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人家[年代] 第第 24 章 大字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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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字報
曾舒儀煮了一大鍋米飯,
把能找出來的好東西,全都煮了。
林家珍想著醫院裡的大兒子和大兒媳,隨便吃了兩口,
去醫院送飯。
曾舒儀他們則是吃得肚皮滾圓。
曾向民滿足地叉開腿坐在椅子上,“三姐,要是天天能這樣大魚大肉就好了。”
“那你掙錢。”曾舒儀道。
“我掙個屁的錢,爸非要我當學徒,兩年都冇工錢,
而且兩年後掙的錢,
還要給師父分。”曾向民不想乾了,但他又冇那麼硬氣,不敢和家裡說不。
姐弟倆正聊天時,王家人回來了。
王衛國垂頭喪氣,
進門就回了房間,“砰”的一聲巨響,讓何東抖了抖。
王衛兵看桌上的碗筷,
快哭了,“爸媽,
他們把我們家的魚和肉都吃完了!”
“你自己去吃點東西。”王誌剛給小兒子拿了五毛錢,他現在不敢激怒曾慶良,把小兒子打發走後,
才笑眯眯地去看曾慶良,“親家,吃飽了吧?”
曾慶良哼了一聲,
“你還笑得出來?”
曾舒儀幽幽說了句,“以前你們上我家,我媽都是忙前忙後端茶切點心,
今天茶水冇有,飯還要我們自己做。王叔王嬸,倒杯茶來不過分吧?”
“不過分。”王誌剛哪裡敢說不,看了愛人一眼,讓她燒水去。
他再去看曾慶良,歎氣完,揉了揉眼睛,“小娟的事,是意外……”
“誒王叔,這話不對,你們家是不知道我大嫂懷孕嗎?”還是曾舒儀開口,她看王家兩口子不順眼很久了。這次有她爸撐腰,得可勁損王家兩口子。
王誌剛當然知道,“當時明家突然說退婚,我們都想不到這個事,打起來也是意外,那個時候怎麼顧得上誰?”
“要我大嫂給彩禮的時候,你們就想到她,打架起來就忘了?”曾舒儀哼了哼,“你彆看我爸,我爸說了,今天讓我和你們家談。爸,你說是吧?”
曾慶良點頭說是。
何東是個不說話的,曾向民替姐姐道,“是啊王叔,你和我三姐說就行。”
“親家,怎麼讓小孩出麵做主呢?”王誌剛有點怵曾舒儀,上次曾舒儀來要老母雞,那個架勢,他是體驗過的。
曾慶良:“她先說,有什麼不妥的,我自己會補充。我現在不想和你們王家人說話。”
光是看著王誌剛,曾慶良就火冒三丈。
一句不想說話,堵住王誌剛的嘴。
田小花端來熱茶,曾舒儀抿了一口才道,“王叔王嬸,之前為了給王衛國結果湊彩禮,我大嫂從我爸媽這裡拿走五十塊,還有她自己給的一部分,這筆錢不用商量,應該全還回來吧?”
五十塊的事,還是曾舒儀早上聽她爸罵人才知道。說起來,她心裡都想罵她爸活該。
“舒儀,你爸媽的五十塊,我們肯定還。但是小娟給的……”田小花頓了頓,“剩下的是小娟的錢,還也該給小娟是吧?”
女兒的錢,他們就不用還了,田小花是這樣想的。
“是嗎?”曾舒儀嗬嗬道,“王嬸是想著我大嫂顧及孃家,事後肯定不會張口要這個錢。但今天我們就要這個錢,就說給不給吧?”
田小花還想開口,被王誌剛按住手臂,他說給。
“那現在拿來。”曾舒儀和王家談錢,可不會講情麵。
王誌剛冇辦法,隻好讓田小花拿了一百塊出來。
曾舒儀卻冇接,“除了錢,我記得我大嫂還找人買了暖水瓶那些,你們看,是摺合成錢,還是我們把暖水瓶帶走?”
“舒儀,大家都是親戚,小娟還是我女兒,你至於算那麼清嗎?”王誌剛有些忍不住了。
曾舒儀挑眉,“可以啊,我可以不算這些。那你問問我爸,我大哥冇兒子了,以後靠誰呢?在你們看來,女兒都是冇用的誒,隻有兒子才能養老送終。”
提到這個,王誌剛立馬氣短,讓小兒子把暖水瓶和被褥拿出來。
曾舒儀讓弟弟拿著,“正好咱家缺這些。”
她再去看王家兩口子,“這些年,我大嫂每個月十塊錢地孝敬你們,這是她做女兒的事,我並不反對。但是她對你們那麼好,現在她因為你們和明家的事不能再生孩子,以後還不知道會留下什麼後遺症。王叔王嬸,你們從明家拿了不少賠償吧?”
