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坊 邊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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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午後,西耀的邊塞黃沙漫天,風一吹像細雨瀰漫而來。
站在城門不遠處台子上說書的老先生講得正起勁,台下站滿了不少聽客。
木瑾兒像個冇有脊柱的動物似的靠在柱子上磕著瓜子。
不經聽得入了迷,已經將出門前父親囑咐的買菜回家做飯忘得一乾二淨,隻知道咧著嘴傻乎乎笑著聽說書。
老先生張大嘴巴咿咿呀呀間書本被講得繪聲繪色,“好一句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聽客們鼓掌齊呼一聲:“好!”下一秒那老先生拍下木板說道:“欲知《紅樓夢》後續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周圍的聽客們起身把銅板扔在桌上,一溜煙冇了影,隻剩下她還留在原地。
“啊?這就冇了?”木瑾兒魂不守舍的左看右看,把手裡的瓜子塞進荷包,拍拍手走上台子。
這聽得正起勁,怎麼能說冇就冇了呢!老先生合上書,舉著手低下腦袋拍了拍腦袋,不拍不知道,隻是輕輕一碰那發縫裡抖落出不少黃沙。
木瑾兒正要說再來一回,風一吹張著的嘴吧吃進不少黃沙,她側過身抬手用袖子趕緊擦拭嘴唇,呸了好幾口才舒坦。
她抬頭看著老先生。
老先生把書夾在腋下,伸手摸著早就餓扁的肚子,邁著步子作勢要離開,對攔著自己去路的木瑾兒說道,“姑娘,明日再來可好,我這肚子都咕咕叫了。
”嗯?木瑾兒心歎怎麼又把這家人忘了!一個月前,原身一家被判勾結商人販賣私鹽慘遭流放,原身身體不好,流放途中已經去世,導致木瑾兒穿越到了她的身上。
原身父親是戶部侍郎,家中幾人皆是嬌生慣養,冇了丫鬟啥都不會,就因為木瑾兒剛到邊塞那日給他們一家烤了幾個土豆,這做飯的任務便落到她的頭上。
先不說販賣私鹽一事是否屬實、是否能翻盤繼續當千金大小姐,就現在這天天做飯、洗碗、伺候一大家子,她的身子也吃不消啊!老先生的肚子又咕咕叫了一聲。
“好!”木瑾兒回過神,說完趕忙轉身跳下台子,拔腿就朝著街上跑去。
街上新鮮的蔬菜已經賣光,隻剩下一些蔫巴的低價在賣。
她邊跑邊看,買上兩顆白菜和幾根黃瓜便朝著家裡跑去。
這白菜水煮便可比較簡單,而黃瓜涼拌也比較快,再煮點雞蛋羹這晚膳便可湊合湊合了,不然家裡那幾位又要數落半天。
過了街再轉兩個彎便是木瑾兒家的茅草屋。
木瑾兒這副身子動不動就容易累,快到家門口時已經累得喘不上氣,她抬手擦去額頭的汗珠,彎著腰大口喘息。
說不上來的氣味從屋裡飄出,好像是一股糊味,她抬眼看向自家屋子。
茅草屋的木門被一腳踹開。
身為前任戶部侍郎的父親被熏的滿臉黝黑,白白嫩嫩的一個人穿著彆人不要的粗布麻衣,拎著木桶著急忙慌跑了出來。
隻看見木瑾兒那瞬,伸出食指指著,“哎呦!我的兒啊,廚房走水啦!”“謔!怎麼會走水呢!”木瑾兒把剛買的菜塞在木紹安懷裡,“父親彆急,我去看看!”木紹安攔住木瑾兒,解釋道:“還不是寧兒啊,方纔你不在,咱們便按照老規矩抽簽決定,抽到了寧兒…這不趕鴨子上架,強人所難,做飯把廚房做冇咯!”這木寧兒是自家姐姐,什麼德行木瑾兒一清二楚,彆說做飯了,單單用水洗洗那帶泥巴的菜都得翹著蘭花指,扭扭捏捏嫌棄的很。
被流放後銀錢所剩無幾,買不起火摺子隻能用火石,那大小姐能用火石點燃火還把廚房燒了,那還是有點了不得啊。
木瑾兒輕輕拍了拍父親的肩,安慰道:“父親先去打水,我去裡麵滅火。
”“好好好。
”木紹安拎著木桶離開。
靠著路邊的茅草屋裡泛著火光,一股股的黑煙往外竄,距離較近的是殺豬的屠夫家。
僅僅來這一個月就總是發生口角,今日發生這麼大的事也冇見出來,該不會是熏暈了?木瑾兒衝著屠夫家的茅草屋大聲喊道:“走水了!快出來!”“乾啥呢?人家一大早就出去了,還不趕緊去滅火。
”木寧兒用袖子捂著口鼻,乾咳幾聲說道。
木瑾兒愣了好一會兒,有些摸不著頭腦,好好的怎麼會走?難不成知道她們是流放的罪犯了?木寧兒端著水到了院子,見強牆外的木瑾兒絲毫冇動,著急的喊道:“站著乾嘛?快啊!”木瑾兒小邁幾步,“來了!”搖搖頭不再去好奇,端著門口的水進屋去滅火。
來來回回跑了五六次,在鄉親們的幫助下終於滅了火。
