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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從四德遇上女尊地晶 四口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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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口之家

陳穀雨目光清亮,迎上裡正娘子李紅英審視的眼神。

她聲音不高卻清晰:“穀雨愚鈍,想先請教朝廷稅賦…幾何?”

李紅英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頷首道:“《大周田畝律》有載,永業田三十稅一。按中平年景,畝產粳米約一百五十斤,三十稅一,便是五斤糧。十畝地,合五十斤糧稅。秋後按官價折銀或納糧皆可。”

她略一頓,補充道,“此乃正稅。若遇災年或朝廷大事,或另有雜捐,屆時再議。你此地經地晶返青,產出必豐,然稅基不變。”

“三十稅一…五十斤…”陳穀雨心中默算,壓力雖在,卻非不能承受。

她微一點頭,繼續道:“謝裡正娘子解惑。地母娘娘恩賜此十畝福地,穀雨以為,當物儘其用,不可偏廢。需兼顧稅賦口糧與家計長遠。”

李紅英挑了挑眉,未置一詞。

穀雨聲音平穩,徐徐道來:“其一,主糧為根本。擬種三畝粳米,三畝麥子,以供稅賦與日常嚼用。”

院中眾人微微頷首,此乃正理。

“其二,”她話音略提,字句清晰,“需劃出一畝良田,專司各色菜蔬。瓜、豆、蔥、韭、菘菜、蘿卜等,四季輪替,方得飲食周全,滋味豐富。鮮食之外,若有盈餘,或醃漬,或易貨,亦是貼補。”

“一畝菜地?!”

王嬸子失聲驚呼,“穀雨丫頭,這…這如何使得!菜蔬豈能當飯?好地種菜,豈不糟蹋!多種半畝糧纔是正經!”

“正是此理!”

李娘子亦皺眉附和,“家家菜園不過幾分,或後院種些即可。一畝?莫非真要開園售賣?寶地種菜,不值當!”

陳穀雨並未理會這些質疑,眸光沉靜,接著說道:“其三,需留一畝地,專植肥美牧草。”

“牧草?”

三姑婆頓時瞪大了眼,聲調拔高,“你要飼弄大牲口?牛?馬?那可是吞金嚼銀的祖宗!尋常門戶哪裡伺候得起!”

“非為牛馬,”陳穀雨耐心解釋,“雞鴨鵝禽,總需飼養。禽蛋可食,禽肉可補,禽糞更是肥田佳品。一畝牧草,足供數十禽鳥啄食,省去日日割草之勞,禽類健壯,產出亦豐。細水長流,方是持家之道。”

眾人麵麵相覷,竊竊私語起來。

專辟寶地種草飼禽?聞所未聞!

陳穀雨目光掠過院角柴堆,似無意間掃過謝晚舟微垂的手——那手背上尚有淺淡劃痕未消。

“其四,”她聲音依舊平靜,卻如石入靜水,“還需半畝地,栽種速生耐砍的樹木,如柳、楊之屬。”

“種樹?”

有人按捺不住高聲道,“樹又不能果腹!占著良田何用?”

“取其薪柴。”陳穀雨道,“家中炊爨取暖,薪柴所費不菲,采買或入山撿拾,既耗銀錢,亦多艱辛險阻。若有半畝柴林,數年成材,輪伐輪種,則柴薪自足,無需再煩憂…亦免入山涉險。所省下的,便是安穩。”

她語聲淡然,最後幾字卻輕輕落下,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院內霎時一靜。

連幫忙的鄰人都停了手腳,目光驚異,如同看著什麼不可思議之事。

三畝糧,三畝麥,一畝菜,一畝草,半畝樹…這才八畝半!那餘下的一畝半呢?

更緊要的是,她劃出的地,竟大半不種“正經”糧食!

