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忘卻夢中傷懷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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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十六歲那年,薑黎曉被厲辰燁拎著衣領拽出來時,凍僵的手指還死死攥著他的純金打火機。
他捏著她臟兮兮的臉頰,嗤笑一聲:“小賊,手倒挺巧。”
從那之後的八年,他供她衣食住行,名校學習,把她嬌養成了京圈裡最矜貴的千金。
所以,當厲辰燁需要她捐出一顆腎時,她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但我有個條件。”她揪住他的衣角,如同十六歲那年一樣仰望著他。
“娶我。”
他笑了,俯身吻住她,聲音低沉而蠱惑:“就算你不開口,我也會娶你,我愛你。”
薑黎曉以為自己終於得到了幸福,在麻藥不足的情況下,也忍著深入骨髓的痛接受了手術。
直到她掛著引流袋,扶著冰冷的牆壁,一步步挪到茶水間門口,卻聽到了不該聽的對話。
厲辰燁的醫生兄弟語氣帶著不解:“你不是都和她領證了,怎麼捨得把她的腎給喬以萱?”
青白色的煙霧緩緩吐出,她聽見厲辰燁輕笑:“那是哄她辦的假證罷了。”
“她流浪街頭那麼多年,哪能比得上萱萱乾淨單純。”
“我養她這麼久,取個腎而已,她心甘情願。”
“對了,回頭檢查她子宮條件怎麼樣,能不能為萱萱當孕母,萱萱怕疼,不敢自己生孩子......”
薑黎曉心臟硬生生被撕裂,壓抑著悲痛,淚水猶如斷線的珍珠掉落。
原來當年他看完她的血檢報告後,力排眾議將她養在厲家,並非出於愛憐,僅僅是因為她的器官,恰好能救他的心尖寵小青梅。
她扶著牆,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回挪,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鋒利的碎玻璃上,痛得鑽心。
他明明說過她不臟的,他曾親自為她洗去汙垢,一遍又一遍在她耳邊低語:“曉曉,你很乾淨。”
原來,全都是精心編織的騙局。
當厲辰燁回到病房時,看見她臉上未乾的淚痕,立刻上前,用溫熱的手掌捧住她冰涼的臉頰,眉頭緊蹙:“是傷口太疼了嗎?彆哭,有我在。”
若是從前,他這般溫柔的哄勸,早已讓她撲進他懷裡,將所有委屈儘情宣泄。
可如今,她清楚地知道了自己不過是喬以萱的工具人,便再也失去了任性的資格。
厲辰燁焦急地為她花高價買來醫院僅有的特級止痛藥,小心翼翼遞到她唇邊。
她聞到他身上清冽的煙草味,其中似乎還混雜著一絲喬以萱最偏愛的那款香水的甜膩。
秘書恰在此時推門而入,快步走到他身邊,壓低聲音難掩焦急:“厲總,喬小姐生理期突然來了,疼得厲害,一直在叫您的名字。”
厲辰燁俯身喂藥時,領口微微敞開,薑黎曉的視線掠過他結實的胸膛,定格在那處隱秘的刺青上。
曾經在他們初次纏綿的夜晚,她好奇地問過那串單詞的含義。
他眼神中的欲色瞬間消退,毫不留情地將赤身裸體的她扔進了茫茫雪地之中,聲音冰寒徹骨。
“不該問的,不要多嘴。”
後來,她惡補了三個月的西班牙語,終於看懂了那串單詞:
Eres
mi
alma.
你是我的靈魂。
多麼諷刺,這恰好是喬以萱在所有社交平台上不變的簽名。
薑黎曉閉上眼,感覺原本乾澀的眼眶再次泛起酸澀的痛意。
“把這藥先給萱萱送去,快去!”厲辰燁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特級止痛藥塞回秘書手裡,語氣是不容置疑的焦灼。
他在病房裡煩躁地踱了幾步,目光掃過她慘白如紙的臉,忽然伸手,用力摁響了床頭的護士鈴。
三分鐘後,護士拿著抽血的器具進來。
他沉聲命令:“抽1000cc,萱萱需要緊急輸血。”
冰冷的針頭刺入她淡青色的血管時,薑黎曉疼得下意識蜷縮起身體。
剛剛失去一顆腎臟的軀體虛弱不堪,額頭上瞬間沁出細密的冷汗。
“辰燁,”她氣若遊絲地伸出手,想抓住他的衣角尋求一絲慰藉,“不要......”
他單手與她十指緊扣,另一隻手卻舉著手機,正與喬以萱進行著語音通話,聲音是她從未聽過的極致溫柔:“萱萱彆怕,忍一忍,我馬上帶著血袋過來陪你。”
說完,他立刻轉頭,厲聲催促護士:“速度再快一點!”
暗紅色的血液很快充盈了血袋,厲辰燁幾乎是立刻鬆開了她的手,拿起那袋溫熱的血液,轉身便走,沒有半分留戀。
他似乎完全忘了,或者根本不在意,她是一個剛剛經曆腎臟切除手術的病人。
在他心裡,喬以萱生理期的疼痛和些許失血,遠比她切膚割肉的痛苦來得重要。
薑黎曉望著蒼白的天花板,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個雪夜。
他將渾身臟汙的她帶回了厲家,用昂貴的大衣裹住她凍僵的瘦弱身軀,輕聲安撫著她:“曉曉,從今往後,你不會再受苦了。”
原來他口中的“苦”,從不包括他親手施加給她的這些。
劇烈的疼痛如同潮水,再次凶猛地撕扯著她空蕩的腹腔。
視線迅速模糊黑暗,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隻有一個念頭清晰地盤旋在她腦海。
厲辰燁,如果這就是你為我安排的命運,我認。
但從這一刻起,你休想再騙我分毫。
2
“薑小姐,您真的考慮清楚了?先生和太太非常想念您,隻是尊重您的意願,加上聽說您過得很好,所以一直不敢催促您回家。”
過得很好?
薑黎曉剛動過手術的腰部還在隱秘地抽痛著。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深處翻湧的酸楚:“隻是寄人籬下罷了,這裡,終究不是我的家。”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語氣帶上些許欣喜:“好的,一週後,我們會準時來接您。”
一週,隻需要再忍耐七天。
上個月,遠在海外的親生父母找到了她,當時她卻因賭氣和對厲辰燁的迷戀拒絕了。
而現在明白她的婚姻與愛情都是騙局後,她決定回到自己親人的身邊。
出院回到厲家,食物的香氣撲鼻,伴隨著廚房裡女人嬌俏的笑聲,像一根細針,猝不及防刺入她耳膜。
“辰燁哥哥你彆鬨!油要濺出來啦!”
薑黎曉腳步頓在玄關,看著開放式廚房裡,厲辰燁正從身後環著喬以萱,手握著她拿鍋鏟的手,姿態親昵無比。
喬以萱穿著她的圍裙,那件厲辰燁去年從意大利帶回來,說是獨一無二定製款的圍裙。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她失神間撞到椅子引起響動。
“回來了?”厲辰燁抬眸看她,語氣平淡,“萱萱忙了一下午,特意為你做的。怎麼連句謝謝都不會說?”
謝謝?
薑黎曉的目光掠過餐桌,烤紅薯、白麵饅頭、水煮西藍花,還有雞胸肉。
這分明是喬以萱平時為了保持身材吃的減肥餐,哪裡有一絲一毫是考慮了她這個剛被取走一顆腎臟、急需營養補給的病人?
她捐了一顆腎,抽了上千毫升的血,現在還要她來感謝喬以萱!
悲涼像冰水,瞬間浸透了四肢百骸。
她什麼都沒說,沉默地拉開椅子坐下。
厲辰燁手機響起,他揉了揉喬以萱的頭發,轉身去陽台接電話。
餐廳裡隻剩下她們兩人。
喬以萱臉上的笑容瞬間褪去,她慢條斯理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那濃鬱的酒氣飄過來,薑黎曉皺眉道:“喬以萱,我剛給你捐了腎,你竟然還喝酒?你如果不珍惜,就把它還給我!”
喬以萱像是被嚇到,手一抖,酒杯“啪”一聲摔在地上,碎裂開來。
緊接著,她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整個人跌坐在滿是玻璃碎片的地上。
“啊!好痛!”
厲辰燁幾乎是瞬間就衝了回來,看到滿地狼藉和跌坐在地、手腕被碎片劃出一道血痕的喬以萱,臉色驟變。
“辰燁哥哥,不怪黎曉姐,”喬以萱依偎進他懷裡,淚眼婆娑,聲音顫抖,“我隻是想用這藥酒給她補補身子,沒想到她那麼生氣,逼我把腎還給她,還、還推了我一把......”
“我沒有推她!是她自己......”
“薑黎曉!”厲辰燁厲聲打斷她,打橫抱起喬以萱,看向她的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失望和憤怒。
“我都聽見你吼她了,她一片好心,你卻這樣惡毒!難怪當初會在街頭流浪,一點教養都沒有!”
“街頭流浪”這四個字,如同最鋒利的匕首,精準地捅
進了她最深的傷口。
原來在他心裡,她那些不堪的過去,永遠是她洗刷不掉的汙點,是她所有惡行的根源。
厲辰燁抱著嚶嚶哭泣的喬以萱,丟下一句冰冷刺骨的命令:
“既然這麼不想承萱萱的情,連杯藥酒都不肯喝。”
“那就把她蒸乾,給我渴到不會挑三揀四!”
很快,兩個傭人走上前來,半拖半拽地將她扔進了汗蒸房,將溫度設定為五十度。
熱浪如同實質,瞬間包裹了她
喉嚨乾得發燙,像是被塞進了一塊燒紅的炭。
淚水忍不住滾落,卻迅速被高溫烤乾,隻在臉上留下一道道鹽漬。
她癱倒在地,意識在灼熱和劇痛中漸漸模糊。
3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世紀,也許隻有幾分鐘,汗蒸房的門終於開啟。
一股相對涼爽的空氣湧入,厲辰燁高大的身影逆光站在門口,看不清表情,隻有冰冷的聲音傳來。
“看來還沒學乖。”
她虛弱地抬起頭,視野模糊,嘴唇乾裂出血,嘗到一絲腥甜。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壓力猛地衝擊在她身上,是冰冷刺骨的水!
他竟拿來了花園用的高壓水槍,毫不留情地衝刷著她滾燙的身體!
“啊——”她發出嘶啞的、痛苦的慘叫。
冷熱極端交替,如同千萬根針同時刺入骨髓,她本能地想要躲開那冰冷的水流,卻無處可逃。
水停後,她像一塊破布般癱在濕冷的地上,渾身顫抖。
厲辰燁扔掉水槍,一步步走近,蹲下身,冰冷的指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狼狽不堪的臉。
“現在知道難受了?”他語氣森寒,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判,“撕萱萱裙子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後果?”
裙子?什麼裙子?
薑黎曉茫然地睜大眼,劇烈的顫抖讓她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我,沒有,我,不知道......”
“沒有?”厲辰燁嗤笑一聲,眼神裡的厭惡幾乎要溢位來。
“今天你一回來裙子就被撕壞了,不是你,難道是她自己撕破的?薑黎曉,我從未教過你撒謊。”
“你太讓我失望了!”
她想呐喊,想辯解,可極度的劇痛抽乾了她所有的力氣。
她終於支撐不住,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薑黎曉發現自己被包裹在厚實柔軟的棉被裡。
房間裡隻開了一盞昏暗的壁燈,厲辰燁就坐在床邊,陰影將他大半張臉籠罩。
他伸出手,溫熱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她的側臉,語氣裡帶著困惑和疲憊:“曉曉,你以前很乖,很聽話的......為什麼現在非要這樣?”
薑黎曉靜靜地躺著,沒有回應。
內心是一片被烈火焚燒過後的荒蕪曠野,寸草不生,隻剩下冰冷的灰燼。
乖?聽話?
是啊,以前她多乖啊。
他讓她讀書她就讀書,他讓她學禮儀她就學禮儀,他讓她捐腎......
她就捐了。
他所謂的乖,就是讓她在需要的時候,獻出自己的一切,包括器官和血液,甚至未來還要成為他與喬以萱孩子的孕母。
見她沉默,厲辰燁收回手,不容置疑道:“明天晚上,我在迷境給萱萱辦畢業派對,慶祝她回國,身體康複。”
他頓了頓,補充道:“萱萱會特地感謝你,你必須到場。”
薑黎曉的心臟像是被冰錐刺了一下,細微卻尖銳的疼。
“好,我去。”她異常平靜,卻也提出了條件,“把我的護照給我。”
厲辰燁眉頭微蹙:“你要護照做什麼?”
