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豪1992 第70章 直視我,崽種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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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很是小型的文化會館坐落在一個犄角旮旯的地方。
白鳥央真在來之前甚至都不知道這裡有這種東西的存在。
在記者們的簇擁之下,白鳥央真推門進去,幾十把椅子圍成半圓,一大堆人把整個大廳擠得水泄不通。
這看起來像極了所謂的處刑台。
在大廳的正中央拉著一條橫幅,橫幅的內容很含蓄但是又很直接:直木獎與當代文學的走向。
看著這群目光灼灼盯著自己的記者、評論人、出版社編輯,白鳥央真差點要笑出了聲。
日本人就是喜歡這樣,拉一群人搞出一個派係,然後通過各種方法去排斥你,或者是冷落你。
於是他們就把這套手段用在了白鳥央真的身上。
隻不過白鳥央真根本不吃這套。
白鳥自顧自地坐到了位置上,他也是隨便坐的,因為冇有人引導他,甚至冇有人理睬他。
這種群狼環伺的場麵,談不上讓白鳥感到害怕,相反他有點興奮。
主持人開場,說了一大堆毫無意義的話,他的話音未落,一位戴著圓框眼鏡的老傢夥就搶先開口。
光是拿起話筒的速度,就能看得出在此之前,他應該已經演練了無數遍。
“《鐵道員》不過是一本報喪廣告,靠朋友的死博取同情,直木獎居然也能看走眼。”
一句奠定這一次座談會基調的發言,成為了全場不是暗號的暗號。
在這一句話之後,按照會議流程一般的笑聲以及嘲弄聲全部出現。
另外一名看起來就是滿頭白髮的作家咳嗽了一聲,他接過了話筒,先是長篇追敘了一大堆,最後把話定格在這一句上。
“文學應該追求永恒的主題,而不是廉價的淚水生意。”
總之前前後後都是在拿那件事情做文章。
白鳥還冇有完全說話,甚至都冇有他開口說話的機會,現場的風向幾乎就是一麵倒。
這個時候幾個人的視線始終都在白鳥身上,他們在觀察這位新晉作家的麵部表情。
隻是讓他們失望的是,這位新晉作家並冇有任何動火的表現。
他坐下之後,就十分淡然地喝著水,隨後就是點兩下頭。
點兩下頭?
有人臉色露出了一絲古怪。
他想到了那天現場的情況。
似乎每次村上先生髮言之後,這位白鳥都是會來兩句對對對。
這種回覆讓人啞口的同時也讓人感覺到惱火。
知道白鳥赴了鴻門宴,一冊庵的所有人都動了起來,甚至遠在大阪出差的遠藤社長直接二話不說就是奔著東京趕。
這個當口之下,白鳥絕對不能出任何的事情。
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白鳥這個時候正斜靠著椅子,一臉期待地等待他們下一步的動向,臉上冇有絲毫驚慌失措乃至於憤怒的模樣。
他大概已經知道了這群傢夥的想法。
扳倒直木獎得主。
這是一件很值得吹噓的事情。
之前的直木獎得主往往也都會經曆這一關,隻是他現在正好處在這個風暴中心,所以他遭遇的更為洶湧,那群人也更是明目張膽。
他們似乎準備十分充足,在之前的一些話語鋪墊之下,越來越多的人按照既定的路線開始發言。
“啊呀,年輕真好啊。寫幾段車站的流水賬,就能博得滿堂喝彩。要是我早知道文學評獎這麼好糊弄,當年也該學學賣慘。
說不定現在我也指望著那些流水賬過日子。”
“何止是賣慘?這分明是把死者當作招牌。朋友死了,正好拿來包裝一本小說。說白了,在我看來,《鐵道員》不過是靈堂上的花圈好看,但是有什麼用呢?最後還是逃不過枯萎的結局。”
“直木獎啊,越來越像市場操盤的遊戲。換句話說,這位年輕人,不是作家,是倖存者的營銷員。營銷這種事情誰不會做,即便是大街上隨隨便便拉個人過來,保證能把這件事情辦的出色。”
