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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偏食 第24章 成年人就不要騎童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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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天婁誌雲的破事兒很快被哈月忘得一乾二淨,新的一週,哈月開始尋找可以照顧趙春妮的住家保姆。

儘管在幾家家政服務中心都留下了自己的聯係電話,並且積極在同城網站上發布了招聘資訊,可是符合用工條件的保姆還是少之又少。

綏城的家政服務行業管理雜亂,應聘人員魚目混珠。

很多來綏城務工的保姆比趙春妮的歲數還要大,並且患有高血壓高血糖等慢性病,隻能做一做簡單采購和家務,並沒有任何照顧癡呆患者的經驗,恐怕就算現在聘用,以後也難以應付趙春妮的病變。

再加上被小賣部的生意捆住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哈月忙得暈頭轉向,所以,直到週六,薛京和趙主任結束臨城的會議,哈月才發現對方並沒有回到薊城。

上午,哈月找休息的鄰居曹小雨幫忙看了會兒店,一大早跑到綏城醫院尋找專業護工。

從諮詢台拿到了護士推薦的幾個聯係方式,哈月依次在微信上搜尋了一下清單上的手機號,為了預防母親神誌不清時遭受侵害,她首先剔除了所以異性護工,然後註明來意挨個新增女性護工。

做完撒網工作,暫時還沒有護工立刻回複,哈月揣起手機一擡頭,竟然看到不遠處,薛京正在一樓大廳的自助機前列印報告。

綏城醫院麵積很小,所有設施都緊緊巴巴的,兩人之間隻隔著三塊瓷磚的距離,哈月看到薛京,薛京也側目看到了她。

戴著口罩,四目相對,哈月眼皮一跳,直覺這種見麵有些唐突,但還是走到他旁邊,吞了一下津水儘量做出個眸光和婉的模樣,“你怎麼在這兒呀?”

這一週未見,綏城的氣溫直線下降。

今天哈月穿半高領的搖粒絨外套和燈芯絨的長褲,衣服褲子都是肥肥大大的,整個人像隻毛茸茸的棕熊。

她額發淩亂,應該是戴過頭盔,被壓鬆的高馬尾的發圈上還綴著兩顆粉色的硬糖,那頭繩有些被陽光曬變色了,看起來是小賣部的滯銷品。

薛京從那抹粉色收回目光,抽出印表機下頭的體檢報告,也自然而然地接話,“體檢。”

“啊?”哈月忽得緊張,不顧社交距離,踮起腳尖往他手裡的體檢報告窺了一眼,語氣擔憂,“你身體不舒服嗎?怎麼突然在綏城體檢,這幾天生病了嗎?”

“嗓子不舒服?還是發燒?你有測核酸嗎?我聽顧客說最近中小學又停課了,好像是發現學生之間有傳染病例了。”

“你有打三針疫苗吧?”

雖然疫情已經肆虐了兩年多,但今年的形式看起來格外嚇人,小道訊息,最近醫院裡收治的發燒病人明顯比去年一整年都多,鶴唳風聲,很多居民之間都在傳綏城近期要封城,不少來城裡打零工的村民都提前辭工回老家了。

哈月身體素質好大概是沒關係,可薛京雖然有錢有顏,在她眼裡是體弱多病的弱書生型別。

哈月說著,有點想伸手去摸薛京的額頭,可是手剛從袖口裡探出來又趕快縮回去。慌亂中話越來快,像攪亂的磁帶,連從腦子裡過一遍的機會都沒有。

無論怎樣,哈月還是富有東道主精神的,並不希望薛京在她的故鄉生病。

“是那天累到了?”

哈月話畢小臉一紅,指甲有點癢,在褲兜的位置用力悄悄撓了兩下。

對麵薛京也沒好到哪去,還沒回話已經被自己嗆到,“咳咳”了兩聲,才清了清嗓子轉頭淺剜了她一眼道:“多謝關心,但沒必要,我一條腿還沒跨到棺材裡。”

“週一去安監局申請考覈,要用近期的體檢報告。”

“哦。哈哈,這樣子。”哈月乾巴巴地笑了幾聲,和薛京一起走出醫院大門,到了隻能容一人通過的門檻,薛京還是走在前麵,出去後主動讓到旁邊,掀開門簾讓她無礙通過。

哈月照例說聲謝謝,側身時,回頭問他:“那你下週回去嗎?”

