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宋鐵血郎 第30章 安民疾苦
忠義堂內,此地曾是昔日梁興將軍聚眾興兵、討伐金人不義之所。
今日重煥生機,經簡單清掃,大堂正中牌匾那“忠義”二字彷彿重新映照堂內正熱火朝天議論的眾人。
孫老石被文天祥執意讓至中堂正椅,主持大局。
為免這位紅巾軍後人麵露窘色,文天祥凜然率先拱手道:“孫寨主,今日眾人蒙您恩德,方得齊聚於此共商大事,不如就請您先說幾句。”
他一語定下日後主事之人的身份稱謂,孫老石原本的尷尬頓時化作滿麵紅光。
孫老漢難掩激動,抱拳向堂下眾人說道,粗礪的嗓音中透出謙卑:“諸位山民同澤,俺孫老石承蒙大家信得過,願與俺同心共謀。”
“漂亮話俺不會講,唯有一句——日後必當同心協力,共保山民安危,就在這山疙瘩裡踏實過日子!”
“老孫客氣啦,講這些客套話!”
“俺們都是托你的福,纔有這堅固寨子可依!”
“是啊老孫,彆客氣,有事你儘管吩咐!”
堂下頓時響起一片山民附和之聲。
文天祥見火候已到,這纔再度開口:“諸位鄉親,文某不才,承蒙大家抬舉。今日議事,主要有幾件事需定下來。文某所提若有不當,諸位儘可直言。”
他揮袖止住山民們欲客套的話語,語氣鏗鏘,沉穩續道:“昔年梁將軍在此聚眾抗金,皆因麾下儘是忠勇肝膽之士。而今元廷替金人繼續踐踏華夏故土,大家不得已躲入這茫茫太行,艱難求生。”
“為求自保,文某提議,各家須派出男丁,習一番搏殺自衛之術,以應對日後綠林匪寇侵擾。”
“文某身邊這位漢子也兒吉尼,雖是色目出身,祖上卻是西夏黨項兒郎,也是故國被蒙古所滅的可憐人,與諸位並無二致。還請各位信其能力,全心服從其武藝教導。”
一眾山民昨夜已從孫老漢處聽聞這群黨項漢子殺潰百餘悍匪的勇猛,豈會拒絕這等好事?當即紛紛點頭。
隻是懾於這位中年文士的威儀,皆隻敢抱拳回應。
見山民並無異議,文天祥轉向對麵的孫匠戶,朗聲說道:“孫匠戶,昨日繳獲的匪寇兵刃,稍後交由你重新冶煉鍛造,改製農具之用。文某身後這位少年尉三郎,出身文水縣尉家,可協助你鑄造事宜。”
坐在文天祥對麵的孫匠戶一聽“文水尉家”,眼中頓時精光一閃,望向文天祥身後那持長槊直立的少年身影。
他早看出那柄長槊工藝非凡,卻沒料到武藝出眾的尉三郎竟出自赫赫有名的尉家,當即起身抱拳:“文先生客氣!此事孫某義不容辭,但憑吩咐!”
少年尉三郎一聽文公差遣,立馬咧嘴憨笑。
能重操舊業本已興奮難耐,卻又畏於文公威勢,隻敢在其身後撓頭竊喜。
第二件事既定,文天祥方談起第三件事:“諸位,為日後生計,文某稍後將遣幾位黨項漢子下山采買糧種,可用於墾複昔日荒廢梯田。”
這第三件事正說進一眾山民心坎裡。
他們本是北地莊稼漢出身,能在山中重操舊業、解決溫飽,豈會拒絕?
一時也顧不得中年文士的威壓,紛紛起身嚷道:“文先生放心!種地的事俺們熟門熟路,包在俺們身上!”
見山民情緒熱絡,文天祥亦撫須頷首。
孫老漢則是見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重重咳了一聲:“好啦好啦!鄉親們都坐下,聽文先生接著說!”
一眾山民見孫老漢發話,才壓下興奮,規矩坐定靜候。
文天祥見眾人平息,方纔繼續開口道:諸位,常言道家不可一日無主。文某未與諸位相商,便自行主張,推孫老漢為寨主,一是因這山寨本就是他的故園舊土;二來,孫老漢為人光明磊落、膽識過人,胸襟足以服眾。
“然,有些話需說在前頭!日後寨中若有不識好歹之徒,妄自尊大、做出損害同袍、危害山寨之事,一旦孫寨主發落處置,眾人務須心服認同,絕不可自亂陣腳、離心背德!”
