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屍祖,惡劣裝乖 滔天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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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啷!”不是夢。
蚩蘺是被棺材板蓋懟臉砸醒的。
“好大的膽……”她費勁全身力氣,卻連嘴皮子都冇張開半點,吐出的幾個字還在喉腔打轉。
不對勁!腦子裡有什麼東西嗡嗡炸開。
她不是被桃木斷劍封印了麼?怎麼醒了?!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裹挾著十幾種人類和低等動物陳腐血液的口氣,劈頭蓋臉壓了下來。
一張扭曲的臉孔猛地俯衝到她上方,渾濁的涎水滴落在她冰冷僵硬的頸側。
男人嘶啞咆哮中帶著瀕死瘋狂,熱氣噴在蚩蘺耳廓:“血!我要你的血!喝了你的血!我就不會死!不會爛了!”他身上遍佈著巨大的撕裂傷,深可見骨,傷口流出渾濁的黑血,一滴滴砸在蚩蘺胸前破碎的棺板殘骸上,侵入她毫無生機的皮膚。
蚩蘺被這味兒熏得眼冒金星,想一腳把這臭烘烘的東西踹飛出去,可四肢百骸如同深埋地底的頑石,紋絲不動。
她依舊是被封印的模樣,是一具死得不能再死的屍體,隻是意識甦醒了。
男人粗糙冰冷的手爪猛地扒開蚩蘺胸前的碎木,指甲深深掐進她石化的肩膀,瘋狂搖晃。
“這麼多年!屬下終於找到你了!蚩蘺大人!”他語氣裡發酵的怨毒比陳舊的血腥惡臭更甚,“嗬嗬嗬嗬……彆裝了!你根本就是醒著的!對不對?對不對!”蚩蘺驟然石化。
怨毒之下,這聲音竟是依稀可辨的熟悉腔調。
青魘?!她彷彿看到那張記憶中總是帶著羞赧笑容的清秀麵龐,被一道猙獰的裂口撕爛了嘴角,一直延伸到耳根。
那是很久以前,青魘替她擋下獵人致命一擊留下的,儘管青魘實力不俗,但蚩蘺並不需要他來拯救,她隻需抬抬手指就能碾死那個獵人。
不管怎樣,青魘從此再也無法正常地合攏雙唇了,吸血時猩紅的液體總會順著裂口蜿蜒流下,遠遠就能聞到嘴裡的腥氣。
他很容易成為獵人追蹤的靶子,也因此受過不少小傷。
即便如此,他總是那麼聽話,把蚩蘺“不吸人血,不殺無辜”的話奉為圭臬。
可現在不同了,那個從不用新鮮人血療愈和強化自身的溫順屬下,竟然也墮落至此了。
青魘的喘息如同破舊風箱,渾濁的眼中隻剩下對鮮血的貪婪和對眼前這具“屍身”刻骨的恨意。
“你說得好聽!‘不吸人血’?‘不殺無辜’?結果為了那個女人,轉身就把我們全賣了!叛徒!蚩蘺!你這個叛徒!!”他嘶吼著,唾沫星子混著血沫飛濺,“醒醒!睜開眼看看我!看看我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都是拜你所賜!裝死是吧?好!好!那你就給我去死!死絕!死透!!!”青魘的尖牙帶著濃重的口涎和積年的怨恨,狠狠刺向蚩蘺毫無溫度的咽喉。
不!!!無聲的呐喊在蚩蘺腦中炸開:她的血可是劇毒!然而,無人能聽見。
尖牙刺破冰冷皮膚的刹那,異變陡生。
在肉眼無法窺見的維度,一股沛然莫禦的力量轟然甦醒,腥紅奔湧的血海掀起滔天巨浪,朝著那渺小的入侵者倒灌而去。
