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緣鳥與蝶豆花·春山綠 cha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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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週末，白尊華把白亦行喊回檳城白家大院。
日落時分，祖孫倆挽著手在姓周橋附近慢慢晃悠，消消食。此時，兩街商戶人滿為患，大排檔更是擠得水泄不通，海貨和燒烤的味道飄香四溢，麵對此番場景，祖孫倆心情也大好。
對麵大碗炒麪攤子更是排隊排出兩條街。老闆兜著圍裙，從人群中一眼看見白尊華，擦了擦滿手香料，笑容滿麵地出來招呼。
這家四十多年可謂活字招牌，老爺子樂嗬地同白亦行介紹，老闆嘖嘖感慨這閨女真是長大了，出落得水靈，言語之間滿心歡喜，又說起她多年不歸家，肯定都不記得他們這些老叔叔阿姨了。
老闆打開話匣子，提到她五六歲的年紀，隻要學校放長假，每日晚飯時分，小大人般領著白二爺從街東到街西，街北到街南，一路吃一路逛。差不多這些店的老闆都認識她倆。話語之間，老闆停頓住，想想她多長時間冇來了？還問及白二爺身體精神狀況，又感歎起白紀中和何柔喧，皆是惋惜
光顧著續舊，攤子上的人等得不耐煩衝老闆喊了一句馬來語。老闆並未注意到白亦行的情緒，同老爺子抱歉地結束家常話。白尊華才轉頭看她，白亦行臉上仍舊掛著淡淡地笑，他並未細細研究小女兒家細膩豐沛的情感，卻對她眼底的冷漠和疏離極其熟悉。
那是結合了兩人的氣質。白尊華在心底長歎一口氣，拍了拍她的手背，似是無儘的安慰。
路過孫悟空石碑廟宇時，外邊有一老婦人神情惆悵又滿目期許地跪拜。老爺子特地停下來，指著齊天大聖孫悟空的石像對白亦行說起她兒時也總愛到這地方來摸一摸。
白亦行深深地望著那尊石像，大概是人人心中都有這樣一個英雄，他會像孫悟空一樣架著七彩祥雲——神明，強大，守護，無所畏懼，救人於危難之間，她首先想到是成祖。
耳畔所有嘈雜的聲音化作細碎的鐘鳴，從廟宇裡悠悠盪盪唱來，伴隨著一絲海風，綿長而溫柔。
檳城就此安靜。她站在巷口的，望向巷尾的木橋，一直延伸到海的儘頭，有一艘直升機在無邊無際的天那頭，轟隆隆地破開雲彩正向她靠近。
此刻，她的心，她的思緒，她的身體也陡然安定下來。
他給人總是這樣的存在。
天與地距離有多長，一目瞭然。
而一些空白的，麻木的鏡頭仿若卡機的幻燈片，在她腦海中詭異地猙獰，野蠻生長——
這麼多年，她腦子裡一直有一張模糊的臉，像埃裡克又不像埃裡克。
她討厭這種難以形容卻又無比真實的感覺，似某種古老的羈絆始終抹不掉。關於老爺子說得這些幼時回憶她其實也並不記得，可在她內心深處一些超越信仰超越記憶的情感正在蠶食她的理性。
白亦行低頭看向那個虔誠的老婦人，禁不住地想：真的有守護神嗎？
白尊華不知道叫了她多少聲，有兩個嬉戲打鬨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冇看清腳下的路，猝不及防撞了她一下，白武在祖孫倆身後穩穩地護著，倆人纔沒有被絆倒。
白亦行忙扶著老爺子問：“爺爺，您冇事吧？”
小男孩小女孩侷促不定地站一旁，歉疚地瞅倆人，白老爺子瞧她大驚小怪，寬慰：“冇事，我身體硬朗著呢。”她不滿地看那兩小人一眼，正要開口教育，人家父母過來先發製人，一人揪一個耳朵，嚴肅地說：“給爺爺姐姐道歉！”
“對不起，我是不小心撞到你們的。”
態度良好，言語誠懇，白老爺子和藹地擺擺手，倆小人又歡聲笑語，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應該是到了年歲，他現在可喜歡小孩了，看他們就跟看故去的白紀中幼時的白亦行一樣，戀戀不捨地目送人遠去。
白尊華收回視線問她：“你剛纔在想什麼呢？”
白亦行挽著他的手臂，繼續沿著海邊走：“我在想陳家家大業大，怎麼會找我們白家合作？”
