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莫問 一百零三·金玉籠(8)
其實朱英因為受不了沈淨知的囉裡八嗦,早早就出了門說要進宮接人,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同塵監的司監與少監竟沒一個在宮中,隻剩下幾個低階修士散落在殿外,叫她輕而易舉地溜到了天子腦袋頂上,旁觀了一場宮廷盛筵。
不過朱英對朝廷的瞭解約等於朱菀對道經的瞭解,隻能說是一竅不通,既聽不懂各人言下的彎彎繞繞,也並不怎麼想聽懂,她大部分時間都在看宋渡雪。
宋大公子活脫脫一個大寫的道貌岸然,平日裡動不動就跟她鬨脾氣甩臉色,這會兒往席上一坐,卻忽然人模人樣起來,儼然成了一位風度翩翩的佳公子,引得席間不少女眷頻頻側目,往他所在的方向偷瞟。
宋渡雪的臭臉朱英見了不下百種,好臉卻沒見過多少,實在新鮮,很想多看一會,誰知道宋大公子裝模作樣也隻裝一半,仗著凡人不知仙家事,不僅敷衍官員,還哄騙小孩,一通瞎編下來,把房頂上的朱英都逗笑了。
若不是有任務在身,她覺得就這樣遠遠地觀賞宋渡雪胡說八道一晚上也不錯,可惜沈淨知為今夜籌謀已久,來之前耳提麵命,非要她按時把人帶去,眼看著時辰將至,這纔不得不硬著頭皮現身。
見宋渡雪一直沉默,朱英以為他不願意,也早有心理準備,麵不改色地收回手:“不走也行,我回去和——”
宋渡雪慌忙拉住她的手腕:“不。”
“那走?”
宋渡雪沒說話,良久過去,終於搖了搖頭。
走也不行,不走也不行,朱英疑惑地盯著宋渡雪,實在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宋渡雪生怕她會消失似的,攥著人不撒手,一邊蒼白無力地辯解道:“宮禁森嚴,我若憑空失蹤,會叫人起疑。”
“你現在不就是憑空失蹤?”
“隻是一會兒而已,久了才會被察覺。”
“那就說如廁去了。”
宋渡雪居然被她說服了一瞬,心底滾水般冒著泡的期待按耐不住,稍微鬆了點口風:“你要帶我去哪?遠麼?”
朱英仰起頭,望著夜空思索道:“不近。”
“需要多長時間?”
朱英回憶了一下沈淨知精心設計的全套流程:“恐怕得一個時辰。”
宋渡雪無語凝噎:“誰如廁需要一個時辰?”
朱英有些好笑,抬眸瞧了他一眼:“小雪兒,你什麼時候這麼膽小了?”
連仙道都敢逆的人居然被一扇宮門困住,如此瞻前顧後,踟躕不決,說出去不是叫人笑掉大牙嗎?
這句無心之言好像一顆小石子投進心湖,蕩開陣陣漣漪,宋渡雪尚在發愣,又聽見她問:“究竟是不想走,還是不能走?”
“……不能。”
忽有一聲清唳拔地而起,響徹雲霄,二人齊刷刷扭頭,就見宮城北邊的觀星樓下轟然綻開了一團橙紅的火,映得四麵的宮宇樓台皆似在熊熊燃燒,百官皆驚愕地抬頭遠望,萬眾矚目中,那火光緩緩展開碩大的雙翼,倏爾騰空,尾羽耀眼似七月流火,正是一隻光輝燦爛的鳳凰。
神鳥現世,底下響起一片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宋渡雪雖然早知道今夜還有新鮮可看,卻沒料到是這種陣仗,吃了一驚:“這也是凡器?”
永寧帝口中的新鮮玩意,就是這個?
朱英卻“嘶”了一聲,按照沈淨知的安排,她這會兒本應該已經帶著人回去了,手腕一翻抓住宋渡雪,召來莫問:“快走,要來不及了。”
“什……”
宋渡雪剛問出一個字,就被她不容分說地拽上了劍,人還沒站穩,長劍已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眨眼離地數十丈,朱牆金瓦的皇宮在他腳下飛快地縮小,耳畔烈風呼嘯,把宋渡雪方纔醉酒似的紛亂情愫全吹沒了,大喊道:“等等!喂!你先等等!”
朱英把劍禦得像脫韁的野馬,一個勁兒地往更高處飛,壓根不理他,朗聲道:“有我在,你怕什麼!”
宋大公子的風度在她麵前從來撐不過一刻,徹底現了原形,火冒三丈道:“說了不能走,你到底要乾什麼!停下!”
