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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宋鐵血郎 第60章 惑心定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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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圓月高懸,今日本是中原傳統的中秋佳節。

漳浦峰最高峰,點燈山巔,一處石崖之上,蒼鬆掩映著他孤峭的身影。

文天祥遙望梅瀧方向,但見烽煙卷地,火光時隱時現,鼓角呐喊之聲隨風斷續傳來。

雖不能親臨陣前,然戰事之酷烈已撲麵而來。

一襲青衫在秋風中獵獵作響,他深邃的目光似已穿透了山巒,目睹了佘漢義士浴血奮戰,亦窺見了元軍攻寨之猖獗猛烈。

良久,胸中一股沉鬱悲愴與壯烈交織之情難以抑製,化作低沉而清晰的詩句,逐字逐句融入凜冽的山風之中:

“佘漢怒焚千嶂火,元軍狂卷萬山煙。

霜月孤明漳浦夜,猶照峰前折戟寒。”

詩聲既歇,趙昺已悄然來到文天祥身側,許夫人亦緊隨其後。

詩聲融入凜冽山風,餘韻未絕。

許夫人悄然上前一步,目光掠過山下梅瀧寨,那時隱時現的火光。

隨即她語氣帶著幾分敬意說道:“丞相,高才…寥寥數字,便將這佘漢同心、浴血抗敵之壯烈,與元寇勢大、烽煙塗炭之猖獗,道儘無遺。”

文天祥聞言,並未回頭,依舊凝視著戰場方向,青衫在風中鼓蕩。

他輕輕搖頭,聲音沉鬱:“淑娘謬讚了。此等迎風作對、遣詞造句的微末之技,與山下正以血肉之軀阻擋元軍攻勢的閩軍兒郎。

兩相比較,直如螢火之於皓月,不堪入目。他們的呐喊與鮮血,纔是真正的詩篇。”

一旁的趙昺此時開口,語氣卻異常沉穩篤定:“文公不必過謙。詩詞文章,乃心聲之載物。

您的氣節詩句早已傳唱天下,不知激勵了多少中原義士堅守氣節,與元虜殊死搏鬥。此乃大義,非微末之技。”

話語中對文天祥的文章才華推崇與信任,表露無遺。

文天祥轉過身,麵向趙昺,深邃的眼眸中憂色與剛毅交織。

他微微躬身,避開這些詩詞討論,直言道:“官家尋臣至此,想必有要事相商。秋風寒冽,不如先論正事。”

許夫人見狀,神色一凝,接過話頭,語氣轉為凝重:“丞相明鑒……方纔接到佘兵線報。今日元軍攻勢暫歇半日,非是力竭,乃因其主帥完者都已親臨漳浦元軍大營。

主帥親至,接下來的攻勢,隻怕會比前幾日更加瘋狂猛烈。

我軍雖憑險據守,恐亦要吃不少苦頭……不知丞相可有良策應對?”

一陣強勁的山風猛地刮過,捲起地上的鬆針,打在岩石上簌簌作響,彷彿在應和著她話語中的危機。

文天祥聽罷,沉默片刻,山風將他額前幾縷發絲吹動。

他並未立即回答,反而問道:“淑娘,你於敵情知之甚詳。這完者都,究竟是何等人物?比之那位先鋒副帥高萬戶如何?”

他一邊問,一邊從石崖上撿起一小塊碎石,在指間無意識地摩挲著,目光始終未曾離開山下那一片火光。

許夫人略一思忖,清晰答道:“回丞相,據妾身早前在刺桐城多方打探所知。

完者都自襄樊陷落、臨安易主之後,便被忽必烈特意調任福建行省任平章政事,專司清剿我閩粵殘餘宋軍及佘漢義軍。

此人早年隨伯顏南征,參與攻克建康、鎮江等多場硬仗,因‘臨陣謹嚴,排程有方’頗受伯顏賞識。

在元廷之中,此人素以用兵穩健持重、善撫,實則威壓邊疆各族而頗有建樹,是個極難對付的角色,不容小覷。”

