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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宋鐵血郎 第82章 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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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硝煙在海風的撕扯下逐漸稀薄,如同破碎的灰色綢緞,纏繞在焦黑的船桅與傾頹的碼頭上。

身材魁梧的閩王陳吊眼,甲冑遍佈血汙、征袍撕裂,眉宇間透著煞氣,衝破這混濁的空氣,大步流星地朝著官家方向走去。

他右手倒提捲刃的厚背砍刀,左手攥著一綹頭發——頭發之下,正是亦思巴奚艦隊統帥、蒲壽庚之婿那兀納驚恐扭曲的首級!

“官家!”陳吊眼近到趙昺身前,聲如洪鐘,帶著未褪的戰場的亢奮,將那顆頭顱重重摔在地上,“幸不辱命!那艦隊總管的狗頭,末將給您摘來了!”

趙昺的目光在那兀納扭曲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那雙曾充滿驚懼的眼睛如今隻剩死灰。

他的嘴角幾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似是快意,又似是勾起了某段血腥的回憶。

但他迅速壓下了這一切,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拖出去,扔進海裡喂魚。”

兩名兵卒立刻上前,乾脆利落地將首級拖走。

陳吊眼見狀,咧嘴一笑,甚是暢快,隨即又抱拳道:“官家,碼頭還捆著百來個虜兵,多是蒲家水手和雇來的蕃兵,如何處置?”

趙昺眼神微眯,思量一番,果斷下令道:“水手姑且留下後用,但蒲家直屬,參與昔日屠城、為虎作倀者,甄彆清楚,明正典刑,懸首示眾。至於那些受雇而來、持刀劫掠的蕃兵…圖財而來,無忠無義,留著亦是禍患。不必顧慮,儘數剿滅,一個不留。”

陳吊眼聞言,眼中凶光大盛,他就等著這道命令,重重抱拳道:“末將得令!”

言罷,這位煞神轉身便走,甲葉鏗鏘,風風火火地直奔碼頭而去。

做完這一切,趙昺不再停留,硝煙未散儘,他已在一眾佘漢兵卒的簇擁下翻身上馬,韁繩一抖,疾馳回城。

馬蹄聲碎,踏過青石板路。

當下無暇他顧,刺桐城其餘兩處的深滬灣與圍頭灣內十一處碼頭,或因主營漁業商貿,或因航道所限吞吐甚微,早已分兵控扼,蒲家主力戰艦儘集於此,他處碼頭暫無可憂!

此刻真正緊要的,是市舶司那邊等待他的萬千人心。

市舶司衙前廣場上,早已人潮湧動。

蒲壽庚的頭顱被高懸於木杆之上,昔日不可一世的市舶使,如今隻剩汙穢滿麵、萬人唾罵。

圍觀百姓群情激憤,哭罵之聲不絕於耳——昔年蒲壽庚投城降元,而主導的那場三日血腥屠城,上萬冤魂未遠,血仇終得昭雪。

忽聞馬蹄聲近,趙昺的騎隊剛轉過街角,市舶司前黑壓壓的人群便騷動起來。

不知是誰眼尖,率先瞥見了他們的身影,當即發出一聲撕裂般的哭喊:“是官家!官家親臨了!”

這一聲如同投入靜湖的巨石,激起了千層浪,人群如浪卷平沙般層層跪伏下去,無數頭顱叩向還沾染著血汙的青石板。

先前對蒲賊的切齒咒罵,頃刻化作了震天動地的歡呼與哽咽:

“陛下!陛下聖安!”

“草民等叩見官家!”

“聖人垂憐!終於盼得聖人來了啊!”

呼聲雜亂卻洶湧澎湃,蘊含著無儘的委屈、期盼與狂喜。

老者以額觸地,肩背劇烈顫抖;婦人抱著孩童,一邊跪拜一邊教著說“快喊官家”;更有甚者,激動難抑,隻能反複叩頭,高呼“陛下”,泣不成聲。

萬千人的聲浪彙聚在一起,直衝雲霄,將那方纔還彌漫著仇恨與血腥的空氣,也攪動得滾燙而沸騰。

護衛的閩軍將士努力維持著秩序,但他們的臉上亦帶著與有榮焉的激動,顯然深受這場麵的感染。

趙昺就在這片震耳欲聾的、混雜著“陛下”、“官家”、“聖人”的歡呼與叩拜聲中,勒住了馬韁。

馬背上的他看著周遭跪地俯首的百姓,雙手抱拳,朗聲道:“諸位刺桐父老鄉親們,速速請起!光複刺桐,非朕一人之功,是你們不惜生死、與佘漢義軍裡應外合,才贏回今日的局麵。”

說罷,他眼神微動,看向市舶司衙門前已然換上一身縞素、目光堅毅的許夫人,她當即會意,招呼五姓族老一同上前攙扶百姓。

人群漸漸起身,哽咽聲、壓抑的哭聲陸續傳來,悲欣交集,這一天他們等得太久,付出太多。

趙昺看著陸陸續續起身的百姓,隨即翻身下馬,穩步登上臨時壘起的高台,掃過台下無數殷切而悲愴的麵容。

少年天子深吸一口氣,聲音陡然拔高,穿透了整個廣場上空:“刺桐城的父老鄉親們!朕,趙昺,今日站在這裡,腳下踏著的,是吾輩祖先留下的土地,眼前看到的,是蒙塵已久、今日終得重光的華夏日月!”

