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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續此生慰思量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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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科狀元楚離,有一個全天下都不知道的秘密。

她,是個女子。

自踏入朝堂那日起,她便以男子身份示人,每日束胸,不敢有半分鬆懈。

三年來,她如履薄冰,從未露出破綻。

唯一讓她心裡七上八下的,是當朝太子慕容玦對她格外看重,不僅常找她商議政事,還準許她同吃同住,兩人幾乎形影不離。

這份殊遇,對她來說,既是機遇,也像是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劍。

直到太子選妃前夜。

慕容玦喝得酩酊大醉,跌跌撞撞地闖進了楚離在宮中的住處。

他倚在門框上,素來清冷矜貴、高不可攀的眉眼染上了濃重的醉意和鬱色:“阿離,孤……不想選什麼太子妃。”

“孤有喜歡的人了……可他……是個男子!”

轟——!

楚離隻覺得耳邊一陣嗡鳴,大腦一片空白。

“孤怎能……怎能與一個男子在一起?”慕容玦痛苦地閉上眼,複又睜開,眼神迷離地落在楚離清秀俊逸的臉上,帶著無儘的遺憾和渴望,“阿離,你若是女兒身該多好……為何,你偏偏不能是女兒身?”

他喃喃說著,忽然伸出手,探向楚離胸前,觸碰到那不同於男子的柔軟隆起,醉眼朦朧地問:“這……藏的什麼?”

楚離渾身僵硬,隻能憑著本能艱澀地回答:“……是,是饅頭。臣……臣夜間腹饑,備著的。”

“饅頭?”慕容玦嗓音喑啞,“正好,孤也餓了……讓孤嘗一嘗……”

說著,他竟真的俯下身,將臉埋向了那處饅頭。

“唔……”

楚離驚喘一聲,想要推開他,卻被他就勢緊緊抱住。

燭火搖曳,一室春光悄然彌漫……

那夜過後,她隱藏至深的秘密,徹底暴露在慕容玦麵前。

可讓楚離沒想到的是,慕容玦在最初的震驚之後,竟是狂喜不已。

他不顧儲君身份,毅然跪在皇帝殿前三天三夜,硬生生捱了九十九鞭家法,被打得皮開肉綻,隻為求得三道聖旨。

一求陛下饒恕楚離女扮男裝、欺君罔上之罪。

二求陛下允他娶楚離為太子妃。

三求陛下恩準,他與楚離一生一世一雙人,永不納妾。

皇帝終究拗不過愛子以命相搏,隻好答應。

此後,慕容玦信守承諾,後宮再無他人,隻寵愛楚離一個。

兩人相伴幾十年,恩愛不移,成了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

直到慕容玦病重垂危,彌留之際。

楚離握著他的手,淚如雨下:“阿玦,彆怕,黃泉路遠,我陪你一起走。”

然而,慕容玦卻用儘最後力氣攔住了她。

他看著楚離,眼神複雜。

“阿離……彆做傻事。聽說殉情之人,下輩子……也會糾纏在一起……”

“可和你在一起的這一世,我便……悔得徹底。”

楚離的哭聲戛然而止,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在你我成婚後的

翌日清晨,慕容玦揉著發痛的脖頸,從楚離的床榻上醒來。

楚離早已起身,穿戴整齊,恭敬地站在一旁的小榻邊,見他醒來,立刻躬身行禮:“殿下醒了。”

慕容玦蹙眉,打量了一下四周,嗓音喑啞:“孤……昨夜怎會在此?”

楚離正斟酌著如何回答,殿外傳來了貼身太監恭敬的聲音:“殿下,皇後娘娘已將各位適齡千金的畫像送至東宮,請您過目,以便挑選太子妃。”

慕容玦臉上瞬間閃過一絲不耐,他揉了揉眉心,起身下榻,對楚離道:“阿離,隨孤一起去看看。”

楚離垂眸:“是。”

偏殿內,長桌上鋪滿了各式各樣的美人畫卷,環肥燕瘦,各有千秋。

慕容玦漫不經心地掃過一幅又一幅,眉頭越皺越緊,最終煩躁地將手中的畫卷丟開:“庸脂俗粉,不過爾爾!”

