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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宋鐵血郎 第43章 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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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的大都,暑意蒸騰。

此刻的南城,在一排不甚起眼鋪麵中,立著一間掛著西域紋樣招牌的雜貨鋪。

一身異國行商裝束的趙昺,謹慎地四下張望,抬手在那扇緊閉木門上叩響了三長二短的暗號。

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探出也兒吉尼那張黝黑的突兀人麵孔。

看清來人,立刻恭敬地將對方讓進昏暗的鋪子,又敏捷地關緊了門。

沒有寒暄,趙昺徑直在一張蒙塵的木凳上坐下,開門見山道:“此間事務,你暫且停下,速往保定府。”

隨後,他頓了頓,鄭重交待:“並帶些可靠,且身手矯健、善騎射之人。在那備好一支車馬商隊,安頓之後,信告方位。”

侍立一旁的也兒吉尼,躬身領命:“是,公子。”心中卻疑:這等小事,何須公子親臨?

趙昺手指無意識地在布滿劃痕的桌麵上輕輕敲擊著,發出篤篤的輕響。

良久,他才抬眼,目光投向也兒吉尼,丟擲一個看似隨意卻重逾千斤的問題:“你可曾想過,日後重返河西走廊?”

也兒吉尼身軀微震,挺直腰背,聲音堅定:“此乃我族避居占城之遺民畢生夙願!公子有所不知,鄙人的祖父,曾是西夏鐵鷂子!”

鐵鷂子?趙昺眉頭一挑,眼中掠過一絲詫異。

“人死馬上不墜!”他自然知曉西夏這支以鉤索連人馬、衝鋒陷陣至死方休的重甲鐵騎的赫赫威名。

“哦?”趙昺不動聲色,“上次你言,安西王忙哥刺已薨。如今可是其子嗣位?坐鎮西夏。”

“正是!”也兒吉尼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忙哥刺之子阿難答承襲王爵,執掌西夏兵權。”

“其民政大權,則由行省長官忽敦把持。此人乃忽必烈潛邸舊臣賀賁之子,深得信任。此二人一蒙一夏,一文一武,奉行以蒙馭夏、分權製衡之策。”

他眼中閃爍著對西夏行省情報的精熟。

“河西走廊乃元廷核心馬場,存欄十五萬匹占其三成!尤以大宛馬為最,高大雄健,衝鋒如電,正是重騎首選!”

趙昺心中瞭然,陳老倌對這突兀色目商人的底細,還是探得淺了。

此人對西夏故地軍政、物產如此熟稔,其誌不小。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他問得直接:“西夏故地,如今可有……反元之力?”

也兒吉尼恨意翻湧,再無遮掩。

“有!公子明鑒!早年西夏宗室後裔李察罕,曾在亦集乃路舉起義旗,號召複西夏社稷!後聯合吐蕃部落攻破黑水城,焚燒蒙古人驛站!隻可惜……”

他聲音陡然低沉,咬牙切齒,“可惜被叛徒、同為西夏宗室後裔的李恒率軍鎮壓,李察罕被處死!”

李恒二字,趙昺眼神一凝。

那位切斷宋軍陸上補給線、與張弘範合圍崖山——滅宋的元軍副帥。

他壓下心中翻湧,隻聽也兒吉尼聲音再次拔高,帶著一絲激越:

“如今!還有!野利族首領野利昌!”

“因元廷強征黨項子弟東征日本國,此人便在靈州聚眾萬人,抗稅抗役!打出不征糧、不納丁的旗號!正與那阿難答周旋!此人是西夏步跋子統帥的後裔!”

“步跋子?”趙昺好奇追問。

“配騎甘青馬匹的山地騎兵,與步卒山地夾擊之用。”也兒吉尼解釋,隨即追加一句:“比之鐵鷂子,差之遠矣!”

趙昺眼中閃過一絲讚許與決斷的光芒:“好!也兒吉尼,你且依令前往保定府備好商隊,靜候吾至。屆時,你護送吾等一程。之後……”

他加重了語氣,“吾會為你備下足夠錢糧,助你帶著你的族人,去找那野利昌!共舉抗元大業!”

也兒吉尼聞言,激動得胸口起伏,重重一拍胸膛:“謝公子大恩!小人萬死不辭!”

趙昺點點頭,最後從懷中取出一封密封嚴實的信函,遞了過去。

“此信,交鋪中可靠人手保管。待吾傳信,按信中所指交付收信人。”

