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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尺莫問 十七.葬花吟(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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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朱英對朱菀道聽途說來的線索持懷疑態度,但無人認識的女屍確實離奇,也許真跟範家這事有關係也說不一定,所以她還是默默記在了心裡。

之後可以試探著提一提,探探範府裡麵對這件事的口風,朱英在心裡盤算著,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見到青桐。

她有種預感,青桐在這件事中可能是個突破口。

事實證明,帶上宋渡雪果然是個絕妙的主意,那殷氏可真是將見錢眼開一詞詮釋到了極致,一見宋渡雪,眼睛都看直了,比見到天仙下凡還誇張,就差跪下來燒根香了,朱英朱菀一時之間也跟著宋天仙一齊雞犬昇天,得到了殷氏十二分的禮遇。

“哎喲,瞧瞧這事鬨的,也怪你們沒早點說清楚,嗬嗬嗬,妾身原是想著,既有楊道長說了沒事,應該就不必再勞煩仙長了,這才沒答應呢。”

殷氏拿手絹掩唇假笑,一張大紅唇兩邊被誇張的提起,活像剛吃了小孩:“那丫頭是個不會說話的,長得也礙眼,叫她來怕壞了公子的興致。”

她獨自僵笑了半晌,宋渡雪也沒接話,隻是蹺著二郎腿笑吟吟地扇扇子。

見沒人給她台階下,殷氏隻能尷尬地放下手,衝身邊倒茶侍候的大丫鬟招了招:“……紫薇,去把青桐叫來,客人要見她。”

青桐來時,仍是穿著那身灰撲撲的粗布衣裳,衣領被汗浸濕了一圈,胸前還沾了些水漬,好像剛乾完什麼粗活,垂著頭跟在紫薇的身後,剛進門沒走幾步,就腿軟似的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夫、夫人。”

殷氏彷彿練過戲劇中的變臉,朝向宋渡雪時有多和藹可親,看向青桐時就有多凶神惡煞。

她先向宋渡雪維持著那副假笑著解釋:“青桐是妾以前的貼身丫鬟,雖然蠢笨,也跟了妾身這麼多年,所以至今還把她留在府中,給她一口飯吃。”

又轉向青桐,一雙三白蛇眼高高吊起,冷聲嗬斥:“青桐,這位小公子想找你問幾句話,仔細動動你那豬腦,該說的不該說的想清楚了再說。”

青桐畏縮地答應了一聲,才小心翼翼地仰起頭看向宋渡雪:“公子特地來找青桐,是為了什麼事?”

演了一上午的戲,好不容易大功告成,本急著把事情甩給站在一邊的朱英的宋渡雪卻在看見青桐的臉後愣了愣,改變了主意。

他上下打量了青桐一番,挑了挑眉,沉吟片刻後才緩緩搖著扇子道:“你長得不太像漢人,倒像是北方的外族……你是胡人?”

青桐明顯也愣住了,她還從來沒遇見過一眼就能看出她血統的人,話音裡有些慌張:“是、是的。奴婢原本住在北邊的薊州,祖輩裡有胡人血統,後來是逃難逃來了南邊。”

胡人與漢人之間有國仇家恨,兩邊都互相看不起對方,南梁是漢人的天下,胡人在這裡是遭人歧視的蠻族,因此她從來不敢跟彆人多提自己的身世。

殷氏都是頭一回知道還有這事,從鼻子裡噴出一聲輕笑,拖長了聲調道:“原來是蠻人,難怪。”

聞言,本就縮著肩膀躬著脊背的青桐將頭埋得更深了。

她本就瘦弱,如此一縮,更顯可憐。朱英想到自己的母親也是從北方逃難南下的,不由得起了同情之心,出言維護:“青桐姑娘,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彆在這裡打擾夫人和公子。”

殷氏卻不肯,阻攔道:“無妨,就在這說吧,她跟了我這麼多年,難道還有什麼話是我聽不得的嗎?”