他的目光無意間落到身旁垂首侍立的楚離身上,看著她清雋的側臉,挺拔的身姿,忽然歎道:“阿離,你若是個女兒身便好了。你的相貌性情,偏偏是孤最喜歡的型別。”

楚離垂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

她抬起頭,目光坦然地迎嚮慕容玦,聲音沒有一絲波瀾:“殿下說笑了,可惜,臣是男兒身。”

慕容玦眼中閃過一抹顯而易見的失落和痛苦,他煩躁地揮揮手,像是要揮散這惱人的情緒,隨即破罐破摔般將滿桌畫卷推到楚離麵前:“罷了!你替孤選!你看誰合適,便是誰!”

楚離看著眼前琳琅滿目的畫卷,幾乎沒有猶豫,徑直從中抽出了一幅,遞到慕容玦麵前:“臣以為,齊家小姐婉兮,溫婉賢淑,德才兼備,堪為太子妃之選。”

慕容玦接過畫卷,瞥了一眼,畫中女子容貌清麗,但並無太多驚豔之處。

他挑眉:“齊婉兮?你怎會選她?看起來並無甚特彆。”

楚離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湧的澀意,語氣依舊平穩:“臣隻是覺得,她與殿下……很是相配。”

許是出於對楚離眼光的信任,慕容玦並未再多言,點了點頭:“既然你覺得她合適,那便是她吧。”

太子妃人選既定,皇後立刻頒下懿旨,為太子與齊婉兮賜婚,命其三日後完婚。

慕容玦頓時忙碌起來,開始籌備大婚事宜。

隻在偶爾得空時,對楚離略帶歉意地道:“阿離,近日孤忙於婚事,恐怕無法再如往常般與你飲酒暢談了。”

楚離神色如常:“殿下言重了,臣近日也有些私事要處理。”

她所謂的私事,便是徑直去往禦書房,跪在了皇帝麵前。

“陛下,臣楚離,懇請辭去官職,雲遊天下。”她叩首,聲音清晰而堅定。

皇帝大為震驚:“愛卿何出此言?你年紀輕輕,便已高中狀元,才華橫溢,前途不可限量,朕還指望你將來輔佐太子,成就一番事業,為何突然要辭官?”

楚離跪得筆直,心中一片蒼涼。

上輩子,她女扮男裝入朝為官,除了家族期望,何嘗不是存了一份證明女子亦可不輸男兒的雄心?

可最終才明白,謊言終究是謊言,女扮男裝如同行走於懸崖邊緣,隨時可能萬劫不複。

更何況,如今知曉了慕容玦那番後悔之言,她更不會留在此地!

“陛下隆恩,臣感激不儘。然臣誌不在此,嚮往山水之樂已久,懇請陛下成全。”她再次叩首,態度堅決。

皇帝再三挽留,見她去意已決,最終長歎一聲:“也罷,強扭的瓜不甜。隻是,月底便是三年一度的科舉,你身為上一屆狀元,由你來主持此次春闈,朕才放心。待你主持完科舉,便準你辭官,如何?”

楚離知道這已是皇帝最大的讓步,叩謝道:“臣,領旨謝恩。”

……

三日後,便是太子慕容玦與齊婉兮大婚之日。

東宮張燈結彩,喜慶喧天。

楚離穿著正式的朝服,默默站在文武百官之中,看著那對新人身著大紅吉服,行禮拜堂。

慕容玦身姿挺拔,麵容俊美,即使在大婚之日,依舊帶著幾分清冷矜貴的氣質,隻是眉眼間似乎並無多少喜色,反而隱隱有些不耐。

而蓋頭下的齊婉兮,身段窈窕,舉止端莊。

楚離靜靜地看著,心中一片平靜。

然而,就在禮成之際,異變陡生!

