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偏食 第9章 芳心詐騙犯
報出預訂酒店的名字,登記身份證號碼,在公安係統錄入本人的實時影象資訊,最後取過服務人員雙手遞來的房卡。
電梯上行,薛京望著自己倒影在鏡麵上的麵孔,思想卻一直停留在十分鐘之前。
好笑,真的很好笑,以前戀愛時在他的身邊連礦泉水瓶蓋都擰不開的哈月,方纔輕鬆用單手提下了他超過五十斤的行李箱。
如果不是她在這四年裡做了大量針對性的臂力訓練,那麼顯而易見,她以前和他在一起時的柔弱也是喬裝過的假象。
“滴”一聲刷開頂樓套房的門禁,沒有檢查房間內的佈置和狀況,身後房門還沒有自動回鎖,薛京已經拉著行李箱徑直走進浴室,取下花灑衝著行李箱開水衝洗。
已經被風吹乾的汙漬被強力水柱打散,順著防水的聚碳酸酯凹槽流在傾斜的地瓷磚上。
水流彙聚成漩渦,在下水不利的地漏緩慢消失。
六千塊的純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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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觀上重新變得乾淨起來,但空氣中卻逐漸彌漫出一股描述不出的臭味,像是排泄物,又像是強腐酸,是薛京不熟悉的,活豬的味道。
薛京扔掉手裡的花灑,開啟浴室排風機,又開始捏起架上的毛巾開始拍打自己大衣上的灰塵。
可是處理了不到十幾秒,他就有種強烈的不耐,乾脆將外套脫下來直接扔進了洗漱池。
一會兒找個垃圾桶扔了算了,他真的一秒鐘都不想再看到那件被哈月照顧過的衣服。
自洽沒了,冷靜也消失了,他現在有種被厭惡衝昏頭腦的暈眩。
剛纔在哈月麵前,他幾乎調動了全身的意誌力,才讓自己姿態看起來有種不緊不慢的舒緩。
隻有薛京自己知道,他的嘴巴有多麼想罵人,不僅如此,他還很想大聲冷笑。
在這種地方碰到前女友已經很狗血了,問題她竟然還堂而皇之的在一車人麵前公然撒謊,說自己是他的忠實讀者。
夠諷刺的,好一個薛老師,好一句虛心請教。
哈月曾經在他生命裡扮演過很多身份,他的初戀,他的繆斯,他與婚姻距離最近的那條路,他的私人文學批評家,甚至是他浪漫的劊子手,但直到她輕巧地一刀斬斷兩人的聯係,成為了他的陌路人那天,她都不是他作品的愛好者。
作品是作家的衍生物,是個人思想和智慧的結晶。
她既然因為鄙視他在文學上的資質而和他分手,那就是完全踐踏了他的人格,她如此瞧不起他,怎麼可能主動去看他的書?
他的文字也許可以打動很多同好,但哈月絕不會是他書迷中的一員,因為他的書不是用人民幣裝訂的,哈月隻喜歡錢,人民幣不錯,美元更好。
再者說,他的微博粉絲可不是一百多萬,截止到今天為止,他微博上有兩百二十一萬四千三百個粉絲,即便其中新增長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他自己花錢買的,那也足以證明哈月根本沒有在關注他的近況。
怎敢忘?信口胡謅是她的強項。
帶上浴室的玻璃門,老舊的取暖地熱溫度不高,但薛京不覺得冷,人在極端憤怒的時候會有麵紅耳赤的奇效,他環顧一週竟然沒有在房間內找到空調,走到窗戶跟前,接連開啟四扇窗戶,讓冷風灌滿房間,才勉強覺得臉上的熱意有所消退。
這個詐騙犯真的很擅長撒謊和圓謊。
要不是他對兩人分手那天的慘況記憶猶新,他甚至都會相信她是真的怕他感冒所以才會叫他閉上嘴。
她不想讓他說話,肯定是怕他戳穿她的謊言,怕他像個執著的蠢貨一樣質問當初。
“叮咚”一聲,兜中的手機響了。
是剛才和他在樓下互換電話號碼的哈月給他發來了簡訊。
閉上眼睛深吸了兩口氣,薛京解鎖手機閱讀她訊息。
“方便加個微信嗎?如果不打擾的話。”
加什麼微信?他的微訊號從來沒換過,不是到現在為止還躺在她的隱私黑名單裡嗎?
