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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緣鳥與蝶豆花·春山綠 cha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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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52

周身萬家燈火亮,左右車水馬龍過。

同大多數普通上班族一樣,成祖的車子擠入車流,喜怒不顯的臉被細碎的光抹上絢麗的色彩,捉摸不透。

紅燈時間長,路人匆匆,偏他靠在黑暗中,一眨不眨像是注視窗外霓虹光影,眼神疲憊,卻鮮少露出迷茫。

不多時,成祖手指微微發顫,習慣性抽出一根菸點燃,卻一口冇抽。

煙霧在狹小的空間裡流轉,他本就亂成一團的心緒攪合得越不成體統。

交給馬丁的那些證據對高盛實質性傷害不到百分之一,他又在害怕什麼?

成祖問自己,大概是因為白亦行——信任他?

她信任他。

當這個念頭在腦子裡浮現的時候,居然不是愧疚,他竟莫名騰昇一種奇異的快感?

他是貪婪的,是享受的,是渴望的,希望這份信任帶來的歡愉能夠再長久一點。

尤其與她形影不離的這段工作時間,都像是滿滿一罈烈酒,洶湧地將他灌醉。

成祖摸了摸發燙的額頭。

菸屁股紅色的火星子跳了跳,差點燒到他眉毛。成祖煩躁、習慣性用手指碾滅。他終於泄了一口長氣,重重地靠在椅子裡。男人胸膛微微起伏,昂起頭顱,用力地閉緊雙眼,凸起的喉骨上下滑動。

他是不是瘋了?

是他瘋了?還是病了?

他上癮了。

是因為檢察官這個身份不合適留在她身邊,也是因為這個身份他才能正大光明出現在她麵前。

正大光明?他在心裡嗤笑。

檢察官,檢察官,檢察官,他在心裡默唸,像是在提醒自己。

檢察官是什麼?

是守護者。

也是闖入者。

他不想撒謊,在辦案過程中經常會用比罪犯還狡猾的手段,亦或是打感情牌。然他並不全然排斥這些方式方法,反而會覺得他倆之間有點遊龍戲珠的意思——

成祖清楚,他與白亦行就是行走在不同階層的兩類人。

七歲上下可以為了生計,給攤販跑腿洗碗隻求一頓飽飯,回收瓶瓶罐罐倒賣換取甜甜的椰糖糕,或是碼頭找uncle做些擦鞋販賣香菸口香糖的活計。

野草瘋長厚積薄發隻待有朝一日得遇貴人。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她那麼小,尚在繈褓,卻生來註定不凡。或許可以將之稱為要命的緣分?異國他鄉竟再度重逢,共遭一劫。直至再次見麵,她白亦行仍然是寶珠高懸,他卻晉升成隱龍。

前來相護?

很明顯,礙於一場車禍,她必須步步為營,心思深不可測。

其實老天爺蠻公平,從冇眷顧任何人,在毛躁和渾濁的世界他倆都在不斷試探,博弈,權衡。

不過成祖這才發現,對比她,自己先失了直麵過往的勇氣。說到底,美方之所以限製他出入境,是他比她先回到那個地方,殺光了所有人,甚至是他自己,然後不再回頭。

且白亦行的失憶讓她就像一顆被世界遺忘的‘珠’,就算是重新回到汙染葷腥的那段時光,她仍舊至純至淨。以致於他每晚想起,總能產生絲絲病態的興奮。

好了,她現在也聽過那個童話故事了——

“一點小事,殺了就殺了,再死一萬個毒販又有什麼關係。不過是讓他出出氣心中痛快痛快,正好也給你們增加增加業績。這小子血性足,睚眥必報我很喜歡。給我好好培養,以後有的是用處。”亨利·基辛格說。

聲音漸遠,成祖右手輕輕地刺熱起來。

那會兒墨西哥華雷斯十二月中旬爆發惡劣暴力事件,由特種兵組成的激進派洛斯哲塔斯和老派海灣集團錫那羅亞因為毒品走私線路和爭奪城市控製權互相射殺,死亡人數高達兩千五百人。

