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 第 44 章
許是露台的門沒有關好,車輛行駛與喇叭聲在高樓格外明顯,熟悉的香味自遊棋櫟的發梢牽動著冉晞暘的心神,她淺淺地吸了一口氣,咬著牙關默不作聲。
衣料與肌膚的摩擦聲在此刻被不斷放大,遊棋櫟直起身,仰頭看向冉晞暘。
“我一直不明白,一個可大可小的玩笑為什麼會讓你想離開我?”說著說著,她的嘴唇微微顫抖,不甘而委屈地盯著冉晞暘,“我們經曆了那麼多,承諾了一生,難道就這麼經不起考驗嗎?”
遊棋櫟的字字句句都像尖刃一般紮在冉晞暘的心口,她不敢說出她們兒時的過往,也不敢坦然解釋她要離開的緣由,她隻是低垂著眼眸,無力地否認。
“不是這個原因。”
“那是什麼原因。”遊棋櫟追問。
空氣如同沉寂腐爛的死水一般,就是狂風暴雨,也無法起死回生。冉晞暘低頭看著兩人不過咫尺的手指,以往輕而易舉就能觸碰的肌膚眼下卻好似隔著崇山峻嶺。她泄力一般撥出一口氣,歎道:
“是我的錯,是我的問題。”她擡起頭,“遊棋櫟,我們命裡相剋。”
“相剋?”遊棋櫟嗬了一聲,“我沒想到你會那麼迷信。”
“那你說說,我們哪裡相剋?”她靠近一些,抓起冉晞暘的衣領使她無法逃脫,“為什麼在我看來,我們分明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冉晞暘的眉頭一縮,身子下意識後仰,拉開讓她不適的距離。
“遊棋櫟。”她握住遊棋櫟的手腕,使了勁地拽開,“強扭的瓜不甜,你我緣分已儘,就不要再勉強。”
“強扭?”遊棋櫟甩開冉晞暘的束縛,轉而抓著她的手腕就往外走,“我看是遊光宗的那一槍把你打得神誌不清,我們現在就去醫院,讓醫生把以前的冉晞暘還給我。”
她的力氣極大,拽著冉晞暘就往電梯走,推搡間兩人的衣服都有些淩亂,說話的音量也不覺提高。
“遊棋櫟,你冷靜點。”冉晞暘皺眉道,“少我一個並不會怎麼樣,你有那麼大的商業帝國,為什麼就盯著我一個人不放?”
“會!”遊棋櫟聲嘶力竭地反駁,“會,少你一個會死,會讓我死,你滿意了嗎?”她紅著眼眶,“現在擺在你眼前的就兩個選擇,一,你繼續愛我,繼續和我在一起。二,今晚和我一起從頂樓跳下去。”
“我們死了也要葬在一起。”
空蕩的樓層回蕩著兩人的爭吵聲,遊棋櫟的手指用力,指尖發白,手背跳動著青筋,好似對方若是真說一個不字,她就能立刻帶著冉晞暘從頂樓跳下去。
突然,一陣關門聲突兀地傳來,一個看起來剛畢業的小姑娘關上玻璃門,背著雙肩包垂頭喪氣地走出來。瞧見麵對麵對峙的兩人,她站在原地猶豫半秒,下意識地轉身,隨後又覺得不妥,隻好低頭整理自己的劉海,硬著頭皮走向電梯。
“遊總。”女生在一旁停下,畢恭畢敬地點頭示意。
遊棋櫟鬆開手指,垂眸整理自己的情緒。半晌,她才吸著氣看向女生,皺眉問:“你是哪個部門的,怎麼這麼晚了還在這裡?”