長劍驟然急刹,宋渡雪差點撲到朱英身上去,好在她及時托了一把,此人堂而皇之地擄掠綁架,居然還毫無愧色:“你做不了決定,我替你做,免得浪費時間。”
宋渡雪氣得呼吸都不穩了,黑著臉推開她:“我要回去。”
朱英把手往身後一背,揚了揚下巴,耍流氓道:“那你隻能從這往下跳了。”
“……”
宋渡雪的牙關緊了又鬆,鬆了又緊,險些被她氣出個好歹來,咬牙切齒道:“朱英,你就存心和我過不去?”
朱英心說是誰成天對彆人有意見,一不高興就冷臉,居然還好意思倒打一耙,無動於衷道:“我沒有,但你有沒有,我不知道。”
宋渡雪心裡本就有鬼,被她這麼一堵,再大的火氣也蔫了,無話可說,於是抿緊了嘴唇彆過臉,一副跟她勢不兩立的模樣。
事已至此,朱英終於想起來她是來哄人的,照這麼下去,彆說和好,宋大公子一落地就該寫休書了,僵持一陣後,還是先認了輸,試探著牽了牽宋渡雪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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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渡雪沒回頭,陰晴不定道:“乾什麼?”
朱英往下麵掃了一眼,沒話找話:“你看,那隻鳥還叼了一籃子人,那個是不是你姑姑?”
靈氣催動的機關鳳凰並未直上九天,而是低低地盤桓在金陵城上空,羽翼翩躚,口中銜著一個花籃,籃中有十幾人,最顯眼的莫過於宋懷珠,貴妃娘娘一襲百鳥裙有千般色彩,獨立在籃首,比真仙女還像仙女。
所經之處萬民沸騰,好像滾油潑水,喧闐震天,無數天燈伴著貴妃的身影冉冉升起,還不斷有羅帽、錦帕、披帛、珠釵被高高地甩到天上,百姓彷彿浪潮,歡呼著奔走在街巷間,隻為了一睹貴妃娘孃的芳容。
宋渡雪卻像是一點也不感興趣,收回視線,冷淡地“嗯”了一聲:“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朱英凝視他片刻:“你若是真想回,隨時都可以。”
宋渡雪胸口起伏了幾下:“我不能不回。”
朱英蹙起眉頭:“因為什麼?宮禁?宮禁不過就是幾麵土牆,想越就越了,有何不能?你到底在怕什麼?”
怕什麼?
怕蘭因絮果,怕好夢成空,怕一失足成千古恨,怕生死兩茫茫,更怕誤了她願窮畢生以求索的通天大道。
宋渡雪隻看了她一眼,便轉過臉去,默然不答。
天道人倫,前車之鑒,他怎能不怕?
朱英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宋渡雪的回答,默默歎了口氣,也算是意料之中,新仇加上舊恨,宋大公子這會兒正在氣頭上,能願意跟她說實話纔怪。
即便如此,她還是要把話說完。
“……我記得天乙長老說過,心魔種會影響心智,叫人疑神疑鬼,鬱鬱寡歡,最後不僅旁人,連自己都無法再相信。我不知道困住你的是什麼,但如果你找不到彆的辦法了,你可以……你可以相信我。”
朱英垂下眼簾,俯瞰著方寸大小的金陵城,右手五指不自覺地開開合合:“不管多叫人望而生畏的東西,隻要站得足夠高,也和底下的宮牆一樣,不值一提。修破道的皆是狂人,我亦是,妖魔也好,命數也好,你不必告訴我,我遲早會把它們通通踩在腳下。這原本就是我的道,你大可以放心,我不會怕,也不會退。”
“所以你也不要怕。”
城中鳳凰再次引頸長鳴,扶搖而上,朝雲端飛來,金羽燃著照火訣的明焰,彷彿一輪明晃晃的太陽。
朱英自覺該說的都說了,至於宋渡雪怎麼想,也不是她能猜透的,反而舒了口氣。又見那機關鳳凰愈飛愈高,沈淨知的亡羊補牢之計尚未開始,已經被她誤了大半,心說要不然就算了,免得弄巧成拙,更招宋大公子不高興。
遂主動開口道:“我送你回去。”
宋渡雪卻驀地反問:“你大費周章地把我弄到天上來,就為了陪你喝西北風?”
“不,本來是想帶你去……”
“為什麼不去了?”
朱英莫名其妙地抬起頭:“不是你一直鬨著要——”
話音驟停,朱英猝然驚覺,宋渡雪目光幽暗如一潭深水,正一眨也不眨地望著她。恰在此刻,機關鳳凰自不遠處盤旋而上,光芒淌過桃花潭底,好似潑灑了一捧不熄的火星。
空氣霎時寂靜,宋渡雪喉結滾動了一下,克製地移開視線:“我不回去了。你本來打算帶我去哪,我跟你去。”
朱英被他盯得一愣,莫名感覺有些耳熱,不甚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也不是非去不可,是我二師兄的主意,你不一定喜歡。”
宋渡雪挑眉:“人都拐過來了,你倒不想去了?”
