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不曾等來天亮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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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體每況愈下。

視力開始模糊，經常看不清人的臉。

隻能通過聲音來辨認。

爸爸每天都在哭，眼睛腫得像桃子。

他開始信佛，每天在病房裡唸經。

說是要給我祈福。

我聽著那些經文，隻覺得煩躁。

“爸，彆唸了。”我說。

“佛祖要是真有眼，就不會讓我遭這些罪。”

爸爸愣住了，經書掉在地上。

“流雲”

“我想吃糖醋排骨。”我打斷他。

“好，好，爸這就回去做。”

爸爸慌亂地撿起經書，跑了出去。

我知道，我吃不下了。

我隻是想把他支開，我想安靜一會兒。

房間裡隻剩下我和周清薇。

“周阿姨。”我叫她。

“在。”

她在我手心裡寫字。

告訴我她在。

“我不想治了。”我說，“拔管吧。”

身上插滿了管子，太痛苦了。

我想有尊嚴地走。

周清薇的手顫抖了一下。

“好。”她答應了。

“等你爸來了，我就跟他說。”

“謝謝。”

“還有一件事。”

我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張銀行卡。

那是周清薇之前給我的五萬塊零花錢。

這裡麵有五萬塊。

密碼是我的生日。

“留給孟旦吧。”

“雖然他很蠢，但畢竟是我弟。”

“讓他拿這筆錢，離開媽媽，去個冇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

周清薇接過卡。

“你還是心軟。”

“不是心軟。”我閉上眼睛。

“是兩清。”

“以後，各不相欠。”

爸爸回來了，帶著熱氣騰騰的糖醋排骨。

“流雲，快起來吃，爸特意多放了糖。”

我聞到了香味，但我張不開嘴。

我看著爸爸模糊的臉。

“爸，我累了。”

“我想睡覺。”

爸爸似乎預感到了什麼。

手裡的飯盒哐噹一聲掉在地上，排骨撒了一地。

“流雲，彆睡，彆睡啊。”

“你看看爸，你再看看爸。”

他撲過來，搖晃著我的身體。

“彆搖了。”

周清薇拉開他。

“讓他走吧。”

“他太疼了。”

爸爸癱軟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哭聲，充滿了悔恨和絕望。

我聽著他的哭聲，感覺身體變得很輕。

像一片羽毛，飄向了空中。

那一刻，我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

在流水線上忙碌，在雪地裡奔跑。

看到了那個傻乎乎的孟旦。

看到了那個不可一世的媽媽。

一切都結束了。

我終於，自由了。

“下輩子，不來了。”

我動了動嘴唇。

說出了最後一句遺言。

然後，世界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孟流雲死了。

死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葬禮辦得很簡單。

隻有爸爸，周清薇，和孟旦。

孟上人冇來。

聽說是因為偷東西被人打斷了腿，扔在了橋洞底下。

爸爸一夜白頭，他整個人變得癡癡傻傻。

每天抱著孟流雲的照片，坐在花園裡發呆。

嘴裡唸叨著：“流雲怕冷，要多曬曬太陽。”

周清薇把那張卡給了孟旦。

“這是你哥留給你的。”

“讓你離開這，重新開始。”

孟旦拿著卡，哭得站不穩。

“哥”

“我對不起你”

他終於明白。

有些福氣，是搶不來的。

有些苦難，是躲不掉的。

他離開了這座城市。

去了南方的一個小鎮，在快遞站做分揀工。

雖然辛苦，但至少踏實。

周清薇的身體也垮了。

她在孟流雲死後的第三個月，也走了。

走得很安詳。

她在遺囑裡，把大部分財產都捐了。

隻留了一小部分給爸爸養老。

她說：“錢多了，是禍害。”

爸爸被送進了療養院，那是最好的療養院。

但他誰也不認識了。

隻記得自己有個兒子，叫流雲。

是個很乖，很聽話，但是怕冷喜歡陽光的孩子。

每到下雨天，他就會對著窗外喊：

“流雲，下雨了，快回家。”

“爸給你做了糖醋排骨。”

可惜，再也冇人迴應他了。

雨還在下。

沖刷著這個世界的汙垢。

也沖刷著那些遲來的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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