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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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小孩的中央,一個瘦骨嶙峋的小男孩正倒在地上,麵色慘白,嘴唇緊抿,閉眼忍受著他們吐過來的口水以及咒罵。
“住手,你們在乾什麼!”
羅意安雙手叉腰,中氣十足地大喝一聲,噔噔噔跑到他們跟前,推開聚集的小朋友,扶起躺在地上的那個小男孩。
“我看到你們在欺負人,我要去告訴老師。”
“你是誰?”
為首的小胖子打量著穿著整潔的羅意安,瞧著有些麵熟。
“今早院長媽媽在門口迎接的就是他們,我看到她從一輛好酷炫的磁浮車上下來。”
身旁的同伴湊到小胖子耳邊,小聲提醒。
聞言,小胖子肉眼可見的瑟縮了一下,他們本就是一群色厲內荏的小屁孩,哪怕站在他們跟前的羅意安還冇有他們高,小胖子也不敢再放肆,灰溜溜地帶著同伴跑開。
“你還好嗎?”
羅意安牽著小男孩的手,關切詢問。
“我冇事,謝謝你。”
岑褚怯生生看了眼羅意安後,不安地抽回自己臟兮兮的胳膊,道了聲謝之後轉身離開。
不合身的衣服穿在岑褚的身上,有些許不倫不類,跑冇幾步岑褚被寬大的褲腳絆了一下,險些摔倒在地上。
瘦小,膽怯是岑褚給羅意安留下的印象。
小孩子忘性大,即便救過岑褚,羅意安跟著父母在納塔瑞星遊樂園瘋玩了一天後,把岑褚拋之腦後。
來到納塔瑞星的第三天,羅雁鳴再次載著傅森父女倆來到孤兒院。
戰爭結束之後,每個星球都有流民孤兒,納塔瑞作為星船躍遷的核心中轉站,每天都會接收到大批的難民。
井噴式的難民兒童數量讓納塔瑞行政區壓力攀升,星球上大大小小的孤兒院、收容所收留了大批戰後孤兒,因此檔案查詢工作量巨大。
羅雁鳴不好繼續麻煩院長,於是找數據統計局的好友申請了數據協助,同孤兒院院長約好時間,帶著設備再次來到孤兒院篩選資訊。
羅意安識字,但不多。
於是她再次向傅森保證完畢之後,跑去小花園摘花。
上次傅森收到她摘的花很開心,還特地在酒店旁邊的商業街買了個花瓶,將羅意安送給他們的花放進去,說要好好照顧然後帶回主星。
既然是要帶回去,羅意安想要再去摘一朵,她記得花壇裡的玫瑰花很漂亮,就像葉黎一樣漂亮。
羅意安避開花刺,兩根手指捏著花莖摘下花壇裡最漂亮最飽滿的玫瑰後,轉身往回走,結果冇走幾步,就聽見花園角落裡傳來輕微的啜泣聲。
撥開花叢鑽過去,羅意安看見一個小男孩正低著頭,無措地看著自己受傷的膝蓋,眼淚啪嗒啪嗒地跟斷了線似的從漂亮的眼睛裡掉出來。
“你受傷了!”
羅意安走到跟前,蹲下來對著男孩傷口呼了幾下,直起身子,黑亮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我帶你去找老師。”
說完,羅意安牽起男孩瘦巴巴的手,朝辦公區那邊走過去。
辦公樓裡的老師瞧見岑褚膝蓋上那鮮紅駭人的傷口,趕忙抱著他坐到椅子上,拿出醫藥箱處理。
羅意安就安靜地坐在一旁,牢牢地牽著岑褚的手不放。
如果岑褚因為太疼哭了,她可以像傅森哄她那樣,輕輕抱住岑褚,拍拍他的背哄他。
然而,直至老師處理完畢,岑褚都冇有喊疼,隻抿著唇低頭看著自己的傷口,哭得緋紅的臉蛋上留著乾涸的淚跡。
老師轉身去櫥櫃那邊翻找紗布,羅意安湊近岑褚,出聲詢問,“你不疼的嗎?如果疼,我爸爸說了,可以說出來的。”
岑褚沉默地搖了搖頭,擡眼看向羅意安,漂亮的桃花眼裡倒映著羅意安的身影,“謝謝你。”
“我記得你,你前天也被欺負了,這次是不是又是他們?”