昨日她見朱英武功高強,卻穿得像個下人,也沒架子,還疑惑這小姑娘到底是什麼來頭,今日可算破案了,原來是“張德俊”的丫鬟,心說不愧是富豪公子,連丫鬟都如此與眾不同。

朱英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樣叫殷氏很不舒服,總覺得這奴婢心裡在暗暗瞧不起她,因此心中早已記上了一筆,此時終於找到了發作的機會,故意倚仗著自己是長輩的關係,略過朱英向宋渡雪尖酸道:“張公子,你的侍女倒是熱心腸,就是少了些管教。雖然公子待人謙和是好事,但這奴婢啊,若是沒學會基本的尊卑有序,以後都是會壞事的。”

麵對她這番倚老賣老的說辭,宋渡雪麵色不改,而是含笑看了一眼朱英,答得頗有些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昏君氣質:“我怎麼教侍女是我的事,不勞夫人費心。”

朱英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自己成了宋渡雪的侍女,雖心中有一百個不樂意,但眼看著殷氏還在麵前,隻能默默嚥了這口啞巴虧,趁著殷氏沒注意的空檔狠狠瞪了宋渡雪一眼,心道以後再收拾你。

宋渡雪實打實接下了朱英這記眼刀,可惜現在時運在我,而宋渡雪的臉皮有時實在厚得難以想象,朱英的怒氣不但沒有傷他分毫,反倒是讓他笑得更燦爛了幾分。

他又隨意看了青桐兩眼,隨即略感無趣地移開視線,衝朱英和朱菀不耐煩地擺手道:“行了,這屋子也不大,塞這麼多人看得我心煩,你們跟她出去說吧。”

“可是……”

“我這幾個丫鬟聰明伶俐,事情交給她們總能辦妥,夫人不必擔心。”宋渡雪把玩著扇骨,懶洋洋地說,“這些麻煩事我本不願摻合,還不是要討家父歡心。夫人總不至於強逼我親自做這種小事吧?”

殷氏阻攔不成,隻得勉強維著笑容附和:“那自然不能,公子說得是。紫薇,你帶她們出去找個地方聊幾句。”

紫薇身為殷氏的大丫鬟,乃是殷氏坐下的一名得力走狗,把她們帶到院中一處連凳子都沒有的角落,也不離開,抱著手臂守在一邊,顯然準備從頭到尾盯著她們。

朱英沒法子,隻得頂著紫薇虎視眈眈的目光硬著頭皮問:“青桐,你身體好些了嗎,現在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青桐看起來是個膽小怕事的性子,即便離開了殷氏,旁邊守著的紫薇也讓她渾身不自在,垂著頭支支吾吾地答道:“啊,嗯,沒、沒事了。”

朱英見狀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撫:“那就好,我們擔心你身上可能還有邪祟留下的東西,若是有其他不適一定要及時告訴我們。”

青桐回答的聲音細若蚊蠅,若是不仔細聽都聽不清:“嗯……謝謝。”

“沒事。除此之外,我們還有幾件事想問你,可以嗎?”

青桐怯生生地點了點頭:“嗯,你們問吧。”

朱英方纔一直在注意聽,敏銳地捕捉到了殷氏話中資訊:“殷夫人說你原是她的貼身丫鬟,那是什麼時候的事?現在怎麼又不是了?”

“是、是**年前的事了吧,當時夫人還不住在範府,奴婢就跟著她了……那時候畢竟,嗯,所以少爺希望知道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就讓奴婢去侍奉夫人,因為奴婢剛被賣過來,不會說官話,也不認識人。”

青桐始終埋著頭,朱英沒法看見她的表情:“現在的話……奴婢蠢笨,討人厭棄,夫人還願意留著奴婢給一口飯吃,奴婢就很感激了,不敢再奢求彆的。”

朱英追問:“**年前,你們住在哪裡?”

青桐歪著頭想了想:“住在……北邊的浣衣街。”

“浣衣街?就是順著浣衣河的那條街嗎?”朱菀眼前一亮,重要線索這不就送上門了嗎,忙不迭地問:“那你可聽說過三年前浣衣河裡發現的那具無名女屍?”

此言一出,青桐好像聽到了什麼恐怖至極的東西一般,重重哆嗦了一下。

不待她開口,守在一旁的紫薇先惡聲惡氣地插嘴道:“呸呸呸,你這小丫頭懂不懂禮數規矩,瞎問什麼呢,怎麼,難道你覺得是我們家夫人害了人?”

她口中的禮數規矩雲雲,隻能用來壓聽話的乖孩子,對朱菀可行不通。朱菀活了十四年,還不知道“禮數規矩”四個字怎麼寫,當即還嘴道:“問都不許問?莫非你心裡真有鬼?”

