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江湖百態的方士做成二內 第 8 章
龍門。
黃沙大道，貧瘠荒涼。放眼望去隻有月牙的沙堆和裸露的石山，橙黃的沙子鋪天蓋地，滿眼都是。
漫漫黃沙裡掩飾的玉門關，兵官撐著疲憊的雙眼，望著出入關口的人，磨出繭的雙手握著槍戟，刀刃都被風刮的失去了光澤。
玉門關的關口外，一座高高的土堆上，兩個身影出現在烈日的光照下。
一男一女出現在灼熱的空氣裡。
兩人裝束皆是西域風情。男子身材高大，肩寬腰窄，黑白布料遮住健碩的身體，白色的帽沿有一條金色的流蘇垂下，發絲從耳旁飄飛出來。
“師姐，我們來這做什麼？”
男子望著漠漠黃沙，腰間的兩把彎刀發出凜冽的寒光。
“教主說今日有客來訪，遣我二人來玉門關迎接。”
說話的女子一身黑紅色布料包裹絲滑的軀體。但還是有大塊凝脂般的麵板露出，她的長發披肩，以金飾裝點，額前垂下一片黑發。風沙吹動，帶著皮革手套的手臂擡起，戴上白色的兜帽，遮住臉龐，隻露出烈焰紅唇。
男子四下張望了一下，伸了個懶腰。
“什麼人這麼受重視，居然請的動閉門不出的大師姐？”
女子抱著手臂沒說話。
“莫不是那中原人又閒來無事，給師姐你找點事做。”
“阿鹿，你話太多。”
男子擺了擺手，順勢坐在土堆上。
良久，男人望著黃沙又冒出來一句。
“師姐，那藏劍弟子，還沒回信嗎？”
女人沉默了一會兒，放開手臂撫了一把長發。
“恩。”
“你這麼守著他，就不累？”
男子問道。
女子沒答話。
忽然風沙漫漫，玉門關關口，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個身影。兩人從腰間取出雙刀，洞察著身影的走向。
大風漸漸消失，黑色的袍子垂下，兜帽的方向轉向男子和女子。一個黑衣身影出現在眼前，雙方靜默著，都在等待對方的動作。
黑袍人身形忽然動了動，女子緊緊盯著他的動作，猛然間一陣壓迫感撲麵而來。她右手揮刀一擋，飛來的物件掛在了她的刀上。
一枚青金石的玉佩。
女子取下玉佩，盯著並未走近的黑袍人，良久，才開口。
“閣下有何吩咐。”
黑袍人手臂擡了擡，露出一隻帶有金線縫製的衣袖，雖輕聲開口，卻隨風飄進女子耳朵裡。
“找到她。”
女子翻過玉佩，上麵印著“楊媛”兩個字。
五毒。
一連數天，阿蓮娜都沒有過好神色。
艾伊和楊媛儘力想讓她臉色好起來，艾伊采了花蜜，楊媛熬了粥，兩個小家夥一人捧著一碗吃的，走到她門前，相視也不過默默無言。
艾伊剛要擡手敲門，房中傳來的哭聲就抑製了她的動作。
想想，照顧了這麼久的人，頃刻間，說沒就沒了，落在誰頭上，傷心都是難免的。
當時薛華緊緊拽著要去尋回屍骨的阿蓮娜，臉上捱了結實的一巴掌。他也沒說一句話，拉著崩潰的她和楊媛便離開。
礙於此事不可聲張，薛華去了唐門，藉口尋一位故友，找到了唐曉夜。
戴麵具的女子聽罷事情始末，一言未發，道過謝後，轉身離開。
薛華回返五毒後，隨楊媛見過了曲雲教主。
小姑娘在總壇低著頭，拽著衣角，靜靜聽著，並無多言。
“你母親若還在，自然會欣慰。”
楊媛一愣，擡起了頭。
“曲雲教主，你是說我娘親已經……”
曲雲未再說一言。一側的五毒弟子走到她麵前，手裡捧著一個被布包裹的物件。楊媛愣愣地接過，話憋在胸口，卡在那，一字也吐不出來。
“楊媛，你要好好活下去。”
再無多言。
薛華看著綠羅裙的小姑娘緩緩跪下，行了一個大禮。起身轉頭看向他，頷首，便離去。
好似什麼都沒有了。
受傷昏迷的葉旻也總算好了起來，聽罷薛華講訴，也沒說什麼話，三人連夜離開了五毒。
路上並未因任何事情耽誤。離開時，阿蓮娜仍然沒現身，艾伊也沒去。隻是路過那山崖時，薛華瞧見了那個唐門女子，在那裡立了一塊牌子。
牌子上閃著光，仔細看看，是一串銀製手鏈，上麵的蠍子環抱，栩栩如生。
三人騎著馬，走在前往成都的林間小道。葉旻也難得的沒說玩笑話，眾人默契的連呼吸聲都很輕。隻是偶然有風吹來，掃過脖子，後頸發涼，楊媛不禁咳嗽幾聲。