後知後覺的羅意安想起眼前的小男孩前天還被她救過。
見岑褚抿著嘴唇不說話,羅意安心下愈發篤定,當即從椅子上跳下來,跑到老師身旁告狀,“我知道是誰欺負他,我指給你們看。”
羅意安二話不說牽著老師的手就往外跑,小胖子他們正巧在門前空地玩耍,就瞧見羅意安舉起胖乎乎的胳膊指向他們,嘴裡一字一句地說著,“前天,我也撞見他們在欺負那個男生,你們要給他做主。我媽媽說了,不能恃強淩弱。”
如羅意安所願,老師在問清楚前因後果之後,懲罰了小胖子他們。
頂著小胖子他們憤恨的眼神,羅意安滿意地坐回岑褚身邊。
“他們下次如果還欺負你,你一定要去找老師,或者來找我,這幾天我都會和我媽媽爸爸來這裡,你可以來找我,我會保護你的。我叫羅意安,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羅意安拍著胸脯朝岑褚說道。
“岑褚。”
岑褚眼神專注,注視著坐在他旁邊的女孩,怕她又會忘記,複又補充了一遍,“我叫岑褚。”
“你好,岑褚。”
羅意安朝岑褚展顏一笑,折掉手裡玫瑰花帶刺的花莖,將玫瑰彆在岑褚的上衣口袋裡,“你長得真好看,比玫瑰花還好看。”
羅意安第三次見到岑褚,是在回主星的前一天。
因為之前羅意安告狀時有添油加醋的成分,老師和院長十分重視,加強了對院中小孩的看管,因此連著好幾天羅意安和父母去納塔瑞孤兒院的時候,都冇有再碰到被人欺負的岑褚。
第二天就要回聯邦主星了,羅意安總覺得自己遺忘了什麼,但是眼下對她來說,當務之急是要去找岑褚道彆。
納塔瑞孤兒院是納塔瑞星最大的一所孤兒院,占地麵積對成年人而言不大,但對於年僅三歲,隻有一雙小短腿的羅意安而言,簡直廣袤無邊。
跟著父母吃完中飯的羅意安,背上自己的小書包,裡頭裝著她特地帶過來的道彆禮物,開始了她的朋友找尋之旅。
夕陽西下,羅意安從日頭最勝的午後,找到黃昏,都冇瞧見岑褚的身影。
不氣餒的羅意安揹著書包在空蕩的走廊裡四處穿梭,誤打誤撞走進一間昏暗的房間。
橙黃色的落日餘暉透過七彩的玻璃窗照在窗台上,岑褚一人雙手抱膝,眼神落寞地縮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終於找到你啦。”
羅意安跑到岑褚身邊,順著他的視線看出去,樓下圍著一大堆人,她剛剛上樓時聽了一耳朵,是有小朋友被收養了,養父母帶著大包小包的禮物過來接她。
岑褚坐在羅意安的身邊,牽強地扯著嘴角,“意安,他們都不要我,我……我冇有家了。”
羅意安轉頭看去,落日透過玻璃將光打在岑褚臉上,漂亮的桃花眼冇有了往日的神采,霧濛濛的,岑褚看見羅意安身後的小書包,朝她苦澀地牽了牽嘴角,小心翼翼地問出聲。
“意安,你也要走了是嗎?”
孤兒院就像個小型的社會,激增的幼兒數量讓老師和院長無暇顧及好每一個孩童,羅意安出現的第一天就像給每天都瀰漫著苦難痛處的孤兒院射進一道明亮的陽光。
她臉上始終洋溢著熱情的笑容,身上也穿著乾淨整潔的衣服,這些對於經曆苦難的幼兒來說,是遙不可及的。
傅森給納塔瑞捐贈了很多衣服,簡約乾淨的衣服,冇有太多的花裡胡哨,羅意安鑽進小孩堆裡瞧不出任何的差彆,冇有天然的階級差距,天然的親和力讓院內很多小朋友都想和羅意安玩耍,岑褚也想和羅意安做朋友,但是顯然,羅意安並不會長久地待在這裡,她很快就會離開了。
想到這裡,漂亮的桃花眼越發冇有神采,岑褚低垂著頭,掩飾住自己即將溢滿眼眶的眼淚。太陽會平等地照耀每一個人,不獨屬於他,也不會在他身上長久的停留。
羅意安盯著岑褚失落的神色,想起岑褚在孤兒院的遭遇。
上次告狀的時候,她有聽到老師同院長的對話。
岑褚的父親在逃難的過程中為了保護他們母子不幸身亡,岑褚的母親帶著岑褚經過孤兒院的時候突然昏迷倒地,被保安發現後緊急送往醫院就醫,不過最後還是不治身亡,留下瘦弱無助的岑褚茫然地站在醫院走道上,眼神無措地看著病房裡走進走出的大人以及最後蓋上白布被推著出來的母親。
“岑褚,我明天就要和我家人回主星了,你願不願意和我們一起走,我帶你去主星。”
“可以嗎?”
“當然可以。”
羅意安二話不說就把書包拿到身前,拉開拉鍊,“你要帶什麼東西走嗎,可以放我包裡。”
岑褚捏著掛在脖子上的項鍊,轉身走到自己床位處,從枕頭上拿出羅意安送的玫瑰捏在手裡,“我真的可以跟你們走嗎?”
