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 第 24 章
管家看著兩人的小動作,不禁上前提醒:“鑒於四位經理的身份特殊性,外人的東西就不要帶進酒莊,免得擾了遊董的在天之靈。”
遊棋櫟的眉頭一皺,斜眼瞪著他。
冉晞暘用餘光掃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若是放心不下,那便自己試試。”
她擡起眼鏡,冷漠地交給管家。
管家客氣地接過眼鏡戴在鼻梁上,扭動著身軀觀察四周。
鏡片沒有度數,想來確實是所謂的抗疲勞眼鏡。他複又摘下眼鏡,對著陽光仔細觀察,待確認無誤了,這才笑意盈盈地交還給冉晞暘。
冉晞暘冷哼一聲,將眼鏡重新戴回到遊棋櫟臉上,鼻托與鏡腿方一觸碰到遊棋櫟的肌膚,鏡片上就再度出現先前的資料。
“好了,進去吧。”冉晞暘輕揉著遊棋櫟的肩膀,“我就在外麵等著。”
遊棋櫟應了一聲,側身看向管家:“還愣著乾什麼?帶路。”
管家一連誒了三聲,伸手將人往裡麵迎。
“小費。”直至遊棋櫟的身影消失在視野範圍內,冉晞暘快步走回到車廂裡,“之前讓你帶的電腦帶來了嗎?”
費運俐點頭,利索地從後座上拿出電腦包:“帶著了。”
她關上車門,防備著外麵的守衛:“我們就在車裡,會不會太明顯了?”
冉晞暘開啟電腦,戴著耳機,從裡麵傳來斷斷續續的走路聲:“林因,能聽到我說話嗎?”
她回頭抽空回答費運俐的問題:“沒問題,我同事隨時觀察著周邊的情況,一有動靜我就會知曉,不會讓對方察覺出端倪。”
另一隻耳朵傳來林因的回複:“能,現在是什麼情況,遊棋櫟進去了?”
“嗯。”冉晞暘操作著電腦,螢幕上迅速出現遊棋櫟的視角,“對方執意要我們守在外邊,不知道這葫蘆裡究竟藏著什麼藥。”
“其餘人等在乾什麼?他們買那麼多汽油總不能是一時興起吧?”
費運俐瞪大眼睛驚訝道:“汽油?!”
她推著冉晞暘的肩膀:“你的意思是,他們是想燒死遊總,所以……”才隻讓遊棋櫟進去。
費運俐的眼神顫抖,在瞬間慌了神。她不顧體麵地跪坐在冉晞暘身旁,焦急詢問:“接下來怎麼辦?總不能在這坐以待斃吧?”
冉晞暘騰出一隻手,按著費運俐的肩膀安撫:“自然是不能坐以待斃,我的同事正在安排,會確保遊總安然無恙。”
“隻是我們目前不清楚遊總赴約的目的,不好擅自處理。”
費運俐放鬆了一些,皺眉納悶:“是啊,遊總為什麼要赴約?她們十餘年都沒怎麼聯係,怎麼遊董一去世,她那三個兄弟就變得那麼積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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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棋櫟跟著管家進入內廳,光宗耀祖和光楣都已經坐在位置上等候,瞧見來人,三人紛紛起身,遊光楣率先離座,笑臉相迎:“舅舅算了算,我們四人算是有十幾年都沒聚在一起吃飯了。”
他回頭看向遊理的遺照:“這一次啊,還是借你媽媽的光。”
遊棋櫟微微點頭,就近坐下:“如今我回國了,想什麼時候聚就什麼時候聚。”
“那是那是。”遊耀祖接著說,“今天啊正好是姐姐的生日,光楣的酒莊也剛好釀釀一批新酒,雙喜臨門,這才把那叫過來。”
“沒耽誤棋櫟的工作吧?”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這我還是能分開的。”遊棋櫟靠在椅背上,將手機翻轉放在桌麵上。鏡片上顯示著眼前三人的身份資訊與微表情分析,遊棋櫟的眉頭一挑,繼續說,“隻是這陣子發生了太多意外,就是不知道今日一會,往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聚。”
果然,遊光楣的表情一僵,扯著嘴角問:“這陣子我一直待在醫院裡,還沒在意外麵的訊息,怎麼了?出了什麼意外?”