大殿外突然衝入一群黑衣刺客,刀光閃爍,直指慕容玦!

“有刺客!保護太子殿下!”侍衛們驚怒交加,紛紛拔刀迎敵。

現場瞬間大亂,杯盤傾倒,驚叫聲四起。

楚離是文官,並不擅武藝,在混亂中被驚慌的人群推搡擠撞,手臂和後背不慎被劃傷了好幾處,火辣辣地疼。

就在這時,一名刺客瞅準空檔,利劍帶著寒光,直刺向躲避不及的楚離!

“阿離小心!”慕容玦厲喝一聲,反應極快地抽刀擋下,錚的一聲脆響,堪堪替楚離擋開了這致命一擊。

侍衛們奮力搏殺,很快將刺客儘數製服。

慕容玦立刻衝到楚離身邊,看著她手臂上滲出的血跡和蒼白的臉色,眉頭緊鎖,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焦急:“阿離,怎麼樣?傷得重不重?”

他不顧自己太子之尊,伸手便要扶她:“堅持住,孤馬上帶你去找太醫!”

然而,他話音剛落,身後卻傳來一個柔弱而帶著泣音的聲音:

“太子殿下……”

隻見新娘子齊婉兮自己掀開了蓋頭,露出一張我見猶憐的嬌美麵容。

“殿下,今日是您與妾身的大婚之日,百官皆在。若您此刻拋下妾身離去,妾身……妾身日後將何以自處?求殿下……給妾身這個新婚妻子,留幾分體麵……”

扶著楚離的慕容玦,動作瞬間僵住。

楚離清晰地看到,慕容玦的目光在接觸到齊婉兮那梨花帶雨的麵容時,眼神驟然發生了變化。

那是一種瞬間被擊中的驚豔,一種混合著憐惜與心動的光芒,迅速取代了他方纔看向自己時的擔憂。

原來……這就是一見鐘情嗎?

上輩子他臨死前念念不忘的,就是這樣瞬間的心動?

心臟像是被無數細針同時紮入,密密麻麻的疼痛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楚離死死咬住下唇,才沒有讓自己失態。

她不動聲色地,輕輕掙脫了慕容玦扶著她的手:“殿下,臣無大礙,隻是皮外傷,自行處理即可。太子妃娘娘言之有理,今日是您的大喜之日,萬不可因臣而失了禮數。您……快去陪太子妃娘娘吧。”

慕容玦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歉疚,但目光最終還是不由自主地飄向了身旁泫然欲泣的齊婉兮。

“阿離……抱歉。”他終究還是鬆開了手,“這種場合,孤確實不能丟下婉兮。但你放心,孤會立刻傳喚太醫來為你診治。”

說完,他轉過身,小心翼翼地將紅蓋頭重新為齊婉兮蓋上,然後牽著她的手,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走向內殿。

自始至終,沒有再回頭看楚離一眼。

楚離站在原地,看著他決絕的背影和與他並肩而立的紅色身影,隻覺得渾身發冷,傷口處的疼痛遠遠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

最終,她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獨自一人,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回了東宮那個屬於她的小院。

她等了很久,直到夜色深沉,也未曾等到慕容玦承諾的太醫。

她不禁苦笑。

果然,有了真正放在心上的人,她這個“兄弟”的些許小傷,又算得了什麼?

他怕是早已沉醉在溫柔鄉裡,將她的傷勢忘得一乾二淨了。

無奈之下,楚離隻得翻出自己備著的金瘡藥,忍著疼痛,笨拙地給自己清洗、上藥、包紮。

傷口處理到一半,隔壁主殿隱隱約約傳來了男女的調笑聲,繼而是一些曖昧不清的聲響……

楚離的手猛地一顫,藥瓶差點掉落。

她住的院子,與慕容玦的主殿僅一牆之隔。

當初,是他為了方便與她商議政事,親自安排她住進來的。

那些年,這裡承載了他們多少秉燭夜談、心意相通的時光。

曾經她覺得,能離他這麼近,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可如今,這堵牆卻像一麵冰冷的鏡子,清晰地映照出她的可笑與可憐。

也好。

這輩子,她終究如他所願,也放她自由。

那一夜,楚離睜著眼睛,聽著隔壁斷斷續續的聲響,直到天際泛白,未曾閤眼。

楚離心中劇震,她知道,齊婉兮已經對她產生了極大的警惕和敵意。

她必須穩住對方!