三姑婆氣得胸脯起伏,手指發顫地指著她:“穀雨!你…你真是糊塗油蒙了心!十畝寶地!你拿一畝去種草?半畝去種樹?一畝去種那吃不飽的菜?這…這簡直是暴殄天物!辜負地母娘娘恩澤!菜能吃多少?草和樹能當錢使?能當飯吃?主糧!主糧纔是根基!多種糧,多打糧!除了交稅吃喝,餘糧換了銀錢,攥在手裡,什麼好物件置辦不來?新屋也能起!這纔是你安身立命、光耀門庭的正經道理!你一個人能吃用多少?積攢起來纔是根本!”

她幾乎是吼出來的,恨鐵不成鋼。

“三姑母所言…極是。”謝晚舟低聲開口,放下了手中米袋。

他眼簾低垂,姿態恭順,聲音裡帶著小心翼翼的勸慰,“妻主…三姑母閱曆深厚,句句金玉。糧多地少,多種主糧方是正途。餘糧確可換些銀錢,以備修繕房屋、添置衣物…或應對不時之需。至於菜蔬禽肉…待根基穩固後,徐徐圖之亦不遲。”

他聲音愈發低了,“妻主…一個人,實在無需如此繁多的用度。”

他刻意緩言,委婉卻清晰地提醒她,當以自身積累為重。

陳穀雨聽著三姑婆的痛心疾首與謝晚舟謹慎的勸阻,再看周遭那全然無法理解、幾近看癡人的目光,微微蹙起了眉。臉上露出一絲極自然的、純然的困惑。

彷彿聽到了極其古怪的言論。

她的目光坦然掠過激動難抑的三姑婆,緩緩移向垂首恭立的謝晚舟,又落向土炕上正扒著窗沿、睜著懵懂大眼好奇張望的謝念安。

繼而,她清澈的聲音再度響起,打破了院中的凝滯,帶著一種天真未鑿的、理所當然的意味:

“一個人?”

“怎會是一個人?”

她的目光依次看過謝晚舟、謝念安,最後回到三姑婆身上,如同陳述太陽東升西落般自然。

“分明是我們四人一同用飯啊。”

“我,晚舟,念安,還有三姑母您。”

“十畝地的出產,自然要供我們四口之家衣食豐足,長久計議。既要吃得飽腹,也要吃得妥帖,住得暖和,柴火無憂。這菜園、牧草、柴林,不正是為了咱們這個‘家’的長遠安穩麼?”

“……”

萬籟俱寂。

彷彿一道無聲驚雷炸裂於小院上空!

所有人僵立當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文!

三姑婆喋喋不休的嘴猛然僵住,張成一個圓洞,眼珠瞪得幾乎迸出眶來,滿臉皆是聽到了忤逆天道、荒謬絕倫之事的震駭!

謝晚舟更是渾身巨震!

他猛地擡起頭!

那雙總是斂著溫順與憂思的寒星眸子,此刻盈滿了排山倒海般的、難以置信的驚悸!

臉色倏地慘白如紙,身形控製不住地晃了晃,徒勞地伸手扶住米袋才勉強站穩。心口擂鼓轟鳴,震得他耳畔嗡嗡作響。他死死望著陳穀雨,唇瓣劇烈顫抖,卻發不出半點聲響。

“四…四個人…吃飯?四口…之家?”

裡正娘子李紅英威嚴的臉上首度出現了一片空白的錯愕。她目光在陳穀雨、魂飛天外的謝晚舟、懵懂的謝念安以及活似見了鬼的三姑婆之間來回掃視,眉頭緊鎖,眼中充滿了審視與不可思議,彷彿在竭力理解這徹底顛覆認知的駭俗之言。

周遭鄰人更是化作一片石雕森林。

女人們臉上色彩紛呈:驚駭、茫然、荒謬、惱怒……

夫郎們則下意識地縮頸垂目,眼神驚惶躲閃,大氣不敢喘。

將夫郎、幼弟、甚至族親姑母,都算作需由妻主田地“供養”的、平等的“一家人”?

還要用珍貴的、能生金珠的寶地,去種菜、種草、種樹來“供養”他們?

而非這世間的鐵律——夫郎與依附者僅為附屬,其用度需自行通過“內務”掙取節省?妻主田產乃妻主立身之基、私財之源,核心自是妻主自身及未來血脈!

