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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尺莫問 九十九.金玉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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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趟本就是借護送之名的遊玩,距離瑤華節尚有二十來天,時間還長,宋渡雪一直在家裡休息了三日,等到精神恢複了些,才履行承諾,帶朱菀和瀟湘出去玩。

朱菀興高采烈地挽著瀟湘,跟著他蹦蹦跳跳地走到馬車邊,纔想起來:“咦?不叫英姐姐和木頭嗎?”

宋渡雪上馬車的動作一頓,隨後又若無其事地俯身進入:“他們不是不愛出門麼。”

“他們說不來?”

“我沒看見人,可能在修煉吧。”

“奇怪,不是說凡間不適合修煉嗎?”朱菀疑惑地嘟囔了一句,腳踩上蹬石,又想了想:“我看就是找藉口不想出門,不行,我去把他們喊出來。”

“遊山玩水需要有興致,彆人已經不想出門了,強迫有什麼意思?”宋渡雪用摺扇替她撐了半天車簾,“嘖”了一聲:“你到底進不進來?”

這話說得也在理,朱菀“哦”了一聲,略有些遺憾地鑽進了車內,外麵的瀟湘卻抬起頭來,奇怪地看了宋渡雪一眼。

結果正應了那句老話,怕什麼來什麼,馬車還沒駛出魏王府,路過後湖時居然恰好撞見朱英在湖心亭練劍,朱菀這個大喇叭一響,她便輕盈地掠過湖水,幾個起落就落在了馬車轅上,彎腰掀開簾子問:“你們去哪?”

“先去吃飯,然後去紫霞山玩,”朱菀積極地答道:“英姐姐真的不來嗎?大公子說要帶我們去金陵最好的酒樓哎,不來可虧大了。”

朱英歪了歪腦袋:“嗯?我不來嗎?”

朱菀抬手往宋渡雪身上一指,痛快地把人賣了:“他說你不想來。”

宋渡雪難得扯個謊,還沒撐過一炷香就被人當麵拆穿,這會兒應該很想把朱菀丟下去,“啪”地展開冷金箋紙的摺扇擋在臉前,一聲不吭地裝死。

朱英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本來他們出門瞎溜達,她不一定跟著去,這下卻不得不去了,一閃身進了馬車:“那我現在改主意了。”

又問:“朱慕呢?他也不想來?”

“對,英姐姐把他也抓出來吧,他再不出門該發黴了。”

“等著。”

話音剛落,人就沒了影,不一會兒朱慕就被強行押上了車。他純屬是秀才遇到兵,打不過這個女土匪,還在徒勞地跟她講理:“我不想去,我還有書沒看完,誰說我想去?”

朱英指了指宋渡雪:“他說你不想去,我說你想去,你聽他的還是聽我的?”

卜修的直覺告訴朱慕,此情此景必須慎重,站錯邊的後果非常嚴重,惹惱宋渡雪則喪失一位棋友,惹惱朱英更是有性命之憂,目光在兩人之間糾結地轉了好幾圈,猛然醒悟過來:“不對,我為什麼非得選一個不可?我本來就不想去。”

朱英眯起眼睛,陰森森地威脅道:“你確定?”

“……”

識時務者為俊傑,橫豎都跑不掉,朱慕臉黑如鍋底地坐下不動了。

朱菀對車內詭異的氛圍毫無察覺,還在嘰裡呱啦個不停,瀟湘一邊隨口敷衍她,一邊用奇異的目光看了看宋渡雪,又看了看朱英,最後再回到宋渡雪身上,大惑不解。

這兩個人,鬨什麼矛盾了?

此事實在稀罕,她一路上都留了三分神暗暗觀察,直到馬車出了城門停在紫霞山麓,幾人順著林間小路往上走去,朱菀發現有人一直心不在焉,終於不滿地發作了:“喂,你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瀟湘麵不改色:“在,一個瞎子要給你算命,然後呢?”

朱菀大怒:“那是上上件事了,你根本沒在聽!”

瀟湘趕緊扯了她一把,壓低聲音:“噓,那兩個人不太對勁。”

朱菀一聽有八卦,立馬什麼不高興都拋之腦後,兩隻耳朵豎得老高:“誰誰誰?哪兩個人?”

“還能是哪兩個人?出門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太不對勁了。”

朱菀疑惑地往前看了看,又往後看了看,宋渡雪走在最前麵領路,朱英則不緊不慢地跟在最後,雖然的確是相隔甚遠,但他們平時也沒老黏在一起啊?

“我姐和宋大公子?怎麼沒說,說了呀。”

“說什麼了?”

朱菀回憶了一會:“說‘你也看看想吃什麼’和‘隨便’,還有‘雨花石湯圓是這裡的特色’和‘都可以’。”

瀟湘差點把白眼翻上天:“那能叫說話嗎?不對,肯定出什麼事了。你去問你姐,我去問公子,一會兒再回來商量。”

朱菀眼前一亮,立刻接下了這個光榮的使命,摩拳擦掌道:“諾!包在我身上!”