朱英啞口無言,餘光瞟見鳳凰飛過後,滿城天燈如野火流螢,突然想起沈淨知跟她唸叨過不下十遍的核心環節,倒吸一口涼氣:“糟了,快走!”
施了匿蹤咒的長劍破空而起,“嗖”一聲從頭頂鳳凰的羽翼間鑽出去,掀起一陣來之莫名的疾風,把花籃都吹得晃了兩晃,趴在籃邊的陳昭昭嚇得驚叫一聲,差點摔倒。
幸虧身後及時伸來一隻手,穩穩地扶住了她,陳昭昭回頭一看,是那個沉默寡言的高僧,身披漆黑僧袍,灰濛濛的眼珠淡漠地俯視著她,收回手施了一禮:“公主殿下,高天危險,還請回到座上。”
陳昭昭嚇得小臉煞白,緊緊抓著扶手,卻瞥見宋懷珠仿若無事,輕扶著欄杆,平靜地望向遠處,於是也不肯走了:“不用,我就站在這兒。”
此時鳳凰已經飛上了百丈高空,跪在旁邊的內侍一眼也不敢往下看,強忍著暈眩顫聲勸道:“公主殿下,風雲不長眼,萬一再有個顛簸晃蕩的,您等到鳳輦停穩再賞景也不遲啊!”
宋懷珠聞聲回望了一眼,款款走下籃首的百花階,招手道:“安樂,回來吧。”
陳昭昭立刻二話也沒有,乖乖跑回她身邊,黑袍僧合掌道:“阿彌陀佛,還是貴妃娘娘金口玉言管用。”
宋懷珠理了理陳昭昭被風吹亂的柔軟發絲,溫聲道:“小孩子不懂事,聖僧莫怪。”拍拍小女孩的手臂,叫她坐回座位上,自己卻走到黑袍僧身邊,仰頭往天空看去:“今夜天朗氣清,哪裡來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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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僧視線落在方纔劍影一閃而過的地方,意味深長道:“鳳凰來儀,百鳥朝覲,大約是哪隻淘氣的小鳥吧。”
兩隻淘氣的小鳥一路狂飆,宋渡雪本來以為朱英飛這麼高是故意折騰他,沒想到她還在筆直地往上,頂著烈風艱難地問:“你究竟要帶我去哪?吃月亮?”
朱英笑道:“不吃月亮,但的確是——”
周遭白霧倏然散了個乾淨,二人鑽出雲層,宋渡雪瞳孔驟然一縮,赫然見到五團龐大的陰影整齊排開,正是數天前在紫霞山頂見過的古怪黑船,彼此之間遙隔數裡,船身銘文陣嗡然蜂鳴,在天頂圍拱成一片威嚴的扇形。
“——去天上。”
沈淨知等了半晚上還沒等來人,差點以為他那闖禍精小師妹又惹上了什麼麻煩,急得團團轉,乍一聽見敲窗聲,一個箭步衝去掀開窗板,瞧見朱英全須全尾地跳進房內,終於捂著心口長歎道:“小妹,我今日可算明白大哥為何總憋著一肚子火了,誰要是操心你,命都要短幾年!”
屋內陳設與船艙無異,有一桌一榻,一櫃一屏,瓷瓶中斜插幾枝新折的梔子,桌上竟然還有壺酒,頗具風雅,不知道是為誰準備的,反正至今連封口都沒開。
餘下三人皆坐在桌邊,朱菀瓜子才嗑了一半,趕緊拍乾淨手蹦起來:“來了?快快快,準備!”
朱英伸手把宋渡雪拉進來:“沒時間了,鳳輦馬上就到。”
朱慕頓時鬆了口氣,朱菀卻大失所望:“啊?那我精心準備的節目呢?”
“你自己找個時間給他們演吧,”瀟湘不客氣道,從床腳抱起四個天燈:“快找找火摺子。”又瞧了瞧宋渡雪的神色,解釋道:“我們看你不高興,和沈大哥商量了一下,想了這個法子,叫朱英偷偷把你接出來,和我們一起過瑤華節,你覺得如何?”
“……事到如今才問我的意見,”宋渡雪收回四處打量的視線:“是不是有點太晚了?”
瀟湘還沒說話,朱慕先沉痛地點了點頭,一副深受其害的模樣:“她向來如此,無論如何都會把人帶走,我懂。”
沈淨知在屋子另一端支起窗板,拍著手招呼他們:“孩兒們,待會再聊,過來放天燈了!”