薑黎曉扯了扯乾裂的嘴角:“我也畢業了,不是嗎?突然,想去散散心。”
厲辰燁審視地看著她,看起來和以往被他懲罰後順從認錯的模樣並無不同。
片刻,他似是懶得深究,站起身:“明天讓管家拿給你。記住,明晚八點,迷境,彆遲到。”
他轉身離開,臥室門被輕輕關上。
房間裡徹底安靜下來。
薑黎曉緩緩地撫摸著自己依舊隱隱作痛的腰側。
那裡缺失了一個重要的器官。
又摸了摸自己冰冷的手臂,那裡彷彿還殘留著高壓水槍帶來的刺痛和屈辱。
拿到護照,離開這裡,回到真正屬於她的地方去。
厲辰燁,你再也無法掌控我分毫了。
她蜷縮排被子裡,將所有的恨意和決絕,深深埋進這片溫暖中。
4
“迷境”頂層最大的包廂內,光線迷離,音樂震耳,空氣中彌漫著昂貴酒液和香水的奢靡氣息。
薑黎曉穿著一身簡單的黑色連衣裙,坐在最角落的沙發裡,與周遭喧鬨火熱的氣氛格格不入。
喬以萱卻像隻花蝴蝶般周旋在眾人之間,笑靨如花,厲辰燁目光始終追隨著她的身影,帶著毫不掩飾的寵溺。
“哈哈,萱萱,你輸了,必須接受大冒險!”一個富二代起鬨道,引來一片附和。
“就和我們厲少來個交杯酒,不對,含著一口酒,嘴對嘴渡過去怎麼樣?”
包廂裡瞬間爆發出更響的鬨笑和口哨聲。
薑黎曉握著杯子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
喬以萱的臉更紅了,她怯生生地瞥了一眼厲辰燁,又飛快地低下頭,聲音低不可聞:“不好吧,黎曉姐還在這裡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引到了角落裡的薑黎曉身上,都是毫不掩飾的看戲和輕蔑。
“哎喲,嫂子不會那麼小氣吧?就是個遊戲嘛!”
“就是就是,萱萱你快選,不冒險就罰酒三杯!”
喬以萱猶豫道:“還是不要了,黎曉姐會不高興的,我喝酒好了。”
她作勢要去拿那三杯懲罰用的烈酒。
“她不能喝酒。”
厲辰燁低沉的聲音響起,他甚至沒有看薑黎曉一眼,就含了一口麵前的酒水。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俯身吻住了喬以萱的唇。
將酒渡了過去。
“哇哦!”
“厲少牛逼!”
“親一個!再親一個!”
氣氛在這一刻達到了高
潮。
薑黎曉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她猛地站起身,幾乎是逃離般地衝出了包廂。
洗手間內,她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她直不起腰。
眼前反複回放著剛才那惡心的一幕,厲辰燁毫不猶豫親吻喬以萱的樣子,和他曾經吻她時說“我愛你”的樣子。
重疊,然後碎裂。
原來他的愛,如此輕易地給予彆人。
原來她以為的情有獨鐘,不過是自作多情。
她在洗手間用冷水一遍遍拍打臉頰,看著鏡子裡那個臉色蒼白、眼眶微紅的自己,她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撐住,隻剩幾天,就能回家了。
剛回到包廂門口,還沒來得及推門,旁邊陰影裡卻突然竄出一個醉醺醺的男人,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男人滿嘴酒氣,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她,驚喜道:“是你!怎麼跑到這兒來攬客了?今晚包夜跟我走吧?”
“你放開我!我不認識你!你認錯人了!”薑黎曉又驚又怒,拚命掙紮。
就在這時,包廂門被從裡麵拉開。
喬以萱站在門口,驚呼道:“黎曉姐?這是怎麼回事啊?”
她的驚呼引來了包廂裡所有人的目光。
男人見她出來,立刻拔高了聲音:“你們還不知道吧?這女的,以前在電線杆子底下,五十塊一次的時候,可不是這副嘴臉!怎麼,現在來這種高階地方釣凱子,就看不上老顧客了?”
不堪入耳的話語像肮臟的泥水,劈頭蓋臉地潑來。
薑黎曉渾身冰冷,血液彷彿都凝固了。
無數道驚愕鄙夷地目光,如同無數支利箭,將她萬箭穿心。
厲辰燁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那雙深邃的眼眸裡翻滾著駭人的風暴,死死地盯在她身上。
5
“不是的!我不認識他!他胡說!他在汙衊我——”
薑黎曉的聲音尖利得破了音,帶著瀕臨崩潰的顫抖。
這時,喬以萱上前一步,蹙眉對那醉漢柔聲斥責道:“你這人怎麼這樣?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好了,每個人都有洗心革麵的機會,怎麼能當眾這樣說一個女孩子呢?”
她話語看似解圍,字字句句卻都坐實了那醉漢的汙衊!
“不是!我沒有!喬以萱你閉嘴!”
薑黎曉猩紅的眼睛死死盯住喬以萱,拚命搖頭,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
忽然,一直沉默的厲辰燁動了。
砰!
一聲悶響,伴隨著鼻梁骨斷裂的清脆聲音。
醉漢慘叫一聲,鼻血瞬間飆濺出來,整個人向後踉蹌倒去。
厲辰燁像是被徹底激怒的野獸,根本不理會對方的哀嚎和求饒,拳頭如同雨點般落下。
彷彿要將他置於死地。
“啊!彆打了!”
“出人命了!”
“快拉住燁哥!”
很快,警察衝了進來,強行製止了厲辰燁,連同醉漢一起帶走。
警局外,薑黎曉抱著雙臂站著,不知所措,隻覺得渾身冰冷。
“怎麼樣?被當眾揭穿老底的感覺,不好受吧?”
喬以萱壓低了聲音,語氣裡滿是譏諷,“我就說嘛,一個流浪街頭的孤兒,為了活下去,賣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放心,我不會歧視你的,黎曉姐。”
原來如此!
是她!果然是她!
喬以萱自導自演了這一切,就是要讓她身敗名裂,在厲辰燁麵前永無翻身之日!
“都是你害的!”她嘶吼一聲,揚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喬以萱的臉上。
喬以萱被打得偏過頭去,白皙的臉上瞬間浮現出清晰的五指印。
“薑黎曉!你在乾什麼!”
厲辰燁大步流星地衝過來,臉上餘怒未消,看到喬以萱捂著臉頰、淚眼汪汪的模樣,更是怒火中燒。
他一把狠狠推開薑黎曉,力道之大,讓她猝不及防地重重摔倒在地。
粗糙的水泥地摩擦過手肘和膝蓋,傳來火辣辣的刺痛。
“辰燁哥哥,”喬以萱柔弱無骨地靠進厲辰燁懷裡,哭得梨花帶雨,“不怪黎曉姐,任誰被揭開那種不堪的過去,心情都不會好的......”
厲辰燁俯視著薑黎曉,眼神裡滿是厭惡和失望,“你自己下賤就算了!竟然還動手打人?你就這麼見不得萱萱乾淨單純嗎?!”
下賤......
這兩個字像千萬根毒針,狠狠紮進薑黎曉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
她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眼前這個她愛了八年的男人,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厲辰燁,你明明說過,說我是最乾淨的,你忘了嗎?”
曾經,在那個雪夜,他把她從肮臟的街頭帶回去,一遍遍為她清洗,一遍遍在她耳邊低語:“曉曉,你很乾淨。”
那是支撐她走出漫長黑暗歲月的光啊!
厲辰燁的眼神有瞬間極其細微的閃爍,但很快就被更深的戾氣所覆蓋。
他嗤笑一聲,語氣冰冷刻骨:“那不過是被你當時那副可憐兮兮的表象給騙了,薑黎曉,你讓我感到惡心!”
所有的光,在這一刻,徹底熄滅了。
世界一片黑暗。
薑黎曉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轟——
突然,她身後的下水道毫無預兆地轟然爆炸!
巨大的衝擊力將沉重的井蓋猛地掀飛,朝著癱坐在地的薑黎曉狠狠砸來!
她甚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隻感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力量重重撞擊在她的後背上。
劇痛瞬間席捲了全身,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在徹底失去知覺的前一秒,她模糊看到厲辰燁緊張地將喬以萱護在懷裡,快步遠離危險區域的背影。
6
意識像是從深海掙紮著浮出水麵,薑黎曉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
但下一秒,她就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手腕、腳踝被粗糙的繩索死死捆綁在床柱上,勒緊的皮肉傳來火辣辣的痛感。
“醒了?”
冰冷的聲音自身側傳來,不帶一絲溫度。
薑黎曉艱難地偏過頭,看到厲辰燁站在床邊,眼眸寒光凜冽。
他身後,站著一個穿著滿臂紋身的陌生男人,手裡拿著嗡嗡作響的紋身槍。
“辰燁,你,你要做什麼?”她的聲音嘶啞乾澀,帶著無法抑製的恐懼。
“做什麼?”他嗤笑一聲,語氣森寒入骨。
“給你這個滿口謊言,人儘可夫的賤人,刻上你該有的標記!”
薑黎曉的心臟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鮮血淋漓。
“我沒有!辰燁,我真的沒有!那些都是喬以萱汙衊我的!”
她徒勞地掙紮著,繩索磨蹭著麵板,帶來火辣辣的疼。
“你忘了那一晚嗎?我們第一次的那天晚上,我是處女啊!”
這是她最後,也是唯一能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了!
厲辰燁的動作猛地一頓。
他皺緊眉頭,眼神中的戾氣似乎凝滯了一瞬,顯然也想起了什麼。
他抬手,示意紋身師暫時停下。
薑黎曉像是瀕死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以為看到了希望。
忽然,喬以萱輕輕拉住厲辰燁的衣袖,聲音又軟又糯,“辰燁哥哥,可是,我聽說現在好像有一種叫處女膜修複的手術。”
“好像,也不貴的......”
聞言,厲辰燁的眼神驟然一沉,剛剛那一絲遲疑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被徹底愚弄的狂怒和更深沉的厭惡!
“果然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他後退一步,對著紋身師厲聲命令:“動手!”
紋身師麵無表情地上前,針頭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她嬌嫩的肌膚。
針尖如同燒紅的烙鐵,一下下,精準而殘忍地在她左側胸口上方,刻下第一個詞,【肮臟】。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皮肉被刺穿、墨水注入的每一分觸感,能聞到麵板燒灼的淡淡焦糊味。
屈辱和劇痛交織,幾乎讓她暈厥。
第二個詞,刻上了她纖細的手臂內側,【下賤】。
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模糊了視線。
最後一個詞,【蕩婦】,被紋在了另一條手臂上。
“為什麼!為什麼!”她嘶啞地哭喊著,聲音破碎不堪。
厲辰燁的聲音冰冷地穿透她的哀嚎:“為什麼?因為你騙了我!因為你骨子裡就是臟的!為了錢,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睡過!這些詞,配你正好!”
刺青結束,所有人都離開。
薑黎曉目光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上華麗的水晶燈,思緒卻飄回了那個意亂情迷的夜晚。
她曾好奇地撫摸過他胸膛上那串神秘的西班牙語紋身。
Eres
mi
alma.
你是我的靈魂。
那是他給喬以萱的烙印,浪漫至死不渝。
而他現在給她的,是“肮臟”、“下賤”、“蕩婦”。
原來,愛與不愛的區彆,如此**,如此殘忍。
許久,她才掙紮著爬起身,踉踉蹌蹌地衝進浴室。
瘋了似的抓起旁邊的毛巾,用力地、拚命地擦拭著那些字跡。
“擦掉!擦掉!給我擦掉!”