他站在富蘭克林山州立公園俯瞰城市全景——

爆炸聲不絕於耳,房屋街道碎瓦狼藉,人頭半屍,臂殘腿敗,橫陳遍佈。

五臟六腑,腥臭汨汨。

他瞧著,喜歡得緊。

十八歲,太沖動,不計後果。緝毒局介入發現是他遊說雙方的行徑同時也擴大毒品進入美國的規模,美方一度陷入尷尬局麵。未料訊息不脛而走,他被指控為有預謀的恐怖分子,於是墨美外交一觸即發。幸好這位國家安全顧問解救了他,至此他再也冇有自由可言。

這也正是他最無力,最矛盾的點。他獨自帶著一份極致破碎的記憶,在泥濘裡不停跋涉。美國到新市,總共一萬六千多公裡,如同他和她各自生長的生命痕跡。他腳下的每一步,走得異常沉重。如果她一直記不起來,對於他和成宗,隻會加倍不公平。

可以再偽裝一段時間麼?

他想陪她玩她想玩的遊戲,他想做她的劊子手,他想讓她親自審判他

不羞恥嗎?

羞恥中又有難以名狀的刺激感。他試圖在這種局勢下偷取幸福,而天底下冇有什麼行為能比得過。

因為偷來的東西,尤為寶貴。

因為偷取的動作,格外上癮。

他們之間逐漸模糊的邊界,如同晴日的天空與大海,蔚藍得連銜接線都消失了。

此時此刻,他與她,親密無間,合二為一。

在懸崖邊跳舞沒關係,每一步,每一秒謹慎的暴露,他都在期待著墜落的快感。

他纔是變態。

成祖呼吸急促變粗,下意識吞嚥喉嚨。他心跳正在緊張加速,左手粗魯地扯了扯規整的領帶——

白亦行,我想看看你的反應?

給我反應。

不過,她並不是隻有他。

成祖猛地睜開雙眼,眼睛眩暈半秒之後,一片清明。

他垂眼一瞧,褲子上糟糕得就像他自己。

馬斯洛五大原理最高層——自我實現之後,他反而在尋求另外一種意義上的負罪感。

成祖嘴角扯出一絲苦笑,算了,他也不是一個‘完美’的好人。

綠燈亮了。

他們都在慾海之內喘息,又在清醒時分孤獨。

車子有秩序地駛離。

成祖將車子開到一家珠寶店門前,升起擋板,換了身備用的藍色棉麻襯衣和深藍色褲子,袖口隨意挽起,袒露畸形。

他單手插兜,邁開長腿往裡進。

五個員工纔要笑臉相迎,都不約而同地瞥眼他的右手臂,又慣性地去打量他的衣服鞋子裝飾品。撇開這些,男人的臉長得跟雕塑一樣,擺在櫥窗裡就是藝術品,著實可惜了。

其中一位店員感歎完上前來問:“先生,您好,我們這裡提供獨一無二的高奢珠寶定製服務,請問您需要什麼樣式的呢?是送給您母親還是送您給太太呢?”

成祖看她一眼,店員順手指著展櫃裡一款稀有寶石說:“這顆三克拉的鴿血紅寶石,在經過嚴格檢測之後,是完全冇有人工乾預的,也是寶石中的頂級品種。您看它淨度,在vvs或者更高,十分罕見,天底下可能就這麼一顆。目前市場價每克拉30萬美元,現在售價九十多萬美元。”

那枚寶石,它獨個擺放在店麵櫥窗的正中心位置,裡三層外三層的玻璃密碼鎖,築起長城,讓它無所顧忌地嚮往來客人、大大方方展示自己。

像極了。

同樣的清冷,同樣的孤傲。

冇有人會不喜歡。

隻是這份喜歡,需要付出至高無上的代價。

或許是傾家蕩產,賠上一條性命,也未可知。

成祖問:“工期需要多久?”

店員彷彿冇聽清:“嗯?”

成祖盯她半秒,店員忙回神:“挑選心儀的款式之後,我們即刻進入加工模式。不過我們需要您先付百分之八十的定金,而且一旦您方反悔,概不退還的哦。”

她後半段說得極為試探,成祖說:“多久?”

他讓店員按照人緣鳥佛牌款式去打造,店員說款式有點複雜約莫一月,成祖卻說:“加錢,一週。”

去理療院的路上,他情緒又變得慶幸起來。

成宗抱怨他近段時間都來得太晚了,趕不上陪他和白二爺做遊戲了。但看著成祖略微滄桑的臉,他揉著玩偶問:“祖祖,你很累嗎?”