很快,螢幕上又來了一條訊息,哈月正在自說自話。
“對了,明天下午你有空嗎,市中心有一家音樂燒烤還不錯。”
大晚上吃什麼燒烤?還當他是情竇初開的小白癡,不理解男女晚上吃飯喝點酒後的潛規則?
她到底在想什麼啊?現在日子不好過了,又突然覺得他賺到錢後的樣子也變得彆具吸引力了是吧?
想複合,門都沒有。
詐騙慣犯不會收手,但被騙的人總要有些基礎自尊吧?看不起人也要有個限度。
火氣真的會燒到頭發冒煙。
想都沒想,薛京無視這兩條訊息,把手機扔到床頭,開始用座機給前台打電話。
深秋的頂樓太熱了,他需要落地風扇。
六點四十分,一公裡外的哈月對著麵前婁誌雲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剛才她把前男友送回酒店時,三輪車的儀表盤已經在顯示電量不足了,手機電量也有點堪憂,她停在路邊一鼓作氣給薛京發了兩條訊息,便把手機揣回兜裡,試圖用餘下的電量先衝回距離不遠的小賣部充電。
走了十分鐘,眼看就要到達了小賣部的大槐樹下,上坡時,車子徹底沒了動力順著台階溜到了柏油馬路上。
哈月歎了口氣從車上下來,冒起吃奶的勁兒推車,小賣部門前正坐在塑料板凳上的一團黑影突然變長,然後朝著她的方向快速移動。
一開始,哈月被握住她車把的雙手嚇了一跳,還以為有壯漢要趁著夜色搶車,可是等到她看清路燈下婁誌雲的臉,這才“哈”了一聲將口中即將爆發的尖叫靜音,不解地皺眉詢問他:“你怎麼在這兒啊?”
“是有什麼東西急用嗎?我開開店門你先進去拿。”
“不是,那個,下午我買了一袋雞腿還沒付完錢……”哈月欠他幾十塊錢是事實,但主要是他兜裡的電影票還沒送出去。
說完這句話,婁誌雲自己臉色先一紅,繞著三輪車走到車後,兩手幫著哈月將饋電的車子推上了台階。
哈月回頭道謝,她記得婁誌雲是自家生意的常客,但是開店這兩年中店裡的常客沒有一萬也有幾千,做生意的人對每個客人都是笑臉相迎,她並沒有特意關注過麵前這個年輕人,聽到他這麼說,纔想起來下午她鎖上店門之前確實收了人家一百塊錢。
她也對上號了,麵前這個人經常來買雞腿給泡麵加餐。
“不好意思啊,我家裡有點事,走得太急了,你稍等,我馬上把剩下的錢找給你。”
哈月在婁誌雲的幫助下將三輪車停在門口,連忙掏出腰包裡的鑰匙開啟店門。
小賣部裡的燈還沒關,哈月走到櫃台後麵,將一百塊破成零錢,並從錢盒子裡拿出五十塊遞給站在門外正在低頭看小豬的婁誌雲。
“讓你等了這麼長時間,這些雞腿我就算進價給你吧,不賺你的錢。下次有這種情況,你直接打我電話吧,我轉賬給你。彆耽誤你時間。”
婁誌雲接到七十塊錢心裡有點甜,商人最重要的自然是逐利,雖然雞腿的錢不多,他覺得,哈月會給他便宜十幾塊,是因為也對他有點意思。
以前他就注意到,他每次來店裡買東西,哈月都會笑著給他抹掉個小零頭。
幾毛幾分都有過,這次最痛快。
如此想著,婁誌雲對自己向哈月搭訕的信心又被增強了,他不僅沒走還在店門口探頭探腦地和哈月閒聊。
“你電話就是門頭上這個號碼嗎?我還以為是你母親的,上次我聽人說,這店以前是伯母開的,她名字叫春妮是嗎?”