遊棋櫟抱著手,遲遲沒有回應。
遊耀祖哀歎一聲,解釋道:“棋櫟剛來酒店的時候,就被一夥兒歹徒追殺。警方猜測對方是奔著棋頌的股份來的。”
“包括前些天和長淩蘭總的會麵,也被歹人綁架。”遊耀祖的雙手交握,苦口婆心,“一個不到三十的小姑娘坐擁那麼多財富,確實容易惹人眼紅。”
他說得事不關己,好像這種種意外都是因為外人忮忌而起,而與他們三兄弟毫無關係。
遊棋櫟看向遊耀祖,順著他問:“那依舅舅的意思,我該怎麼辦?”
遊耀祖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回答。他的身子一怔,下意識地看向後遊光楣。
“現在的社會不穩定。”遊耀祖摸著下巴,有些無語倫次,“一個女孩子在外拋頭露麵的也不好。”
“依我們幾個的想法,最好是將棋頌的裁定權交由我們幾個長輩。但你放心,你的股份我們不會動,該有的分紅照樣給你。等你成家了,我們也可以把裁定權還給你丈夫,讓他來處理。”
遊棋櫟聽得發笑。她的身子前傾,看向眼前的三隻吸血蟲,不解問道:“所以你們不願相信跟你們有血緣親情的外甥女,反倒是相信一個未曾謀麵的,不知底細的男人?”
“為什麼?”
遊光宗嘖了一下:“這天下都是男人在外打拚,你在家享清福不好嗎?”
“那這棋頌又是誰打拚下來的?”遊棋櫟譏笑問,“舅舅們的經理之位又是誰給的?”
遊棋櫟從提包裡拿出一張名片,手指用力滑向對麵三人:“想來不用我說,舅舅們也清楚,前幾日我險些被歹徒襲擊。這件事我沒有聲張,就是想當麵問一下。”
“人心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滿足?媽媽給你們財富,給你們地位,這些都不夠嗎?竟要置我於死地?”
此話一出,對麵三人臉色各異。遊光楣眯著眼,不動聲色地觀察桌麵上的名片。遊耀祖的臉色鐵青,顯然是沒料到對方竟這般直言不諱。遊光宗則是心虛地看向兩個弟弟,再狠狠地瞪著遊棋櫟。
“棋櫟,這裡麵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遊耀祖活動著臉部肌肉,“你是我們的外甥女,我怎麼可能害你呢?”
遊光楣也跟著打圓場:“就是,我們是一家人,又怎會害你。”
“今天是舅舅們著急了,想著為你好,讓你早些遠離是非之地。如果你不願意,舅舅也不逼你,隻要你開心就行。”
遊光宗從鼻子裡哼著氣:“怎麼說你也是我姐的女兒,凡事要講證據,你沒有證據,怎麼能血口噴人?”
“證據……”遊棋櫟莞爾一笑,“我自然是有,就怕你們沒有這個膽量去看。”
說話間,管家低著頭走到遊光楣身邊,俯身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遊光楣的麵色凝重,盯著遊棋櫟看了許久,緩緩搖頭。
管家得令,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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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冉晞暘盯著螢幕裡的畫麵喃喃:“她是想以身入局,激怒他們好拍下他們的犯罪證據。”
林因頗為震驚:“那她也太相信我們了,萬一有一點差錯,她就……”
冉晞暘看向窗外,各個入口的守衛正集結在一起,手裡拿著林因發過的對講機交流。她的視線回到電腦螢幕,檢視遊棋櫟的視角。
“林因,他們的通訊密碼破解了嗎?”
林因的眼前閃爍著一長串跳動的程式碼,她的雙眼緊緊盯著螢幕,雙唇繃成一條直線:“還在努力之中,卡洛蘭發給我的程式碼正在執行,馬上。”
冉晞暘緊張地嚥下口水,扭頭與費運俐對視。
“怎……怎麼了?”費運俐被看得猝不及防。
冉晞暘扣著指腹問:“你膽子大嗎?”
費運俐舔了下嘴唇,結巴道:“應該不膽小,怎麼了,遊總遇到什麼危險了嗎?”