陰陽怪氣的話被人說出來,說話的同時還朝著白鳥央真擠眉弄眼,有一種說不出的賤味。
放在以前,白鳥央真多半會直接一巴掌糊上去,好好教他做人。
但是現在,白鳥央真不會這樣。
理由很簡單,他現在是文化人。
尤其是經過了無數位由鍵盤鑄成鐵王座的大陰陽師洗禮之下的文化人。
白鳥央真始終坐在他的椅子上,冇有插嘴,隻是時不時翻動水杯。
正當他想要說話的時候,會館的門被人從外麵打開,一冊庵的同事們如同潮水一般湧入,連帶著一起的還有優裡以及被優裡當做臨時打手的冬奈。
優裡似乎是有備而來,她的手裡握著一條鰹魚乾。
冬奈看著這一切眼皮子直跳。
之前優裡當著她的麵說過,她要把鰹魚乾塞進話多而且很賤的人的嘴巴裡麵,然後把那個賤貨當鯉魚旗一樣掛起來。
當然,如果說鰹魚乾還多的話,那就給他的屁股後麵也來上一個。
話多的人,嘴巴和屁股冇什麼區彆,反正一張就是噴屎。
優裡正要擼袖子開乾,白鳥央真接過了主持人的話筒,試了幾下音。
全場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白鳥掃視了一圈,最後眼神落在了那個橫幅之上,隻是看起來更像是穿透橫幅,落在了某個更遠的地方。
“你們似乎都有講稿,那麼就按照你們的講稿一步一步來吧。”
白鳥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先說廉價。廉價的淚水生意?”
“廉價的不是眼淚。”他聲音平靜,但是說起來字字分明,“廉價的是你們把死亡當作議題時的輕佻。”
白鳥央真嗤笑一下。
“多可笑,你們把死亡這麼一個沉重的議題看的如此的輕薄,所以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文學觀?
這就是所謂的日本文壇?
居然是一群不敬畏死亡的人在這裡大談特談文學?”
白鳥央真的視線此刻變得淩厲,就像是刀子一樣刮過在場的眾人。
“如果死亡能稱之為廉價,那說明你們早已透支了生者的良知。”
白鳥央真的話這個時候字字珠璣,他的語速很慢,但是聽在所有人的耳朵當中,卻像是飛馳而過的子彈一樣,每一個字都在洞穿他們的心臟。
“接著你們說我是靈堂上的花圈?
錯了。我寫的,是靈堂裡那盞永不熄滅的燈。它不是為了取悅旁觀者,而是為了照亮那一個離去的人。”
“知道為什麼我一直不說話嗎?”
白鳥反問了在場眾人一句,隻是這個時候冇有人可以回覆他。
“因為冇有必要。在我看來,你們不配提及文學二字。即便是我與村上先生之間有異議,但是我們始終都在遵循著文學的本質。”
“所以,直視我!”
白鳥央真陡然之間拔高音調,再一次全場的視線集中在他的身上。
“回答我,文學是什麼?”
隻可惜,冇有人敢出聲。
“嗬嗬。”
白鳥笑了。
“文學不是倖存者的營銷,而是死者的遺言。你們聽不見,隻能說明你們早已聾了。”
白鳥央真輕輕放下水杯以及話筒,他掃視了一圈,眼神看起來就像是在看一群垃圾一樣,輕聲地說了一句之後就自顧自的離開了。
大廳此刻死一般的寂靜。
冇有人敢出聲。
誰都不會想到這一場幾乎是一麵倒的座談會,居然會變成白鳥一個人力挽狂瀾,把全場的人教訓的一句話都說不出。
也是直到現在,他們才懂為什麼之前噴擊之下白鳥會一言不發。
因為他看不上。
他們根本不在一個維度。
所以,這是敗了?
他們很多人都在思考白鳥離開之前說的那一句是什麼。
冇有人知道。
但是優裡知道。
握著鰹魚乾的優裡整個人在顫抖。
因為大哥說的是,一個能打的都冇有!
她好激動!
好想塞鰹魚乾啊!
直到這個時候,著急忙慌的遠藤社長這才衝到會館門口,他抬頭張望,失聲道:“白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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