她嘶啞地低吼著,用儘了全身的力氣,麵板被搓得通紅,幾乎破皮。
那些字跡卻如同生長在了她的血肉裡,再也無法剝離。
她無力地滑坐在冰冷的地磚上,抱著膝蓋,將臉深深埋進去,身體因為無聲的痛哭而劇烈顫抖。
厲辰燁,八年愛戀,至此終了。
7
次日,薑黎曉來到戶籍管理處的櫃台前,想要離開前和厲家斷個乾淨。
“薑小姐,係統顯示,您的戶籍並未與厲家有任何關聯。”
薑黎曉愣住了,原來,不止是結婚證是假的。
連把她當做家人,納入他的戶籍,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心臟像是被挖空了一塊,冷風呼呼地往裡灌。
她麻木地轉身,走出大廳。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銀行入賬簡訊。
【您尾號XXXX賬戶收到轉賬三百萬元。附言:曉曉,回家路上用,爸爸媽媽等你。】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暖流猛地衝上鼻腔,眼眶瞬間就紅了。
原來,被人記掛,是這樣的感覺。
原來,她並不是真的無人可依。
忽然間她想起了孤兒院,那是她黑暗童年裡唯一的光。
八歲時被人販子抓走後她意外逃了出來。
是院長爺爺救了她。
她在孤兒院待到了十六歲,得知院長爺爺變賣了所有財產都隻能勉強支撐。
於是選擇了主動離開,到街頭流浪。
也是為了給院長爺爺籌錢做心臟手術,她才會去偷厲辰燁的打火機,從而開啟了這八年荒唐又痛苦的糾纏。
被厲辰燁收養後,她每個月都會回去,用他給的零花錢儘力資助,陪孩子們玩耍,那裡是她唯一能感受到些許溫暖和自身價值的地方。
薑黎曉裹緊了些外套,確保那些不堪的紋身被嚴密遮蓋,朝著孤兒院的方向走去。
或許,這是她離開前,能為那裡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來到熟悉的孤兒院,薑黎曉推開門,臉上努力擠出一絲蒼白的笑容。
“小豆丁,虎頭,丫丫,曉曉姐姐來看你們......”
她的話音未落。
“呸!滾出去!賤女人!”
一個土塊猛地飛來,砸在她包裹嚴實的手臂上。
“我們不要你來看!臟死了!”
“你的錢是賣身來的!我們纔不要你的臟錢!”
更多的土塊、小石子、甚至爛菜葉,從四麵八方朝她砸來。
孩子們原本純真無邪的小臉上,此刻寫滿了與年齡不符的憤怒和鄙夷,嘴裡吐出的詞語,尖銳地刺痛她的心。
薑黎曉茫然地站著,世界在她眼前天旋地轉,隻剩下孩子們充滿恨意的眼睛和刺耳的辱罵。
“院長爺爺......”她聲音哽咽,看向走過來的老人。
然而,老人看向她的眼神,卻不再是往日的慈愛和憐惜,而是充滿了痛心、失望和毫不掩飾的嫌惡。
“薑黎曉!”院長爺爺用柺杖重重杵著地麵,因為激動而咳嗽起來,臉色漲紅,“你走!以後不要再來了!我們孤兒院雖然窮,但誌氣不窮!骨頭是硬的!你那種不知廉恥、出賣身體換來的錢!會臟了孩子們的手和心!滾!彆再玷汙這個地方!”
她站在那裡,血液彷彿都凝固了,最後一點支撐著她的信念,孩子們與院長憎惡的目光中,轟然倒塌。
“哎呀,黎曉姐,你來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呢?”
喬以萱從院子的角落款款走出,眼底深處是掩藏不住的得意和惡毒。
“我隻是想讓孩子們和院長知道,你賺錢有多麼不容易。”她刻意加重了那幾個字,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查的冷笑,““看來,大家都很感激你呢。”
原來,又是她!
她死死盯著喬以萱那張虛偽到令人作嘔的臉,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的嫩肉裡,幾乎要掐出血來。
“啊!!救命!”
“院長爺爺,我好害怕!”
突然,孩子們驚恐到變調的尖叫聲驟然炸響!
隻見院子中央的小水池裡,水花劇烈翻湧,一個布滿猙獰鱗片的巨大頭顱猛地探出水麵。
竟然是一隻鱷魚!
它張開血盆大口,就要朝著離它最近的幾個孩子猛地衝過去!
“不要——”
保護孩子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薑黎曉瞳孔驟縮,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
她抓起牆邊靠著的一把破舊掃把,毅然決然地擋在了孩子們和那頭鱷魚之間!
8
薑黎曉的心臟在胸腔裡狂跳,雙手死死攥著那根掃把,擋在嚇傻的孩子們麵前。
“退後!都退後!”她嘶啞地喊著。
喬以萱早已嚇得癱軟在地,除了發出刺耳的尖叫和哭泣,再也做不了彆的。
千鈞一發之際,伴隨著急促的刹車聲和紛亂的腳步聲,厲辰燁與消防隊員衝了進來!
“萱萱!”
厲辰燁一眼就看到了跌坐在地的喬以萱,臉色驟變。
“快來幫忙!”薑黎曉對最近的消防隊員喊道,同時用儘全身力氣,將掃把狠狠戳向鱷魚的眼睛,暫時逼退它一步,然後猛地衝向堆在角落的雜物。
她用力一推,木料和磚塊嘩啦啦地傾倒下來,如同小山般,朝著那隻鱷魚壓了下去!
“啊!”一聲更加淒厲的尖叫響起。
喬以萱不知是嚇傻了還是故意,竟然沒有躲開,也被一起埋在了倒塌的雜物之下!
“萱萱!”厲辰燁目眥欲裂,瘋了一樣衝上前,對著薑黎曉發出暴怒的咆哮,“薑黎曉!你怎麼這麼惡毒!”
他徒手去扒拉那些沉重的木料和磚塊,哪怕尖銳的木刺劃破了他的手掌,鮮血淋漓。
“等等,你這樣會把鱷魚也放出來的!”
厲辰燁充耳不聞,隻是一個勁地瘋挖。
將喬以萱從廢墟裡挖出來後,他緊緊抱住了她。
她依偎在他懷裡,哭得梨花帶雨。
然而,因為他貿然移開雜物,被暫時壓製的鱷魚猛地掙脫了束縛!
它顯然被激怒了,冰冷的豎瞳死死盯住了剛剛攻擊過它的薑黎曉,朝著她狠狠衝了過去。
森白的牙齒狠狠咬向她的小腿!
“救命!”薑黎曉魂飛魄散,發出淒厲的呼救。
厲辰燁抱著喬以萱,卻對正在試圖控製局麵的消防隊長說:“先確保孩子們和萱萱的安全!把他們全部轉移到安全地帶!快!”
消防隊長一愣,看了一眼險象環生的薑黎曉,又看了看被厲辰燁緊緊護住的喬以萱和周圍嚇壞的孩子,沒理會他。
“一組先疏散老人和孩子!二組準備麻醉槍救援那位女士!”
那一刻,薑黎曉的心臟像是被瞬間凍結,然後被硬生生敲碎。
他選擇了所有人,唯獨放棄了她。
這就是她愛了八年,付出了一切,甚至一顆腎的男人。
好在,麻醉針精準命中,鱷魚的動作逐漸遲緩下來。
薑黎曉脫力地癱坐在地,渾身都被冷汗浸透,看著那隻龐然大物被製服抬走,她彷彿也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醫院,結束清創後,她的傷口縫了十幾針。
麻藥過後,是密密麻麻的鈍痛,但比起心死的荒蕪,根本不值一提。
手機響了,是厲辰燁。
“薑黎曉,你當過賊是不是就改不了本性?萱萱丟了一隻耳墜,快還給她!那是我送她的生日禮物!”
他甚至不問她傷勢如何,上來就預設她的罪行。
她輕輕地結束通話了電話。
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掙紮,所有的痛苦,在這一刻,徹底終結。
她緩緩拔掉了手背上的輸液針,忍著身體的劇痛,一步步,艱難地走上了醫院空曠的天台。
天台上,巨大的直升機螺旋槳等候在那。
一位神色恭敬的中年男人站在艙門邊,看到她,立刻躬身。
“大小姐,歡迎回家。”
薑黎曉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這座囚禁了她八年、給予她無數痛苦和屈辱的城市。
然後,毫不猶豫地踏入了機艙。
當厲辰燁怒氣衝衝匆匆趕到醫院病房,想要找薑黎曉拿回喬以萱的耳墜。
看到的隻有空蕩蕩的病床,他眉頭緊蹙,心中莫名湧起一股莫名的煩躁。
手機“叮”一聲輕響。
是一條來自薑黎曉的簡訊。
“厲辰燁,我要回家了,我與你,再無瓜葛。”
簡單的一句話,沒有任何情緒,卻像一把生鏽的鈍刀,猛地捅
進了厲辰燁的心臟!
他死死盯著那行字,握著手機的手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指節泛白,幾乎要將手機捏碎。
回家?她在說什麼?
她唯一的家,隻有自己才對!
9
他胸腔裡一股無名火裹著莫名的恐慌,立刻回撥。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可冰冷的機械女音卻如同一盆冷水潑來。
厲辰燁憤怒地將手機摜在病房雪白的牆壁上。
在原地踱步,空蕩的病房裡隻剩下他粗重的呼吸聲。
再無瓜葛?
誰給薑黎曉的膽子說這種話!
沒有他厲辰燁,她早就凍死餓死在那年冬天的垃圾堆裡了!
是他把她撿回來,給她錦衣玉食,把她養成如今這副模樣!
她的一切都是他給的,她憑什麼說走就走?
她怎麼能?
怎麼敢!
他忽然想起藉助婚姻關係可以尋找失蹤者的下落,甚至顧不上著喬以萱的耳墜,就趕往查詢。
但工作人員的回複卻令他的心跌入穀底。
“先生,係統顯示,薑黎曉女士的戶籍並未與您名下有任何關聯。”
“不可能!”厲辰燁猛地俯身,雙手撐在冰冷的櫃台上,“你再查一遍!我和她結婚了!”
工作人員被他嚇得一哆嗦,但還是堅持道:“確實沒有關聯記錄。或者,您能提供一下結婚證編號嗎?”
結婚證編號?
厲辰燁怔住了。
那張紅彤彤的證書,是為了讓手術更名正言順,哄著她去拍的照,做的假證。
他甚至連看都沒仔細看,隨手就不知道扔到了哪個角落。
連他自己,都幾乎忘了這徹頭徹尾是一場騙局。
更何況她的戶籍。
厲辰燁僵硬地轉身,這時候他才真的發現,隻要薑黎曉肯離開,那他就沒有任何關係能夠束縛住她。
所以她是因此離家出走?鬨脾氣?
對,一定是這樣。
厲辰燁在心裡固執地一遍遍告訴自己。
薑黎曉離不開他,她就像一株纏繞著他的菟絲花,離了他,她根本活不下去!
她那些早就沒有家人了!
等她在外麵吃夠了苦頭,自然會像以前一樣,乖乖回到他身邊。
他必須讓她知道,誰纔是她唯一的依靠。
不再多想,他驅車趕往“迷境”,喬以萱在那裡辦了一場盛大的萬聖節派對。
包廂裡光影迷亂,群魔亂舞。
喬以萱穿著一身極其暴露的狐狸精裝扮,正被一群人圍著灌酒,臉上帶著誇張的笑容,眼波流轉間,媚意橫生。
厲辰燁皺著眉穿過人群,一把奪過她手裡的酒杯,語氣不耐:“彆喝了!你身體剛纔好點,喝這麼多酒,對腎臟不好!”
喬以萱醉眼朦朧地倚靠過來,柔軟的身體緊緊貼著他,帶著酒氣的呼吸噴在他頸側,咯咯笑道:“辰燁哥哥,你來了,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嘛。”
她話未說完,突然臉色一白,發出一聲痛苦的短促呻吟,整個人蜷縮起來,捂住了腰部,額頭上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
竟然瘋狂地嘔吐了起來,瞬間嚇壞了包廂裡的眾人。
“萱萱!”厲辰燁臉色驟變,立刻打橫抱起她,“撐住,我送你去醫院!”
他抱著輕飄飄的喬以萱,衝出喧囂的包廂,將她小心翼翼放進車裡,一路風馳電掣趕往醫院。
醫生拿著檢查報告出來,表情凝重:“厲先生,喬小姐的情況不太樂觀。”
厲辰燁心頭一緊,語氣焦灼:“她怎麼了?是手術後排異反應?還是感染?”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薑黎曉那顆腎出了問題。
醫生推了推眼鏡,搖了搖頭,說出的話卻像一道驚雷,在他耳邊炸開:
“初步診斷,是急性腎衰竭。”
腎衰竭?
厲辰燁愣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她不是,剛剛才換過一顆健康的腎嗎?