她抬手撫過被風吹亂的額前鬢發,語氣幾分沉重,憂心道:“至於那位高萬戶,丞相或略有耳聞。他便是大宋黃州知州叛國降臣陳奕之婿。

其追隨嶽父降元後,憑借悍勇在伯顏帳下任千戶,後累功升至萬戶。

此人性情驕悍,臨陣最愛身先士卒,用兵精於攻堅與速決,曆來是果敢猛撲的作派。”

文天祥用力彈掉手中石子,按下怒意,“哼!!陳奕那貪懦無義、不戰而降之叛賊,招個女婿倒是一位驍勇善戰之人。”

言語中對那位致使大宋長江一線防禦崩潰,失去水陸聯防的能力,導致江南門戶大開的叛徒是深惡痛絕。

他略一沉吟,繼續評價道:如此說來,二人一者性格穩健,排程全域性;一者果敢無比,善於摧城拔寨。二人一穩一勇,相輔相成,確是吾輩之大敵。”

文天祥並未立刻下結論,而是將目光轉向一旁靜靜聆聽,同時不時望向山下戰場的趙昺:“官家,對此二人,有何看法?”

趙昺聞言,年輕的麵龐上竟無多少懼色,輕哼一聲,“元軍主帥親至,猛將雲集,不正說明其誌在必得,攻勢必將勢如破竹麼?

然,我軍據險而守,居高臨下,隻要大家內部團結,排程不出差錯,便是‘山不讓路’的局麵。

這他二人縱然有通天之能,又能奈我何?”

他走向崖邊,指向山下隱約的營寨輪廓,聲音雖輕卻帶著一種莫名的力量:“文公,許夫人,不必過於憂心。寨中糧草,朕已問過三官將軍,足可支撐三月有餘。

眼下已是深秋,山中氣候轉寒且多變,元軍多是北人,不耐久戰,其攻勢絕難持久。

若久攻不下,該急的,是山下那兩位元軍正副帥纔是。”

文天祥對官家點評,眼中閃過一絲讚許,立刻附和道:“官家所言甚是,穩守乃當前第一要務。然,久困孤山亦非長遠良策。”

他看向趙昺,語氣鄭重道:“官家那日所提‘奇襲刺桐’以解圍之策,不知何時可以動手?若能成行,則可變被動為主動,一舉扭轉戰局。”

許夫人亦是眼中也頓時燃起期待的光芒,看向趙昺。

顯然,那大膽計劃已與她以及陳吊眼等一眾將領通過氣,並獲得了眾人的讚同,隻待一聲令下。

趙昺聽罷,麵上閃過一絲權衡之色,他搖了搖頭,冷靜地說道:“不急。”

他目光掃過文天祥和許夫人二人,謹慎說道:“眼下元軍圍困甚緊,哨卡林立,扼守所有要道。

派往前方探路、尋覓隱秘小道的佘兵勇士,最快也需七八日,方能有確切訊息傳回。

若是途中遭遇元軍遊騎或天氣驟變,耗時隻怕更久。”

文天祥與許夫人聞言,皆默然點頭。

他們深知,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繞過元軍襲擊刺桐,必須避開所有主乾道,隻能依靠那些連地圖上都未必標注、隻有本地樵夫和獵戶才知的“鳥道”。

佘兵勇士探路的過程異常艱險,需披荊斬棘,排除天然與人為的陷阱障礙,官家所說的時日,已是最為樂觀的估計了。

子夜的寒露沾濕了趙昺的袍袖,但他毫無所覺,他語氣沉重道:“可是如此被動據守,雖能挫敵鋒芒,然傷亡終究不可避免。

據今日戰報統計,我軍連日苦戰,傷亡已逾千數,其中重傷失去戰力者,不下百人。每念及此,朕心實痛。”

他微微握緊了拳,心中雖痛惜傷亡仍冷靜剖析道:“元軍傷亡,依地勢之利估算,恐數倍於我。然,此消彼長之勢,於我大為不利。

我軍傷一人,便是實打實折損一位熟悉地形、同仇敵愾的生力軍。而元虜……”