成祖看著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無意識地搓著玩偶的腳。成宗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隻睜大眼睛湊到他臉跟前,左看右看:“是不是每天讓你陪著做戲遊戲,你覺得不高興了?我知道你反對我和大哥在一起,那我下次不跟他玩了。”

成祖長長的睫毛下垂,雙手重重地壓在他肩膀上,用儘力氣捏了捏,又掀起眼皮看他:“他壯得跟牛一樣,情緒又不穩定,哪天打你怎麼辦?”

成宗急急忙忙顯擺手臂,大腿,小腿,又撩起衣服展示胸口肌肉:“你看我,都是跟大哥一起練的。他纔不會打我,他隻會打那兩個女人。”

成祖一本正經詢問:“還有哪個女人?”

成宗歪著腦袋使勁兒想,手腳猛然躁動不安,成祖立時嗬止:“行了,不重要。”

成宗發抖的動作矮下去,又冇心冇肺地掰著手指頭數:“她來過兩次。她長得很漂亮?但是冇有我的丫丫漂亮。”

他舉起手中的玩偶,在成祖眼前炫耀。他當然知道,有些不耐煩地摁下去,問:“她找你大哥乾嘛?”

成宗腦袋左右搖擺,眼珠子四下裡滴溜轉悠。他平常都是心直口快地發泄,很少這樣支支吾吾。

成祖一看不對勁,帶著長輩的口吻教育:“撒謊,誰教你的?”

成宗一把甩開他的手,一聲不吭地抱著玩偶挪到床頭裡角,還把被子往兩人中間一橫,特意劃道三八線,將頭撇過去,絕不看他一眼。

成祖眉頭皺得更深,站起身:“你還生氣了?”

成宗自從回到新市後,鬨脾氣的次數其實屈指可數,加上交了許多‘誌同道合’的朋友,病情直線好轉。成祖過去,他身子就換個方向,成祖乾脆站在床尾,抱手盯他,兩人大眼瞪小眼。

眼瞅著成祖變成撲克臉,成宗妥協,嘟囔:“她人好,會給這裡的人帶很多吃的喝的,還有好玩的。有一回還帶我和大哥出去玩了。”

成祖打斷,問一旁的護士:“出去?什麼時候的事?”

“哦,端午月末,那天是另外兩個陪護同行的,我給你把人喊來。”女護士說。

成祖認真嚴肅地看他:“我說冇說過,回來之後,我們怎麼約定的?”

美國說是療養院,更像是精神病院。非常封閉,而且醫護一體,管理方式異常嚴格,甚至是軍事化流程維護。那時他想見成宗一麵,都得拿捏好時間。

他曾試圖將人從裡麵接出來自己照顧,但他們也擔心還是學生的成祖不能勝任父母這個角色。他怎麼不清楚,困住成宗,相當於困住他。

隻有他身份轉變,才從三請四求變成三令五申。

而兄弟倆的關係也日益親密起來。

借馬丁的手早早脫離美國,一回到新市,成宗都變得樂觀開朗了。

他還是對成宗不厭其煩地教導:不許不打招呼亂跑不許跟陌生人離開不能收陌生人的東西不可以不聽醫生護士的話

太多了

但是他玩的有點忘乎所以了。

成祖看起來非常生氣,成宗低著頭,苦哈哈的臉拉得老長,小心翼翼踱步到他跟前,拽了拽他腰間衣服,像犯錯的孩子:“對不起。”

成祖冇說話。

成宗最基本的喜怒哀樂,好壞都可以分辨,他的智力算是這所理療院中最聰明的一位。而且也多虧那邊軍事化的管理,他邏輯還算有幾分條理,更多的時候愛鑽死腦筋。

他學著護士姐姐哄人的調子,聲音一板一眼:“是我不對,我以後都不會亂跑了。”

成宗小聲地保證。

成祖知道有一必有二,他們的保證約等於無效,看在他態度良好的份上哼道:“下不為例。”

成宗下巴一擡,眉毛一揚,笑得開心,捧著玩偶跳來跳去,一個冇注意磕到桌角,他委屈地彎下腰去摸屁股。

成祖幾分無奈幾分苦口婆心,再次強調:“她姓穆,和上次那個妹妹是母女,不過總之她是你大哥的親人。而你和我都姓成,我們纔是親人,明白嗎?”

成宗臉巴皺一起,難以理解:“可是大哥姓白呀?”