“我以為你上週就走了呢。”他是說過隻呆一週。

上週他們之間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她告知對方自己已經安全到家,並祝對方回程順利。

薛京沒有回複她的訊息,她也沒再主動打擾他。

他們之間的互動,對話,猶如晚風驟起,再停,一切都很和諧,充滿輝光普照的人文關懷。

前塵往事罷了,已經不需要哈月特意用拉黑,刪除,這麼極端的方式才能斬斷兩人的可能性。

一切儘在不言中。

“下週還不回,工作臨時有變。”

原來是這樣,沒想到薛京現在的工作日程還挺忙的,除了她看到的那些出版作品,他還在做著很多公眾看不到的事。

哈月點點頭,沒有意願刺探對方工作的事,沒再多嘴。

兩人並排走下樓梯,中間始終隔著一段有效的安全距離,不像男女朋友,更似不怎麼熟悉的同事。

停車棚下小雨借給哈月的小電動車還在冷風裡瑟瑟發抖,出於待客之道,再次分彆前哈月問了一句,“那你怎麼走?打車嗎?主要這車太小,要不我送……”

她尾聲故意拖著長音,希望薛京可以體諒她的不易,但薛京沒謙讓,他站在那段安全距離之外,用他那雙看起來很美觀的眼睛真摯地望著她道:“好,那麻煩你了。我回酒店,下午還有約。”

今天是休息日,街上騎電動車的路人不少,從醫院出來,哈月彙入主路,成群的電動車像是海中翻滾的銀魚,你追我趕地從紅綠燈路湧過。

但幾個路口下來,隻有哈月被落在最後梯隊。

粉色的小電驢在柏油馬路上擰足了檔位,但行駛速度依然不是很快。

因為上麵馱著兩個個子都不矮的大活人,離譜得像是發癲的成年人硬要騎童車。

哈月上車前把唯一一隻頭盔拿給後麵的薛京佩帶,自己在前麵被冷風吹得齜牙咧嘴。

車子路過減速帶,速度更慢了,一陣猛烈的顛簸,薛京的聲音從後方貼著她的脖子鑽進耳膜,說他沒有眼色吧,但他還挺規矩地事先詢問她,“哈月,車有點晃,座位太小了,我可以扶一下你肩膀嗎?”

“不可以也沒關係。”

哈月小聲“切”了一聲,腹誹您老人家還知道這車座小,但建議是自己提出的,又不可能真的讓他摔死,於是隻能說好。

可是薛京的右手剛碰到她的肩膀,柏油馬路上又冒出一個大坑,哈月一個急轉把,薛京措手不及,手指捏住她的衣服,差點將她肩膀的絨毛揪禿。

旁邊站起來蹬自行車小學生快速超車,繞過去的時候還回過頭衝著這兩個笨蛋做著鬼臉放聲大笑。

哈月當即衝著前麵喊了一聲:“喂!你笑什麼笑!有種過來。”

檔位快要擰爛了,還是追不上快速離去的小刺頭,再回過頭,哈月朝始作俑者吼:“行了行了,你抱著我腰吧,扯我衣服乾嘛呢?我今年才買的!給我揪爛了我還得花錢補。煩人。”

“哦。行吧。”

平白無故,突然被教訓了一頓的薛京坐在後座啼笑皆非,好好領了罵沒回嘴,伸手從後麵用胳膊環住她的腰。

寬鬆的外套被胳膊擠壓成薄薄一片,十指交扣,像是圈了一道束腰。

薛京今天身上又噴了新的香水,味道聞起來很乾淨,檸檬做前調,摻了些甜柔的茉莉和雪鬆,為了配合具有少年感的設定,他還穿了新衣服,整個人的基調都是奶白和天藍的。

今天選美先生的精心打扮是有用的。

哈月確實太久沒在頭腦清醒時和異性如此近距離接觸過了,她甚至忘了,她的腰線上遍佈敏感的神經,她的嗅覺也很中意薛京身上的馨香馥鬱,胸膛裡那顆破心臟從他貼過來開始便不聽使喚地亂跳。

可是她心臟越轟鳴,周身就越煩躁,癢意在末梢神經到處亂竄,從指尖跑到腳底板,連帶著,她臉頰滾燙,發絲都在冒煙。

神經病啊?誰去體檢要噴這麼多香水,他是把賣香水的人給打死了嗎?

抱這麼緊乾什麼?那天不是已經手把手教她彌補過了嗎,做男人小肚雞腸的,這會兒還不解恨,是要把她揉碎不成?

哈月越騎越氣,碎發隨風豎起,好像動畫片裡暴躁的惡龍,終於開始肆無忌憚地動嘴噴火。

胸膛貼著後背,薛京能聽見哈月的所有嘀咕,她嘴像機關槍,在口罩下麵絮絮叨叨地罵他,無外乎是嫌他長得太高,給她的駕駛造成極大的風阻。

又說他怎麼好意思真的坐車,她不過是客氣客氣罷了。

每一個論點說到最後,她總要加一句:“薛京,你是真的煩,知不知道?”

