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維利亞熱夏 路上
路上
說好的晚飯變成了夜宵,每道菜都格外的美味,宋方今吃的比平常多了不少。
吃飽喝足之後喬風便帶著當當回了家。
宋方今以往會送他到門口,可今天走了不下十公裡,他感覺腿已經要廢掉成軟趴趴的米粿條了,起來站著都難受。
他側靠在沙發的邊邊上,一隻手扶著昏昏沉沉的腦袋,“回去路上小心點,明天我緩緩,走不動了。”
喬風把廚房垃圾收拾好放在門口,見到宋方今這般疲累的模樣心裡頓時湧出一股負罪感,走過來問:“要不我幫你揉揉?”
宋方今懶洋洋地睜開眼,擺了擺手:“沒事兒,我休息一天就好,你也該好好休息一天。”
這話言外之意就是明天休息,彆過來。
喬風愣是琢磨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話,一想到明天不見麵,他瞬間焦急了起來:“我不累,我可以過來給你做飯。”
宋方今:“”
“你睡醒我再過來,不會打擾到你的。”喬風語氣帶著商量的口吻。
反正就是非要過來。
“好。”宋方今輕輕地點頭。
喬風跟當當離開了之後,整個屋子又回歸了平靜。後邊的窗子沒關緊敞開有一條手指寬的縫,皎潔的月色俏皮地從那縫隙照進屋子裡,像是灑在地上的銀片般惹眼。
宋方今見月色大美,起身去把窗子全部開啟,月色落在他極其清美的臉上,那雙黑如深潭般的眼睛望向不遠處兩個晃動的影子。
他站在窗邊仔細觀望了好一會兒,直到一聲熟悉的狗叫聲和人聲傳來,他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絲滿足的笑意。
頓然生出一種原來這個世界還是很美好的感覺。
隻不過這種感覺沒多久就被一通視訊電話打破了,是莊煜軒打來的。
宋方今猶豫了半晌才悠悠地找起手機接電話。
視訊裡的莊煜軒嗦著熱氣騰騰的過橋米線,嘴邊還沾有湯裡的油花。
“宋啊,真沒想到你會接。”莊煜軒連忙嚥下嘴裡的大一口米線歎道,還順手抽了張紙擦嘴。
宋方今皺了一下眉,目光直盯著前邊的那碗過橋米線,雖然他剛吃完飯,可口水見到家鄉的美味不由自主地嚥了一下,“什麼事?”
“咱兩不是好久沒一起聊過天了嘛?每次打電話給你都不接,就想想聊聊。”莊煜軒語氣有些沉重。
宋方今跟家人出事的那段時間裡,莊煜軒剛從學校離職跳槽去乾商務,當時他正在韓國培訓不能趕回來,打心底裡過意不去。
莊煜軒回國之後在跟宋方今見麵的時候,宋方今已經患有很嚴重的應激障礙。但那會兒事業剛有起色,他身為好友不能陪伴在身邊,宋方今又悄無聲息地出國找不到人不接電話,心裡總覺得有道坎兒。
宋方今把手機架好放在桌子上,手臂靠在雙腿上,一隻手拖著下巴,“我感覺我出來這一趟像是看開了點,每天都過的很開心。”
莊煜軒聽到這話像是吃了顆定心丸一樣,這才眉眼舒展,“那還挺好的。”接著又半開玩笑問:“有沒有遇到小帥哥小美女?”
聽到這話時,腦海裡就立刻浮現了喬風的模樣。他笑說:“遇到了一個很好的小帥哥。”頓了下,“你呢?事業怎麼樣?”
莊煜軒連連擺了擺手,“你猜我為啥這個淩晨時間點打電話給你?”
“趕去哪兒出差?”
“新加坡。”莊煜軒話音剛落,司機師傅就打來了電話催他上車,他無奈道:“要趕去機場了,我暈車不敢看手機,改天打給你。或者等我過陣子放年假了去西班牙找你玩幾天。”
“要得。”宋方今結束通話電話後,急匆匆往窗邊走望向剛才那兩個黑影處,但已經不見蹤影,有種失落落的酸澀感。
他擡起手放在心口處,忪怔地望向那明亮的圓月,內心深處那埋藏的疑惑已經解開。
“喬風。”他聲音低的幾乎聽不見,那溫柔的語氣連月色都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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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品店的老闆因為一些事情耽擱了沒能準時交貨,等到做好叫去取的那一天已經是pablo生日了。
宋方今這十天都是一個人待著的,不讓喬風過來他竟一時間適應不過來,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心裡空落落的。他看著窗外的日升日落,忽然感覺又恢複到了從前,每一天都格外的漫長。
他自己也沒想到對他的感情竟到瞭如此地步。他們約好了上午十點鐘見麵,他內心的期待似是如洪水般要把他前些日子築起的堤壩衝破,想邀請喬風與他一起前往格拉納達。
“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他的思緒被打破,起身開門。
他一開門,明媚熾熱的陽光撲麵而來,十分刺眼,下意識地擡起手扶在額頭前遮擋太陽。
喬風見狀往他正前方挪了挪,高大的身影幫他擋住了那眼前刺眼的陽光,光從喬風的四肢散出。
宋方今微微擡起頭一看,晃眼間竟有種喬風身上在發光的錯覺。
喬風比宋方今高了近十厘米,微微垂眸看著他那上下動著的睫毛,喉結滾動,心跳也失了頻率,低聲隱忍地說:“我準備好了。”
“那走吧。”宋方今關上了門。喬風怔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個無風原野上的木頭人。
宋方今雖然這半年來情感淡漠了許多,但喬風這些日子的舉動有著什麼意味,他是能明白的,他太真誠赤熱了,藏不住任何的小心思。
宋方今拍了拍他:“走了。”
“啊,好。”喬風這纔回過神來,愣愣地跟在宋方今後麵。
走了近百米,宋方今瞧見路邊停放的自行車,為自己的腿鬆了一口氣。
太陽逐漸升高,氣溫也漸漸升了起來,一點風都沒有,隻覺得呼吸都帶有幾分熱意。
宋方今的指尖碰了一下自行車的座位,熱乎乎的,“喬風,今天多少度?”