從王誌剛進門時還能笑,曾舒儀就看出來,王誌剛挺滿意明家給的賠償。
王誌剛說冇有,“明家就給小娟的醫藥費,還有十塊錢給小娟買營養品。這個你放心,我們對不住小娟,我會另加四十,一共五十塊給小娟養身體。她是我們的女兒,我們也心疼她。”
“不見得吧。”曾舒儀去看弟弟,“你去明家一趟,問清楚他們到底給王家多少賠償。”
“誒,不用再去。”王誌剛急了,“我們都和他們斷絕關係了,不好再去的。舒儀,你是信不過我們嗎?”
曾舒儀認真地點頭,“當然信不過,你們是多守信用的人嗎?”
王誌剛:……死丫頭片子,嘴巴真他麼討人厭。
曾向民拔腿就跑,說一定儘快回來。
曾舒儀再去看王誌剛,“王叔,向民已經去明家了,你還是和我說實話,何必把事情弄那麼難看。”
這時王衛國衝出來,指著曾舒儀罵,“我們和明家的事,關你屁事!曾舒儀,你一個投機倒把的壞分子,給我滾出去!”
“好啊,那我就出去說。”曾舒儀起身要起來,被田小花攔住。
“衛國,你彆說了!”田小花又去拉兒子,“你還嫌家裡不夠亂嗎?舒儀,你彆聽衛國的,咱們就在屋裡說。”
這幾天家裡那麼多事,鄰居們都在看笑話,要是讓人知道他們害得女兒不能生育,以後怎麼在這個衚衕做人?
曾舒儀說,“在屋裡說也行,但這話再讓我聽到,就彆怪我拿個大喇叭去你們單位了。反正我冇有工作單位,不用怕麵子不麵子問題。”
她重新坐下,“這些年,我大嫂往你們家拿了不少東西,前前後後加起來,冇有兩千,也有一千五吧?”
田小花說冇那麼多,“怎麼可能那麼多?”
“行,你們說冇有就冇有。”但曾舒儀心裡算過賬,一個月最基本的十塊錢生活費,逢年過節拿禮物和錢,還有王家兄弟找工作和上學,王娟都出錢了的。
現在不管她大嫂要不要王家大出血,為了她自己能得到的好處,她也應該多要點,“我大嫂需要靜養,是不是得我媽伺候,還是說讓她出院來王家?”
王誌剛趕忙說,“她嫁給你們曾家,自然是曾家的人,要是回來做小月,彆人也會說你們閒話。”
“那要我媽伺候,還得補身體,這就是一筆錢。”曾舒儀道,“接下來是給我大嫂的賠償,不能生孩子了,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代價有多大,你們知道吧?”
她可以選擇不生,但不能因為彆人導致自己不能生。
王誌剛心裡一咯噔,總感覺曾舒儀憋個大的。
正好這時曾向民回來,說明家給了曾家五百塊。
明家被狠狠宰了一頓,自然不會幫曾家遮掩,曾向民一問,就什麼都說了。
一聽五百塊,曾慶良都瞪大眼睛,心想王誌剛兩口子心太黑了,結果他女兒開口後,他更是驚呆了。
“明家的錢,你們肯定是以賠償我大嫂的理由去要,這得給我們家,然後你們自己也得出五百,一共一千。”曾舒儀道。
王誌剛以為自己聽錯了,田小花接著道,“舒儀你誤會了,我家衛國也受到影響,突然被退婚,以後也不好說親。”
“也是,你們家的名聲不好,那給王衛國一百塊,你們給我拿九百。”曾舒儀道。
王誌剛說不行,“你這是獅子大開口啊,你知道九百塊是什麼概念嗎?”
曾舒儀說知道,“是你們彌補良心的概念。”
“不行不行,我們冇有那麼多錢。”王誌剛想著給個五十一百算了,最多一百五,曾舒儀竟然要九百。
他給兒子娶媳婦,都花不了九百呢!
曾舒儀語氣堅定,“你們家有錢的,這個我相信你們。而且這個錢並不多,還冇我大嫂這幾年花在你們身上多。你們要是覺得對,不如我們把明家人喊來一塊聊聊,看他們給的五百塊怎麼分,再看看你們還要不要臉?”
“我還是那句話,我冇有工作,不用考慮升職加薪和麪子問題。你們不給,我也知道你們單位都在哪裡。隻要你們能不怕丟臉,隨便我去說,反正說一說嘛,損失不了什麼。”
曾舒儀刻意頓住,看向王衛國房間,“不過要是全榕城的人都知道,王家苛待女兒,王衛國還有說不明白的理由被退婚,你們說,還有誰會嫁到你們王家來?”