“沒事吧？”薛華問道。
楊媛掩麵咳了幾下。搖了搖頭，拽緊韁繩。
“前麵就是成都了。你先去找個地方歇歇腳，再往彆處去不遲。”薛華轉頭說道，“走了大半天，你身子弱，受不住這麼涼的。”
楊媛連忙說道:“你們要去哪？”
薛華不說話了。
楊媛一下拉住馬，停了下來。動作惹得兩個大男人也牽住韁繩。
良久，她說道:“告訴我吧。我現在已經無處可去了。我是偷偷跑出來的。現在我娘不在了，我待在五毒也沒有什麼用。跟著你們，我或許還知道自己能有地方去。”
她擡頭看向薛華，眼神裡帶著些許渴求。
“我隻答應送你到五毒，後麵的路，你得自己走，就算跟著我們，你又能做什麼。”
楊媛著急地下馬，跑到薛華的馬前，執拗地看著他，“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真的！當時從瞿塘峽去五毒，你…你也看到了。我真的真的不會給你添麻煩！！”
葉旻在一旁插不上話，看著兩個人似鬥嘴又像要吵架一樣乾著急。
然而玄衣鐵甲的將軍隻是牽著韁繩調轉方向，頭也不回地架馬離去。
楊媛愣住。
葉旻一見此景，立刻去追，走時不忘叫楊媛去廣度鎮待著彆亂跑。
“楊媛你去那待著彆亂跑，我馬上把那狗崽子抓回來見你！彆亂跑啊！”
一溜煙兒，金衣少俠也不見了蹤影。
楊媛站在原地，頭耷拉著，那匹黑色的馬似乎感覺到她的悲傷，走過來，蹭了蹭她淚流滿麵的臉。
“薛華！薛華你站住！不是……給我停下！”
葉旻在背後喊道，也阻止不了薛華架馬飛奔。
“你大爺的！”
葉旻縱身一躍，從背後掏出西天聆雪，往手中聚集內力，頃刻間與重劍流彙貫通，劍露鋒芒，劍氣縱橫，朝著薛華就劈下去。
薛華察覺立即回身盾立一擋，接下這劍，葉旻身上的傷本就未完全複原，這一招，藏劍山莊所授心法之一山居劍意的鶴歸孤山。被這一擊，薛華心口都停了半拍，喉頭一陣腥味兒衝上來，刺得他難受至極。
薛華立刻牽住韁繩。馬兒被這一下驚得揚起前蹄，帶著兩個人摔下去。薛華跌跌撞撞落地。葉旻卻實實地摔在地上。重劍落在一旁。
他立刻爬起來，沒等薛華反應，一拳打在他臉上。
“我叫不動你了是吧？哈？薛華，你能耐大了啊！”
薛華抹去臉上灰，偏著頭沒說話。
葉旻手插著腰，伸手擦了擦嘴邊的血，搖著頭。
“你，薛華你，咳咳咳……”
他指著薛華，憋了半天，咳嗽起來。
“……上半輩子楊媛一定是欠你的！”
憋了半天才吐出這麼一句話來。
薛華沒出聲。
此時無聲勝有聲。
葉旻盯著他的臉氣急敗壞地說道:
“鬨！你們都鬨！都多大的人了，做事情考慮後果了嗎？你想沒想過該怎麼辦。還丟下人家三兩句話就行了。行行行，行個頭！我告訴你，你要不把楊媛帶著走，我……我就帶回藏劍山莊去！”
“那你帶走吧。”
葉旻瞪大眼睛盯著他，手指到他麵前，離著鼻翼幾寸的距離，上下顫抖。
“你是不是要氣死我？”
“你有沒有想過，楊媛跟著我走。能怎麼辦？”
葉旻一時語塞。
“從一開始到現在，我就沒想過會一直陪著她。雖然我知道她的身世，答應了送她去五毒。可之後呢？”
我是蒼雲軍。雁門關還需要我們守著，安祿山的狼子野心伸向中原，不說武林，天下必會有一場大亂。
我不能一個人在這，為了兒女情長，就對我的責任不管不顧。我的兄弟們，還在冰天雪地裡與世隔絕，他們還挨著餓，受著苦，若我連雁門關都守不住，此刻為了這些事浪費心緒，我有何顏麵，再與楊媛一起？”
聽罷，葉旻垂下手，低頭看著地麵良久，擡起頭，平靜地說了一句。
“我不信你守著的這個大唐，沒有她一個。”
葉旻飛身上馬，頭也不回地往楊媛那飛奔。
薛華看著手心，那曾經觸碰過綠羅裙姑孃的溫度，風一陣吹來，涼了半截。
他根本不知道，這一場分彆，從此，再也不會有相逢。
而葉旻回去，隻見到一匹低頭吃草的馬，和馬背上用布包裹的器物。
四下寂靜，無聲無息。
楊媛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