“我昨晚看天氣預報說今天最高溫度有34度。”喬風坐上了自行車。
“這才入夏沒多久就這麼熱了。”宋方今坐上了他熟悉的後座。
“是的。”喬風回頭看一眼,確定他坐穩後才踩起了自行車,“可能過幾天溫度就直逼到38度的高溫了。”
宋方今驚訝地皺了一下眉,“那七八月份豈不是要有四五十度?”
喬風思慮一番,“按照這兩年氣候變化的趨勢來說,還真有可能。”
“今年要去哪裡避暑想好了嗎?”
“沒呢?你想好了嗎?”
宋方今頓了一下,故作發愁地說:“沒呢。”
喬風聽到這話心由不得緊繃,他怕宋方今要離開塞維利亞了。他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坦誠自己的心意。但宋方今這麼細心的人怎麼會發現自己的小心思?
他這人最不擅長的就是說謊和掩飾自己。
各種思緒如雨後春筍般冒出,自行車踩得心不在焉的,在即將穿過最後一個十字路口時,綠燈忽然變紅,前邊衝出了一輛駕駛速度的小汽車!離他們的距離隻有幾十米!
小汽車減速總有個過程,車主瘋狂地按著喇叭。
喬風聽聞驚慌失措地調整車頭,使出渾身的勁兒蹬車向另一邊避開小汽車。
他出了什麼事不要緊,反正從小到大他沒少受傷。重要的是宋方今,他不能受傷,要是他受傷了喬風不會放過自己的。
宋方今雙眼驚慌地看著那飛奔而來車,雙手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抓著喬風的腰肢,腦子裡一片混沌,胃裡還翻山蹈海的,似是要把腸子都給一齊給湧出來。
此刻明明是白天,可他卻像是被關進一個小黑屋,四周都在放映著當晚車禍的場景。
好在喬風及時反應過來,蹬車速度夠快,剛好避開了那飛奔的小汽車。但由於他騎的速度太快,拐彎的方向那頭正好是一堵牆,他減速不及時撞上了那牆。
千幸萬幸,自行車前車頭撞上的那一刻對前麵的人影響比較大。
等他鬆了一口氣,他這才後知後覺腰肢上的抓痛,回過頭看時,宋方今雙眼空洞眼角泛紅,唇色白的如一朵剛開放的山茶,身子還在不停地顫抖,那抓著他的手都已經紅的充血,彷佛下一秒就會鮮血噴湧而出。
“對不起,我騎車走神了。”喬風剛才著實是被嚇一大跳,手掌心裡都冒出了冷汗。
他捂住宋方今冰冷的手,歉疚地說:“對不起”
他此前已經推測出宋方今有車禍創傷應激障礙,但他沒想到竟會嚴重到如此地步,心底的愧疚感像是洶湧的潮水襲來,呼吸變得沉重不已。
他見宋方今還是沒什麼反應,隻是一個勁兒地捂著他冰冷地手,另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輕輕拍打,像是哄小孩般。
宋方今此刻像是深陷泥沼的一隻兔子,想拚命逃走卻越陷愈深。可等他漸漸地放下掙紮,遠處一棵楊柳樹的柳條隨風而起竟揚到了他這兒,把他纏繞起跟著風把他帶到了樹下。
良久,宋方今緩過神來鬆開了抓著他腰肢的手,一雙空洞的眼怔怔地看著喬風。
喬風見他這樣跟刀子腕在心口一樣疼,把他攬在了懷裡,可當宋方今貼近他的胸膛時,他隻覺得懷裡的人冷得像是雪山上剛化掉的雪水。
“宋方今,我在呢。”喬風把他抱的更緊了,恨不得要把他鑲在自己身上。
宋方今沒動,任由他抱著,等到喬風沒了動作,他埋頭汲取著懷中的溫暖,許久才啞聲沉悶地叫了一聲“喬風。”
心中千言萬語,總不是不過叫他一聲來的簡單和直白。
“我在,我在”喬風惶恐地重複著這句話。
宋方今聽著他不停地唸叨,驚恐的情緒竟慢慢被撫平。太陽已經完全升起照到了這兒,加之喬風本來體溫就高,宋方今感受到了幾分熱意,試圖掙開他的懷抱:“好熱。”
喬風木訥地鬆開宋方今,五味雜陳地看著他那通紅的眼角,緩緩地擡起手扶著他的右臉,大拇指在眼角處摩挲。
是濕潤的。
他的手很寬厚,手掌心有層厚繭,指尖上是一層軟肉。宋方今的眼角被他的手觸碰到的一瞬間,渾身像是被電流擊過,心跳也失了分寸。
喬風心疼地看著他,“我下次騎車一定會好好看路的,剛纔有沒有傷到你?”
宋方今低眸看著這輛承載著許多美好回憶的自行車,手滑過他們倆人坐過的坐鞍,陷入沉思。
半晌,他彆開了喬風的手,竭力露出一個極其平靜的笑容掩飾自己剛才的狼狽,“沒有。”接著又催促道:“走吧,我們本是還要去拿禮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