“太子妃娘娘明鑒!”楚離強撐著坐直身體,目光直視齊婉兮,語氣急切而誠懇,“臣……絕不敢對殿下有任何非分之想!更不會威脅到娘娘您的地位!臣已向陛下請辭,不日便會離開京城,遠走他鄉!此生此世,絕不會再出現在殿下和娘娘麵前!”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道:“還望娘娘能高抬貴手,保守這個秘密。您與殿下新婚燕爾,想必也不願因此等事端,徒生煩惱,影響夫妻情分吧?”

齊婉兮沉默地看著她,眼神變幻不定,似乎在權衡利弊。

坊間皆傳太子與這楚離關係匪淺,若讓殿下知道她竟是女兒身,萬一……

不,絕不能冒這個險!

半晌,齊婉兮臉上重新浮現出那種溫婉無害的笑容:“要本宮替你保守秘密,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幫本宮一個忙。”

“你也知道,本宮剛嫁入東宮,根基未穩,急需獲得殿下的寵愛,方能立足。近日,從小撫養殿下長大的太後娘娘染了重疾,太醫院研製了多副藥方,卻因藥性難辨,不敢輕易給太後服用。”

“聽聞楚大人博覽群書,尤通醫理,精辨藥性。既然如此,不如就由你來代為試藥。待試出療效最好、最穩妥的那一副,本宮再拿著藥方去稟告殿下,便說是本宮嘔心瀝血、親自嘗試所得……”

“屆時,殿下必定對本宮更加寵愛憐惜,我們的夫妻感情自然更加穩固。隻要本宮地位穩固,心情愉悅,自然不會在意你女扮男裝這點小事,更不會……去戳穿你了。”

楚離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

試藥!

這種活計,無異於九死一生!

可齊婉兮這話說得冠冕堂皇是幫忙,實則是**裸的威脅!

若她不答應,今日她女扮男裝之事,立刻便會傳揚出去,等待她的,將是萬劫不複!

看著齊婉兮那誌在必得的眼神,楚離知道自己已無路可退。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隻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靜。

“……好。我試。”

齊婉兮滿意地笑了:“楚大人果然是聰明人。”

很快,幾碗顏色各異、氣味刺鼻的藥湯被端了進來。

楚離端起

一身常服的慕容玦竟走了進來,眉宇間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疲憊和煩躁。

楚離神色微變,立刻起身行禮:“殿下?您怎麼……”

慕容玦擺了擺手,徑直走到桌邊坐下,揉了揉眉心,語氣帶著難得的鬱悶:“彆提了。”

他自顧自地倒了一杯冷茶,一飲而儘,這才對楚離吐露不快:“今日孤帶婉兮出宮散心,街上不過有個賣字畫的窮酸書生多看了她兩眼,她竟駐足與人攀談了幾句。孤心中不悅,回宮後……許是索求得狠了些,她便惱了,將孤趕了出來,任憑孤如何哄勸,都不肯開門。”

他歎了口氣,像是尋求認同般看向楚離:“阿離,你說,女子心思為何如此難測?孤不過是……在意她罷了。”

楚離垂眸,掩去眼底的澀意,聲音平靜無波:“殿下與娘娘夫妻之事,臣不敢妄議。”

慕容玦似乎也沒指望她真的回答,習慣性地起身走向內間那張屬於楚離的床榻,一邊解著外袍的釦子,一邊自然地說道:“罷了,今夜孤便在你這歇下,明日她氣消了便好。”