成祖:“”

按照成宗對任何事物都抱著新奇和試探的心態,假使給他重新捋一遍道德與倫理課程,得講半宿。成祖光想著太陽xue和心臟突突地跳,他要是猝死了,更冇人照顧他了,便說:“嘖,你管他姓什麼,你記著我們的姓氏就行。”

成宗似懂非懂,他搞不清楚叔叔侄兒妯娌親戚亂七八糟的,他隻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弟弟,他老實地搗搗頭。

好不容易把他哄睡了,成祖纔有空拿起他的塗鴉畫作想瞧一瞧,才掀開一頁,這時,陪護過來說話。

他往會客室裡小沙發大馬金刀一坐,盛氣逼人,頗有問話架勢。

成祖先是笑了:“我不是說過,冇有我的允許,不可以將我哥哥帶到外邊?”

陪護站一邊,跟著賠笑臉道:“是這樣的。理療院新增了一個慈善項目基金,其中一部分善款就是定時定量撥給他們這些病這些小朋友的。就像中小學生研學一樣,讓他們多出去走走看看,對外麵的世界有一定的基礎認知,這樣也有益於幫助部分群體分散注意力,怕他們長期待著都抑鬱了。”

他說著還拿出首次‘研學’的團體大合照:“我們都是分批次去的。而且您完全可以放心,因為在他們每個人身邊我們都配備了單獨的看護。絕對保證不會落下一個人。”

照片上老頭老太青少中年穿著統一,笑得眼睛眯成縫隙,手舞足蹈,不和諧中竟然讓人感覺現場氛圍特彆美好?

成祖眼眸下垂,古井無波地端詳中間的女人,笑靨如花,不是穆介之是誰?

她旁邊一左一右正是成宗和白紀庚。

搞慈善那套向來不是她的風格。

成祖看了許久,才把照片擱置在茶幾邊緣,陪護觀他臉色,在心裡長籲一口氣,就聽他問:“一人配一個?這個慈善基金規模很龐大麼?”

陪護往四下看了看,鎖上門,低著身子往前湊:“聽說是因為南郊白骨那事,鬨挺大的。可能馬來也為了促進兩國長久友誼,特意置辦的吧由高盛董事長牽頭,早早就定下了。”

成祖思忖,下一秒,口袋裡的手機嗡嗡地震,陪護眼力勁足,馬上出去關門。

他掏出來,多看了那個號碼一眼,這個號碼正是白天辦公室那通未接來電。

這邊白亦行剛掛斷業務電話,轉身盯著牆上的掛鐘,一眨不眨。

離十點整還差十五分鐘。

老爺子從靈位房出來,就看到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走上前說:“行行,你彆擔心,這些人我會幫你從高盛清理掉。”

白亦行偏頭笑說:“這些人都成精了,會對高盛和蜂堡股價有影響的,再等等。”看老爺子麵容仍舊舒展不開,她安慰:“您不用擔心,我心裡有數。”

她牽著他粗糙褶皺的手掌,就像小時候他握著她的小手一般,兩人慢慢悠悠在小花園裡晃,後邊虎虎屁股一扭一扭地緊緊跟著。

小道兩側,玫瑰花上沾了露水,稍稍一碰,水珠斷線似地掉在地磚上,白尊華說:“你心裡自然是有數,冇數的是那些惦記高盛的賊。”

白亦行摘最盛大的一朵,彆在耳後,眼睛亮晶晶地看老爺子似在問:好不好看?

老爺子笑著颳了刮她的鼻子,白亦行把花捏在手裡,望著滿天繁星驚喜:“爺爺,你看。”

她指著其中一顆亮得像寶石的星星,輕聲道:“爺爺,即使高盛冇了,它旁邊還有蜂堡,蜂堡冇了,還有我呢。”

白尊華有些不忍心地看她,慌忙移開視線到彆處,咂了咂嘴,憋著眼淚,一切言語不儘其中。

但白亦行衝他笑得釋然,卻不經意瞥見大門方向,閃過的兩束光。

成祖收線,本來想回家,結果鬼使神差地停在她家不遠處。

那幢洋樓裡燈火通明,光是看著他內心前所未有的平靜。

在車上看還不夠,成祖推開車門,一腳跨出去,抱臂倚在車頭,佇立良久。

白亦行,請你將我無罪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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