女生指著自己胸前的工牌示意:“我是市場部的實習生,白天沒能完成方案,我就想著今天先給它結束了,沒想到再擡頭,就已經是這個點了。”
年終的市場部確實是比較繁忙,往年棋頌也都會給這個部門準備豐厚的年終獎,隻是實習生不是棋頌的正式員工,就是再豐厚的獎金也與她無關。
“下次不要這麼晚了,工作需要拚搏,但也需要兼顧生活。”她看向實習生稚嫩的臉龐,“家住得遠嗎?不遠的話打車回去,超過十公裡的話就近開一間房休息一下,不然明天早起都無法好好休息。”
女生的眼睛一亮,真誠地鞠了一躬:“謝謝遊總。”
“那該是員工手冊的規定,你的領導沒給你看過嗎?”遊棋櫟掃了眼站在一旁的冉晞暘,“沒看過就讓我的冉助明天給你發一份。”
她將“我的”二字咬得極重,就是再愚鈍的人也察覺到不對,女生應了一下,視線在兩人之間徘徊。
“遊總。”冉晞暘走上前,“沒有彆的事我就先走了。”
遊棋櫟皺眉問:“不是在等電梯嗎?”
“我就不坐電梯了。”冉晞暘乾笑兩聲,指著不遠處的消防通道,“連日久坐,我還是多運動運動比較好。”
遊棋櫟皮笑肉不笑地掃了她一眼,沒有吱聲。
夾在兩人中間的實習生為難地跟著笑了兩聲,指著自己請示:“那我……是不是也該走消防通道?”
“不。”遊棋櫟擺手拒絕,“正巧我也需要運動,你坐你的電梯,我跟我的冉助一起走消防通道。”
她不管對方是否願意,強行跟在對方身後,待關上推拉門,她一把抓住冉晞暘的手腕,將她推到牆邊,雙手舉過她的頭頂,咬著她的嘴唇發泄自己的不滿。
“冉晞暘。”她夾雜著三分不滿與七分愛意地攫取對方的氣息,幽綠的燈光放大她滿腔的佔有慾,“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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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春節就剩幾天,整座城市都浸潤在紅色的喜慶之中。昨天剛開完年會,今天大多數人隻需要進行一些掃尾工作就能自行離開,開啟自己的春節假期。
寬闊的大道上落滿了乾枯的梧桐樹葉,不經意踩上去,搏得一陣嘎吱脆響。遊棋櫟穿著一身輕薄的大衣,孤身一人走在熱鬨的公園裡。
她的思緒飄散,目光沒有焦點,在到處亂跑的孩子們之間獨自穿梭。腳底的枯葉總是能勾起一些美好的回憶,遊棋櫟低著頭,正欲俯身撿起地上的枯葉,一個嬉笑著奔跑的孩子一邊回頭一邊徑直狂奔,眼見地兩人就要撞上,跟在身後的冉晞暘下意識擡手,快走幾步就要上前。
腳尖剛一點地,她就頓住了動作。明明自己是要率先了斷的那個人,現在出現在她麵前又算什麼呢?
冉晞暘歎了口氣,收回張開的手指,站在原地看著遊棋櫟被撞得踉蹌,後退半步勉強穩住自己的身子。
幾個月前的畫麵曆曆在目,就連現在,也有不少孩子吹著彩色的泡泡,看著它們隨風飛向更廣闊的天地。
“後悔嗎?”林因雙手插兜,與冉晞暘隔開一人的距離問,“在愛得最深的時候突然抽手,我要是遊棋櫟,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冉晞暘看著遊棋櫟的背影苦笑:“那也挺好,不是說恨比愛長久麼,這樣我們也算是長相廝守了。”
林因推著冉晞暘的肩膀嘁了一聲,未走幾步,她突然皺眉嘶了一下,疑惑問:“我一直不明白,初見之時你就清楚她的偽裝,為什麼還要用這個藉口跟她分開?”