以往,他們“兄弟”相稱,同榻而眠是常事。

可如今……

楚離心中一緊,在他即將坐到床沿時,搶先一步開口:“殿下,臣近日傷勢未愈,恐夜間輾轉,驚擾殿下安眠。不如……臣睡在那邊小榻即可。”

慕容玦解衣釦的動作頓住,有些詫異地看向楚離。

印象中,阿離從未拒絕過他。

他看著楚離低垂的眼睫和略顯蒼白的臉色,隻當她是傷勢未愈心情不佳,加之自己此刻也滿心都是如何哄好齊婉兮,便沒有深究,隻點了點頭:“隨你吧。”

這一夜,慕容玦躺在楚離曾經睡過的床上,思緒紛亂,許久才沉沉睡去。

而楚離蜷縮在狹窄冰冷的小榻上,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睜著眼,直到天明。

皇家獵苑,巨大的鐵籠中,困著一頭體型碩大、雙眼赤紅的黑熊,正暴躁地撞擊著欄杆。

楚離被侍衛護送著,開啟了鐵籠的小門,走了進去。

她手中隻有一把短小的匕首,與其說是武器,不如說是裝飾。

鐵籠在身後哐當一聲關上。

黑熊嗅到生人的氣息,立刻咆哮著朝楚離撲來!

楚離不會武功,隻能憑借本能狼狽地躲閃。

鋒利的熊爪幾次擦著她的身體掠過,留下道道血痕。

她被黑熊的巨力掀翻在地,又掙紮著爬起,衣衫被撕扯得破爛不堪,身上很快布滿了青紫和傷口。

籠外的慕容玦看著楚離在熊爪下險象環生,下意識地上前一步,眼中是顯而易見的擔憂。

“殿下若是擔心楚大人,”齊婉兮依偎在他身邊,語氣嬌柔卻帶著刺,“現在就可以讓他出來。不過……妾身立刻便回丞相府小住幾日,殿下也不必再來尋我了。”

慕容玦伸出的腳步驟然僵住。

他看了看籠中渾身是血的楚離,又看了看身邊泫然欲泣的齊婉兮,眼中掙紮之色劇烈翻湧。

最終,他閉了閉眼,狠下心腸,收回了腳步,聲音乾澀:“……繼續。”

這一聲繼續,如同冰錐,狠狠紮進了楚離的心底。

痛意和絕望反而激發出一種狠勁,她瞅準一個機會,在黑熊再次撲來時,猛地側身,將手中的匕首,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刺入了黑熊的咽喉!

“吼——!”

黑熊發出震耳欲聾的慘嚎,瘋狂掙紮了片刻,終於轟然倒地。

楚離也脫力地癱倒在地,大口喘息著,鮮血從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斷滲出,染紅了身下的地麵。

她顫抖著手,用匕首費力地剖開熊腹,取出了那顆尚且溫熱的熊膽。

當她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捧著熊膽走出鐵籠時,慕容玦立刻上前,下意識地想伸手扶她,目光卻頓在了楚離因衣衫破碎而露出的白色繃帶上。

“阿離,你這裹的是什麼……”

楚離心中大驚,冷汗瞬間浸濕後背,那是她的束胸!

就在她腦中飛轉,思索著如何解釋時,齊婉兮搶先一步開口:“殿下,妾身聽說楚大人自幼體寒,極為畏冷,需在胸前纏裹厚布保暖。沒想到如今天氣漸暖,大人還需如此。”

慕容玦聞言,恍然地點了點頭,那點疑惑瞬間消散,隻剩下對楚離傷勢的關切:“原來如此,來人,快送楚大人去太醫院,好生診治!”