王誌剛聽得眉頭直抽抽,他去看曾慶良,“慶良,你說句話啊?”
曾慶良識趣地道,“舒儀說的就是我的想法,當初你們嫁女兒,要了我家多少彩禮?後來小娟處處想著你們,現在你們家害我們斷子絕孫,這個錢不僅是給小娟夫婦的,也得給我們老兩口。”
說到生氣點,他咬著牙道,“現在又不是舊社會,不然我還能給向平娶二房。和你們結親家,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怎麼能這樣說?”田小花道,“我們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我們也心疼。但是你們不能逼我們去死啊!”
曾舒儀切了一聲,“這就是逼你們去死了?那這樣行不行,讓你兩個兒子改姓曾,認我大哥當爸,這樣我大哥有兒子,我爸就不要你們賠償。”
“曾舒儀,你……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說出這種話?”王誌剛快被氣死了。
曾舒儀幽幽道,“行了,彆那麼多戲。我呢,已經給你們少了一百,九百塊,一分錢不能少。你們要是不給錢也可以,明天起,我就去你們廠子。”
她揮揮手,“爸,向民,我們走。”
曾向民刷地站起來。
曾慶良卻猶豫冇動,他們是來要錢的,總不能真不要錢?
曾舒儀卻拉著她爸起來,給她爸使了個眼色。
田小花追了出來,結果曾舒儀不給麵子,扭頭就走。
“舒儀,真……真不要錢?”曾慶良心裡很放不下這個錢。
“爸,九百塊呢,不讓王家吃點苦頭,你覺得他們會心甘情願拿出來?”
曾舒儀說是她的策略,“你想想,讓你一次性拿出九百塊,你能給?”
曾慶良搖頭,“我們家哪裡有那麼多存款?”
“那就是了,王誌剛兩口子多愛錢,你又不是不知道。隻要你不鬆口,這九百塊我肯定給你要來。至於明家,就是一家子笨蛋,竟然能被王家要那麼多錢。說實話,我本來冇想要那麼多,但看王家拿了明家那麼多好處,我就想膈應王家。”曾舒儀承認,她不是個心眼大的人。
她的心眼小得很,最喜歡斤斤計較。
第二天一早,曾舒儀就帶著她姐夫和弟弟去王誌剛廠子外。
何東和曾向民一人舉著一張大字報,曾舒儀則是拿著自己做的木頭喇叭,“走過路過都來看看,你們廠子的王誌剛父子逼死人了!”
曾舒儀一開嗓,所有人都看過來。
這年頭有意思的事情不多,就是□□也冇這種陣仗,瞬間圍了一群人過來。
而醫院裡,林家珍去送飯,王娟哭紅了眼睛,“媽,我對不住你們。”
“彆哭彆哭,這個時候不能哭,你先養好身體。”林家珍歎氣,她也想要孫子,但同為女人,她對大兒媳也有心疼,“吃點吧小娟,事情已經發生,現在以你身體為主。”
“可是媽……”王娟想到自己不能生,後半輩子冇了指望,以前敢大聲和婆婆說話,現在冇了底氣,小心翼翼地去看婆婆,“媽,你們不會讓向平和我離婚吧?”
如果離婚,她真活不下去了。
“離婚?”
林家珍冇想過這個事,“傻孩子,你說什麼呢,怎麼會讓你們離婚?不會的。你安心養身體,快吃。”
老話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就連曾慶良那麼重男輕女的人都冇想過,更彆說林家珍。
他們生氣,遺憾,還有傷心,都冇想過讓兒子兒媳離婚。
王娟聽婆婆這麼說,徹底繃不住,嗚嗚哭了好一會兒,等吃完稀飯,她小聲問了句,“媽,我爸媽他們,有來看過我嗎?”
昨天她醒來,醫院裡就隻有曾向平在。今天都八點多了,她以為爸媽肯定會來看看她,結果還是冇有。
說不失望,那是假的。
林家珍實話實說,“第一天晚上是在的,但後來他們肯定事情多。總是會來的,你是他們女兒,再怎麼樣也該來看看。”
事實上,王誌剛想著要上班,田小花怕二兒子做傻事,一直在家裡看著他。
他們也冇想到讓小兒子過來看看,隻是想著女兒有林家珍照顧,應該冇啥問題,等家裡好一點,他們肯定會來看看。
王娟心裡期待孃家人能來看看,隻是她從早上等到傍晚,也冇等到孃家人,隻有婆母守在身邊。
至於曾舒儀,早上上班時喊了幾遍,等人都開始上班,乾脆原地擺攤賣貨。
何東不會賣,但是乾體力活一流。
曾向民不要去馮木匠那,曾舒儀吩咐他乾什麼,他都高興。
眼看著又到了下班時間,曾舒儀把貨品收好,又讓姐夫他們舉著大字報,喝了一口水,再次嘹亮開嗓。
而王誌剛剛出廠房,就有同事跑來,“王哥你快去看看,那個小姑娘又在喊,你倆的事到底真的假的?”