10
“不可能!”他一步上前揪住醫生的領子,聲音因急切而拔高。
“她剛做過腎移植手術,是我兄弟陳烈親自主的刀,怎麼會腎衰竭?是不是你們檢查錯了!”
醫生扶了扶眼鏡,語氣帶著職業性的冷靜:“厲先生,請您冷靜。我們反複確認過,喬小姐目前的腎臟功能正在急劇惡化,符合急性腎衰竭的診斷。而且......”
醫生頓了頓,還是說出了最關鍵的事實:“根據我們的檢查結果,喬小姐雙側腎臟均呈現原發性的病變跡象,並沒有任何近期接受過移植手術的痕跡。”
“沒有移植痕跡?”
厲辰燁像是被一道驚雷直直劈中天靈蓋,整個人僵在原地。
他聽到了什麼?
喬以萱沒有做過移植手術!
那薑黎曉那顆腎去了哪裡?
他為了那顆腎,默許了欺騙,親手將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女孩推上了手術台,在她麻藥不足時冷眼旁觀她痛得蜷縮,在她剛失去腎臟最虛弱時,抽走了她上千毫升的血液......
結果現在告訴他,喬以萱根本沒換過腎?
那場手術是假的?
那薑黎曉承受的那些剜心剔骨的痛苦算什麼!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他低吼出聲,像是瀕臨失控的狂躁。
“陳烈呢?把陳烈給我叫來!他親口告訴我手術很成功,他......”
“您說的陳烈醫生,”醫生適時開口,語氣帶著一絲疑惑,“他確實是剛從國外進修回來,目前在我們醫院擔任主任醫師的助手,並未獨立主刀過大型器官移植手術。厲先生,您是不是記錯了?”
助手,未獨立主刀......
像是被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心口,厲辰燁幾乎喘不過氣。
他踉蹌著朝著喬以萱的病房走去。
剛走到病房門口,還沒來得及推門,裡麵就傳來了壓抑卻激烈的爭執聲。
是喬以萱和陳烈!
厲辰燁的腳步猛地頓住,殘存的理智讓他沒有立刻衝進去,而是僵立在門外。
“陳烈,我不管!我現在腎衰竭了!我需要腎!你把薑黎曉那顆腎給我!你把它弄到哪裡去了?快給我拿出來!”
喬以萱的聲音焦躁瘋狂,早已沒有了平日裡的嬌弱溫婉。
“喬以萱,你他媽瘋了是不是?”這是陳烈壓低了的聲音,充滿了不耐煩,“當初是你自己答應配合演戲,哄著厲辰燁把那丫頭的腎騙到手!”
“錢你也拿了,現在想把腎要回來?做夢!”
轟——
厲辰燁隻覺得耳邊一陣轟鳴,整個世界都在眼前顛倒碎裂。
什麼青梅竹馬的情誼,什麼兄弟多年的信任,全都是狗屁!
他像個徹頭徹尾的傻子,被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
而且還害得薑黎曉,被他親手推進深淵!
他眼前陣陣發黑,扶住冰冷的牆壁才勉強站穩,悔恨與憤怒如潮水般將他淹沒。
病房裡,喬以萱似乎被陳烈的態度激怒了,聲音帶上了哭腔。
“陳烈,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份上,你再幫我一次!去找一顆配型合適的腎來!不然我真的會死的!”
“配型哪有那麼好找?”陳烈的聲音帶著嘲諷的冷意,“除非,再把薑黎曉剩下的那顆也挖來。”
“反正厲辰燁現在對她那個態度,我們隨便編個理由,說她手術感染死在台上了,他估計也不會在意吧?”
他的話如同最鋒利的冰錐,帶著凜冽的寒氣,瞬間刺穿了厲辰燁的胸腔。
他們怎麼敢?
滔天的怒火在這一刻徹底衝垮了堤壩!
砰!
一聲巨響,病房門被他用儘全身力氣狠狠踹開!
病房內,正拉扯爭執的喬以萱和陳烈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嚇得魂飛魄散,猛地轉過頭來。
當看到門口雙眼赤紅,渾身散發著駭人殺氣的厲辰燁時,兩人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
11
病房內,喬以萱和陳烈僵在原地,臉上寫滿了驚恐和難以置信。
厲辰燁那雙猩紅的眼睛死死鎖定在他們身上,彷彿要將他們生吞活剝。
喬以萱最先反應過來,她連滾帶爬地從病床上跌下來,撲向厲辰燁,眼淚瞬間決堤。
“辰燁哥哥!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是陳烈!都是陳烈逼我的!”
她試圖去抓厲辰燁的手臂,卻被他猛地揮開,力道之大讓她直接摔倒在地。
“啊!”
她痛呼一聲,抬起淚眼婆娑的臉,楚楚可憐地望著他,試圖喚起他往日的一絲憐惜。
可厲辰燁的眼神裡隻有寒意與暴怒,沒有半分動容。
陳烈也強自鎮定下來,臉上擠出一個乾笑,“辰燁,你怎麼來了?誤會,這都是誤會。”
“我們剛才隻是在商量,怎麼救萱萱......”
“誤會?”厲辰燁終於開口,聲音令人膽寒,“商量著,再把薑黎曉剩下的那顆腎也挖來?”
“商量著,怎麼騙我說她感染死在手術台上,反正我也不在意?”
他每說一個字,陳烈和喬以萱都控製不住地瑟瑟發抖。
“不是的!辰燁哥哥,他胡說!我沒有......”
喬以萱哭著否認,慌亂地看向陳烈。
陳烈額頭滲出冷汗,喉結滾動了一下,強撐著說道:“辰燁,你冷靜點,萱萱現在腎衰竭,情況危急,隻有薑黎曉的腎能救她!”
“我知道你對她很在意,但救人要緊啊!”
“我那裡有備用的腎源,可以移植給薑黎曉,保證她不會有事!我們得儘快手術,不然萱萱就......”
“嗬嗬,”厲辰燁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備用腎源?保證她不會有事?”
“陳烈,這麼多年,我他媽把你當親兄弟!你就是這麼對我的?”
他話音未落,身形如同獵豹般猛地竄出!
陳烈甚至沒看清他是怎麼動作的,隻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扼住了他的後頸,將他整個人粗暴地摁倒在冰冷的病床上!
緊接著,後腰傳來一陣尖銳冰冷的觸感。
厲辰燁用一把鋒利的水果刀,刀尖正死死抵在他腎臟的位置!
“啊!!”陳烈嚇得魂飛魄散,發出殺豬般的慘叫,渾身抖得像篩糠一樣,“厲辰燁!你乾什麼!放開我!殺人是要償命的!”
“償命?”
厲辰燁俯身,在他耳邊低語,聲音如同惡魔呢喃。
“你他媽和這個賤人合起夥來騙我,割走薑黎曉腎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會償命!”
刀尖又往前送了一分,刺破了衣服和麵板,一絲鮮紅瞬間湧了出來。
“啊!痛!彆!彆殺我!”
陳烈感受到那真實的刺痛和死亡的威脅,心理防線徹底崩潰,涕淚橫流地求饒。
“是喬以萱!是她勾引我,是她逼我這麼做的!錢大部分都被她拿走了,腎也是她聯係賣到海外的,不關我的事啊!”
“陳烈你個王八蛋!你血口噴人!”
喬以萱見狀,也瘋了似的尖叫起來,試圖撇清關係。
厲辰燁卻根本不再看喬以萱一眼,他所有的怒火和恨意都集中在了這個曾經被他視為兄弟的男人身上。
他手腕微微用力,刀尖又深入一分,鮮血流得更多。
“兄弟?我把你當兄弟,你卻在國外就跟她搞在一起,回國就聯手做局,把我當傻子一樣耍得團團轉!還想要薑黎曉剩下的那顆腎?你們也配?”
他聲音裡的恨意幾乎要凝成實質,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們不是想要腎嗎?好啊,我現在就給你!用你自己的腎來付這筆賬!”
“不要!辰燁,求求你!看在我們這麼多年交情的份上!饒了我吧!”
陳烈感受到那刀尖即將刺入體內的恐怖,語無倫次地哭喊求饒。
極致的恐懼下,陳烈眼睛一翻,竟然直接嚇暈了過去,像一灘爛泥般癱軟在病床上。
厲辰燁看著暈死過去的陳烈,眼底沒有絲毫波瀾,隻有冰冷的厭惡。
他緩緩抽回水果刀,刀尖還帶著一絲鮮紅。
握著滴血的刀,他如同索命的無常,朝喬以萱走去。
“彆過來!你彆過來!”
她尖叫著,手腳並用地向後爬,想要逃離,卻隻是徒勞。
12
喬以萱恐懼地看著步步逼近的男人,突然跪直起來,不顧一切地磕頭。
“我錯了!辰燁哥哥我知道錯了!我隻是太嫉妒薑黎曉了,我嫉妒她能被你這樣養著,嫉妒她能得到你的關注。”
“我沒想真的害死她啊!你看在我現在也得了報應,腎衰竭活不了多久的份上,饒了我吧!求求你!”
厲辰燁在她麵前站定,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這副搖尾乞憐的醜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
“沒想害她?”他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刀,“隻是嫉妒?”
他猛地俯身,一把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那張狼狽不堪的臉,與他森寒的目光對視。
“你與陳烈聯手做局,偽造病曆,騙我曉曉的腎和你配型成功!”
“是,是我。”她哆嗦著承認。
“你買通醉漢,在迷境門口當眾汙衊她賣身,毀她清白!”他手上的力道加重,捏得喬以萱下頜骨咯咯作響。
“是我做的。”她痛得眼淚直流,聲音破碎。
“你跑到孤兒院,用那些肮臟的錢和更肮臟的謊言,挑唆孩子們和院長辱罵她、驅逐她!讓她連最後一點溫暖和寄托都被你親手打碎!”
“是......”
“你還故意驚動鱷魚,在她拚死救下孩子後,又演了一出苦肉計,把一切罪名都扣在她頭上!甚至在她重傷未愈時,再次汙衊她偷你的耳墜!”
厲辰燁的聲音越來越高,怒火幾乎要將他整個人焚燒殆儘。
“喬以萱,你告訴我,這叫沒想害她?這叫隻是嫉妒!”
厲辰燁猛地甩開她的臉,像是碰到了什麼極其肮臟的東西,冰冷地宣判,“你既然這麼喜歡造黃謠,這麼喜歡用最下作的手段毀掉一個女人的清白和名聲。”
喬以萱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一股極致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
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惡魔般的微笑:“那我就把你扔到最底層的巷子裡,讓那些你口中的流浪漢好好伺候你,等你被玩夠了,再把你剝光了,扔進鱷魚池。讓你也嘗嘗,被撕碎、被吞噬是什麼滋味!”
“不!!”
喬以萱發出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巨大的恐懼讓她瞬間崩潰。
她抱住頭,歇斯底裡地哭喊起來,:“你不能這麼對我!厲辰燁!你不能!”
“那些事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可你呢?”
她像是突然找到了反擊的武器,魚死網破道:
“我造謠汙衊她!可你親手把她騙上手術台,在她麻藥不足痛得死去活來時冷眼旁觀;你剛拿走了她的腎,就為了我一點生理期疼痛,抽走她上千毫升的血;你用高壓水槍衝她剛做完手術的身體,你把她關進汗蒸房裡差點渴死她;你命令在她身上紋下那些侮辱性的字眼。厲辰燁!這些難道是我逼你做的嗎!”
她每說一句,厲辰燁的臉色就白上一分,身體幾不可查地晃動了一下。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強行壓製的畫麵,如同失控的潮水,瘋狂地湧入腦海。
薑黎曉在手術台上蒼白的臉,抽血時她虛弱的呻吟,汗蒸房裡她癱倒的脆弱,紋身時她絕望的眼淚和破碎的哭喊。
每一個畫麵都清晰無比,帶著血淋淋的細節,狠狠地撞擊著他的心臟。
“厲辰燁哈哈哈,你比我更殘忍!我至少恨她,可你你口口聲聲養了她八年,她那麼愛你,信任你,把你當成她的天!你卻親手把她推進地獄!把她的一片真心踩進泥裡!你纔是那個最該死的人!”
“閉嘴!!”
