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自走許願機 第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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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亞路嘉睜大了眼睛,焦急地驚呼著,把之前的傷心和生氣都丟在了腦後,眼中隻有像是突發了疾病般在地上翻滾、痛苦低吟著的奇犽。
亞路嘉撲在了奇犽的身上,擔憂地抱起了他的腦袋放在自己的膝上,“哥哥,你怎麼了?”
“亞路嘉……”回想起了一切的奇犽還不知道唸的存在,也並不清楚伊爾迷在自己身上放了什麼東西,但他唯獨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情。
如果放任那根東西繼續留存在自己體內的話,他還是會再一次忘記亞路嘉的存在,再一次地讓自己的雙生弟弟為此傷心流淚,再一次地落入他那個簡直就是控製狂的大哥的手掌心裡,不能逃脫。
奇犽忍著痛,牙齒用力地咬合著,微張開的嘴巴裡飄出的聲音有些顫抖,“亞路嘉,可以讓拿尼加出來嗎?”
亞路嘉遲疑了一會,點了頭。
他閉上眼睛,意識沉到深處,將身體完完全全地交給了那個來自黑暗大陸的怪異生靈。
津島憐央是新奇地感受著這樣的感覺的。
他與亞路嘉的感知捆綁在一起,第一次在完全清醒著的境況沉入了漆黑的意識海深處,隻朦朦朧朧地感知著外界奇犽跟拿尼加的對話。
奇犽是全身心地接納著拿尼加的一切的,連同她的恐怖、她的懵懂、她的索求一起,因此他對拿尼加的態度也像是對待自己的親生妹妹一般疼愛又寵溺,在任由著拿尼加對久未見過的哥哥撒夠了嬌之後,才提出了自己的三個請求。
“……拜托了,拿尼加。”
津島憐央隻聽見了奇犽這樣對拿尼加說道。
第一,奇犽[命令]著拿尼加將亞路嘉身上的傷口治癒完好。
第二,奇犽[命令]著拿尼加將伊爾迷留在他身上的所有東西全部清除乾淨,包括定位器、竊聽器之類的儀器。
憑藉奇犽對伊爾迷的瞭解,他認定了伊爾迷肯定已經知道了他們現在的位置,所以第三條[命令],奇犽讓拿尼加轉移到了距離現在位置千裡之外的偏僻小國裡。
“謝謝你,拿尼加,你做得很棒哦。”奇犽摸了摸拿尼加的腦袋,將她溫柔地哄了回去,讓亞路嘉出來接管了身體。
“抱歉,亞路嘉,之前冇能認出你來。”
奇犽有些內疚地跟亞路嘉道著歉,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亞路嘉稍顯瘦弱的身體,補上了那一個之前被他拒絕掉的擁抱。
這樣溫暖又乾燥的簡單擁抱就讓亞路嘉滿足了,他的腦袋擱在奇犽的頸窩旁,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融化般甜蜜的笑容,軟軟的臉頰肉堆積起來,雲朵般柔軟。
亞路嘉幸福的整個人都在冒著彩色的泡泡。
“對了對了,哥哥,”亞路嘉鬆開了擁著奇犽的手臂,輕快地說,“我答應了憐央也要送他回他的哥哥身邊的!”
在最初的興奮過後,如同潮水般洶洶襲來的黑沉倦意便被裹挾著一遍一遍沖刷上了亞路嘉的意識。
亞路嘉的眼皮在打著顫,剋製不住地一點點耷拉了下來,又被他強撐著睜了開來,剛剛奇犽所許下的治癒願望消耗了亞路嘉太多的體力,讓他不由自主地升起了極度的疲倦之意。
但亞路嘉還是堅持著把話說完了,“哥哥可以讓拿尼加幫忙把憐央完完好好地送回家嗎?”他的語調中帶著濃濃的倦意,嘟噥著說道,“憐央的脖頸上被箭刺穿了,好可憐的,哥哥要記得把憐央治好了再送回去哦……”
那一陣的睏意來勢洶洶,亞路嘉幾乎就要陷入黑甜的夢鄉了,但他掐了自己一把,努力地保持了清醒,催促著,“哥哥要現在、立刻就行動起來。”
他堅持道,“憐央的時間不多了,必須要快一點、再快一點,我要在他離開我之前,實現掉他的心願才行。”
就像是憐央距離亞路嘉越來越近時,亞路嘉清晰的感知到了一般,在憐央逐漸遠離他時,亞路嘉同樣敏銳地察覺到了。
那不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甚至可以說就在幾個小時前亞路嘉還在欣喜著憐央跟自己的距離越來越近了。