哈月正在貨架旁邊扯電線,她以前不常在店門口給三輪車充電,避免人來人往有可能會踩到電線發生危險,所以店裡備用的充電插座一直收在店內的角落裡。
哈月正忙著,沒注意到婁誌雲那個有點小心機的稱呼。
她拉出電線走到門口,可婁誌雲擋著那屁大點的地方,她要想從彩鋼房出去必須挨著他,哈月不太想跟一個陌生男人發生肢體接觸。
所以她站在門口,把充電器拿出來比劃了一下距離,確定拉出的電線長度可以連線到三輪車的電源插口,對著婁誌雲點了點頭道:“你還是往後點站吧,彆電著你。”。
“哦哦,那我記一下你電話號碼。”婁誌雲後退,讓出了門口的位置,哈月這纔拿著插板走到樹下給車充電,充電指示燈亮了,她伸手摸了摸今晚還沒吃飯的兩隻小豬,心裡盤算著要衝多久的電才能趕緊回家。
“哎,你電話沒怎麼沒響?我給你撥過去了,你也記一下我的吧。”
麵前這個男人的話有點多,她開始後悔剛才自己的一時客氣了。
哈月掏出手機,果然,電話已經關機了,她朝著婁誌雲晃了晃黑掉的螢幕,隨口問了一句,“你還不回單位嗎?一直等在這兒,晚上也沒吃飯吧。”
逐客令的作用不明顯,婁誌雲看了她一眼,也在盤算吃飯的事兒。
他右手伸進了口袋裡,摸著那兩張早已準備好的電影票,正在考慮著還要不要邀請哈月先吃飯,這個時間段,如果一起吃飯,估計就趕不上電影開場了。
電影票一張四十五塊錢,兩張就損失九十,他們兩個人其實也可以一起吃點爆米花填飽肚子。
婁誌雲還在做思想鬥爭,哈月已經開始有些警惕了,她看到婁誌雲的右手一直插在兜裡,開始腦補對方會不會掏出一把凶器,立刻高聲說:“我再過個十分鐘也要關店了,我媽在家等我呢,剛才關機前她還跟我說讓我早點把豬帶回去呢,這會兒該著急了。”
哈月的聲音成功引來過路人的張望,其中有一個經常來店門口做搖搖車的小女孩正巧和奶奶在附近遛彎,小姑娘一聽到哈月說話就立刻大喊著“月亮姐姐”拉著奶奶往小賣部跑。
一邊跑她還一邊埋怨奶奶走得慢,“奶奶,你看呀,我說姐姐的店會開的,昨天我倆說好了,她要等我吃完飯過來坐搖搖車。”
“哇塞,姐姐的車裡有小狗!”
“咦,奶奶,這兩隻小狗怎麼不長毛?哇,小狗的鼻子好長啊!”
奶奶一把抓住孫女亂摸的小手,“你不是要坐搖搖車嗎?快來呀,那車裡哪裡是小狗,是豬!彆亂摸!”
投硬幣的搖搖車被哈月啟動,小姑娘開始騎著小馬寶莉前後搖晃。
刺耳的童謠在店門口盤旋,哈月丟下婁誌雲跟老太太走到店裡討論著小豬的飼養技術,婁誌雲等了一會兒,完全插不上話,隻能默默走到了自己的摩托車前,一步三回頭地張望。
得,飯吃不上了,電影怕是也要泡湯了,一下午損失慘重。
臨走前,婁誌雲再次騎著他的摩托車又繞到了哈月店門口,鼓起勇氣衝著裡麵的哈月喊了一句:“喂!你的微訊號就是你的電話號碼吧,我剛才加你了,你手機開機的話同意一下。”
“我,那個,我,我先走了啊!記得加我微信!我頭像就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