厲辰燁爆發出一聲低吼,喬以萱的話像是最鋒利的匕首,精準地捅
進了他心底最難堪的傷口。
劇烈的悔恨如同毒藤纏繞住他的心臟,讓他窒息。
就在他心神劇震,被悔恨淹沒的瞬間,地上原本嚇暈過去的陳烈不知何時醒了過來,而狀若瘋狂的喬以萱也瞅準了這個空隙!
兩人幾乎是同時連滾帶爬地朝著病房門口衝去!
厲辰燁回過神,眼底戾氣再現,他身形一動,快如閃電般追上。
“想跑?”
抓起兩個花瓶,毫不留情地劈在陳烈和喬以萱的後腦上!
兩聲短促的悶哼響起,剛剛看到一絲逃生希望的兩人,眼中瞬間失去神采,再次軟軟地倒了下去,徹底失去了意識。
病房內重新恢複了死寂,隻剩下厲辰燁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在空曠的房間裡格外清晰。
他站在原地,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微微顫抖著。
喬以萱那些尖銳的指控,如同魔咒,一遍遍在他耳邊回蕩。
他緩緩閉上眼睛,遮住了翻湧的痛苦和要將他吞噬的絕望。
13
薑家,如同城堡般恢弘的彆墅內。
腳下是柔軟昂貴的手工地毯,窗外是修剪整齊、一望無際的私人草坪,空氣裡彌漫著鮮花的清香。
自從回家後,她的親生父母,總是用一種近
乎討好的熱情,圍繞在她身邊。
“曉曉,你看這件禮服喜歡嗎?巴黎剛送來的高定。”
“曉曉,這是家裡特級廚師最拿手的甜點,你嘗嘗合不合口味?”
“房間還缺什麼?告訴媽媽,立刻讓人去置辦。”
他們恨不得將全世界所有的奢侈與美好都堆到她麵前,補償那缺失了多年的親情與虧欠。
薑黎曉總是微笑著,禮貌地點頭,輕聲說“謝謝爸媽”,“很好”,“都不缺”。
她舉止得體,禮儀無可挑剔,像個精緻卻毫無生氣的瓷娃娃。
可那份刻在骨子裡的疏離,如同無形的屏障,將她和這突如其來的溫暖家庭隔開。
薑母私下裡憂心忡忡地對薑父歎氣:“孩子跟我們還是不親,是不是怨我們找她找得太晚了?”
薑父拍拍她的手背,安撫道:“給她點時間,慢慢來,總會好的。”
他們都以為,這需要時間。
隻有一個人,敏銳地察覺到了更深層的不對勁。
那就是她的養兄,薑辰逸。
他注意到,他這個失而複得的妹妹,無論天氣多麼炎熱,永遠穿著長袖長褲,衣領扣得一絲不苟,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這天,陽光正好,微風和煦。
薑辰逸看她又在露台上對著遠方出神,便走上前,語氣輕鬆地提議:“曉曉,總在家裡悶著也不好,附近有個很不錯的馬場,我帶你去散散心?”
陽光下,薑辰逸的笑容溫暖而乾淨,帶著純粹的關切,沒有厲辰燁那種掌控一切的壓迫,也沒有喬以萱那種虛偽的甜膩。
她猶豫片刻,輕輕點了點頭,“好。”
馬場確實很美,綠草如茵,天空湛藍。
薑辰逸為她選了一匹溫順的母馬,耐心地教她基本的騎
乘要領。
她坐在馬背上,感受著微風拂過臉頰,久違地感受到一絲短暫的寧靜。
然而遠處山林間,突然傳來幾聲突兀又尖銳的槍響,是附近有人在違法狩獵!
巨大的聲響瞬間劃破了寧靜的空氣。
薑黎曉身下的馬匹受了驚,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然後如同離弦之箭般,瘋狂地朝著樹林深處狂奔而去!
“曉曉!”
薑辰逸臉色驟變,他立刻猛夾馬腹,策馬疾追!
風聲在耳邊呼嘯,樹枝刮過麵板帶來刺痛。
薑黎曉死死抓住韁繩,伏低身體,嚇得臉色慘白。
不知狂奔了多久,受驚的馬匹終於在一個灌木叢生的陡坡前失蹄,她被狠狠地甩了出去!
天旋地轉間,她隻覺得身體被無數尖銳的東西劃過,劇痛瞬間席捲了全身,最終重重地摔落在茂密的灌木叢中。
“曉曉!曉曉!”
薑辰逸心急如焚地追到,利落地翻身下馬,撥開層層疊疊的荊棘灌木,終於找到了昏迷不醒的薑黎曉。
她臉色蒼白如紙,額頭有擦傷,最觸目驚心的是她的左臂,被一根斷裂的荊棘枝條深深刺入,鮮血正汩汩地往外冒,染紅了衣袖。
“曉曉!醒醒!”薑辰逸聲音顫抖,想要先幫她止血,處理那根該死的荊棘。
“不要,哥哥,不要看......”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她手臂的瞬間,薑黎曉卻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另一隻手死死地捂住受傷手臂的衣袖,眼神裡充滿了驚恐和難堪。
薑辰逸一愣,以為她是怕疼,放柔了聲音安撫:“曉曉,你傷得很重,必須立刻處理,不然會感染發炎的。”
“不!不行!求求你不要看!”
她拚命搖頭,眼淚瞬間湧了上來,身體因為恐懼和激動而微微發抖,捂著衣袖的手更加用力,指節泛白。
她這過激的反應讓薑辰逸心頭疑雲驟起,那股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他看著她蒼白的小臉,倔強又脆弱的神情,心一橫,略帶強硬地拽開了她死死捂住傷口的手。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定格。
衣袖撕裂,露出了她纖細白皙的手臂。
而在那本該光潔無瑕的肌膚上,就在猙獰傷口的不遠處,一個如同烙印般刺目的詞,毫無預兆地撞入了薑辰逸的視線。
【蕩婦】。
薑辰逸的動作徹底僵住了。
他呼吸猛地一窒,大腦一片空白。
那不是普通的傷痕,那是紋身!
薑黎曉絕望地閉著眼,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滾落在他冰涼的手背上。
一股滔天的怒火混合著心疼,如同火山噴發般,瞬間在他胸腔裡炸開!
是誰?
竟然對他的妹妹,做出瞭如此殘忍,如此惡毒的事情!
14
空氣彷彿凝固了,隻剩下薑黎曉細微的啜泣聲,像受傷小獸的嗚咽,一下下敲打在薑辰逸的心上。
他看著刺目的【蕩婦】二字,隻覺得一股血氣直衝頭頂,憤怒不已。
但他深吸了一口氣,硬生生將那要破體而出的暴戾壓了下去。
現在不行,不能嚇到她。
憤怒被強行撫平,隻剩下沉靜的心疼。
他什麼也沒再問,是沉默地開始處理她手臂上的傷口。
一點點擦拭掉傷口周圍的血汙,然後利落地折斷並取出那根深嵌皮肉的荊棘。
整個過程,他緊抿著唇,眉頭深鎖,專注得彷彿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薑黎曉緊繃的神經,也在他這種沉默的守護下,一點點鬆懈下來。
處理好傷口,用乾淨的布條暫時包紮好,薑辰逸這才抬起眼,看向她。
她的眼睛哭得又紅又腫,裡麵盛滿了驚惶、難堪和一種深切的疲憊。
薑辰逸小心翼翼地打橫將她抱了起來,他的動作穩健而有力,薑黎曉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但也沒說什麼。
馬匹開始緩緩前行,顛簸在回程的路上。
沉默了許久,直到已經能遠遠望見彆墅的輪廓,薑辰逸才終於開口,小心翼翼道:
“曉曉,”他喚她,語氣裡隻有沉重的心疼,“告訴哥哥,手臂上那個,是誰乾的?”
薑黎曉咬住下唇,哽咽著吐出三個字:
“......厲辰燁。”
“彆問了,哥,求求你,彆再問了......”
彷彿再多說一個字,都會讓她徹底崩潰。
他看著懷裡哭得幾乎喘不上氣的人兒,心臟像是被無數細密的針反複穿刺,疼得他呼吸都困難。
“好,不問了。”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像安撫受驚的孩子。
“哥哥不問了。都過去了,曉曉,都過去了。”
回到彆墅,薑辰逸抱著她徑直回了她的房間,細心地幫她處理好一切,甚至避開了聞訊趕來的父母過於關切的詢問,隻簡單說是馬受驚出了點意外,已經處理好了。
薑黎曉全程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尤其是在父母麵前,她生怕哥哥會忍不住說出紋身的事情。
那會讓她無地自容,讓她覺得連這最後的容身之所都會失去。
然而,薑辰逸什麼也沒說。他甚至巧妙地替她擋住了父母更多的探詢,將她安然送回房間休息。
看著他輕輕帶上房門離開的背影,薑黎曉緊繃的心絃才猛地一鬆,脫力般靠在門板上,重重地籲出一口氣。
門外,薑辰逸臉上的溫和在轉身的瞬間消失殆儘,取而代之的是駭人的冷厲。
他快步走回自己的書房,拿出手機,找到一個號碼,毫不猶豫地撥了出去。
“是我,薑辰逸。”
“給我查一個人,厲辰燁。我要知道過去八年,曉曉在他身邊所經曆的一切!所有細節,所有發生過的事情,一件都不準漏!”
“尤其是,”他頓了頓,聲音裡淬滿了壓抑不住的戾氣,“她身上那些不該有的痕跡,是怎麼來的!”
結束通話電話,他緊緊攥著手機。
夕陽的光透過玻璃,映在他冷峻的側臉上,卻暖不透他眼底洶湧的暗流。
厲辰燁......
他會讓那個男人,為施加在曉曉身上的每一分痛苦,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15
汗蒸房內,熱浪扭曲了空氣。
陳烈和喬以萱被反綁在木椅上,嘴巴被膠帶封死,隻能從喉嚨深處發出喘息。
汗水早已浸透他們的衣物,又在極端的高溫下迅速蒸乾,帶來刺癢的灼痛。
喬以萱精心打理過的卷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像一條條瀕死的海草。
她徒勞地扭動著身體,眼淚混著汗水不斷滾落,在通紅的臉頰上衝出一道道狼狽的痕跡。
她看向門口的厲辰燁,眼神裡充滿了哀求、恐懼。
陳烈臉色慘白,嘴唇乾裂爆皮,眼球因脫水而微微凸出,布滿血絲。
死亡的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纏繞上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厲辰燁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他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與這充斥著痛苦和狼狽的環境格格不入。
不知過了多久,厲辰燁終於動了動手指。
兩名保鏢立刻上前,將虛脫的兩人從汗蒸房裡拖了出來,像丟垃圾一樣扔在冰冷的地磚上。
驟然接觸相對涼爽的空氣,陳烈和喬以萱都控製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貪婪地呼吸著,發出嘶啞的聲音。
厲辰燁緩緩踱步上前,突然猛地抬腳,狠狠踹在陳烈的胸口!
“啊!”陳烈慘叫一聲,整個人蜷縮起來。
“曉曉的腎,在哪裡?”
厲辰燁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陳烈嚇得魂飛魄散,忍著劇痛,忙不迭地交代:“在海外一個代號眼鏡蛇的中介手裡,具體的交易記錄,我手機裡有。我可以找給你,求求你,放過我......”
厲辰燁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保鏢上前,從陳烈身上搜出手機,逼著他解鎖找出資訊。
拿到想要的東西,厲辰燁看都沒再看癱軟如泥的陳烈一眼,目光轉向喬以萱。
喬以萱被他那毫無溫度的眼神看得渾身發毛,崩潰地哭喊:“腎的下落都告訴你了,辰燁哥哥,放過我們吧。我們保證立刻消失,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麵前!”
“放過你們?”他輕聲反問,“那誰又來放過我的曉曉?”
他微微側頭,對著門口方向:“進來。”
一個拿著紋身槍的男人麵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喬以萱和陳烈的瞳孔驟然收縮,她驚恐地尖叫起來:“不!不要!厲辰燁!你不能這麼對我們!”
“不能?”厲辰燁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們,眼神如同在看兩隻螞蟻。
“當你把她騙上手術台,當她麻藥不足痛得蜷縮,當她剛失去腎臟就被抽走上千毫升的血,當她被你汙衊、被驅逐、被一次次踐踏尊嚴的時候,你們怎麼沒想過不能?”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可那平靜之下,是即將噴發的火山。
“把《道德經》,給我一字不落地,紋滿他們全身。”
“不!!!”喬以萱發出淒厲到極致的尖叫,瘋狂地掙紮起來,“厲辰燁!你不是人!你是魔鬼!魔鬼!!”
