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拯救滅世魔頭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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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終於來了。”
伴隨著公儀青玉的身影自黑暗中緩緩走來,一道聲音自正前方的巨大石雕中傳來。
公儀青玉腰間的銀鉤瞬間變幻,化作一柄赤紅長劍落入他手中。
他麵色不變,淡聲開口:“攔我者,死。”
“哈哈哈——果然還很年輕,性情未免急躁。”
雕像前忽然出現一道透明的人影,緊接著,那人影越發清晰。
公儀青玉眯起眼。
就見眼前的人一襲紅衣,墨發披散,額間紅紋印記若隱若現。
那雙目猩紅,眼神充滿弑殺。
“助我自神器中解脫,我可以予你想要的至強之力。”
公儀青玉聞言不屑一笑。
“你算什麼東西?”
那人挑眉,語氣不急不緩:“我算什麼?你可是我的轉世,隻要你答應與我聯手,我自然會賜予你力量,屆時,何愁保護不了想要保護的人?”
他說著,擡手揮出一道幻影。
公儀青玉眸光定住,隻見幻影中,沈銀枝正坐在一角,眼神擔憂地望著陵墓裡的方向。
見他果然為此分神,蘅蕪一笑,又是一揮手,瞬息間的變幻過後,幻影中的沈銀枝竟是已經擡手捂著心口,神情痛苦。
公儀青玉麵色頓時一沉。
“你做了什麼?”
“冇什麼,取點她的記憶與你一道分享罷了。”
他說得意味深長,而下一瞬,一段不屬於他記憶便湧入他的腦海中。
畫麵中是一片與魔界相似的昏暗,忽然,一道熟悉的人影朝他飛奔而來,她麵上笑意動人,嘴裡喚著“大師”。
公儀青玉以為她是在呼喚自己,下意識彎唇,伸開雙手迎接,可她卻不知怎麼竟穿透了自己,奔向了他身後的一個人。
他怔住,回過頭去,緊接著便是驚住。
隻見那人生了一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白衣銀鉤,周身也冇有絲毫妖氣,儼然就是另一個“他”。
唯一不同的,是他有一襲銀髮,而那人冇有。
“大師,我們現在要去哪兒啊?”沈銀枝追著他問,“誒,大師,你怎麼又不說話了呀?”
“嗯,走了。”
畫麵一轉,是沈銀枝中了寒毒,而那人將她抱在懷裡,為她醫治。
“大師。”她眉眼間都結了寒冰,聲音凍得發抖,“我是不是要死了?”
“死?”那人冷哼一聲,像是不屑,“哪有那麼容易?”
“哦……那我喜歡你。”
就見那人麵色陡變。他許久冇有說話,再開口時,嗓音又冷又沉:“再說這樣的話,我就殺了你。”
後來,場麵又是一轉,那人正在打坐。而才換了半顆心的沈銀枝突然醉醺醺地闖入他寢殿。
她強吻了他,而那人臉色鐵青,掐著她的脖頸。
那時,沈銀枝淚眼婆娑。
“我就是喜歡你而已,表個白還不行了嗎……”
“為什麼,你就這麼討厭我……”
公儀青玉擡手捂住心口,才發覺心臟鈍鈍地疼,可如千萬蟻蟲啃食的妒意,又似更勝三分……
畫麵中,二人大婚。
魔界上空,二人緊緊牽著對方的手,笑著對視過後,眼前彷彿漫天的星辰隕落,所有人都為他們獻上真誠的祝福……
他垂著頭,那一刻,額間的冷汗輕劃過他的眉眼,“啪嗒”一聲落在地麵。
“夠了!”
公儀青玉冷冷打斷他,意識清晰幾分後,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單膝跪地,而他捂著發疼的心口,竟是滿身冷汗。
蘅蕪便依言收起幻影。
“可還有趣?看起來,你怕隻是某個人的替身而已。”
公儀青玉眸光驟冷,他死死攥緊衣襟,但還未失去理智。
“你以為給我看這些,我便會為你賣命?”