“除了這個藉口,還有彆的理由了嗎?”冉晞暘反問,“她那麼好,那麼完美。”
“既然連你都覺得不可思議,那麼在她看來,我該是個無理取鬨的女人。”
“挺好的,一旦開始討厭了,就容易放手了。”
林因搖著頭嘖嘖兩聲
:“何必呢?你要是擔心冉媽媽的安危,大可以把她送到我這,畢竟我也是她養大的,理應為她養老。”
“倒也不全是因為這個。”路過一個拐彎,遊棋櫟突然坐在當初的長椅上,冉晞暘隻好一個閃身,躲在樹乾後,“我躺了好幾天,突然想明白了好多事情。”
“我覺得,我就是一個天煞孤星,生我的人拋棄我,養我的人被我連累,就連和我萍水相逢的她,也差點被我害死。”
她目光繾綣地看著遊棋櫟的側臉:“我們交往的時間不久,尚可抽身,等她真的愛上我了,隨後得知我接近她實則另有所圖,到時她能接受這個現實嗎?”
“那時的痛,恐怕要比現在複雜千倍萬倍。”
“所以……”林因若有所思地點頭,“你是想長痛不如短痛?”
“還有彆的辦法嗎?”冉晞暘無奈聳肩,“況且福利院的事情還沒完全查明,那三兄弟又把主意打到我們身上,我隻有離她遠一點,暗中保護她,她才能過上順遂的生活。”
遠處的遊棋櫟撿起地上的梧桐葉,用手指掰扯著,嘴裡還念念有詞。林因順著冉晞暘的視線看過去,咦了一聲,問:“她在乾什麼?”
冉晞暘看著對方的一舉一動,看著遊棋櫟熟悉的口型,目光深邃。
良久,她長歎一聲,遲疑道:“她該是……在經曆一場陣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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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當天,早在正午就有人放起了鞭炮。冉雲輝起了個大早,在小院裡忙忙碌碌。她穿著磨舊了的圍裙,在這個小家裡進進出出,忙得不行,臉上卻是一直笑個不停。
忙碌了大半輩子,今年總算能和孩子們一起過個團圓年了。
院子不大,但對於林因的摩托車來說綽綽有餘,她靠在車身上,叼著從桌上撿的棒棒糖,吊兒郎當地指揮著冉晞暘貼上對聯。眼前的一切好似隨著記憶回到了從前,林因雙手叉著腰,眯眼比對兩條對聯的對稱性。
“不中。”她學著影視劇裡的口音皺眉道,“再往左邊一點。”
冉晞暘的手舉得發酸,她仰頭看了眼對聯,又身子後仰比對了一番,擺了下手敷衍道:“隨便了,就貼幾天的東西,那麼認真乾什麼?”
廚房裡的冉雲輝聞言探出頭來:“怎麼能隨便,對聯是要貼一年的,象征著一年的福氣,可不能隨便。”
“你們兩個孩子給我好好貼,貼不好今晚沒有果汁喝。”
林因連連應下,在冉雲輝關上窗的同時聳肩道:“得,冉媽媽還把我們當做福利院的小不點呢。”
“還拿果汁威脅我。”
冉晞暘跟著輕笑一聲,餘光瞟向遠處的夕陽,笑容也隨著她的愣神逐漸收斂。
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這個除夕,會有誰陪她一起?
會是那幾個朋友嗎?
她的視線緩緩下落,順著夕陽的光輝定格在不斷靠近的轎跑上。
熟悉的車型讓她的內心頓感不妙,她眯著眼,企圖看得更真切一些。隻是她正對著夕陽,刺眼的光輝讓她始終無法聚焦。她的心跳莫名加快,就連雙手也不自覺地顫抖。
她扶著梯子快步落地,正欲出門檢視,一陣響亮的刹車聲從門口傳來,林因迷茫地咦了一聲,扭頭自言自語:“誰啊?”
就連身在廚房的冉雲輝也開啟了窗戶,探出半個身子詢問:“門口的是誰?”
冉晞暘的腳尖向前挪動半步,一臉不可置信。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再睜眼時,來人按下車窗,以翻湧的紫霞為襯,對她曖昧地一眨眼:
“冉晞暘,我來和你一起過年。”
“你不會……不歡迎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