朱菀“呼”地吹亮了火摺子,興衝衝地提著燈答應:“來了!”瀟湘與朱慕也跟過去,宋渡雪找了一圈,沒看見第五盞天燈,正在疑惑,身旁卻遞來了一支筆。
“你和我放一盞。”
宋渡雪眼神微動,咬著字眼確認:“我和你?”
朱英頷首:“一共隻準備了四盞燈,他們都已經畫好了,我們隻能一起。”
宋渡雪眉梢一揚,有幾分無奈的好笑,如果不是太瞭解朱英,他幾乎要以為這是某種暗示了。
她究竟知不知道男女在瑤華節同放一盞天燈是什麼意思?
轉頭看去,除了正在點燈的朱慕,餘下三人皆欲蓋彌彰地移開了視線,掰手指的掰手指,盯屋頂的盯屋頂,頓時瞭然,純粹是這群人合起夥來坑蒙拐騙的。
宋渡雪頭一回覺得這個浮在妄想上的虛偽節日也並非毫無可取之處,存了點私心,沒拆穿他們,不動聲色地接過筆,把天燈轉了個麵,緊挨著朱英二字,並排落下了個龍飛鳳舞的大名。
“小妹,你是不是還有話要對宋大公子說?”沈淨知忽然意有所指地提醒道。
朱英剛點燃了燈,撚熄火摺子的動作一頓,宋渡雪聞言,也放下了天燈,抬眸看向她。
按照計劃,到現在她才該跟宋大公子推心置腹,但計劃趕不上變化,方纔在路上朱英已經把心裡話全說了,再推也推不出彆的,試圖糊弄過去:“有麼?”
沈淨知卻不肯輕言放棄,堅持道:“有,你上次是怎麼和我說的?再說一遍。”
“……”
朱英言出必行,敢說出口的話就不怕被人聽見,本不會抵賴不認,但當著宋渡雪的麵,實在是難以啟齒,吞了口唾沫,乾巴巴道:“哦,我說我會護你。”
沈淨知哪想他這小師妹看起來敢愛敢恨,居然是個紙老虎,一到明麵上就慫了,恨不得衝上去替她說,步步緊逼地追問:“哪種護?是不是死生契闊不相離的那種護?”
朱英覺得沈淨知多年遊曆,真是學了太多亂七八糟的東西,說話肉麻過頭,聽得人如芒在背,但細想起來,卻也沒錯,凝滯半晌,僵硬地點了點頭:“算是。”
“不管他怎麼想、怎麼做都一樣?”
“嗯。”
“要護多久?”
“到……不需要為止。”
沈淨知恨鐵不成鋼:“什麼叫不需要?你上次和我說時,似乎用的是另一個詞。”
朱英沒料到沈淨知所謂的亡羊補牢,居然是道德綁架,這種話當著人的麵說出口了,與威脅何異?簡直想一道禁言術糊過去封住他的嘴,陡然重拾起幼年的猜測——說什麼外出遊曆,此人沒準就是因為不積口德,被其他人聯手趕出島的!
“不需要,就是他不需要知道,二哥也不需要問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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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英把臉一板,拒絕再回答,伸手托起盈盈的天燈,擋住宋渡雪的視線:“橫豎都是我一人的決定,與彆人無關,你不必放在心上。哪怕有意見,我也不會聽。”
宋渡雪恍然回神,眼睫顫了顫,遲疑許久,才輕聲問:“護我,你的道怎麼辦?就不怕我將來……壞你的道心嗎?”
朱英不以為然:“不護你,才會壞我道心。放燈吧。”
宋渡雪抬手,與她一同放飛了天燈,目送著那點微光晃晃悠悠地往深邃的穹頂升去,垂死掙紮般呢喃道:“大道難求,一人之命已重逾千鈞,更何況再添一人?何必呢,你這是自討苦吃。”
朱英閉上雙眼準備許願,不想聽他的勸說,我行我素地反問:“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有何不能?
既然心甘情願,為何要畫地為牢?
區區一言,千裡之堤也潰然崩塌,癡心妄想落地生根,勢不可擋地在道與理之間擠出了一條裂縫。宋渡雪有些喘不上氣來,方寸靈台好似被劈成了兩半,一半已饜足地安分下來,另一半卻愈發沸騰,瘋狂叫囂著不夠,還不夠,還想要更多、更多。
欲壑難填,總是一發不可收拾,令人沉湎其間,無法自拔,他豈會不清楚?
可是此身本如朝露……
宋渡雪無願可許,隻緊緊盯著朱英被燈火映亮的側顏,走火入魔地想。
……飲鴆若能止渴,狂歌痛飲又何妨?
當浮一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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