“況且各自經營業務不同，難不成做空石油市場那件事，還真應了記者的說法。連他們家也影響到了，導致資金鍊斷掉？”
白尊華聽完一笑，遠處的夕陽和城市裡的霓虹交班，他說：“陳家在澳賭場向政府繳納的稅都超過高盛不少，家底厚著。雖然比不得香港迴歸之前，但不至於像媒體胡謅。”
轉角便是銀行街，這條路又與煙火氣十足的小吃街不同。
人煙稀少，清清冷冷。
歐式建築精緻雄渾，卻令人置身異世界之感。高聳的石質外牆在路燈和地燈的包裹下，泛起一層薄薄的銀霜，夢幻華麗中顯著莊嚴陰森。
偶有幾隻鴿子覓食飛舞，帶起落葉在空曠的路麵打轉。
倆人拐過去，一道沉睡多年的無形之門，被乍然敲開。短暫的時間內，白尊華的表情從慈祥過渡到陰鷙，毫無征兆。
老爺子陷入沉默不久，沉吟：“丫頭，你聽過新世界秩序這個說法麼？”
白亦行搖搖頭，白尊華同她講故事般，嗤道：“一群卑鄙的精英，長達百年的在死之前的極致幻想。”
成立一個新世界，創造一個新政府，建立一座中央銀行，發行一套貨幣，清除不良的人類基因，優化社會資源分配。
典型的烏托邦，白亦行聽笑了，但老爺子如此平靜，她嘴角微微抽搐道：“您這麼說跟新市建國有什麼區彆。更具體地說，每個國家都是依賴這樣的生存法則。”
她脫口而出的理解僅限一個小國，說完，又像是想到什麼，冇注意到白尊華臉色重新恢複到原來模樣，他和藹地瞧小孫女笑道：“丫頭，那不一樣。”
此時白武已經將車開了過來，祖孫倆上車。
白尊華語重心長道：“拿你想做加密貨幣交易所來說。通過控製工具，來決定彆人該怎麼用錢，甚至決定國家財富的流向。這個市場看似自由，其實是你掌控了交換規則，那麼進來的人隻能按照你設定的流程去走。試想一下，最終如何控製貨幣發行和資源分配都由你說了算，將資本和權力高度集中，某一天你將成為世界經濟的幕後主宰。”
車內，無邊黯淡。
車窗外，華燈初上，耀眼奪目。
新世界秩序的設想依賴於權力和財富高度集中在少數人手中，掌控全球政治，經濟和資源。而區塊鏈恰恰相反，打破集中製，它將賦予個體更多的自由和權力，可一旦讓人控製了交易規則，貨幣發行等關鍵環節，實際上白亦行仍然可以成為新的全球經濟的幕後主宰。
再將加密貨幣和區塊鏈和物聯網結合，形成全新的全球監控網絡，追蹤世界上每個人的消費行為，生活習慣，經濟活動。通過控製這些數據流動的規則，進而掌控巨大的社會控製力，屆時她自己本身也可以成為另一個新世界秩序。
她就是新世界秩序，新世界秩序就是她。
“到那時，彆說高盛蜂堡，你就是加密貨幣區塊鏈之母，南洋各地白家公會，八大港口，九座銀行，稀土能源新市整個東南亞甚至全球經濟，一切的一切都將併購成為你的掌中之物。”
檳城比不得新市璀璨繁華，老爺子的一番話卻引得她靜默良久。
霓虹光影在她眼睛上把玩，她下意識地眯了眯眼，一顆心早已激起千層浪，躁動，澎拜。
“這些不比做毒高尚多了，但當年他們也找過查恩家族。烏拉圭已經在私底下商討將那玩意合法化，查恩領導的泰衛檢其實也蠢蠢欲動，他小兒子從美國回來保不齊要跟蔣勁懸穿一條褲子，最後人類社會會變成什麼樣子，你在美國見識的還少嗎？這就是那些精英的陰謀。”
搞垮一個人，廢掉他的意誌力就行，同樣的，摧毀一個國家，廢掉他的核心資源就夠了。
這些精英就是在全世界各地挑選心意的家族，想方設法地毀掉或者操縱各國政治經濟，來實現這個偉大的烏托邦。
“這也是我不讓你跟蔣勁懸合作的原因，他們這些不入九流的隻是政府和軍隊的棋子，連上桌的機會都冇有，一旦目的達成，踹了蔣家是遲早的事。那個叫陳野的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在非洲做過類似的事。”白尊華頓一頓：“陳野這個人不能掌控。”
白亦行在美國工作的時間不長，冇有具體地瞭解過這些內容，今天聽老爺子這麼一說，她忽然明白陳家為什麼要找上白家了。她想到那個男人，周身殺伐果斷的氣質絕不亞於年輕時的白尊華，陳家必然已經知道他們的陰謀，不甘心再做棋子，所以比那些精英先一步找上門。
可白亦行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她看著老爺子，白尊華點點頭，眼神諱莫如深。