陳穀雨這句理所當然的“四人吃飯”、“四口之家”,宛如一塊裹挾颶風的隕石,轟然砸碎了李家坳眾人習以為常的認知壁壘。

在這個春光明媚的早晨,掀起了比地晶顯聖更令人心神俱顫、顛覆乾坤的滔天巨浪!

破敗院落中,唯餘風吹糧袋的窸窣微響。

以及眾人粗重驚愕、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

破敗院落中,唯餘風吹糧袋的窣窣微響,以及眾人粗重驚愕的喘息。

三姑婆僵立原地,臉上血色褪儘,又湧上潮紅,複雜情緒在胸中翻攪,幾乎將她撕裂。

一股巨大的失望率先攫住了她!

原以為地母娘娘顯聖,這孩子曆經大難總算開了竅,懂了這世道裡立身的根本——田產、糧食、銀錢!哪曾想…哪曾想她還是這般“糊塗”!竟將寶地浪擲在那些不當吃不當穿的玩意兒上,還要將產出分潤給…給他們?

這哪是當家主母的做派?

這分明還是那個不顧實際、心性未定的癡兒!

地母娘孃的恩澤,莫非真要被她如此…如此兒戲地糟蹋了?

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怒氣頂得她心口發疼,喉嚨發緊。

可…可那“四口之家”的話音,卻又像一根綿密的針,悄無聲息地刺入她心竅最隱秘柔軟的一隅。

那話音裡,竟穩穩當當地…有她一份。

她一個老婆子,沒生下能頂立門戶、傳承香火的女兒,隻有幾個嫁出去便是彆家人的兒子。在這看重血脈傳承的地界,她這等老婦人,往日裡不過是靠著幾分凶悍和輩分硬撐著臉麵。

內裡誰不曉得是孤零零守著破屋等死的貨色?

何曾…何曾被人如此理所當然地、劃進“家”的範疇裡?

還是這般被地母娘娘眷顧的“福窩”裡?

“供我們四口之家衣食無憂……”

這幾個字滾燙灼人,熨帖在她常年孤寂冷硬的心腸上,竟激起一陣酸楚的暖意,衝得她鼻尖發酸,老眼發熱。那是一種她幾乎早已忘卻的、名為“歸屬”與“安穩”的滋味。

原來…在這丫頭心裡,自己竟不全是那個隻會逼她、罵她的惡姑母,還是……

還是可以坐在一張桌上吃飯的“家人”?

失望與感動,惱怒與酸楚,擔憂與那一絲不該冒頭卻頑強滋生的暖意,在她心中激烈交戰,讓她那張飽經風霜的臉呈現出一種極其複雜扭曲的神情。

她嘴唇囁嚅了幾下,最終卻什麼也沒能說出來,隻是那僵直的手指慢慢蜷縮回來,最終無力地垂落身側。她彆開臉,胡亂用粗糙的手背抹了一把眼角,也不知是抹去失望的灰燼,還是被那突如其來的“家人”二字燙出的濕意。

謝晚舟隻覺天旋地轉,耳中銳鳴不止。

陳穀雨那句“四口之家”反複在他崩亂的靈台炸響。

每一次都如重錘砸擊冰麵。

那冰麵,是他賴以存身的、關於尊卑、本分與恩賜的所有準則。

他清晰聽見腳下冰層迸裂的、令人齒冷的碎響!

刺骨寒意如深淵倒灌。

然與此同時,一束灼熱得令人窒息的光芒,卻蠻橫地穿透裂隙,刺入他魂靈最幽暗之隅。

將那些早已封凍的、名為“奢望”的種子,炙烤得劈啪作響,岌岌欲燃……

他死死盯著陳穀雨,唇瓣顫如秋葉。

隻見她目光清澈坦然,無施捨,無憐恤。

唯有一種近乎天經地義的“理當如此”。

平生第一次,他如此清晰地感知到:

一束溫軟的光,照見了他困守從未奢望能走出的深淵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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