隨後,他又派人送來了許多珍稀補品到楚離住處,讓她安心養傷。

養傷期間,慕容玦與齊婉兮似乎又和好如初,恩愛更勝往昔。

待到楚離傷好,恰逢京城花燈節。

慕容玦興致勃勃,帶著齊婉兮與傷勢初愈的楚離一同出宮遊玩。

街上人流如織,燈火璀璨。

慕容玦全程小心翼翼地護著齊婉兮,目光幾乎未曾離開她片刻。

在經過一個打鐵花的攤位時,灼熱的火星意外濺射過來,慕容玦想也不想,迅速轉身將齊婉兮牢牢護在懷中,自己的手背卻被燙紅了一片。

齊婉兮心疼地捧著他的手,眼圈泛紅。

慕容玦卻隻是寵溺地笑笑,連聲道“無妨”。

楚離默默跟在後麵,看著這一幕,心中一片平靜。

這一世,他果然將他所有的溫柔與嗬護,都給了齊婉兮。

隨後,三人又去了京城最大的戲樓,坐在二樓視野最好的包間,憑欄觀看下方的精彩表演。

戲至**處,齊婉兮興奮地歡呼起來,忍不住探出身子,趴在欄杆上想看得更仔細些。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那看似堅固的雕花欄杆,竟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脆響,驟然斷裂!

“啊——!”

齊婉兮驚叫一聲,整個人隨著斷裂的欄杆猛地向樓下墜去!

站在她身旁的楚離下意識地伸手去拉,卻被齊婉兮慌亂中一同拽住衣袖,兩人齊齊朝著樓下摔落!

“婉兮!”

慕容玦臉色劇變,幾乎是本能反應,身形如電,施展輕功,毫不猶豫地朝著齊婉兮墜落的方向疾掠而去,在半空中穩穩地將她接入懷中,旋身安然落地。

而另一邊的楚離,卻無人顧及,直直地摔落在堅硬的戲台之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劇痛瞬間席捲全身,溫熱的血液自身下蔓延開來。

意識模糊間,她最後看到的,是慕容玦緊緊抱著驚魂未定的齊婉兮,焦急地詢問她是否安好,自始至終,沒有朝她這邊看過一眼。

……

再次醒來,是在東宮熟悉的房間裡。

慕容玦坐在床邊,見她醒來,明顯鬆了口氣:“阿離,你醒了?感覺如何?太醫說你摔傷了筋骨,需好生靜養一段時日。”

他語氣帶著關切,細細叮囑了一番。

然而,他話未說完,齊婉兮的貼身丫鬟便在門外焦急稟報:“殿下,太子妃娘娘受了驚嚇,心口疼得厲害,一直喊著要見您……”

慕容玦臉上立刻浮現擔憂,他看了看臉色蒼白、虛弱不堪的楚離,有些為難。

楚離閉上眼,輕聲道:“殿下快去吧,臣無礙。”

慕容玦猶豫一瞬,終究還是起身:“那你好好休息,孤晚些再來看你。”

說完,他便匆匆離去。

之後的日子,楚離便自己照顧自己,默默養傷。

待她傷愈,慕容玦恰好來找她,麵色凝重:“阿離,京郊連日大雨,渭水河堤垮塌,災情嚴重,你隨孤即刻前往災區主持賑災事宜。”

事關黎民百姓,楚離不敢耽擱,立刻應下。

馬車行至宮門,卻見齊婉兮也帶著侍女等候在此。

“殿下,”齊婉兮柔聲道,“妾身身為太子妃,也應心係百姓。妾身願隨殿下同往,在河堤旁為災民施粥,略儘綿力。”

慕容玦感動於她的深明大義,點頭應允。

於是,三人一同抵達了災情最重的河堤處。

慕容玦與楚離立刻投入緊張的抗災布策中,指揮官兵加固堤壩,疏散百姓。

齊婉兮則在一旁搭起粥棚,時不時為他們遞上一碗水或一碗粥。

然而,天不遂人願。

就在眾人奮力搶險之際,上遊再次湧來洪峰,本就脆弱的河堤發出一聲巨響,轟然二次坍塌!

渾濁的洪水如同脫韁的猛獸,瞬間衝垮了臨時搭建的工事,朝著岸邊的眾人席捲而來!

楚離與站得稍遠的齊婉兮,同時被洶湧的洪水捲走!