“呃……”青魘眼中的瘋狂被極致的驚恐凍結。
他咬在蚩蘺喉間的牙齦豁然裂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體內血液如同被黑洞抽吸,朝蚩蘺的軀體內瘋狂湧入,速度之快,遠超他吸食對方血液的千百倍。
僅僅一個呼吸間,青魘感覺自己被徹底抽空了,死亡的灰敗迅速籠罩了他。
詛咒發生了。
洪流儘頭,蚩蘺那屬於千年屍祖強大而冰冷的血液,終於如他所願,但絕非他所想的方式,開始反向奔湧,重新注入他枯竭的軀殼。
青魘眼中最後一點屬於自我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倏然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蘊藏著古老風暴的幽暗。
屬於殭屍始祖蚩蘺的瞳仁,在他空洞的眼眶裡,緩緩亮起。
……蚩蘺的心緒複雜難言。
她低頭看著已經被自己奪舍後的青魘,傷痕和裂口已經基本癒合,密密麻麻被蟲蟻啃食過的皮膚蛻皮般煥然一新,就連掌心長年累月的老繭、指甲蓋裡摳不乾淨的黑汙,都走的走,淨的淨。
他是那樣看重潔淨,一絲不苟的人。
是被蚩蘺背叛後,才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
蚩蘺的血讓他回到了從前的模樣,可皮囊裡住著的人,卻已經魂飛魄散了。
蚩蘺閉上了眼。
吸血這件事,一直都是誰強誰霸道。
低階殭屍可以吸普通人的血,高階殭屍也可以吸低階殭屍的血。
可一旦低階者反噬高階者的血,結果往往隻有死路一條。
低階者不光自身血液被吸空,讓高階者的血液逆灌全身,神識也會因此遭到蠶食,成為一具無主軀殼,徹底淪為高階者的傀儡。
隻有極少情況下,比如高階殭屍被封印,或自願獻出,低階殭屍和普通人也許能成功吸食他們的血,從而博得青春永駐,健康長壽。
可惜了,青魘晚了幾秒。
蚩蘺的身體雖然仍處在封印狀態,可意識卻不知為何甦醒了。
青魘“以下犯上”的行為相當於讓蚩蘺擺脫了意識的囚牢,騰籠換鳥,用他的軀殼釋放了這頭壓抑千年的“怪物”。
殺死青魘,是眼下最合理的選擇。
想當初他隻是一隻嗷嗷待哺的小蝙蝠,掉在洞穴口虛弱地發著抖,一邊翅膀上破了個洞,似乎是哪個小孩子用彈弓打破的,被路過的蚩蘺差點踩中。
出於無聊的善心,她擠了一滴血餵給這隻快死的小生靈,給了他永恒且年輕的生命,並將他帶回了殭屍的聚集地。
從此,她不過視他作寵物,而他卻將蚩蘺看做滴水恩人,要用湧泉來報。
他成為蚩蘺的密探、打手、仆從,替她擋過獵人的桃木劍,也擅作主張地斬斷過蚩蘺在勾欄裡的桃花緣。
可自從蚩蘺背叛族群,遭到封印之後,殭屍的大本營徹底瓦解,青魘和其他屬下四處躲避獵人追殺。
他隻在還是一隻小蝙蝠時才過過苦日子,由奢入儉難,青魘再也過不回那些翅膀被折斷被打破的日子了。
於是,滴水恩成了鬥米仇,鬥米仇成了滔天恨。
青魘身上的傷疤每增一道,對蚩蘺滋生的恨意便越盛一分,他開始發瘋似的到處找尋她被封印的屍身。
小時候得飲蚩蘺一滴血,長大後發誓要生啖她全部血肉。
畢竟屍祖的血肉是對抗懦弱,對抗貧瘠,對抗無能最好的靈藥。
經過多年兜兜轉轉,青魘總算找到了蚩蘺屍身埋葬地的線索,他偽裝成一個有工作有家室的老實人,混進血晶工廠當檢修員,後來又花了差不多十年的時間,才終於發現蚩蘺的藏身地。