他手臂猛地一揮,指向那杆上那顆猙獰頭顱:“蒲賊之首,懸於此間,可祭得了你們枉死的父母妻兒?可償還得清昔日屠城的血海深仇?朕坦言,償不清。”

人群死寂一瞬,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哭嚎與怒吼。

趙昺的聲音愈發激昂、壓過悲聲,胸腔起伏說道:“血債,必要血償,今日,吾輩討回的,不止是一顆仇寇的頭顱,奪回的是這座城的根,是吾輩生而為華夏子民的尊嚴!”

“刺桐城的父老鄉親們…趙昺今日能站在這裡,不是因為什麼天命所歸,而是因為…崖山之下,是無數忠烈之士用脊梁將朕頂出了那片血海。”

他提及“崖山”二字時,台下傳來一片壓抑的、感同身受的抽氣聲,那場慘烈的投海,是所有漢人心中最深的痛。

“朕知道……”趙昺的目光掃過人群,充滿了坦率的悲慟:“昔年臨安朝廷流亡至此,未能守住這裡,最終棄城而去,辜負了你們的期望。朕也知道,你們中的許多人,或許早已對‘趙宋’這個姓氏,心生疑慮,甚至…怨恨。”

這句話直接說出了百姓深藏於心、不敢言說的想法,這份坦誠讓百姓一陣愕然。

“你們該怨!”趙昺的聲音陡然帶上了一層深切的痛楚:“因為正是趙家宗室的無能,才引來了豺狼!才讓蒲壽庚這等奸賊,有了可乘之機!”

台下百姓中,一位失去雙臂的老者終於失控,用殘臂撐著地,瘋狂地以頭叩地,嘶吼著:“報仇了!報仇了!”

一個少年攥緊了拳頭,指甲掐進了掌心,他死死盯著台上的少年天子,內心不嘮叨:“爹孃,報仇了!”

趙昺目睹這些場麵,他的聲音哽嚥了。

卻強自抑製著,那壓抑的悲痛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碎,他迅速收斂情緒,聲音再次變得鏗鏘有力:“所以,今日朕回來,不是以勝利者的姿態,而是以一個贖罪者的身份。”

“朕不是來要求你們效忠一個曾經拋棄過你們的姓氏,朕是來懇請你們——我們的血仇是一樣的!”

“你們失去的是親人、家園,朕失去的是國、是家、是幾乎所有的血脈至親!我們都被同一把刀砍傷過!如今,這把刀就在我們腳下!”

“過去的朝廷,或許讓你們寒心。但今日站在這裡的趙昺,不再是那個偏安一隅的弱主!”

“朕所倚仗的,不是虛妄的天命,而是你們——是所有被元虜、被蒲賊那等叛國逆賊所欺壓殘害的天下百姓!”

“許夫人!”他霍然轉身。

“末將在!”許夫人早已淚流滿麵,出列跪倒。

“朕命你,即刻清查蒲黨餘孽,凡參與昔日屠戮宗室、殘害百姓者,一經查實,立斬不赦!”

“以其家產,優先撫恤殉難宗室之後及城中所有受難之家,此事由五姓族老協同覈查,務求公正,告慰亡魂!”

“末將!萬死不辭!”許夫人叩首領命,語氣中帶著與少年天子同調的悲憤,她滿門赴國難,如何不感同身受。

趙昺目光隨即看向那幾位族老,聲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敬重,深深一揖。

“許公,蔡公,諸位耆老…昔日朝廷軟弱,致令忠貞蒙難,奸佞橫行。”

“趙昺在此,代趙氏先祖,向諸位謝罪,也致謝!謝你們在絕境之中,仍存忠義之心,護漢家元氣不滅!”

“今日光複,非誰一人之功,實是萬千義士百姓,不忘家國之根。往後安民理事,重整河山,趙昺仍需仰仗諸位,同心同德。”

幾位老人頓時老淚縱橫,嘴唇翕動,竟激動得說不出完整的話來,隻是反複作揖,情狀令人動容。

台下百姓早已哭成一片,他們從這位少年天子身上,看到了同樣的痛,感受到了同樣的恨,也終於看到了那股絕不低頭的決絕力量。

“陛下……!”

“官家!我們跟您乾!”

“殺儘胡虜!為親人報仇!”

呼聲如海嘯般響起,充滿了磅礴的力量與堅定的信念。

趙昺站在台上,承受著這情感的浪潮。

天子深宮閉九重,哪知黎庶泣寒窮。

莫道君王遠閭巷,一枝一葉總關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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