也兒吉尼雙手接過信,小心收好。

二人的密談,在七月蒸籠般的悶熱中進行。

這同源同質的、令人無處遁形的七月暑氣,並非隻籠罩著元大都的深巷陋鋪。

千裡之外,更加酷烈、更加無所不在的驕陽,正無情地炙烤著日本平戶島海域。

南宋舊船改造的龐大戰船,載著十萬新附江南降卒,延誤近月後,抵達此處。

與先行到達,由蒙古精銳、高麗軍、遼東漢軍四萬餘人的東路軍會師。

會合之前,東路軍在統帥忻都命令下,五月從高麗合浦啟航,迅速攻占對馬、壹岐兩島,屠戮守軍。

初嘗勝果,讓統帥忻都罔顧軍令計劃,六月便又悍然率東路軍主力強攻博多灣。

這次迎接他並非灘頭,而是日本軍隊沿二十公裡海岸線,早已構築的冰冷石壩。

元軍戰船在這道堅固屏障前,徒勞衝擊,登陸無望,攻勢瞬間瓦解。

碰壁的忻都轉攻誌賀島,企圖側翼突破,不幸是日本軍利用暗夜與複雜灘塗發動突襲。

元軍猝不及防,陷入混亂,不熟悉地形的元軍被日本騎兵靈活分割、包圍,死傷慘重,陣亡逾千。

高麗軍民總管洪茶丘脖頸被刀鋒掠過,險死還生,望向這位東路軍統帥忻都目光深處,刻下了難以磨滅的恨意。

更致命是無形的瘟疫,濕熱環境成了病魔的溫床,短短時日竟有三千餘人病歿,屍臭混合著海腥,令人窒息。

本來東路軍中,統帥忻都自詡蒙古宗室,對高麗名將金方慶一貫頤指氣使,甚至當眾辱其為蒙人之奴。

早已蒙古化的高麗軍總管洪茶丘,更曾誣陷金方慶謀反並施以酷刑,兩人嫌隙深如鴻溝。

此役過後,東路軍上下,離心離德。

江南軍情況,一樣糟糕。

統帥範文虎,身為南宋降臣,本就缺乏足夠的威望,千裡延誤、新附軍目睹友軍新敗、加之疫病橫行,士氣更是跌落穀底。

十四萬大軍彙聚,本應氣勢如虹,空氣中彌漫的卻是壓抑與爭執聲。

在令人昏聵的熱浪中徒勞地碰撞、消散。

中軍旗艦艙內,東路統帥忻都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杯盞亂跳。

他粗糲的嗓音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焦躁:“夠了!範文虎!你休要再提什麼修整、等待!戰機稍縱即逝!博多碰了壁,那是小挫!大宰府空虛,正是大軍一鼓作氣,直搗黃龍的大好時機!在此地空耗時日,等那阿塔海?哼,等他來了,功勞還有咱倆的份嗎?!”

江南軍統帥、南宋降將範文虎強壓著心頭的不快。

他儘量讓語氣顯得沉穩,眉宇間卻帶著一絲被輕視的慍怒:“都帥息怒。非是末將怯戰。江南軍遠道而來,將士疲憊不堪,東路軍在誌賀島亦遭挫敗,疫病流行,士卒多有怨言。”

“彼時強攻大宰府,若再遇頑強抵抗,恐傷士氣根本。且阿塔海丞相乃大汗欽命主帥,貿然行動,萬一有失,如何向大汗交代?暫緩攻勢,更為穩妥!”

忻都嗤笑一聲,眼神像刀子一樣刮過範文虎:“穩妥?本帥看你是被南人那股子畏畏縮縮的習氣染透了!大元鐵騎,何時需要這般瞻前顧後?”

“阿塔海?等他坐船晃悠過來,草都黃了!大宰府唾手可得,你麾下的十萬之眾,莫非全是擺設?還是說……”

他刻意拉長了語調,帶著濃濃的諷刺,“你範文虎捨不得用這些新附的寶貝疙瘩去打仗?怕折損了你安身立命的本錢?”

這話戳中了範文虎的痛處,也激起了他壓抑的火氣。

他臉色一沉,聲音也提高了些許:“都帥此言差矣!

末將既歸順大元,自當效忠大汗,豈有惜兵畏戰之理?”

“然,用兵之道,貴在審時度勢!東路軍新挫,士卒疲憊病弱,此乃實情!強行用兵,乃取敗之道!”

“都帥執意要打,敢問以何軍為前鋒?東路健兒在誌賀島已然受創,難道還要他們再次輕身犯險?”

忻都被他反將一軍,尤其提到東路軍受創,更是惱羞成怒。

他霍然起身,指著範文虎,宗室的傲慢展露無遺:“範文虎!

爾休要拿話擠兌本帥!東路兒郎再如何,也比你手下那些剛放下鋤頭的南兵強百倍!”

“如何用兵,本帥自有主張!這東路軍,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排程?哼!本帥是黃金家族的子孫,奉大汗之命統領東征左翼,隻聽命於大汗和未到的丞相!你範文虎,還沒這個資格來排程本帥!”

範文虎看著忻都那副老子天生高貴的嘴臉,心中怒火中燒,但深知硬碰無益。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怒意,語氣反而冷了下來:“好!都帥既如此說,末將也無話可講。東路軍自然由都帥節製。”

“然,江南軍十萬將士的性命,亦不能輕擲。都帥欲攻大宰府,請自便。江南軍,需得休整待命,恕難奉陪!一切,待阿塔海丞相到來,再行定奪!”

忻都臉色鐵青,他沒想到範文虎竟敢如此強硬地自行其是。

他死死瞪著範文虎,艙內氣氛降至冰點。

範文虎毫不退讓地回視,兩人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充滿了不信任、輕視與無法調和的戰略分歧。

十四萬大軍的指揮權,在這七月的海船上,徹底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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