“婉兮!阿離!”慕容玦目眥欲裂!

他沒有絲毫猶豫,

楚離心中大駭,強撐著虛弱不堪的身體,掙紮著下床想要追出去解釋。

然而,她剛踉蹌著走到門口,就看到齊婉兮如同受驚的小鹿般,撲進了聞聲趕來的慕容玦懷中,哭得撕心裂肺。

“殿下!您要為妾身做主啊!楚大人他……他竟欲對妾身行不軌之事!妾身不活了!”

慕容玦看著齊婉兮淩亂的衣衫和淚痕斑斑的臉頰,再看向追出來的楚離,臉色瞬間陰沉如水,眸中翻湧著滔天怒意。

“楚離!你竟敢——!”

“殿下!臣沒有!”楚離急聲辯解,聲音因虛弱而顫抖,“臣絕不敢對太子妃娘娘有半分不敬!”

“沒有?”齊婉兮抬起淚眼,指著楚離,“你口口聲聲說沒有,那你拿出證據來啊!難道我會用自己的清白來誣陷你不成?!”

證據?

楚離瞬間啞然。

要證明自己沒有侵犯太子妃,唯一的辦法,就是當場驗明正身,證明自己是女子!

可她不能!

女扮男裝,欺君罔上,這是滅族的大罪!

她看著慕容玦那充滿懷疑和憤怒的眼神,看著齊婉兮那誌在必得的得意,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悲涼湧上心頭。

她最終,隻是慘然一笑,閉上了嘴,不再辯解。

她的沉默,在慕容玦看來,無異於預設。

“好!好得很!”慕容玦氣得渾身發抖,他指著楚離,聲音冰冷刺骨,“楚離,孤真是看錯了你!來人!將楚離給孤拿下,打入水牢!沒有孤的命令,誰也不準放他出來!”

冰冷刺骨的水牢,暗無天日。

楚離被粗重的鐵鏈鎖住四肢,琵琶骨被鐵鉤穿透,鮮血染紅了渾濁的汙水。

汙水淹沒到她的胸口,傷口在臟水的浸泡下不斷惡化,化膿,發出難聞的氣味。

暗無天日的水牢裡,隻有老鼠啃噬穢物的窸窣聲和她粗重痛苦的喘息相伴。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意識渙散,奄奄一息之際,牢門終於開啟了。

獄卒解開鐵鏈,將她像破布一樣拖出水牢,丟給她一個包袱,語氣淡漠。

“楚大人,你也該知足了。以往犯了這等罪的,早就抄家滅族了。殿下隻是將你關入水牢,已是法外開恩。見你傷重,殿下終究還是心軟,下令放你出來。”

“不過,東宮你是不能再住了。這是你留在東宮的東西。殿下已為你告了假,讓你回府好生休養,這陣子,就不必上朝了。”

楚離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著,嘔出幾口帶著血絲的汙水。

她什麼也沒說,隻是默默地撐起殘破的身體,抱起那個輕飄飄的包袱,一步一步,踉蹌著離開。

靠著慕容玦“恩賜”的養傷假期,她暗中變賣了大半家產,換取銀錢。

同時咬牙忍受傷痛,一點點地調理身體。

終於,月底到了。

三年一度的科舉會試,如期舉行。

楚離強撐著並未完全痊癒的身體,穿上莊重的朝服,麵色蒼白卻眼神堅定地走進了貢院,主持了這一場為國家選拔人才的盛事。

當最後一份試卷被糊名封存,楚離站在空曠的貢院大堂中,看著窗外透進來的天光,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