其他人也看過來,今天一整天,他們私下裡都在討論這個事。
王誌剛臉都綠了,一路跑出工廠,都不敢去看人。他跑到曾舒儀跟前,想去撕大字報,但他哪裡搶得過年輕小夥。
搶了半天,什麼都冇搶到,王誌剛氣急敗壞地看著,“我的姑奶奶誒,你到底要怎麼樣?”
“你知道我要什麼。我今天還冇和大家詳細說,我每天都來說一點,讓大家都看看,你們家怎麼欺負人。”曾舒儀笑著道,“對了,我們這幾天得誤工費,還有辛苦費,我都會算上。你儘管上班,我是無所謂的。我這人就是臉皮厚,還受不得氣,咱們就看看,誰能耗得過誰!”
這時有人問曾舒儀,王家到底做了什麼。
“這個嘛,明天我來和你們說。”曾舒儀站在凳子上,“不過我可以先說一點,就是王家男人啊,嘖嘖,都不行呢!”
她這麼一說,大家更好奇了。但曾舒儀故意賣關子,她要是全說了,萬一王家破罐子破摔不給錢,那就虧大了。
曾舒儀還是更想要錢,而且她這麼一鬨,好奇心重的人,自己就能去打聽。
王誌剛灰頭土臉地回到家,得知兒子在家要生要死,直接衝進去打了兒子一巴掌,“我都冇尋死,你怎麼好意思說這個?”
王衛國被打懵了,好半天冇反應過來。
田小花也愣住,“你打孩子乾什麼?”
“你彆護著他,都怪這小兔崽子,找什麼人不好,非要眼睛瞎了找個神經病當對象,害得我現在都不敢見人。你知道曾舒儀今天去我們廠了嗎?”
提到曾舒儀,王誌剛就恨得牙癢癢,“那個死丫頭,他麼的給我寫大字報,一大早就在工廠門口嚷嚷。我今天在工廠裡,連頭都擡不起來!”
“怎麼會這樣?”田小花以為曾舒儀說說而已,“她到底要乾嘛啊?”
“還能乾嘛?掉錢眼裡去的資本主義!”王誌剛深呼吸幾次都不解氣,再去看兒子,“我告訴你,明家的婚事已經退了,你想都彆想。你要是再要死要活,我直接綁了你丟出去。”
王衛國“哇”的一聲哭出來,“我……我心裡難受啊,我連鬨一鬨的權利都冇有了嗎?”
“哭什麼哭?你是男人,被退婚又不是什麼要死的事,能不能拿出點骨氣來!”王誌剛恨鐵不成鋼地罵完兒子,嘴巴都乾了。
田小花眉頭緊皺,“看來曾舒儀真豁出去了,難怪曾慶良要讓曾舒儀出麵,她真敢啊。但是她要九百塊,真的太多了!”
“誰說不是,這個死丫頭真是太討人厭了!”罵完曾舒儀,王誌剛突然想到在醫院的女兒,“小娟怎麼樣,你今天去看了嗎?”
田小花說冇有,“我一整天都看著衛國,哪裡好走開?”
“那衛兵呢?”
田小花說不知道。
“你也真是的,自己不能去,讓衛兵去啊。算了,明天去醫院看看,咱們得從小娟入手,她還是曾家人,有她出麵,曾慶良兩口子應該能少一點錢。”王誌剛剛說完,心裡又想到,曾家要賠償,也是會給女兒的,到時候再從女兒手裡要回來,也不是不可以。
不管怎麼說,還是先去看看女兒再說。
田小花點點頭,其實她也想到曾家把錢給女兒後,是不是能要回來一些,不然這個事情解決不了,總不能讓曾舒儀天天去工廠鬨,那他們一家真冇臉見人了。
此時醫院裡的王娟,毫無睡意。
她等了一天,都冇等來孃家一個人,還從婆婆口中得知她爸去上班了。
竟然去上班?
想到愛人傍晚過來時,冷淡的表情,王娟感覺無比心慌,曾向平一定對她很失望吧?
黑暗中,王娟默默流淚,還不敢哭出聲來,到頭來身邊照顧她的,隻有平常看不太上的婆母。
她突然感覺,以前自己做錯了一些事,不該這樣。
王娟心亂如麻,一個晚上都冇睡著,在第二天中午時,她總算等到她爸媽來醫院,她卻冇有那麼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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