於是朱英清清靜靜地登山登到一半,身邊忽然冒出來個吵鬨的大喇叭,一會兒問她飯吃得如何,一會問她劍練得怎樣,一雙彎鉤似的月牙眼還老賊兮兮地盯著她看,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朱英從小被她纏到大,豈能不知道這個小混蛋那點心思,直截了當道:“說吧,又有什麼事想求我?”

朱菀也就不跟她繞彎子了:“姐,你和宋大公子吵架啦?”

朱英眉梢一揚:“沒有。”

“真的假的。”朱菀費解地觀察了她一會,見朱英神色自若,確實不像說謊,隻好道:“姐你可不能騙我,你要是騙我,我就被你騙過去了。”

朱英輕笑了聲:“騙你乾什麼,沒吵架。”自從那一夜簡單說過兩句話後,宋大公子又不分晝夜地補了好幾天的覺,朱英壓根就沒見過他幾麵,哪來的架可吵。

“可是她明明說……”

“誰說?”

朱菀稍微一想,覺得跟英姐姐沒什麼好藏的,一五一十地說了,朱英聞言挑起眉:“所以她現在正在問?”

朱菀點頭,朱英眼神閃了閃,唇瓣微分,不動聲色地調動靈力,掐訣唸咒:“風為耳目,氣為靈通,聆。”

雖然技術蹩腳,但風聆術足以聽清十裡開外的蚊蠅振翅,哪怕施術的是個外行,用來偷聽兩個凡人說話也足夠了,法術一開,兩人的聲音便清晰傳進了朱英的耳朵裡。

她倒要聽聽,此人一個彆扭從二十天前鬨到現在,到底還有多少藉口可以找。

小徑曲折而陡峭,鬱鬱蔥蔥的枝葉掩映中,宋渡雪哪能想到居然有人如此不擇手段,拿法術聽牆角,一無所知地繼續說下去:“……冰炭不同器,本就不是一路人,何必強求?”

瀟湘似乎大受震撼,失語了好一陣,才遲疑問道:“那……婚約呢?”

宋渡雪既不想看到朱英跪在佛像前,也不想讓她親自動手清理門戶,已經下定決心永遠隱瞞下去,和心魔種死磕到底,最好能趁著如今執念還不深,趕緊做個了斷,哪怕刮骨療傷也在所不惜,聞言沉默片刻,方纔用滿不在乎的語氣答了。

“又不是我親口承諾,彆人給我定的約,我若不願意,難道還能逼著我成這個婚不成?反正我也沒修天絕劍道,不欠她什麼,找個機會解了就是。”

幾十級台階下,朱英拂開藤蔓的動作一頓,手僵在了半空。

“英姐姐?”朱菀走出幾步,才發現她一動不動:“怎麼了?”

朱英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麵不改色地跟上:“沒事。”

朱菀也就信以為真,繼續和她天南地北地胡侃,全然沒注意到朱英複雜的眼神。

另一邊,雖然這番話的確是宋大公子的風格,宋渡雪的表情也不像開玩笑,瀟湘卻實在難以置信,琢磨了一會,再次確認道:“你……你不願意?可你不是……”

可你不是很喜歡她嗎?

宋渡雪搶在她把話說完之前就開口打斷,不耐煩道:“不是什麼?我隻想當個快活凡人,周圍已經有很多一輩子見不著幾麵的神仙了,再娶一個乾什麼?守活鰥嗎?”

“……”

瀟湘神情連變了幾變,她與宋渡雪一起長大,知道宋大公子心底有些不願與旁人提起的結,哪怕事隔經年,或許仍未完全釋懷。

若是如此,那也算是情有可原,默默良久,在心底歎了口氣,沉重地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宋渡雪說完這一大通理直氣壯的話,便徑自加快步子往前走去,直到身邊沒有旁人,方纔無聲垂下眼簾,流露出幾分黯然。

他與朱英本就天差地彆,隻因被一紙婚約強行拴在一起,方纔有瞭如今同路的緣分,如果再把婚約解了,那……大概就真的毫無關聯了吧。

他年一彆後,還能相見嗎?

這倆人不僅說話隻說一半,還省略關鍵資訊,暗中偷聽的朱英壓根沒聽懂,想了又想,還是忍不住腹誹道,雖然她的確不愛回家、喜歡亂跑還經常忘回傳信,但還遠不到可稱之為守活鰥的地步吧?

那宋大公子中意的夫人得是什麼樣?每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隨叫隨到,寸步不離,從早到晚一個勁兒地守著他相夫教子嗎?