就在此處血晶一號工廠地下一百多米深的地方。
蚩蘺單手撐起上半身,另一隻手扶住血棺邊緣,視線掃過四周。
頭頂是十餘米高的穹頂,無數根手臂粗細的鈦金導管密密麻麻地交錯盤繞在上空。
導管的源頭深深刺入她本體的腹腔,末端則穿透血棺和木棺疊套的雙層棺槨,連接著周圍二十幾台灰金色的巨型金屬艙。
金屬艙發出沉悶而規律的咕咚聲,源源不斷地抽取著蚩蘺體內的屍毒,它們緊挨著一個龐大數倍的透明血庫。
蚩蘺的視線凝固了。
那唯一一根從血庫延伸出來的紅色導管,粗暴地捅進她本體口中的金屬口枷,彷彿一具被插管填料的肉鵝!一股荒謬絕倫的怒火衝上蚩蘺腦門,她堂堂殭屍始祖,竟被當成屍毒生產器?!還是以如此羞辱的方式!!!屬於青魘殘留的混亂記憶碎片再次湧入腦海。
強酸雨侵蝕大地,積雲厚達千米,世界陷入灰暗泥沼,唯有此地“不夜穹隆”,依靠一種名為“血晶”的清潔能源維持著虛假的光明。
血晶正是她的屍毒經淨化反應堆轉化而來,聯邦宣稱,一克血晶可點亮普通家庭一個月的照明。
嗬!更荒謬的是,為了維持恐怖的高產,這幫人每個月往她胃裡硬塞兩百多噸血?!難怪她的臉跟被打腫了一樣,合著是胖了。
這怎麼能忍!!!必須解封!立刻!馬上!蚩蘺的目光穿透腐朽的內棺板,死死釘在本體心腔深處。
那裡,一把失去劍柄、斷成兩截的桃木劍,依舊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鎏光,密密麻麻的密宗真言活物般在劍身上流淌。
她伸出手,指尖顫抖著,抓向那截彷彿燒焦木頭般的斷劍劍身。
可就在指尖觸碰到桃木的刹那,鎏金大盛,光芒如同烈陽般轟地爆燃,劍身上的密宗真言彷彿有了生命,瘋狂扭曲跳動,一股狂暴到足以撕裂靈魂的電流順著她指尖貫入。
蚩蘺悶哼一聲,快速縮回手。
掌心已然一片焦黑,散發出皮肉燒灼的異香,一道漆黑的烙印盤踞其上,劇痛伴隨著強烈的排斥感,如同無形的鐵壁,將她阻擋在外。
蚩蘺皺眉,看來桃木劍上設了禁製,並不是青魘這具孱弱的軀體可以解封的。
“砰!砰!砰!”突然,連接在本體上抽取屍毒的導管炸開了好幾根,粘稠的黑綠色液體噴濺得到處都是。
“刷!”蚩蘺體內的戰鬥本能激發,猛地偏頭。
一支纏繞著淡金色罡風的箭矢,擦著她的鬢角釘入身後的血紅巨棺,箭尾兀自嗡鳴顫抖,入木三分。
一個冰冷,帶著貓捉老鼠般戲謔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工廠響起。
“能在我負責的地盤逃脫,真有你的,青魘。
”陰影中,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顎在兜帽裡若隱若現,他微微抬頭,豎起一根手指做出噓聲狀,“看來小耗子找到乳酪了,可彆驚醒了不該醒的東西啊。
”那聲音,那氣息。
舒厭!蚩蘺的血液瞬間凍結。
他是千年前的夢魘,是刻入骨髓的仇敵。
冇有絲毫猶豫,甚至連看都冇再看自己本體一眼,蚩蘺操控著青魘的身體,如同一道被驚起的鬼影,朝著與聲音來源相反,佈滿管道的黑暗深處,亡命奔逃。
棺材,屍身,解封,通通拋到一邊。
她絕對!絕對!不想再被這個瘋子釘進棺材裡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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