其實她一直有個疑問：如果真的是穆介之害死了爹哋，那老爺子一定會將其掃地出門，留她到現在，除了將高盛做到亞洲金融附帶馬丁個人強烈感**彩。這位，之餘布萊恩完全是個開胃菜，不過僅僅是如此小人物，他背後是美國無數民主黨以及共和黨強有力的支援，那麼布萊恩這條滑不留手的魚，手隻會伸得更長。
有意思。
末尾馬丁又問及他這邊的進度，成祖剛要回覆，便收到一封加密的匿名郵件。
內容簡明扼要：暫發現高盛有隱蔽資產分拆記錄，週一細聊。
週末，深夜，想是猶豫和確定了許久，才下定決心發出此封郵件。想說fance的員工這麼敬業，還挺公正？
成祖亮起一盞檯燈，快速回覆馬丁郵件，將電話外放：“你收到郵件了麼？”
敲擊鍵盤聲響堪比樓下清泉，啪嗒啪嗒，乾乾脆脆。他呼吸聲有點厚重，白亦行發問：“什麼郵件？我冇看電腦。”
“你也挺敬業的，我記得我冇給你安排額外的工作？”她邊調侃，夾著煙在菸灰缸邊緣磕了磕。
成祖一心二用：“蜂堡要打破傳統的ipo方式構建加密貨幣交易所，那現在的項目團隊有些人有些數據也就多餘了，我和白妮對了一下，不需要的丟出去。年中也是一大忙，各部門已經在小遊戲裡哀聲哉道了，白總經理冇看？”
白亦行將手機放肩上夾著，把郵箱裡裡外外檢查了一遍，什麼都冇有發現，便說：“我看了。怨聲載道是很正常的事，抱怨完依舊是要做手頭的事。如果一個人完全可以承擔另一個人的工作，那其實有冇有項目裡這些所謂的定海神針，又有什麼關係。”
她仔細檢查了三個郵箱的垃圾郵件都冇有發現近日的，那邊成祖輕笑一聲，抓起手邊的煙點燃，靠在椅子裡仰天長歎：“白總還真是、人儘其用。”
那喉結滾動的樣子，白亦行都不敢想，舔舔唇：“幾時來的郵件？”
成祖剛把煙放在嘴邊，手一頓，若有所思：看來是他年紀漸長，連脾氣也好很多竟給了人威脅的機會。
她像隻嗅覺靈敏的狐貍，鼻頭動了動：“成祖，你在抽菸？”
深夜，電話，男人，香菸，無關緊要的話題，白亦行冇想過自己會有這一天，跟男性對象煲電話粥。
真有意思。
成祖手指冷不丁抖了下，若無其事敲敲菸灰：“嗯。你怎麼這麼晚還不睡？”
她盤腿坐在沙發裡，蓋上毯子：“剛把我爺爺哄睡著。然後他白天跟我說了一些事，關於陳家的。”
“成叔叔，你聽過新世界秩序麼？”她問。
成祖叼著煙，繼續敲擊那封未寫完的郵件，青煙一縷遮擋他黑溜溜又閃爍的眼睛，男人眉毛微蹙，含糊道：“又是那裡聽來的童話故事？”
白亦行手裡把玩著一個形似人小拇指的骨質玩具，睏意襲來，她乾脆蜷縮在沙發裡，雙臂在毯子裡動了動，找個舒服的位置，片刻嚶嚀出聲：“比童話故事還要夢幻，而且很刺激。”
成祖已經寫了一大半，將相關文檔插入附件。
聞此話，他嘴角一歪：“有我們那天刺激？嗯？”
他的聲音幽幽傳來，性感又魅惑，在她心尖上撓了撓。
白亦行聲如蚊吟嗯聲。
她換了個姿勢，平躺在沙發裡，眼神低垂，兩條修長勻稱的腿，時而交疊，時而曲起，頂得毯子一半掛在地上，暗紅裙襬流水般絲滑鋪開。
乍一瞧，活像一隻毛髮柔軟光亮的狐貍，支著腿，低著頭，用嘴細細地梳理著自己的毛髮。
房間裡太安靜了，天光一樣白的水晶吊燈，浮光掠影轉了轉，晃得白亦行眯著眼，將睡不睡。
半裸露在燈光下的肌膚，白而細膩，都能瞧見浮起的細不可聞的毫毛。
白亦行意識模糊，視覺，聽覺，嗅覺開始減退。
毯子裡伸出一條皓白秀臂，她似在輕輕撫摸眼前一張臉，不過，那並不完整——
可他們竟然重疊了。
她微微啟唇，化水地問：“阿祖，是你麼？”
那聲音簡直柔媚到成祖心顫，他冇有聽過她這樣親昵地叫他的名字。他終於打出最後一個標點符號，便擡起雙手停在鍵盤上方，身體板正僵硬地坐在椅子裡。
聽她輕不可聞的呼吸，
聽衫裙擦過光潔的肌膚，
聽無足輕重的菸灰滴落在他褲子上。
不偏不倚。
他低眼去瞧，不忍直視。
他以為她記起來了——
“白亦行，是我。”
“我是成祖。”
他都來不及吞嚥喉嚨，便迫切地回答她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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