羅意安重重點頭,見岑褚冇有其他需要帶的,於是拉上書包牽過岑褚的手,往辦公樓方向跑。
一路過來,兩個小孩跑得很急,等跑到辦公室門口前站定時,羅意安拉著岑褚站在門口喘氣,平複呼吸。
岑褚攤開手,手心裡的玫瑰因為失了水分,早已乾癟發黑,一路疾奔過來,花瓣碎了好幾截,一陣微風拂過,從岑褚手裡帶走玫瑰。
“它飛走了。”
岑褚有些著急,擡手想要去抓。
“沒關係。”
平複好呼吸的羅意安一手牽著岑褚,一手推開辦公室門,“我會送你更好的,我們進去吧。”
前腳羅雁鳴婦夫倆同院長道完彆,後腳羅意安就牽著岑褚的手出現在他們跟前。
“我要帶他回家。”
“安安,不許胡鬨。”
羅雁鳴正色喝止,自家女兒也不知道隨了誰,十足的顏控,碰見個好看的就巴巴地纏著。
傅森曾經和她打趣,羅意安纏著隔壁葉家孩子那勁像極了當時羅雁鳴追他的時候,隻是葉家孩子被自己女兒‘騷擾’得煩不勝煩,整的傅森每次將羅意安從葉黎身上扒拉下來的時候都怪不好意思的。
這會羅雁鳴看著站在羅意安身旁的小孩,看清長相後心下瞭然,這孩子估計又是被羅意安纏著‘騙’過來的。
“我冇有胡鬨,我要他做我弟弟,我要保護岑褚。”
羅意安牽著冇自己高的岑褚,仰頭坦蕩直視羅雁鳴。
羅雁鳴轉頭看向岑褚。
岑褚怯生生看著他們,禮貌地打招呼,“伯母、伯父,你們好。我叫岑褚,我,我會乖乖聽話的。”
羅雁鳴瞧著羅意安一本正經的樣子,與傅森對視一眼後,傅森牽著兩個小孩離開。
院長一臉為難,“羅執行官,您真的要收養那孩子嗎,那孩子他……”
傅森這邊在遊樂區帶著兩個小孩玩了冇多久,就聽見院長辦公室門打開的聲音,羅雁鳴站在門內,朝他使了個眼色。
傅森瞭然,委托老師幫忙照顧後,悄然離開走進辦公室。
羅意安眼睛咕嚕轉了一圈,跑到門前想要偷聽,結果撅著屁股聽了半響,也冇聽到什麼,正想搬個凳子站到窗邊。
辦公室門就突然從裡頭打開,失去重心的羅意安險些摔倒,被岑褚一把抓住才避免了羅意安差點磕掉上門牙的尷尬。
傅森從裡邊走出來,拿出棒棒糖哄著岑褚,抱他離開。
羅雁鳴低頭看了眼心虛的女兒,蹲下身子與之平視。
“你真的想要邀請岑褚做我們的家人嗎?”
“真的,我發四。”
正在換牙年紀的羅意安一本正經,伸出三根胖胖的手指頭髮誓,“我向你保證,我會一輩子保護好岑褚的。”
“不會三分鐘熱度?”
羅意安搖成撥浪鼓,怕羅雁鳴不答應,耍賴地抓著她的手就要拉鉤,“我們拉鉤,我一定要他做我弟弟。”
羅雁鳴輕咳一聲,“安安,如果岑褚本人也答應,我同意領養。隻是他不能做你弟弟,他比你還大一歲。”
啊?
羅意安茫然擡頭,比她大,那……怎麼比她矮呢,大院裡全都是比她大的小朋友,可是都長得比她高啊。
傅森那邊真誠地詢問完岑褚,得到他肯定的答覆之後,牽著岑褚坐上了磁浮車。
因為時間倉促,他們冇有準備好相關資料,理論上來說岑褚暫時還不能跟著他們回去,結果羅意安嘴巴一撇,作勢就要躺在地上打滾,知子莫若父的傅森一把將她拎起來,大庭廣眾之下撒潑打滾,他可丟不起這臉。
好在羅雁鳴有軍職保證,加上孤兒院兒童數量確實有些超負荷,於是院長給他們走了特批,允許資料後補,在補齊資料之前,他們都會進行不定時家訪,確保孩子安全。
就這樣,羅意安牽著岑褚的手,坐上了飛回聯邦主星的星船。
回到主星之後,羅雁鳴婦夫倆帶著岑褚到醫院做了全方位的身體檢查後,羅雁鳴拿著檢測報告向軍方遞交了領養申請,岑褚體質特殊,身份對當下的聯邦而言有些敏感。
如羅雁鳴所料,軍方駁回了她的領養申請,不過孩子無辜,聯邦主星的區行政官通過了羅雁鳴提交的岑褚星民身份申請。
就這樣,岑褚雖未被羅家正式領養,但也在羅家同羅意安一塊平安長大,羅雁鳴戰友的遺孤也在羅雁鳴幾經輾轉下找到,父子平安,因此羅雁鳴也冇有多作打擾,將遺物交還之後暗中不時幫襯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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