但就好像維持著一定加速度的物體運行時的速度是不斷疊加著的,從囚禁著憐央的那小小四方塊的異空間朝亞路嘉所在的世界靠攏所需要的時間,與它們交錯之後逐漸遠離所需要的時間同樣是不對等的。
從零至有,那輕輕的推動力讓四方的牢籠擁有了微小又穩固的加速度,最初是慢的,因此就連從遙遠的鏡中世界抵達與現實交疊的意識空間都需要漫長的六週時間。
但在與亞路嘉所在的世界擦肩而過之後,獄門疆裡破碎的異空間就得到另外的一種碰撞著的推動力,隻加速了兩者的分彆與遠離。
亞路嘉的心中隱隱騰昇起了一種不安的預感。
在實現了憐央的願望、在他們相互地拯救之後之後,這一次像是奇蹟、又像是偶然般的相遇就會像使命達成般落下尾聲,而他和憐央或許再也不會相見了。
亞路嘉一向是個貪心的壞孩子,他不想分離、不想失去唯一的朋友。
但回想起津島憐央那樣帶著嚮往的憧憬語氣,回想起他對自己那邊的哥哥的思念,亞路嘉便又內疚了起來。
不可以這樣自私。
他想著。
憐央已經幫他達成了心願了,現在就輪到他來實現憐央的願望了。
在倒數的秒針與時針重合之前就要完成,不能在這種時候睡過去。
於是在奇犽疑惑地問著“憐央是誰?”的時候,亞路嘉隻是避而不答地催促著,撒著嬌要求奇犽按照自己所說的話去[命令]拿尼加。
“——把津島憐央完完好好地送回到他的雙生哥哥津島修治麵前吧。”
[讓我唯一的朋友得到幸福吧。]
“噗、通——”
緩緩湧流著的水波被猝不及防地推到了兩邊,漂浮著的藻荇和遊魚被捲入了驟起的小小渦旋之中,暈頭轉向地驚惶逃竄著,透明的氣泡咕嚕咕嚕地向上升著,奔向自由的空氣之中。
鳶色的微捲髮絲被沉甸甸地打濕了,染上瞭如同海藻般無光的漆黑色。
太宰治微微闔著眼睛,隔著透明的水流,一抹淺淺的鳶色從那半睜半睞的眼瞳中流瀉了出來,他的嘴角是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的,麵上的神情有一種奇妙的安詳。
漆黑色的昂貴大衣在水中下墜,拖拽著少年人清瘦的肩膀。
裹得嚴嚴實實的西服外,裸露出的皮膚上都無一例外地緊緊纏繞著雪白色的紗布,浸了水之後已經鬆散開來,從那些微的罅隙中可以微微瞥見一點醜陋的淡粉瘢痕。
他的懷中視若珍寶般緊緊懷抱著的是一個佈滿細長縫痕的怪異正方體,正如活物般微微鼓動著。
肺中的氧氣在一點一點的從口鼻處流逝。
他的眼前是奔流的清澈河水,和一個又一個晃晃悠悠地向上飄著的透明氣泡,是像童話般、像夢境般漂亮得不可思議的場景。
或許是因為這樣不思議的綺麗場景,或許是因為窒息瀕死時出現的仁慈幻覺。
太宰治看見了他的天國。
穿著紅白巫女服的神子迎著在水波中扭曲的層疊光影下墜,潔白的麵龐上雙目微闔,水從兩腮滑過,帶走了一連串細小的氣泡。
鴉黑色的長髮如綢緞般飄蕩著,猩紅色的陳舊血跡被水沖洗,從他的身上一絲一縷地剝落、抽離,連那個如同噩夢般的巨大創口都已然消失不見了。
他在朝他降落。
直到那切切實實的人體重量砸在了太宰治的胸膛上,觸手可及的是溫熱的、柔滑的肌膚,從獄門疆裡掙脫出來的津島憐央因為缺氧而蹙起眉,手腳胡亂地擺動掙紮了起來。
太宰治才愕然地回過神來。
他被迫中止了自己的入水計劃,伸出雙手死死地抱住了那一團棉花般的柔軟,靈活地遊上了水麵,探出頭來呼吸上了一口新鮮的空氣,而後先把津島憐央推上了河岸,再自己爬了上去。
幼小的孩子連肺部功能都還冇有發育完善,果不其然地被嗆到了,吞下了幾口腥臭的河水,正咳地昏天暗地,被浸濕了單薄衣衫冰冷又沉重地貼在了身上,津島憐央好不容易緩過氣來之後,便立刻打了個冷顫。
太宰治見狀脫下了自己的大衣披到津島憐央的身上,雖然同樣是**的衣服,但那件大衣高級的布料好歹可以擋一擋風,他半蹲下來,一隻手想要攬住津島憐央還在發著抖的身體,又遲疑地空懸著在他窄窄的肩膀上許久,最終才下定決心般地落下。
他抿了抿唇,近乎拘謹般問道,“冇事吧?”
“冇事的。”
津島憐央抬起濕漉漉的漂亮臉龐,朝他燦爛地笑了,“哥哥。”
不需要解釋、不需要更多的言語,當太宰治看到了那個隻存在於久遠記憶中的、如同陽光般珍貴的笑容時,他的靈魂便確信了。
眼前的津島憐央不是幻象,不是異能力,也不是什麼咒術師製作出來的咒骸,孩童的存在冇有半分陰謀,就是他那唯一的、僅有的、從未出生時就在母胎裡緊緊相擁著的雙生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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