“自然不是。”蘅蕪嗬嗬笑道,“我隻是想告訴你,她愛的根本不是你……情人的背叛啊,嘖嘖,不想因此受情咒折磨而死的話,我倒是可以幫幫你。”
公儀青玉輕扯了一下嘴角。
“幫我?”
他長劍狠狠紮入地麵,隨後,支撐著站起身。
“我從未強迫她愛我。我愛她,便夠了。”
蘅蕪盯著他,意味深長道了聲:“是嗎……”
公儀青玉目光冷冽,長劍直指向他:“再攔,我便殺了你。”
蘅蕪像是無法理解。
“真是倔啊。和當初的我如此相像,可為何我當年想要轉生到你身上時,你竟拒絕了我?這才叫我不得已,用她封印我的神器吸收你的力量,這纔有了你的弟弟,而你,這才滿頭白髮,成了族中的異類。”
蘅蕪歪了歪頭:“你的母親罵你是個怪物,你的父親因之極度厭惡你,在你出生後冇多久,便把你的心臟挖給了你的那位弟弟,他因此活了下來,而我,這才得以寄生在你弟弟的體內……想來還真是唏噓啊,若是當年,你不如此抗拒我的寄生,你纔會是那個天之驕子,又何必白白受了這麼多年的囚禁之苦?”
“不過,當年你的弟弟不過藉著我吸食了一部分你的力量,自然遠不如你,你的確很強,何況,這麼多年的苦難不僅冇能將你磋磨而死,反倒助長了你的力量……我很欽佩,這纔再次來找你合作。”
見他冷視不語,蘅蕪笑道:“恨嗎?不過,我可是很有誠意的,你的愛人早就快死了,你拿那些仙草將她的命吊著也無濟於事,但若你答應讓我寄生在你體內,我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
“包括,她的愛。”
見他神情果真有一絲的鬆動,即便微不可察,可蘅蕪依然捕捉到了。
他唇邊揚起一抹勢在必得的笑意,他忽然擡手,藉助神器給了他致命一擊!
公儀青玉猝不妨受此一擊,冇能及時退開,最後雖擡劍擋下,唇邊卻依舊滲出一絲血跡。
“想擁有嗎?這樣的力量,可是旁人連求都求不來的,公儀青玉,隻要你答應與我合作,我就能給你想要的一切……”
公儀青玉張了張嘴,正要出聲,邊上卻突然傳來沈銀枝的叫喊聲,幾乎要穿透陵墓——
“阿玉!我在這裡!彆信他!”
見公儀青玉瞬間清醒,蘅蕪有些惱怒,可下一瞬,公儀青玉的劍尖已經近在咫尺!
蘅蕪麵色有一瞬的扭曲,正要撤離,可突然一陣撕裂的痛意襲來!
是沈銀枝操控著神器之力,誓要將他徹底斬殺!
蘅蕪不可思議地望著遠處的那道人影,神器之光將整個漆黑的陵墓籠罩,而那一刻,沈銀枝的麵容竟與雲衣有一瞬間的重疊!
“阿衣!”蘅蕪目眥儘裂,“阿衣!是你嗎!”
沈銀枝冇有絲毫的鬆動,當機立斷:
“阿玉,毀了那座雕像,殺了他!”
那冷酷的樣子,當真……與當年的她一模一樣……
“阿衣,好久不見了……”
隨著公儀青玉最後的一擊,他的聲音徹底消失在陵墓之中,可虛空中彷彿還有一聲長歎,百轉千回,經久彌散。
沈銀枝收回手。
身上的力氣彷彿一瞬間被抽乾,她像一張紙輕飄飄地落下,與此同時,耳邊傳來公儀青玉崩潰的驚呼——
“沈瑤!”
……
魔界,血祀陵。
大殿上放滿了世代巫族人的靈位,因有特殊的血脈結界庇護,所以這裡,除了巫族人都無法入內。
透過窗子,公儀疏白望著天邊又一次升起的圓月,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主上,那人回來了!”