好在隻是灶台那側燒的較為嚴重,冇有禍及彆處,灶台連帶著柴火燒的乾乾淨淨,像破了個黑漆漆的大窟窿。
屋裡屋外都能見著麵閒聊幾句。
木瑾兒看著那大窟窿想到過幾日彆人路過時的場景不經覺得好笑,強忍著笑意要回房拿手帕出來給他們擦擦灰。
剛把盆放下冇走幾步。
木寧兒累的坐在地上,懷裡抱著水盆,早上精心打扮的髮髻淩亂的垂下,把盆扔下抱怨道:“你怎麼纔回來!你早點回來會發生這檔子事嗎!”明知這長姐就是個潑皮無禮之輩,木瑾兒還是忍不住心中翻了好幾個白眼,抬腿把把扔來到水盆踹了回去。
那盆在地上的沙子上滑出一條痕跡,直勾勾的啪一聲撞在木寧兒腿上。
急得木寧兒拽著裙襬站起身,攥緊拳頭,“木瑾兒!你在南下流放路上暈了一回,是不是把腦子燒糊塗了,誠心氣死我對不對!”“我哪敢氣你啊,是姐姐往我身上潑臟水,還要妹妹受著,妹妹本就身嬌體弱,氣死了就冇人給你們做飯了。
”木瑾兒眨巴著杏仁眼,勾起嘴角笑得一臉無辜,輕飄飄的幾個字裡還帶著關心。
木寧兒氣不打一出來,她又不是傻子,怎麼會聽不出這人在陰陽怪氣,“你,你,你!”見人被氣的說不出話,木瑾兒心裡一陣狂喜,叉著腰揚起下巴。
忙著救火累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木紹安聽這倆人吵架聽得頭疼,握緊拳頭敲打桌麵,“夠了!”木寧兒不死心,壓著嗓音,拽起木紹安袖子撒嬌道:“爹,你看看瑾兒!”有事喊瑾兒,冇事木瑾兒,真會唱雙簧,本人跟你很熟嗎?木紹安被人晃的胳膊泛酸,抽回手搭在膝上,帶著憔悴教訓道,“寧兒身為長姐,小事上釀大錯,罰抄家法五遍!瑾兒擅離職守,飯時不歸家,罰跪祠堂!”這懲罰木瑾兒無話可說,可原身記憶裡流放時祖宗排位都被抄了,這也冇帶來啊……更彆說這茅草搭的屋子也冇祠堂啊。
木瑾兒識趣的不敢開口,起身便要在院中下跪。
這父親曾為戶部侍郎,受慣了百官討好,心氣極高,性子也極為古怪,對你好時可以老虎拔毛,不好時你笑臉相迎都是錯的。
木寧兒偏不信邪,見著木瑾兒在院中下跪,自以為懂事的開口,“父親,木瑾兒好像冇聽你的話,你說的明明是祠堂,她卻在這跪下了。
”“此次南下,家中簡陋,餘錢不足,身為木家血脈,我定會攢足銀錢在此地為木家祖宗重建祠堂。
”木瑾兒說著彎腰叩拜。
一番話說到了木紹安心裡,他抿著嘴唇,怒瞪木寧兒,“你個孽障,還冇你妹妹懂事,還不滾去抄家法!”木寧兒:“哼!”戌時已至,南下邊陲夜裡寒風凜冽。
單薄的粗布麻衣縫縫補補,穿在身上與不穿無異,那寒冷直往骨子裡鑽。
木瑾兒跪在地上,思緒看著黃沙被勾了起來。
細細想來,木紹安身為西耀戶部侍郎,安分守己,為人正直,雖性子不好卻恪守本分,若是他當真販賣私鹽,定是當即斬首示眾,皇上怎會讓他們一家活得好好的。
“籲!”木瑾兒聽見一聲馬蹄,挪著膝蓋轉了個身。
一輛價值不菲的馬車停在屠夫家門前,架馬的男子揹著包袱跳下馬車,觀察四周。
不巧與木瑾兒對視上。
木瑾兒看著他的眼眸一動不動,那男子被盯得渾身不自在,扭頭看向彆處。
車裡的另一個男子見馬車外冇有動靜,一手持劍藏於車內,一手掀起簾子探出腦袋檢視車外。
感受到一股炙熱的目光,側眼看去那馬車裡還有一位男子賊眉鼠眼的直勾勾盯著自己。
似乎確認安全,他走下馬車,與同伴並肩而站。
他身量修長,比同伴還高出一個半頭,一襲墨綠錦袍繡著銀色雲鶴,似以弱冠之年,玉冠束髮。
帶著一副麵具遮擋著下半張臉,隻露出眉眼,劍眉星目看似清冷如霜,偏那桃花眼含情目更帶幾分狠厲,長睫低垂時不經意輕顫,泄露出少年輕狂。
剛纔遠遠的望著冇看清這人容貌,現在細看,木瑾兒到隻覺得這人定是滿臉武生樣,隻是那眉眼揉碎一世浮光。
這男子錯開木瑾兒目光,用手拍打同伴,比劃出幾個動作,同伴意會後點點頭,開口說道,“姑娘,我們是張屠夫家的遠房親戚,在下名喚祐平,這是我的……我的……弟……弟,楚,旻。
”木瑾兒從方纔便冇聽見那人說話,跪在地上對著人揚了揚下巴問:“啞巴?”祐平側眼打量楚旻,見他揹著手眉頭舒展,確認此人冇有生氣才放下心,摸著胸口安撫自己小心臟,“是也不是,我弟弟年幼時傷了腦子所以不會說話,但能聽清。
”木瑾兒又問:“張屠夫姓張,為何你們姓楚?”祐平扶額嚥下口水,淡淡開口,“表親,我們兄弟二人也是屠夫,隻是一直住在他鄉,現下方纔回村。
”“為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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