕子京在旁邊的沙發坐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膝蓋,斟酌著開口:
“昨晚江程煜帶朋友在興騰酒家吃飯,我們正好遇上,一起喝了幾杯。鄧……看上了同行的一個女孩,倆人處上了。”
滕君昊的目光轉向站在一旁的鄧州毅,淡淡道:“過來坐。”
鄧州毅往常在外頭的機靈勁兒全沒了,像隻被雨打蔫的茄子,
垂著腦袋走過去,乖乖坐在滕子京身邊,雙手緊張地攥著拳頭。
“沒那麼簡單吧。”滕君昊的語氣聽不出情緒,卻帶著洞悉一切的篤定。
滕子京歎了口氣,索性坦白:“爸,我也沒想瞞您。鄧確實看上了那女孩,昨晚……倆人發生了關係。
但那女孩不能接受他隻走腎不走心,鬨到要跳樓的地步,江程煜是為這事來的。”
鄧敏準備好晚飯,出來客廳準備叫他們餐廳用餐,剛走近大家,就聽到兒子在外麵胡鬨。
一把上前揪住鄧州毅的耳朵,嗬斥道:“你個不省心的東西,給我跪下。”
鄧州毅耳朵被鄧敏揪的生疼,
“嘶——疼得倒抽一口冷氣,
耳朵被揪得向後扯,卻沒掙紮,順勢往前跨了一步,“撲通”一聲跪在滕君昊麵前,脊背挺得筆直。
“鄧敏,你這是乾什麼!”淩雅連忙上前拉她,“有話好好說,先放開孩子,問清楚情況再說啊!”
鄧敏卻像沒聽見似的,另一隻手揚起來,眼看就要扇在鄧州毅臉上——
這是鄧州毅從小看到大的架勢,他甚至已經閉上了眼,準備硬挨這一下。
“鄧阿姨!”滕子京猛地起身,一把攥住鄧敏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她動彈不得,
“您這是做什麼?難道鄧州毅正常談戀愛,也有錯嗎?”
鄧敏的眼睛瞬間紅了,裡麵翻湧著積壓了二十多年的恨意,眼睛裡溢滿了憎恨,
憎恨鄧州毅的父親,當初被他強暴都沒能看到他的嘴臉,
如今他的兒子還想正常談戀愛,“呸,你還想正常談戀愛,你配嗎?”鄧敏咒罵道。
鄧州毅始終低著頭,額前的碎發遮住眼睛,沒人看見他的表情。
隻是跪在地上的膝蓋微微發顫,被揪紅的耳垂不知何時裂開了道小口,
鮮血順著耳廓往下淌,染紅了白色襯衫的領口,像一朵驟然綻開的紅梅。
滕子京看著那抹刺目的紅,心口猛地一揪。他蹲下身,扶住鄧州毅的肩膀,
抬頭看向鄧敏時,語氣裡帶著從未有過的鄭重:“鄧阿姨,
您的遭遇我深感同情,也為之心痛。可您不能把恨都撒在鄧州毅身上,他有什麼錯?”
“他如果有的選,不會願意生下來就帶著‘恥辱’的標簽。你無辜,他更無辜。”
滕子京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爸,我決定了,等這事處理好,我和州毅一起舉辦婚禮。
他憑什麼不配談戀愛?憑什麼不能組建自己的家庭?他該有的,一樣都不能少。”
滕君昊端坐著的脊背幾不可察地鬆動了半分,目光落在膝頭攤開的報紙上,指尖卻在無形中收緊。
他看著兒子眼底那份不容置疑的堅定,恍惚間想起多年前——那時滕子京才五歲,
就敢把被鄧敏罰跪在雨裡的鄧州毅仗義的拉進自己房間,用小被子裹著給他暖手;
後來鄧州毅在學校被人罵“野種”,也是滕子京掄著書包衝上去打架,回來被他罰跪祠堂也不肯認錯。
如今這股護犢子的勁兒,竟一點沒變。
滕君昊緩緩抬眼,視線掠過跪著的鄧州毅那抹染血的領口,又落回滕子京臉上,
聲音裡聽不出喜怒,卻帶著幾分瞭然:“你想護著他,爸不攔你。
但婚姻不是兒戲,更不是用來賭氣的籌碼。爸相信你,將此事處理好之後。
爸爸為你們籌備一場盛大的婚禮,並送上父母該有的祝福和期待。”
鄧敏僵在原地,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一個字。
那些午夜夢回的夢魘——夜總會包廂裡的灰暗、母親雞毛撣子的傷害、海水刺骨的冰冷——此刻全被滕子京的話攪了起來。
她不是不想讓兒子好,隻是那道傷疤太深,深到她自己都爬不出來,更怕兒子重蹈覆轍。
客廳裡靜得能聽見牆上掛鐘的滴答聲,鄧州毅依舊跪著,隻是攥緊的拳頭緩緩鬆開,一滴淚砸在光潔的地板上,暈開一小片濕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