陳烈也徹底崩潰,語無倫次地咒罵著:“厲辰燁你不得好死!你會下地獄的!放開我!放開我!”
紋身師麵無表情地走上前,按住掙紮最厲害的陳烈,冰冷的針頭毫不猶豫地刺入了他的麵板。
“啊——”
殺豬般的慘叫聲響徹整個空間。
厲辰燁冷漠地轉身,不再去看身後的景象。
他掏出手機,看著螢幕上剛剛得到的關於眼鏡蛇的資訊,眼神晦暗不明。
曉曉的腎,他一定要拿回來。
然後,去找她。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他大步離開,身後絕望的哀嚎與咒罵,絲毫無法動搖他半分。
如今,他隻想抓住那唯一可能贖罪的微光,哪怕那光芒,已離他遠去。
16
異國他鄉的空氣潮濕而粘膩,帶著一股陌生的腥鹹氣息。
厲辰燁踏下私人飛機舷梯,腳步沒有半分遲疑。
根據陳烈吐出的資訊,他找到了那座位於城市邊緣,招牌閃爍著霓虹的酒吧“蛇巢”。
推開門,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和混雜著煙酒、汗液與廉價香水的渾濁空氣瞬間將他吞沒。
他穿過群魔亂舞的人群,徑直走向吧檯。
調酒師是個眼神精明的瘦高個,正漫不經心地擦拭著酒杯。
“我找眼鏡蛇。”厲辰燁的聲音冷硬,穿透了喧囂的音樂。
調酒師動作一頓,抬起眼皮,目光在他價值不菲的西裝腕錶上停留片刻,又落回他布滿陰鷙的臉上。
他沒說話,隻是朝旁邊一個正在搬酒箱的壯碩酒保使了個眼色。
酒保放下箱子,沉默地朝厲辰燁偏了偏頭,示意他跟上來。
他跟著酒保走到一個空曠的地下室,燈光慘白,照得牆壁上的汙漬無所遁形。
一個穿著花襯衫、戴著墨鏡的光頭大漢坐在正中的一把破舊扶手椅上,他身後站著幾個肌肉虯結、麵色不善的打手。
“眼鏡蛇?”厲辰燁開門見山,他沒時間也沒心情繞圈子,“我來,是想拿回不久前一單交易品,一顆腎臟,來自一位叫薑黎曉的女士。”
“我願意出原價十倍的價錢。”
“厲先生,是吧?”眼鏡蛇聞言,嘴角緩緩咧開一個古怪的笑容。
“錢?嗬嗬,我背後的老闆,最不缺的就是錢。”
厲辰燁的心猛地一沉,沙啞著嗓音道:“那你想要什麼?”
眼鏡蛇身體前傾,目光落在在厲辰燁的腰部,那眼神,彷彿已經穿透了昂貴的衣料,看到了裡麵的器官。
“我們老闆有個特彆的收藏癖好,要拿走一顆,就得補一顆。”
他頓了頓,笑容加深,帶著殘忍的意味。
“想要那顆腎?可以。用你自己的來換。”
厲辰燁瞳孔驟縮,他何時受過這種脅迫?
“你他媽在開玩笑?”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戾氣,“你們是什麼人?敢動我的東西,還敢跟我談這種條件?!”
“厲先生,”眼鏡蛇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條件,我隻說一次。不願意,就立刻滾出去,彆在這裡打擾我們做生意。”
厲辰燁站在原地,拳頭死死攥緊,他能感覺到那些打手不懷好意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可他不能走。
那是曉曉的腎,是他欠她的,是他唯一可能挽回的希望!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翻湧的怒火被堅決取代。
“我換。”
厲辰燁深吸一口氣,躺在簡陋的手術台上。
“麻藥呢?”他啞聲問。
眼鏡蛇嗤笑一聲:“厲先生,這可是你自己答應的交換。打麻藥,豈不是少了點誠意?我們老闆要的,就是原汁原味。”
厲辰燁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當那冰冷的刀尖抵上他腰側的麵板時,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刀刃劃開麵板的刺痛,一層,又一層肌肉被分離。
比想象中更劇烈,更難以忍受的劇痛,如同海嘯般一**衝擊著他。
他死死咬住牙關,額頭上、脖子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間浸透了襯衫。
這是你欠她的!厲辰燁!這是你活該承受的!
曉曉,她當時是不是也這麼痛?
不,她可能更痛,她那麼怕疼......
劇痛模糊了時間的概念,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視野開始變得模糊,耳邊嗡嗡作響。
緊接著,無邊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湧來,徹底淹沒了他最後殘存的意識。
17
冰冷的觸感傳來,薑黎曉睜開眼,是醫院蒼白的天花板。
麻藥的效果尚未完全散去,意識像是漂浮在虛軟的雲層裡,沉沉浮浮。
她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自己左側腰腹。
那裡,曾經缺失了一顆腎臟的位置,如今被厚厚的紗布覆蓋著,底下是縫合傷口帶來的脹痛感。
不是空蕩的,虛軟的。
而是充盈的,真實的。
她的腎,回來了?
指尖顫抖著,她虔誠般輕輕撫過那紗布的邊緣。
是真的,不是夢!
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瞬間模糊了視線。
她以為身體會就此永遠缺失這一重要器官。
沒想到......
“醒了?”溫和的男聲在一旁響起。
薑黎曉偏過頭,淚眼朦朧中,看到薑辰逸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正關切地望著她。
他眼下有著淡淡的青黑,顯然守了不短的時間。
見她哭得厲害,他立刻傾身過來,動作輕柔地用指腹揩去她滾落的淚珠,聲音放得更緩:“傷口很疼?還是哪裡不舒服?我叫醫生來看看?”
她用力搖頭,淚水卻掉得更凶,哽咽著:“不是疼,是我的腎......”
薑辰逸反手將她的冰涼的手緊緊包裹住,另一隻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如同安撫受驚的幼獸。
“我知道,我知道。”他低聲應著,語氣心疼,“回來了,曉曉,你的東西,哥哥幫你拿回來了。”
“還有,”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緊緊裹在病號服下的手臂上,“那些不該存在的臟東西,也全都洗乾淨了。”
薑黎曉抬起另一隻手,顫抖著擼起寬鬆的衣袖。
曾經被刻上【下賤】字樣的手臂內側,此刻麵板泛著新生的、均勻的淡粉色,那些如同烙印般羞辱著她的痕跡,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不敢置信地用手反複摩挲著那片肌膚,觸感光滑,隻剩下鐳射去除後新生的嬌嫩。
“沒了,真的沒了,”她喃喃自語,眼淚大顆大顆砸在嶄新的床單上。
積壓了太久的屈辱、痛苦、絕望,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
她不再是那個被標記了“肮臟”與“下賤”的薑黎曉了。
“謝謝,哥,謝謝你!”她泣不成聲,隻能緊緊回握住薑辰逸的手,彷彿這樣才能確認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覺。
薑辰逸任由她抓著,輕輕將她攬靠在自己肩頭,讓她能儘情哭泣。
“傻丫頭,跟哥哥說什麼謝。”
“讓你受了這麼多苦,是哥哥來得太晚。以後,再也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他的承諾,一字一句,敲打在她破碎的心上。
薑黎曉在他懷裡哭了很久,直到力氣耗儘,才慢慢平息下來,隻剩下細微的抽噎。
她抬起紅腫的眼睛,看著薑辰逸寫滿擔憂和溫柔的臉,忍不住脫口而出:
“哥,你真的,不嫌棄我嗎?”
“我流落過街頭,在孤兒院長大,像個傻子一樣,愛了一個渣男八年......我那麼蠢,那麼臟......”
“胡說!”薑辰逸打斷她,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和認真。
他捧起她的臉,迫使她看著自己的眼睛,那雙眼眸裡隻有心疼和堅定。
“曉曉,你聽好。你乾淨、勇敢、堅強,在我心裡,你比任何人都要珍貴!”
他的話,如同溫暖的泉水,一點點浸潤她乾涸的心田。
18
加長的黑色豪車緩緩駛入薑家莊園,薑辰逸先行下車,繞到另一側,為薑黎曉拉開了車門。
薑黎曉搭著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踏出車廂。
哥哥幫她拿回了腎,洗去了那些肮臟的烙印。
雖然身體依舊虛弱,心上的千瘡百孔也非一朝一夕能癒合,但至少,她感覺自己重新像個人了。
然而客廳裡的氣氛卻凝重得令她驚愕。
她的父母端坐在主位的沙發上,薑父麵色鐵青,緊抿的唇線透出壓抑的雷霆之怒。
薑母的眼圈通紅,顯然剛哭過,看向她時,眼神裡充滿了無法言喻的心疼和悲憤。
而就在客廳中央,跪著一個人。
一個她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的人。
厲辰燁。
他背對著門口,隻穿著一件皺巴巴的白襯衫,後背上赫然交錯著幾道明顯的,滲著血痕的鞭傷!
薑黎曉的腳步猛地釘在原地,呼吸驟然停滯。
他怎麼會在這裡?還這副模樣?
似乎是聽到了身後的動靜,厲辰燁回過頭。
當他看到站在門口,被薑辰逸護在身後的薑黎曉時,那雙原本黯淡絕望的眸子瞬間爆發出駭人的亮光,如同瀕死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曉曉!”他嘶啞地喊出聲,完全不顧自己背上的傷勢,掙紮著就要從地上爬起來,踉蹌著朝她撲過來!
“站住!”
薑父一聲雷霆般的怒喝。
與此同時,他手中那根烏黑發亮的藤鞭如同毒蛇出洞,帶著淩厲的風聲,“啪”地一聲,狠狠抽向了厲辰燁。
他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重重地摔回冰冷的地麵,額頭瞬間沁出細密的冷汗。
“爸,媽,這是怎麼回事?”
薑黎曉茫然地看著父母,又看向地上痛苦蜷縮的厲辰燁,大腦一片空白。
薑母立刻一把將她緊緊摟住,眼淚再次滾落。
她沒有先回答女兒的問題,而是顫抖著手掀開薑黎曉的衣袖,撫摸著那些已經變得光滑的麵板。
接著,她的目光又落在薑黎曉腰側,看到那衣服底下剛剛縫合的傷口。
“我苦命的孩子,受了這麼多罪,都是爸媽不好,沒能早點找到你......”
薑母泣不成聲,薑父深吸一口氣,聲音因為強壓怒火而微微發顫:
“我們無意間在你哥哥書房,看到了那份,關於你過去八年的詳細調查報告。”
隨即,他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地上的厲辰燁,“他怎麼敢!怎麼敢那麼對你!”
薑黎曉的心臟猛然一縮,原來父母都知道了。
知道了那些她拚命想掩蓋的、肮臟不堪的過去。
一股難堪的熱意衝上臉頰,她下意識地想低頭,想逃避。
但薑父接下來的話,卻讓她怔在原地。
“所以,我們找到了那個買走你腎臟的中介,”薑父的語氣冰冷的,有著屬於上位者的殘酷,“給了他無法拒絕的條件,讓他按我們的意思辦。”
“摘掉厲辰燁一顆腎,然後,把這個畜生帶到我們麵前,給你贖罪!”
薑黎曉順著父親冰冷的視線,目光下意識地在客廳裡掃過,最終,定格在角落一台正在執行的小型冰櫃上。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透明的,標注著醫療標識的低溫儲存袋。
而袋子裡,靜靜懸浮在某種儲存液中的,赫然是一顆暗紅色的腎臟!
那顆腎的來源,不言而喻!
厲辰燁臉色慘白如紙,望著薑黎曉,眼神裡充滿了卑微的乞求和無儘的悔恨:
“曉曉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他語無倫次,試圖向她爬近,“過去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眼瞎!是我混蛋!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們補辦結婚證,我明媒正娶,風風光光地娶你回家!我發誓這輩子隻對你好!”
他甚至急切地指向那台冰櫃,瘋狂嘶喊:“那顆腎我不要了!就當是我還給你的!曉曉,我們重新開始吧!”
這些話就像最尖銳的諷刺,狠狠刺穿她剛剛結痂的心臟。
她緩緩轉過身,麵對著他。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恨,沒有怨,甚至沒有一絲波瀾。
她看著他那雙充滿期盼和悔恨的眼睛,緩緩勾起冰冷的弧度:
“厲辰燁,”
“我要你的腎,有什麼用?”