沒出息,朱英麵無表情地在心中評價,好男好女都該誌在四方。

見二人似乎都不打算再說話,她正想切斷風聆術,卻忽然聽到遠方傳來“嗡”的一聲,聲音不大,卻很清晰,不像土石震顫,倒像是靈氣蜂鳴,彷彿某個法陣開啟的餘音。

陣法一道雖因為需要提前佈置,不能隨時施用而受了限製,但用法卻極靈活,還能一陣套一陣,棘手得很,當年無為子方纔元嬰,便憑數道陣法硬生生困住了鬼王,朱英聞聲立刻警惕起來,一晃眼就出現在朱慕身邊,拍了拍他的肩。

“附近好像有修士,我聽到靈氣波動了。”

朱慕眉頭一蹙,也沒多問,並指捏了個訣,輕輕從眼皮上拭過,用天眼術往四麵望去,隨後指向紫霞山東方的山頂:“那裡。”

紫霞山並不高,朱英的神識若全力鋪開足以覆蓋山頂,但修士用神識窺探時很容易被修為更高者察覺,並且一旦發現,能迅速反向鎖定到本人身上,此時尚不清楚對方的底細,為免打草驚蛇,她寧可麻煩一點。

“是法陣嗎?”

“嗯。”

“距離多遠,有多少人?”

“六裡半,築基以下有十來人,還有四五個人修為更高,我看不出來。”

朱英吃了一驚:“這麼多?難道是個門派?”

可紫霞山就在金陵城外,距離城東門隻有幾裡路,身為金陵四十八景之一,是個遠近聞名的踏青勝地,這麼多修士來這裡布陣?抓什麼?人嗎?

朱慕雙目一閉一睜,眸中靈光已然熄滅,轉頭問她:“去看看?”

宋渡雪發現她二人駐足不動,走下幾級石階問:“怎麼了?”

“山頂有一群修士,剛剛開了個陣,不知道在乾什麼,我們去看一眼,待會回來。”

朱英說罷就要往林子裡鑽,宋渡雪眼中閃過一抹慌張,下意識喊住她:“等等!”

朱英身子沒動,隻稍微偏過頭,彷彿下一刻就要從他眼前消失,宋渡雪心思急轉,飛快地編出套說辭:“你們人生地不熟,若起了衝突很難交涉,我和你們一起去。”

朱英心說不必,若真起了衝突當然是要麼打要麼跑,誰會費勁巴拉地交涉,隻要不遇上元嬰,她有把握護好自己,但要是再帶一個宋大公子就不好說了,萬一不小心給他碰個傷筋動骨,回去怎麼和宋太公交代?

正準備拒絕,“守活鰥”三個大字卻突然詭異地浮上心頭,朱英哽了一下,神情古怪地僵滯片刻,腰間飛出一把長劍,默默停在宋渡雪腳下。

“上來吧。”

反正都要禦劍載人,朱英乾脆把朱慕一起拎上了,免得他追不上。習慣了在三清山脈獵靈獸時動輒成百上千裡的奔波,六裡半的距離實在短得叫人猝不及防,謹慎起見,她又繞著山頭轉了一圈,悄無聲息地摸到上方無人看守的死角,斂去氣息藏在密林中觀察。

不看不知道,湊近一看後,三人的臉色都凝重起來。

隻見這群人雖身著形形色色的凡人衣物,行動卻井井有條,儼然是分工明確,訓練有素,朱英粗略掃了一圈,發現光是擺在眼前的陣法就不隻一個,且彼此環環相扣,更彆說隱藏起來的,一旦完成,必定牽一發而動全身。

更叫人不安的是,就在下方不遠處,蔥鬱的山林被炸出了一片焦黑的廢墟,其中樹木全被清理乾淨,停放著一艘形狀古怪的大船,說是船,卻一頭鈍,一頭尖,也不見桅杆和船舷,不知有何用。

這些都是什麼人,在金陵城旁邊偷偷摸摸地動什麼手腳?

朱英神情一凜,召動莫問,托著宋渡雪和朱慕一起緩緩離地,打算先撤——這麼多修士全都偽裝成了凡人,顯然是不想被人發現,恐怕來者不善。

方纔退了兩步,朱英被磨練到極致的靈感倏然一動,立刻想也不想地躍下長劍,一把拔出了莫問,順勢飛起一腳踢在劍鞘上,懸空的劍鞘頓時連鞘帶人被她踢出了十丈遠,喝道:“跑!”

幾乎同一時刻,林中爆發出一聲尖嘯,刹那間一道寒光破空而至,竟是一根六尺長的冰棱,朱英足尖一點,正欲閃避,那冰棱卻猛地一震,“哢嚓”一聲炸裂,化作了成千上萬根尖端閃著光芒的冰針,將她周身退路儘數封死,隨即招呼也不打一聲,狂風暴雨般瘋狂向內傾瀉下來。

好麼,豈止是來者不善,對方上來就動了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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