趙昺冷哼一聲,“他們大可從後方強征新附軍,甚至驅使被俘的宋人充作前鋒,以填溝壑。此乃彼之恃強淩弱,我之無奈處境。”

文天祥聞言,深深頷首,眉宇間刻著深深的憂慮與無奈:“官家所言,正是老臣憂心之結。戰場較量,除卻勇氣地利,亦拚消耗與底蘊。眼下……確無速戰速勝之良方。”

他歎息一聲,望向漆黑的山巒,“唯有靜待前方探路的佘兵勇士,能為我等帶來一線契機。”

但他話鋒隨即一轉,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不過,官家之憂,亦非全無應對之策。元軍所謂補充,如今能快速征調的,無非是新附軍。

此輩軍卒,前番十萬之眾隨征日本,幾乎全軍覆沒於海上風暴,元氣大傷,人心惶惶。

元廷此刻再於閩地乃至更遠之地強行募兵,豈是易事?他們征募越急,手段越酷,則後方越是空虛,民怨愈是沸騰。”

他看向許夫人,語氣變得果斷而具體:“淑娘,等待期間,吾等亦不可坐視。需以巧勁破敵。你可擇機下山,聯絡漳、潮、汀州一帶遊走在外的義軍兄弟,不必與元軍大隊硬撼,而當行‘惑心’之計。”

許夫人眼神一亮,凝神細聽。

文天祥壓低聲音,字句清晰,說出謀略:“其一,廣布流言於元營之外,尤其針對其漢軍與新附軍。可編造其內部矛盾,如‘主帥完者都欲奪頭功,視漢軍如草芥’、‘監軍與主將不和,剋扣軍餉糧秣中飽私囊’、‘朝廷有意以蒙古軍替換久戰疲敝之新附軍’等。

細節務必逼真,可通過俘獲之元軍散兵或利用往來商販之口,悄然散入其營寨,使其軍心猜疑,士氣低迷。”

“其二……”他目光掃過山下元軍營地方向,銳利指出元軍弊端之處:“元軍主力中,蒙古、色目士卒多信薩滿,敬畏天地山川。

可藉此,於其軍中散佈‘此點燈山乃至漳浦峰,皆有古老山神護佑,石寨堅不可摧乃神意,凡強行攻山者,必遭天譴,橫死異鄉’之語。

可結合近日山中驟起之迷霧、風聲,甚至安排些‘奇異’跡象,務求使其心生忌憚,削減其攻堅之銳氣與意誌。”

許夫人聽罷,眼中敬佩之色更濃,她立刻躬身領命,言辭利落:“丞相,此計大妙!妾身即刻便去安排。

漳浦藍姓、盤姓佘族頭領皆與妾身相交莫逆,其族人最擅山地行走,訊息靈通。

我當親自去見他們,選定精乾可靠之人,將丞相之計,悄無聲息地送入元軍耳中。必使其未戰先亂,疑竇叢生!”

她言辭篤定、充滿信心,此事對她而言顯然操作難度不大。

趙昺聽著文天祥條分縷析、步步為營的“惑心”之策,眼眸中不禁閃過一絲光亮。

他深知文天祥早年在反攻江西領導抗元義軍時,便最擅在敵後布設眼線、廣散流言以亂敵軍心,此刻聽聞丞相從容佈置,心中隨之稍稍安定了幾分。

他目光隨之轉向山下梅瀧寨方向,但見那一片被戰火撕裂的夜色中,仍有星星點點的火光在頑強閃爍,與天際孤明的霜月遙相呼應。

那既是元軍肆虐的狼煙,卻也是佘漢義士不屈的烽燧。

“便依文公之計。”趙昺的聲音雖輕,卻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決斷,“許夫人,此事需周密,務必讓元虜未戰而心先寒。”

山風更冽,卷過點燈山巔,將方纔彌漫的沉鬱悲愴之氣悄然吹散了幾分。

三人身影立於崖邊,默然凝視著那片承載著無數佘漢兄弟鮮血的土地,深知真正的較量,隨著元軍主帥親臨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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