19
厲辰燁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心中被巨大的恐慌和茫然占據。
“沒用?”他重複著這兩個字,聲音乾澀發顫,“怎麼會沒用?這是我欠你的!我還給你!我們之間就......”
“我們之間?”薑黎曉終於動了。
她向前走了一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跪在地上,狼狽不堪的他。
“厲辰燁,你以為一顆腎,就能抵銷你對我做過的所有事情嗎?”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令人膽寒的平靜,彷彿暴風雨前的死寂。
厲辰燁急切地想要辯解:“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想彌補,我......”
“彌補?”
薑黎曉嗤笑一聲,那笑聲帶著無儘的嘲諷和悲涼。
她抬手指向自己腰腹的位置,即使隔著衣物,那裡彷彿還能感覺到手術刀割開皮肉的痛。
“你用假結婚證騙我簽下手術同意書,在我麻藥不足,痛得快要死掉的時候,挖走我的腎!這能彌補?”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撕裂般的顫抖。
厲辰燁嘴唇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些被他刻意遺忘,或者說根本不曾放在心上的畫麵,此刻無比清晰地浮現。
“我剛失去一顆腎,連引流袋都沒摘,你就為了喬以萱一點生理期疼痛,抽走我上千毫升的血!抽到我差點休克!這能彌補?”
薑母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死死捂住嘴,眼淚洶湧而出。
薑父額頭青筋暴起,握著藤鞭的手因為極度憤怒而劇烈發抖。
“我出院回家,喬以萱自導自演摔碎酒杯,你不由分說就把我扔進五十度的汗蒸房!我渴得喉嚨冒煙,像條瀕死的魚!你然後用高壓水槍對著我剛動完手術的身體猛衝!冷熱交替,我痛得恨不得立刻死去!這能彌補?”
薑黎曉的聲音越來越高,越來越尖銳,積壓了太久的委屈、痛苦和憤怒,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傾瀉出來。
她身體微微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那回憶本身帶來的、蝕骨鑽心的痛楚。
“你聽信喬以萱的挑唆,認定我撕了她的裙子,把我像個畜生一樣綁在床上!”
“你找來人,用紋身槍,在我身上,一針一針,刺下肮臟、下賤、蕩婦!”
她幾乎是嘶吼出這幾個字,眼眶通紅,淚水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厲辰燁!你摸著你的良心告訴我!這些是你用一顆破腎就能彌補的嗎?”
最後一聲質問,她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嘶啞破音,在整個空曠的客廳裡回蕩,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啪!
薑父猛地揚起手中的藤鞭,這一次,不是抽向厲辰燁,而是狠狠抽在了旁邊昂貴的紅木茶幾上!
“畜生!禽獸不如的東西!”
薑父怒不可遏,胸口劇烈起伏,看向厲辰燁的眼神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薑辰逸一步上前,他什麼話都沒說,隻是掄起拳頭,狠狠一拳砸在了厲辰燁的臉上!
厲辰燁被打得偏過頭去,嘴角瞬間破裂,滲出血絲。
比起臉上火辣辣的疼,薑黎曉那些血淋淋的控訴,更令他痛不欲生。
他抬起頭,嘴角淌著血,眼神裡隻剩下乞求和悔恨。
“對不起,曉曉,對不起......”他一遍遍地重複著,聲音哽咽。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但我發誓,以後我會用我的一切對你好,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最乾淨的。”
薑黎曉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她緩緩搖頭。
“厲辰燁,彆再說這種話了。你讓我覺得惡心。”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的哽咽,轉向自己的父母,“爸,媽,我不想再看到這個人了。讓他走。”
薑母立刻點頭,薑父沉聲喝道:“滾!立刻給我滾出薑家!”
保鏢上前,準備將厲辰燁拖走。
這時,厲辰燁像是突然被激發了最後的瘋狂。
“等等!薑黎曉!你不能就這麼趕我走!”
薑黎曉蹙眉,不耐地看著他。
厲辰燁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你如果不同意我的請求,我就讓人拆了那家孤兒院!讓裡麵所有的孩子和那個老院長,都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他知道,那是她心底最後一片柔軟的淨土。
薑黎曉瞳孔驟縮,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厲辰燁!你無恥!”
“對!我就是無恥!”他豁出去了般,嘶啞地低吼,“我隻想要一個機會!一個彌補你的機會!”
薑父薑母氣得臉色發青,薑辰逸更是上前一步就要動手。
薑黎曉卻抬手攔住了哥哥,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卻不能不在乎那些無辜的孩子和院長爺爺。
“你想乾什麼?”她聲音冷得像冰。
厲辰燁眼中燃起一絲病態的光亮,他急切地說:“你曾經受過的所有折磨,所有!通通都對我做一遍!讓我也嘗嘗你當時的痛苦!”
“等我經曆完所有,熬過去了,我們之間就一筆勾銷,重新開始!曉曉,求你,給我這個機會!”
客廳裡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良久,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薑黎曉緩緩地點了一下頭。
她的眼神深處,是一片荒蕪的冰冷。
“好。”她吐出一個字。
“如你所願。”
20
汗蒸房內,熱浪扭曲了空氣,發出嗡嗡的低鳴。
厲辰燁被薑辰逸毫不留情地推了進去,厚重的門哢噠一聲落鎖。
五十度的高溫瞬間包裹了他,如同置身於燒紅的烤爐。
他癱軟在滾燙的長椅上,意識在灼熱和脫水帶來的劇痛中逐漸渙散。
恍惚間,他彷彿看到了八年前的那個雪夜。
瘦小的女孩蜷縮在垃圾堆旁,凍得發紫的手指卻死死攥著他的純金打火機。
他捏著她臟兮兮的臉頰,嗤笑一聲:“小賊,手倒挺巧。”
他怎麼就把她弄丟了呢?
“嗬......”他低低地笑出聲,帶著無儘的苦澀和自嘲。
汗水流進眼睛,刺得他直流淚。
許久,門終於開了。
厲辰燁如同瀕死的魚,貪婪地呼吸著,掙紮著想爬出去。
緊接著,一桶混著尖銳冰塊的冰水,劈頭蓋臉地朝他潑來!
“啊!!”
極致的冷熱交替,如同千萬根鋼針同時刺入骨髓,痛得他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渾身控製不住地劇烈痙攣起來。
冰水一遍遍衝刷著他滾燙的身體,麵板下的毛細血管在極端刺激下紛紛破裂,滲出細小的血珠。
他卻反而抬起頭,對著薑黎曉扯出一個笑容,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曉曉,你還記得嗎?你十六歲那年冬天,偷了我的打火機,我我們就是這樣開始的......”
他想用那點可憐的回憶,喚醒她一絲一毫的舊情。
薑黎曉靜靜地看著他,眼神空洞了一瞬,隨即被更深的冰冷覆蓋。
她彎腰,從桶裡抓起一把冰塊,然後,狠狠砸在了他滲著血絲的胸膛上!
冰塊撞擊的悶響和他壓抑的痛哼同時響起。
“記得,怎麼會不記得?”她的聲音很輕,卻像刀一字字紮進他心口,“就是看了我的血檢報告,發現我能和喬以萱配型,你才把我圈養起來的,不是嗎?”
厲辰燁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一個音節。
第二天,他被死死綁在冰冷的刑椅上,動彈不得。
紋身師拿著嗡嗡作響的紋身槍,針尖閃爍著寒光。
“開始吧。”薑黎曉站在一旁,聲音沒有絲毫起伏。
厲辰燁掙紮起來,繩索深深勒進他的皮肉,嘶啞著祈求道:“讓我紋我愛薑黎曉,讓我......”
薑黎曉聞言,忽然笑了,那笑容卻帶著厭惡。
“厲辰燁,我告訴你,我此生最惡心的,就是紋身。”
“看見一次,就讓我想起一次,我曾經有多蠢,有多瞎!”
她的話如同最終判決,徹底碾碎了他最後一點希望。
紋身師麵無表情地按下開關。
針尖狠狠刺入他頸側的麵板!
“啊!!!”厲辰燁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嚎,身體因劇痛而劇烈抽搐。
【無恥】、【賤人】、【騙子】......
更深刻、更醜陋的詞彙,全都反噬到了他自己身上。
第三天,廢棄動物園的鱷魚池邊,腥臭的風撲麵而來。
厲辰燁被粗暴地推了下去,重重摔在渾濁的泥水裡。
池中的龐然大物被驚動,冰冷的豎瞳瞬間鎖定了這個闖入者,帶著原始的嗜血**,緩緩逼近。
“不!不要過來!”
厲辰燁魂飛魄散,手腳並用地向後爬,冰冷的池水浸透了他滿是傷痕的身體。
鱷魚猛地發起攻擊,速度快得驚人!
血盆大口張開,森白的利齒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寒光,狠狠咬向他的小腿!
腿骨碎裂的劇痛讓他發出淒厲到極致的慘叫,鮮血瞬間染紅了周圍的池水。
就在他以為自己會被活活撕碎時,麻醉槍響起,鱷魚的動作遲緩下來。
他被拖上岸,小腿一片血肉模糊,劇痛讓他幾乎暈厥。
他拖著殘腿,用儘最後力氣爬到薑黎曉腳邊,仰起頭,臉上混雜著泥水、血水和淚水,眼神裡是瀕死的絕望和一絲瘋狂的期盼。
“曉曉,三天,我熬過來了。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了嗎?”
薑黎曉低頭看著他,眼神靜得像一潭死水。
然後,她緩緩地,點了點頭。
厲辰燁灰敗的眼中爆發出狂喜的光。
然而,下一秒,他看見薑黎曉轉身,從那個一直跟隨的保鏢手中,接過了那個熟悉的低溫儲存袋。
裡麵,正是他那顆被活生生取出的腎臟。
在他難以置信的目光中,薑黎曉走到池邊,手臂一揚。
那顆腎劃出一道弧線,精準地落入了鱷魚口中。
鱷魚本能地一口吞下,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嚥聲。
厲辰燁僵在原地,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
21
厲辰燁眼睜睜看著他的腎臟被鱷魚吞噬。
“為什麼?”他嘶啞地開口,聲音破碎不堪。
“曉曉,那是我還給你的......”
他想說,那是我的誠意,是我的懺悔。
雨水開始淅淅瀝瀝地落下,打濕了薑黎曉的發梢,卻洗不掉她眼底的寒意。
“為什麼?”她重複著他的問題,聲音很輕,“厲辰燁,你忘了你當初是怎麼騙我捐腎的嗎?”
她往前走了一步,雨水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分不清是雨還是淚,或許,她早已無淚可流。
“你用它來開場,我就用它來結束。從一顆腎的謊言開始,到一顆腎被吞噬結束。”
“我們之間,到此為止,真正兩清了!”
兩清......
厲辰燁眼中布滿血絲,瘋狂地搖頭:“不!不能兩清!曉曉,你看,我也受到懲罰了!你跟我回家,我們回家,我以後一定......”
“回家?”薑黎曉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她嗤笑一聲,那笑聲在雨幕中顯得格外刺耳。
“回什麼家?厲辰燁,你忘了麼?我的戶籍,從來就不在你厲家!那個所謂的家,不過是你圈養我這個工具人的牢籠!”
“不!不是的!你的家隻能是我這裡!你是我養大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給的!”
他像是徹底瘋了,不顧腿上的重傷,掙紮著想要爬起來撲向薑黎曉,麵目猙獰地嘶吼。
“薑黎曉,你不能走!你是我的!你永遠都是我的!”
他試圖去抓她的腳踝,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他的手還沒碰到她,一旁的薑辰逸已經大步上前,毫不留情地一腳狠狠踹在他的胸口!
厲辰燁被這一腳踹得再次重重摔回泥濘的水窪裡,泥水混合著血水濺了他滿臉滿身。
胸口傳來骨頭錯位般的劇痛,讓他蜷縮起身子,發出痛苦的呻吟。
“離我妹妹遠點!人渣!”