這番話既奠定了孫老漢日後的權威,也預先警示可能發生的異動,防患山民之中滋生鬼蜮伎倆。
孫老漢豈不知文先生深意?當即起身,肅容附和道:
“諸位鄉親,俺老孫不是不辨是非之人,一切以護衛山民為重,正如文先生所言。”
“醜話既說在前,俺信大夥都是安分守己的老實人……可誰知會不會有人被外頭綠林匪類收買,暗插進來?”
“為了山寨長久安穩,各位定要嚴加留意身邊動靜,謹防屑小之徒,毀了俺們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清淨!”
文天祥聞言,撫須微頷。
孫老漢腦子清明,一點即透,實是好事。
他打破孫老漢發言後堂中的沉寂,繼續朗聲道:
“此番未雨綢繆,正如諸位墾荒備耕,皆是為求將來收獲穩當。諸位不必多慮!”
“文某此行本是路過,見諸位漢家同胞生存艱難,方纔出手相助。此地並非吾輩久留之所,待一月之後,自當離去。”
“惟願諸位牢記今日所議諸事,勿忘本心、攜手共進,為子孫後代掙下一片根基。日後……”
言至此處,文天祥語氣微頓,旋即負手揚袖,聲震梁宇:
“唯願諸位終有一日,能走出這太行山麓,重返故土,於光天化日之下——安居樂業!”
最後一語,正說中山民心底最深切的盼望。
是啊,若外頭真是太平年月,誰願躲進這深山老林,苟延殘喘、不見天日?
眾人紛紛起身,抱拳行禮,應聲如雷貫耳:
“諾!”
議事既定,眾人紛紛領命而去,各司其職。
文天祥步出忠義堂,抬眼尋找趙昺的身影。
一出堂門,便望見那清瘦少年正獨自立於石寨高塔之上,迎麵吹拂著浩蕩山風。
此處地勢極高,放眼望去,太行蒼茫,群山起伏,儘收眼底。
聽到身後腳步聲響,趙昺並未回頭,隻欣然開口道:“辛苦文公了。諸事想必已安排妥當?”
此時文天祥已踏上高台,走到趙昺身側。
他本就行伍出身,身形高大,立於這絕險之處,視野愈發開闊。
他沉聲應道:“何談辛苦,諸事本已有定策。公子,若能藉此一月之期助這些山民站穩根基,保全性命,吾輩這番心思便不算白費。”
趙昺發出一陣清越笑聲,回蕩在高塔之間。
他轉身俯瞰寨中景象:新墾的田地上人影忙碌,幾處屋舍已有炊煙嫋嫋升起。
“但憑本心行事罷了。同是漢家子民,你我以南人身份,能在這太行山中消融南北隔閡,已是一樁幸事。”他語聲平靜,卻自有力量。
“日拱一卒,功不唐捐,無非是玉汝於成而已。”
文天祥也已轉身,同官家一並眺望這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朗聲接道:“還是官家體恤,以安民為本。”
“昔年老臣在江南行事,終究過於急切,以致兵敗被擒。若當時能似官家這般步步為營,或許真能在江南積蓄實力,為朝廷留下抗元複國的資本。”
趙昺側過臉來,看向身旁這位耿耿老臣,含笑搖頭:“文公何必妄自菲薄?往日之事如風雲流轉,是非成敗,豈可輕斷。若換作孤身處當日險境,莫說成敗,怕是連文公那般力挽狂瀾的膽魄也未必能有。”
既無外人在場,二人便也不再避諱,坦然以君臣相稱。
文天祥心中暢快,倒非為彆的,而是得遇明主、共謀大業,本就讓這亂世忠臣胸中豪氣頓生。
他終是縱聲長笑,聲震山野:“臣雖無嶽武穆擎天駕海之能,也願竭儘平生所學,助官家光複華夏山河!”
這渾厚笑聲感染了四周警戒的黨項武士。
眾人心有所感:這一對漢家君臣,心向光明,無懼前程,確是真豪傑,令人心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