“暫時沒有。”冉晞暘的視線重新回到螢幕上,那邊遊耀祖和遊光楣已經離座,冉晞暘趕忙回拉進度條。
視訊裡,兩個黑衣人上前在遊光楣的耳邊說了些什麼,遊光楣與遊耀祖對視一眼,起身整理著衣服說是要去酒庫挑幾瓶藏酒讓遊棋櫟品嘗。
冉晞暘的眉頭緊鎖,不斷轉換酒莊的監控視角。
“冉晞暘。”
“晞暘。”
耳朵兩邊同時傳來兩人的呼喚。
冉晞暘的視線重新聚焦,問:“怎麼了?”
林因靠在椅背上伸了個懶腰:“告訴你一個好訊息,他們的通訊密碼被我破解了,我侵入了遊光楣的裝置,隻要你開口,我就能越過遊光楣向他們發號施令。”
冉晞暘嗯了一聲,微微側著耳朵:“怎麼了,遊總?”
遊棋櫟並不確定冉晞暘是否能聽到她的呼喚,她隻是防備著遊光宗,試探性一叫,沒想到鏡腿處當真傳來了冉晞暘的回應。
她瞥了眼靠在椅背上的遊光宗,壓著嗓子:“他們出去了。”
“嗯,我看到了。”冉晞暘盯著遊光楣兄弟的行蹤,“他們確實是往酒庫的方向去了。但是那邊並沒有監控,我無法估摸他們究竟是想乾什麼。”
“遊總,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繼續留在這,觀察他們後續會采取什麼行動。二是我現在就進來,帶你出去。”
費運俐守在一旁,巴巴等待著。
遊棋櫟沉默許久,突然問:“破解了嗎?”
冉晞暘的眼皮一擡,看向前方。在聽到回複的時候她就知道遊棋櫟在問什麼,隻是她頗為震驚,遊棋櫟是怎麼知道她和林因的計劃的?
不等冉晞暘發問,遊棋櫟就借著補妝的動作輕聲解釋:“我看見他拿東西出去了。”
言下之意,就是她清楚他們有專屬的通訊裝置。
“破解了。”冉晞暘回答,“所以遊總的選擇是——”
“出去。”遊棋櫟果斷回答。
遊光宗茫然地搖頭,朝遊棋櫟嗯了一聲。
“舅舅。”遊棋櫟皮笑肉不笑,“想來你們幾位貴人多忘事,我自小就酒精過敏,沾不了一點,今天的藏酒,我無福消受。”
說著,就要起身往外走去。
門口的守衛見狀,紛紛朝遊棋櫟靠攏。
“遊棋櫟。”遊光宗叫住遊棋櫟,“你去哪裡?”
他儘量擠出笑臉:“二弟和三弟還在路上,難得一聚,不要枉費舅舅們的一片好意。”
正說著,遊耀祖與遊光楣也回到了原位,他看著起身的遊棋櫟,驚訝道:“棋櫟,你要去哪?飯菜馬上就好了。”
遊棋櫟握著提包,一臉決絕:“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也沒必要保持虛偽的態度。望三位舅舅往後好自為之,不要再打一些不切實際的念頭。”
她聽著自鏡腿傳來的打鬥聲,扭身就要往外走去。
遊光宗上前半步,又回頭看向沉默的遊光楣,使了個眼神。
遊光楣抿著雙唇緩緩搖頭。
遊光宗的手掌撫著肚腩,放鬆地吐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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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晞暘挪動位置,快速交代:“小費,我需要你留在這裡,觀察遊總的行蹤。”她將一個耳機塞進費運俐的耳朵裡,除錯裝置,“有情況就通過這個向我彙報。”
“等我們脫險了,會有人接應你。”她重重地握住費運俐的手腕,“放心,我們都會沒事的。”
費運俐的手指微微顫抖,忐忑地看著電腦螢幕。
“好。”她扶穩耳機,“冉助,注意安全。”
冉晞暘剛一靠近,原本聚集的守衛就氣勢洶洶地朝她逼近,為首的男人伸手阻攔,嘴裡嚷嚷道:“私人聚會,外人勿近。”
冉晞暘冷著臉上前,突然一個彎腰躲過男人的阻攔,再起身擡手往外一擋,抵擋旁人的攻擊。她的眉眼冷峻,擡腿間周身散發著殺氣,隨著一片塵土震蕩,身前倒了四五個男人。冉晞暘快步跨過,俯身抽走男人的領帶纏繞在手上,用力一揮拳,血液與口水飛濺,冉晞暘及時偏頭,微微喘著躲過那一片臟東西。
“林因。”冉晞暘環顧四周,問,“遊棋櫟在什麼地方?”