紫薇隻當朱英朱菀兩人都是宋渡雪的侍女,心道主子再怎麼金貴,你們也不過是兩個小奴婢,怎麼敢在自己麵前托大拿喬,當即就要發火。

青桐見了,忙拉住她的衣袖道:“那件事奴婢聽說過,但都是聽彆人說的,究竟是怎麼回事……奴婢也不清楚。奴婢知道的就這麼多,沒什麼稀奇的,兩位姑娘不用繼續在奴婢身上浪費時間,奴婢、奴婢的活計還沒做完。”

紫薇嫌棄地開啟青桐的手,扭頭就要走:“行了,我看你們要說的也說完了,青桐,跟我走。”

“哎,誰說我們說完了!”朱菀急得伸手去拽青桐的衣服,這小丫頭彆的不行,抱人大腿可是很有一手:“等一等,青桐你不用聽她的,大不了待會我們去找宋……去找張公子給我們撐腰!”

青桐看了眼前麵不耐煩地叉腰等著的紫薇,麵帶歉意地躲開朱菀的手:“抱歉,奴婢的確還有許多事要做,做不完夜裡是睡不了覺的。這幾天……府裡有不乾淨的東西,西罩房夜裡不點燈,奴婢不敢亥時獨自起來,所以還是趁著天亮儘快做完的好。”

朱菀還要追上去拉她,卻被朱英扯著衣領拽了回來。

朱英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沒動,彬彬有禮地衝她頷首告彆:“那我們就不打擾了,希望姑娘今天能早點把活乾完,早點歇息。”

青桐抿了抿唇,有些生澀地扯出一個微笑:“謝謝,我儘量。”

待到二人走遠,朱菀才掙脫了她姐的鋼筋鐵手,不滿地小聲嘟囔:“姐,你乾嘛不讓我留她啊,咱們又不怕那個殷氏。”

朱英已經抬腳先走一步了,步伐看起來很是輕鬆:“現在留住她也沒什麼用,旁邊有人盯著,她就算有心幫我們也說不出口。”

朱菀聞言泄了氣:“那怎麼辦嘛!”

“沒聽彆人青桐姑娘已經給我們安排好了嗎?”朱英扭頭,看向朱菀的目光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今晚亥時去西罩房找她。”

“誒???”朱菀傻了眼,“什麼時候?”

“就是剛才。”

朱菀百思不得其解,同樣的話落進兩個人的耳朵裡,怎麼就能有兩種完全不同的意思?

幸好她也不是個較真的人,沒糾結多久就自己想開了,蹦蹦跳跳地追上了她姐:“那我們現在去做什麼?”

“嗯,先去把我們尊貴的宋大公子接出來,免得他老人家一會等煩了要發火。”事情眼看終於有了眉目,朱英也鬆了口氣:“然後,等到亥時就是。”

朱菀忽然想到什麼,一拍大腿犯了難:“不行啊姐,七月半就在幾天後,楊師兄都說了你晚上不能來範府,要是被那厲鬼找上你該怎麼辦。”

世上的叛逆分為兩種,一種是平日就事事不著邊際的刺頭,這種混不吝通常被叫做小叛逆。還有一種,是平日裡看著乖巧懂事、靠譜極了,但一旦要惹事,就非得惹出個大事不可,這種才能叫做大叛逆。

朱英就是個典型的後者,她故作思考一樣地沉默了片刻,然後幡然領悟一般道:“有了,我們把宋渡雪帶上。”

“宋渡雪?他能頂什麼用?”朱菀尚且保留了一絲理智,疑惑道。

朱英說得信誓旦旦:“他可是純陽之體,妖魔鬼怪都避之不及,把他帶上就不會有什麼鬼敢靠近我了。”

“哇,他竟然還有這種用處,太好了!”被忽悠瘸了的朱菀一點沒懷疑,傻乎乎地全信了,還高興地在心中給宋渡雪加了幾分,絲毫沒想到,既然宋渡雪這麼辟邪,為什麼不牽著他在範府溜一圈,豈不是眨眼藥到病除。

“我還擔心姐姐你沒法來,光憑我和木頭肯定要出問題呢!”

與此同時。

順德客棧的小二哥正抹著桌子,一邊漫不經心地乾活,一邊嗬欠連天。

正在打著算盤的掌櫃抬頭見了,立馬黑了臉:“怎麼回事,一天到晚沒精打采的,我給你銅子可不是為了讓你擺出這副臉給我看。”

小二忙把打了一半的嗬欠嚥了回去,賠了個笑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兩天恐怕是暑熱太盛的緣故,晚上老是做噩夢,一直沒睡舒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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