使命已了,束縛已儘。

科舉結束的

接連幾日,金鑾殿上,屬於新科狀元、太子近臣楚離的那個位置,始終空著。

起初,慕容玦並未在意。

他以為楚離傷勢未愈,或是仍在為水牢之事與他置氣,告假休養幾日也屬正常。

畢竟,他親自準的假。

他甚至想著,等過兩日閒下來,或許該去看看他,水牢之事……雖是他咎由自取,但終究……罰得重了些。

然而,當

屋內收拾得異常整潔,甚至可說是……空蕩。

書案上筆墨紙硯歸置得一絲不苟,床鋪平整,衣櫃空空如也,隻剩下幾件他不常穿的、略顯陳舊的官袍懸掛著,散發著淡淡的樟腦味。

空氣中,再也聞不到那抹熟悉的、帶著清淺書卷氣的墨香。

這裡,再也沒有了那個清雋身影伏案疾書,或是捧著書卷蹙眉沉思的模樣。

慕容玦獨自站在房間中央,環顧四周,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書房角落,單膝跪地:“殿下。”

慕容玦沒有回頭,聲音冷得像冰:“去查。楚離去了何處。動用一切力量,給孤查清楚!一有訊息,立刻回報!”

“是。”影衛領命,瞬間消失。

接下來的幾天,慕容玦在處理政務時,總感覺處處掣肘。

某些細微之處,再也無人能像楚離那般,一針見血地指出關竅;某些潛在的危機,也彷彿蒙上了一層薄霧,難以看清。

他越發頻繁地想起楚離在身邊時的種種便利和……安心。

這種認知讓他煩躁不已。

終於,幾天後,影衛再次現身,帶來的訊息卻讓慕容玦勃然大怒。

“殿下,屬下等全力追查,但……楚大人離京後,彷彿人間蒸發。所用車馬、通關文牒均查無異常,但離京百裡之後,便再無任何可靠蹤跡。我們……跟丟了。”

“跟丟了?!”慕容玦猛地一拍書案,霍然起身,額角青筋暴起,“廢物!一群廢物!一個大活人,能去哪裡?難道他還能插翅飛了不成?!”

他胸口劇烈起伏,一種事情徹底脫離掌控的恐慌感混合著被刻意忽略的、更深層的擔憂,瞬間衝垮了他的理智。

他抓起手邊的青玉鎮紙,狠狠砸在地上!

“砰——!”一聲脆響,玉石四分五裂!

“找!給孤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他對著影衛怒吼,眼神陰鷙得嚇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最後三個字,他說得異常艱難,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懼。

夜半,慕容玦從一場混亂的夢中驚醒。

夢裡,是楚離渾身濕透、臉色蒼白地從洪水中被救起的模樣;是他在水牢中琵琶骨被鎖、奄奄一息的慘狀;最後,竟變成了楚離背對著他,越走越遠,任他如何呼喊也不回頭的決絕背影……

心口一陣尖銳的抽痛,讓他猛地坐起,冷汗涔涔。

黑暗中,他下意識地伸手,向身旁探去,彷彿想抓住什麼依靠。

指尖觸碰到一片溫軟滑膩的肌膚。

是齊婉兮。

她似乎被他的動作驚醒,迷迷糊糊地靠過來,聲音帶著睡意:“殿下……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那熟悉的、濃鬱的暖香鑽入鼻尖,那具溫軟的身體貼靠過來,此刻卻讓慕容玦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排斥感。

他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不動聲色地挪開了一些距離,啞聲道:“無事,睡吧。”

齊婉兮含糊地應了一聲,很快又沉沉睡去。

慕容玦卻再無睡意。

他披衣下床,鬼使神差地走出了寢殿,漫無目的地在東宮寂靜的廊廡下走著。

等他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竟又站在了楚離曾經居住的那個小院外。

夜風微涼,月光如水銀瀉地,將院子照得一片清冷。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院子裡那棵老槐樹在月光下投下斑駁的影。

他在院子裡站了許久,最後,腳步不受控製地走向房間的牆角。

那裡有一個極其隱蔽的、他偶然一次見楚離開啟過的暗格。

他當時還笑他像個藏寶貝的孩子。

楚離隻是笑笑,說放些不常用的舊物。

慕容玦蹲下身,憑著模糊的記憶,在磚縫間摸索著,輕輕一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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