林因調動著攝像頭:“走廊的儘頭推門而入即可,她還在裡麵。”
“小費那邊的情況呢?”
“無礙,目前還無人注意到她。我會派人過去,你放心帶遊棋櫟出來。”
“好。”冉晞暘握緊雙拳往走廊儘頭跑去,整片莊園就隻剩痛呼聲與她焦急的腳步聲。臨近門口,冉晞暘不禁放慢腳步,空出時間整理自己淩亂的碎發。
“嘎吱”一聲,大門驀然開啟,冉晞暘猛一擡眼,就見遊棋櫟迎著陽光,在閃爍著意外的光芒中她緩緩綻放笑臉,對著冉晞暘粲然一笑:“冉助,我們回家吧。”
秋風沙沙地繞過她們的腳踝,冉晞暘鬆開手中的領帶,擦拭著手背的血漬。
她越過遊棋櫟的肩頭看向裡麵三人。後者被她的眼神一震,不禁往後一退,坐回到位置上。他們小心觀察著遠處倒地的守衛,相互眼神示意,推搡著彼此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冉晞暘伸出手,溫柔握住遊棋櫟的手腕。
“好。我們回家。”
她們坦然跨過倒地的男人,大步朝濃鬱的秋色走去。路過一麵藏酒櫥櫃,遊棋櫟突然腳步一頓,再櫥櫃前駐足研究。
“嘖。”她拿起一瓶紅酒,滿臉可惜地看著一牆的珍貴藏酒,“真是可惜了。”
轉而,她摟著冉晞暘的手臂大步朝外走去:
“走,冉助,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頭頂由遠及近地傳來直升機的轟鳴聲,庭院裡早已沒了費運俐的蹤影。飛機降落帶起的狂風使人睜不開眼,冉晞暘屏住呼吸,擡手擋住自己的眉眼問:“這飛機是……”
遊棋櫟曖昧地眨眼,率先朝直升機走去:“我跟你說過,我從不打沒有準備的仗。”
她的動作迅捷,好似經常乘坐這種交通工具一般。冉晞暘與林因確認好費運俐的安全,又說:“我們破解了遊光楣的密碼,他們確實是想要將你困在這酒莊裡……活活燒死。”
“但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被你的突然攤牌亂了陣腳,也可能是突然改變的計劃,過去這麼久,遊光楣一直沒有指示。”
“時間還剩兩分鐘分鐘,如果一直沒有指示的話,他們可能就……按照原計劃執行了。”
遊棋櫟正坐在座位上拆開紅酒,聞言她俯身拿起兩個酒杯,垂眸看著腳底逐漸變小的酒莊。
“今天還是我頭次去遊光楣的酒莊,據說那是他年輕的時候纏著媽媽買下的。”
“既然他今天有這個心邀請我一聚,我自然也要送他一個大禮。”
她優雅地往酒杯裡倒上酒水,嘩嘩的水流聲被耳邊的呼嘯聲掩蓋,暗紅色的酒水在透明的酒杯裡翻湧,風浪拂過遊棋櫟的長發,撲在冉晞暘的臉龐上,使她不禁迷了眼。
“乾杯。”遊棋櫟將酒杯遞給冉晞暘,勾唇笑道。
“當”的一聲,酒杯碰撞,腳下的酒莊有如被火龍纏繞一般陷入橙黃色的光芒之中。遊棋櫟細細品味著酒水的甘醇,低頭凝視著不斷躥高的火舌肆意張狂,看著那座昂貴的奢華莊園淹沒於漫天的火光之中,曾經的紙醉金迷在頃刻之間化為塵土,融於遊光楣不甘絕望的哀嚎聲中。
“冉助。”遊棋櫟再度擡手,與冉晞暘的酒杯相撞。她的笑容張揚明媚,有如天際的夕陽一般耀眼。
“僅以此,紀念我們意義非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