薑辰逸的聲音比這雨更冷,他擋在薑黎曉身前,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
暴雨在這一刻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濺起冰冷的水花。
薑辰逸不再看地上如同爛泥般的厲辰燁,他迅速脫下自己的外套,罩在薑黎曉頭上,為她撐起傘,小心翼翼地護著她離開。
“曉曉!曉曉!回來!求求你回來,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厲辰燁趴在冰冷泥濘的水窪裡,徒勞地伸著手,看著那扇車門在他眼前緩緩關上,隔絕了他和她之間最後的世界。
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冰冷的絕望如同這漫天雨水,無孔不入地滲透進他每一個毛孔、血液和心臟。
他像個被遺棄的孩子,拳頭無力地捶打著地麵,濺起肮臟的泥漿。
可那輛黑色的轎車,沒有絲毫停留,平穩地駛入雨幕,消失在他的視野裡。
車內,薑黎曉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任由薑辰逸用乾燥柔軟的毛巾擦拭她濕透的頭發。
外麵厲辰燁那絕望的嘶喊似乎還在耳邊回蕩,但她知道,那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真正的兩清了。
從身到心。
她疲憊地閉上眼,感覺一直緊繃的神經驟然鬆懈,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冷和虛弱席捲而來。
回到家,當天夜裡,她就發起了高燒。
模糊中,總能感覺到一個溫暖的身影守在床邊,用冰涼的毛巾擦拭她的額頭,小心地喂她喝水,在她被噩夢驚醒時,握住她的手,用低沉而令人安心的聲音安撫:“彆怕,曉曉,哥哥在。”
是薑辰逸。
他不知道守了多久,眼底帶著清晰的疲憊,但動作始終溫柔而耐心。
第二天,高燒終於退了。
薑黎曉醒來時,渾身酸軟,但心口那塊壓了八年的巨石,彷彿真的隨著那顆腎的消失,而徹底消散了。
她看著坐在床邊椅子上,因為疲憊而小憩的薑辰逸,心中充滿了感激。
“哥......”她輕聲開口,聲音還有些沙啞,“謝謝你。”
薑辰逸立刻醒了過來,探身過來摸了摸她的額頭,鬆了口氣:“總算退燒了,感覺怎麼樣?還有哪裡不舒服?”
“好多了。”薑黎曉搖搖頭,看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心裡一陣酸軟,“謝謝你照顧我,哥。”
“曉曉,”他開口,聲音帶著忐忑,“在你心裡,我就隻是哥哥嗎?”
薑黎曉愣住了,看著他眼中那不再掩飾的情愫,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不是毫無察覺,隻是經曆了厲辰燁那樣刻骨銘心的背叛和傷害,她對感情本能地感到畏懼和疲憊。
而且,他是她的哥哥啊。
雖然他們沒有血緣關係。
她垂下眼睫,避開他過於直白和熾熱的目光,“哥,我需要好好想想。”
薑辰逸眼底閃過一絲失落,但他很快掩飾過去,溫柔地笑了笑,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好,不急。你好好休息,無論你怎麼想,哥哥都會在這裡。”
他站起身,替她掖好被角,動作依舊體貼入微,然後才轉身離開,輕輕帶上了房門。
房間裡安靜下來。
薑黎曉獨自躺在柔軟的床上,望著天花板上柔和的光暈,心亂如麻。
突如其來的告白像一塊巨石投入她剛剛平靜的心湖,激起千層浪。
她需要時間。
需要時間來癒合傷口,也需要時間,來想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意。
22
中秋月圓,薑家莊園燈火通明。
餐廳裡,水晶燈折射著溫暖的光暈,長桌上擺滿了精緻菜肴。
薑黎曉小口吃著碗裡薑母夾的蟹粉獅子頭,聽著父母溫和的閒聊,心頭久違地縈繞著一絲淺淡的安寧。
“曉曉,”薑母忽然話鋒一轉,語氣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前幾天,你李伯伯家的兒子畢業了,模樣能力都不錯,改天要不要見一見?”
空氣有瞬間的凝滯。
薑黎曉握著筷子的指尖微微一僵。
她下意識抬眼,看向坐在斜對麵的薑辰逸。
他正低頭專注地剝著一隻蝦,動作斯文,彷彿沒聽見母親的話。
隻是那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媽,”薑黎曉勉強笑了笑,“我現在還不想考慮這些。”
“傻孩子,人總要往前看的。”薑母輕歎,還想再說。
“我吃飽了。”薑辰逸忽然放下筷子,聲音有些發沉。
他沒看任何人,徑直推開椅子起身,“你們慢用。”
說完,他轉身就走,背影挺拔,卻帶著一股難以言說的落寞和僵直。
薑黎曉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揪了一下,又酸又脹。
“哥!”她幾乎是立刻站了起來,顧不上父母詫異的目光,追了出去。
夜風帶著涼意,薑黎曉一眼就看到薑辰逸正穿過花園,朝著大門外的馬路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很快,帶著一種想要逃離什麼的倉促。
“哥!你等等!”
她提著過長的裙擺,小跑著追上去。
就在她快要追上他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轎車,像是蟄伏已久的野獸,驟然加速,狠狠地朝著剛走到路邊的薑辰逸衝撞過去!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凝固。
薑黎曉的瞳孔驟然收縮,她看到了駕駛座上那張臉,厲辰燁!
“不!!!”
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她什麼也顧不上了,腦子裡一片空白,隻剩下最原始的本能。
救他!不能讓哥哥死!
她用儘了生平所有的力氣,朝著薑辰逸的方向猛撲過去!
視野裡,那輛瘋狂的車頭已經近在咫尺,千鈞一發之際,駕駛座上的厲辰燁,顯然也看到了她。
在他猩紅的視野裡,猛地撞入了她那驚恐到變形的臉。
“曉曉!”
他嘶啞地吼出聲,憑著身體本能,死死抓住方向盤,用儘全身力氣向右打死!
23
吱嘎——
輪胎與地麵發出尖銳到刺耳的摩擦聲。
失控的車頭險之又險地擦著薑辰逸的衣角,帶著巨大的慣性,狠狠地撞上了路旁的金屬護欄。
車頭瞬間變形凹陷,擋風玻璃呈蛛網狀碎裂,濃烈的汽油味混雜著塵土的氣息彌漫開來。
世界,安靜了。
薑黎曉重重摔倒在地,手肘和膝蓋傳來火辣辣的疼痛,但她渾然未覺。
他還活著,哥哥還活著......
恐懼讓她渾身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眼淚毫無預兆地決堤而出。
薑辰逸回過神,立刻轉身蹲下,一把將瑟瑟發抖的薑黎曉緊緊摟進懷裡。
他的手臂收得那樣緊,彷彿要將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曉曉,曉曉!你怎麼樣?你這個傻丫頭!誰讓你撲過來的!誰讓你擋在我前麵的!”
薑辰逸的聲音嘶啞得厲害,除了劫後餘生的後怕,更多的是無法言喻的心疼。
薑黎曉在他懷裡拚命搖頭,淚水浸濕了他胸前的衣料。
差一點,隻差一點,她就要再次失去生命中重要的人。
這一刻,她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內心最真實、最迫切的聲音。
她不能沒有他!
這個在她最黑暗時給予她光和溫暖,為她拿回尊嚴,為她撐起一片天空的男人,她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將他放在了心底最重要的位置。
“哥,”她從他懷裡抬起淚眼朦朧的臉,聲音哽咽卻異常堅定,“我不想隻把你當哥哥......”
薑辰逸的身體猛地一僵,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她。
薑黎曉深吸一口氣,鼓起所有的勇氣,清晰地宣告:“薑辰逸,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主動仰起頭,顫抖著吻上了他微涼的唇。
巨大的狂喜和難以置信如同煙花在薑辰逸腦海中炸開!
隻是短暫的停滯,他便反客為主,用更熾熱、更深入的吻回應了她。
兩人在冰冷的路邊,在混亂的事故現場,緊緊相擁,忘情地親吻,彷彿要將彼此的靈魂都吞噬。
而就在這時,那輛撞毀的車門被艱難地推開。
滿臉是血的厲辰燁掙紮著爬了出來,額角的傷口汩汩冒著鮮血,染紅了他猙獰的視線。
他剛一抬頭,看到的,正是路燈下那對緊緊相擁,忘情親吻的身影。
他們吻得那樣投入,那樣旁若無人,彷彿整個世界隻剩下彼此。
厲辰燁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音,目眥欲裂。
他拚著最後一口氣製造的這場瘋狂,非但沒有奪走情敵的性命,反而成了促成他們在一起的催化劑?
極致的嫉恨和眼前這刺目的一幕,如同最鋒利的刀刃,狠狠絞碎了他的心臟。
他死死瞪著那對身影,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眼前一黑,重重摔回冰冷的柏油路麵。
24
薑黎曉牽著薑辰逸的手,站在了父母麵前。
“爸,媽,”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我們在一起了。”
客廳裡有一瞬的寂靜。
薑母手中的茶杯輕輕一晃,薑父的眉頭幾不可見地蹙起。
“你們......”薑母遲疑地開口,目光在兩個孩子交握的手上停留。
薑辰逸沉穩開口:“爸,媽,我知道這很突然。但我是認真的,我會用餘生守護曉曉,不讓她再受一點委屈。”
“我願意移出薑家的戶口,白手起家,給她一個溫暖的歸宿。”
薑黎曉抬頭看他,燈光落在他堅定的側臉上。
這一刻,她忽然想起很多細節,他記得她怕黑,總在她床頭留一盞小夜燈;知道她腰傷未愈,特意找來最好的理療師;她做噩夢驚醒時,他總是第一個出現在門口,輕聲說“哥哥在“。
那些細碎的溫柔,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織成一張網,將她從過去的噩夢中溫柔地托起。
薑父深深地看著他們,目光最終落在薑黎曉身上:“曉曉,你確定嗎?”
“我確定。”
她毫不猶豫道:“經曆了這麼多,我很清楚誰纔是真正珍惜我的人。”
薑母的眼圈突然紅了,她起身走過來,將兩個孩子一起擁入懷中:“好,好!隻要曉曉幸福,媽媽就高興。辰逸,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我會的,媽。”薑辰逸的聲音有些哽咽,“我發誓。”
從那以後,薑家的生活彷彿被注入了新的色彩。
薑辰逸會在清晨陪她在露台做康複訓練,陽光灑在他專注的側臉上;會在她因為噩夢驚醒時,整夜握著她的手,輕聲哼著兒時的歌謠;會記得她每一個細微的喜好,在她還沒說出口前就準備好她想要的一切。
一個月後的某個午後,薑辰逸開車帶她去了海邊。
夕陽西下時,他突然單膝跪地,手中舉著一枚設計簡約卻光芒璀璨的鑽戒。
“曉曉,”他的聲音在海風中微微發顫,“可能太快了,但我等不及想要和你共度餘生。你願意嫁給我嗎?”
海浪聲聲中,她看著他眼中映著的霞光和自己,用力點頭。
“我願意。”
那一刻的喜悅如此真實,讓她當場落下淚來。
然而該來的終究要來,幾天後,她得知厲辰燁在獄中多次請求見她。
思考良久,她還是決定去這一次。
冰冷的探視室內,厲辰燁穿著囚服,急切地撲到玻璃前:“曉曉!你等我,等我出去我們重新開始......”
薑黎曉平靜地看著他,將那張記載著他母親病危訊息的報紙推到他麵前。
厲辰燁的臉色瞬間慘白,整個人癱軟在地,痛哭失聲:“媽媽!對不起......”
“等你出去後,回家去吧。”
她的聲音沒有波瀾,“好好照顧你母親,守住厲家。”
“那你呢?“他抬起頭,眼中還帶著最後一絲希冀,“我們還有機會嗎?”
薑黎曉輕輕抬起左手,將無名指上的戒指貼在玻璃上。
那一刻,厲辰燁眼中的光徹底熄滅了。
他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祝......祝你幸福。”
她轉身離開,沒有回頭。
走出監獄大門時,薑辰逸的車就等在不遠處。
他倚在車門邊,看見她出來,立即快步上前,自然地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冷嗎?”他輕聲問,伸手理了理她被風吹亂的發絲。
她搖搖頭,靠進他溫暖的懷抱裡。
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再分不清彼此。
後來聽說,厲辰燁出獄後洗心革麵,艱難地重整著瀕臨破產的家族企業。
而薑黎曉和薑辰逸的婚禮在一個春光明媚的日子舉行,薑父牽著她的手,親自將她交到了薑辰逸手中。
交換戒指時,他在她耳邊輕聲說:“這一生,我都會讓你活在愛裡。”
那些噩夢般的過往,真的都過去了。
從今往後,她的人生裡,隻會是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