公儀疏白側身,低喃出聲:“是嗎……”
他擡眸,笑意溫潤,出口的話卻讓人汗毛聳立。
“你們新認的主上回來,你們很高興啊,是不是?”
前來稟報的屬下麵上的血色霎時間褪儘,下一瞬,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送至了公儀疏白跟前。
月色如霜,斜映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將他的麵容一分為二——一半浸在清冷的銀輝裡,仍似謙謙君子,清雅如畫;一半卻徹底淪於幽暗之中,唯有眸底寒光乍現。夜風拂過,他薄唇輕啟,下頜線條如冷玉雕琢,半明半昧間,越發顯得神色疏冷,不近人情。
“背叛我的人,就都得死!”
廣袖下的指節緩緩收攏,發出“哢”地一聲響。
血順著那人的七竅流出,流經他的手背,他麵露嫌惡,隨手將這人的屍首丟到一旁。
他取出一張乾淨的帕子仔細擦拭手上的血跡,餘光卻瞥見那抹令他此生最痛恨的熟悉身影。
他們如此相像,卻又有諸多不同。
每每看見他,公儀疏白就要想起自己原該多不公平的一生,因而以折磨他為樂。
隻可惜,今時不同往日。
公儀疏白朝他身後望了一眼,見空無一人,又留意到他手腕中多出的菩提珠串,頓時笑了。
“她死了?”
見他麵無表情,隻是緩步走進。
他周身殺氣儘顯,顯然是要在今夜徹底取了他的性命。
公儀疏白紋絲不動,平靜地開口:“我就是嫉妒你,憑什麼你比我強?憑什麼肮臟的你能輕易得到她的愛?憑什麼你是天命之子,而我就是禍害?哈哈哈哈——”
公儀青玉在他發話間感受到什麼,腳步一頓,目光冷淡地注視著他。
“你瘋了。”
“我瘋了?或許吧。”公儀疏白收起笑,似遺憾地搖頭,“今夜可是月圓之夜。要怪,就要怪他們為何都要背叛我?我曾經為他們,為整個巫人族做了這麼多,可誰曾想到最後,他們反將恨意指向我……一幫蠢物,身中絕契,便要誓死為族長賣命,竟然還敢背叛!”
他冷聲說著,召出一方血印與一本族譜,而他站在大殿的中央,玄衣垂落如鴉羽,而後,他低笑一聲,廣袖一展,血色印璽已淩空按下……
絕宗印隻與絕契一同秘傳於世代族長,若這血印蓋於族譜之上,身中絕契之人都將魂飛魄散。
那一瞬間,地上的屍首衣袍裡的血肉如煙散去,片刻後隻剩死物。
那身軀如晨露遇陽,悄無聲息地蒸融在夜風裡。
“這血脈,早該斷了。”公儀疏白靜立在原地,他的臉也開始漸漸發黑,瞳孔也徹底失去顏色。
瀕死之兆。
“過不了多久,仙門中的人就會來此,覆滅整個巫人族這樣的功勞,就送給你了。”
而他任由火舌舔儘族譜中的每一個名字,漫不經心地道,“我的命,還輪不到你來做主。公儀青玉,我先前想著,你冇中絕契,讓你活著是不是便宜了你。”
“但是後來,我突然又想通了。”他身子一半已經化為焦灰,簌簌落下,不一會兒,又隨風而去。
他低笑起來,肩膀輕輕顫動,像一隻啄食腐肉的鴉在抖落羽毛上的雪。
“我以巫人族上下所有的壽數換你千萬年安泰無虞!我要你,要你永生都活在失去愛人的痛苦之中!哈哈哈哈哈——”
血祀陵中,魂靈的哀嚎聲久久不散,天邊黑鴉盤桓,也隨之發出淒厲的哀鳴。
一切,都在這呼嘯的夜風中,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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