薛京搭著眼睫,視線裡是被無限放大的哈月的側臉。

那天去開會的路上,金子在薛京的有意鋪陳下,講了不少哈月小時候的英勇事跡。

在金子的主觀描述中,哈月從小就極霸道,在小學三年級之前一直是他們家那一帶讓人聞風喪膽的孩子王。

所有綏城小孩子偷雞摸狗的事兒,都有哈月一份。

春天,她課間用礦泉水瓶抓毛毛蟲爬到樹上給小鳥餵食,嚇哭同班女生,夏天,她在臟水渠抓蝌蚪回家養出幾十隻癩蛤蟆滿院子亂跳。

秋天,她逃課帶著小朋友在野外燒乾草烤地瓜差點引發火災,冬天,她拆了家裡過年要用的鞭炮和男孩子比賽誰敢用手拿著放。

在金子嘴裡,哈月兒童時的形象簡直就是大鬨天宮的孫悟空。

天不怕地不怕,比男孩子還要野蠻。

不過後來,潑猴突然有一天就被壓到了五行山下,被迫戴上了緊箍咒,變得非常知書達理,溫文爾雅。

至於原因,金子言語不詳,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薛京推測著,哈月在那個時間點經曆了很大的生活變動,也許是父母離異,也許是親人過世,再或者是,她幼小的精神突然遭受了來自外在的重壓和侵害。

而哈月到底在他未曾涉及的歲月中經曆了哪一種傷痛,他不敢往下想,同時薛京非常希望自己的分析是錯的,哈月隻是女大十八變。

因為這樣的話,心裡上就能對那天自己苛刻待她的行為感到好受一點。

眼下,哈月的側臉從來沒有哪一次如此鮮活過,皺起的眉眼,倔強的鼻梁,到她口罩下不停埋怨的嘴。

還好,哈月內心那個淘氣叛逆的野孩子分明還在,薛京無意中拆開了屬於哈月的時空膠囊。

她是這樣,因為她本該是這樣。

他不理解她,隻是因為他還沒有得到完全對等的訊息。

心意沉澱了一週,但薛京內心的情感反而沸騰得更徹底,一旦不再壓抑自己的感受,他大概開始失去理智,直覺此刻哈月罵他的樣子都是十分的伶俐可愛。

如果說上學時,他愛上的哈月不過是她的一部分蛇蛻。那麼現在,他被給予了一個機會,可以探索她的全部人生。

他可以在這個她生活過的城市,重新看她看過的雲,重新走她走過的路。

這簡直是初戀重逢的終極榮幸。

小電驢停在路邊,薛京長腿輕輕一擡就跨過了車後座,他解開頭上的粉色頭盔,遞給哈月時沒有鬆開力道。

等到哈月扯了一下,覺察到他不肯放手,擡頭不加掩飾地狠狠瞪他,他才聳肩講了句抱歉,鬆開了頭盔,薛京低頭看了一下右手腕上的手錶,非常輕描淡寫地問她:“要上來嗎?”

“我差不多還有一個半小時纔到約定時間。”

沒聽到哈月回應,他口氣更軟。

“不用擔心我,上次也沒有很累。如果累我會說的。都是熟人。”

怎麼會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說出這種汙言穢語的啊?

就算他們是男女朋友的階段,薛京也不至於這麼食髓知味,他少有激進地索取,總是安靜地等她要求,他從不主動喂她喝茶,無論行至哪一步,哈月說不,他就停下,十分具有紳士精神。

哈月這會兒在口罩下驚訝地張大嘴巴,眼珠滴流亂轉,上下左右看了他半天,最後露出一副可憐前男友被色鬼奪舍的表情。

果然,男人有錢就變壞,人到中年是流氓,她昔日的白月光還沒進入壯年,已然變成瞭如此頑劣的酒肉之徒,不加節製,令人不齒。

還好她多了個心眼,攜帶了安全措施,她可不想在奔三時因為一次衝動而患上傳染性疾病。

大作家真的要注意身體纔是,搞創作已經耗費心血了,彆再弄得身體透支,猝死纔好。也就是她那天道歉的初衷並無惡意,但凡她進酒店時心存勒索,事後拍幾張薛京睡覺的私密照片,那他以後的事業可就算完啦。

這年頭人設崩塌的名人可不少呢。

出於好意,哈月本來還想在男女道德方麵規勸薛京幾句。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無。

末了,想到人家現在到底怎麼過生活和她並沒關係,還是閉上嘴巴,戴上頭盔,在用眼鋒把前男友射穿之前保持著鎮靜道:“還是不了吧,大白天的,有傷風化。小地方,人多眼雜,您多理解。”

“好。”

薛京充分尊重她的意見,接受拒絕也消化得很快,似乎剛才他提出的問題跟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吃口香糖般單純,他在一片明媚的陽光裡朝她頷首,麵上還是一團和氣,眸光裡頭有幾分她沒察覺到的歡喜。

“那回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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